20 【失蹤】

翌日,天剛破曉,乘着第一縷陽光,慕容昱跟着使團離開了京城。

東城外的長亭,丞相芮潋風率禮部的官員為慕容昱一行人餞別。

斟了兩杯酒,芮潋風遞給慕容昱,“濰熙,你我相交數年,不想此去經年無期,望卿珍重。”

慕容昱接過酒來一飲而盡,拍了拍芮潋風的肩膀,長嘆一聲:“我來這裏已有十年了——暮之是我最好的朋友,這情誼我定不會忘懷。”說完可能覺得自己的語氣有些傷感,便笑了笑,“我不能去你與沈二姑娘的婚禮了,就先祝你與她白頭偕老吧!”說完,他又敬了芮潋風一杯酒。

芮潋風借着酒意在慕容昱耳邊輕聲勸道:“莫再執着,安心回去吧!”

慕容昱苦笑着點點頭,終于踏上了歸國的路程。

坐在馬車裏,慕容昱再次看了看外面的蕭蕭木葉,靠在馬車內|壁上阖目仰首。十載悠悠而過,不管結果如何,他在昭夏的歲月都将是他最美好的回憶。

卻望昭夏是故鄉。

這裏埋藏着昭夏送給他最珍貴的財富,有他初次怦然心動,有他肝膽相照的朋友,有他無憂無慮的生活……如今一別便是永遠。

正在慕容昱坐在買車裏感慨他的青蔥歲月時,長樂宮裏簡直炸開一般,一衆宮女太監吓得臉都白了,瓊琚和木瓜更是急得像是溺在水裏,連忙派人出宮去尋監國丞相進宮。

“這件事你們都給咱家把嘴閉嚴實了,萬萬不能聲張!若是傳出去了,咱們都得死!”茲事體大,木瓜端出皇宮大總管的範兒來,長樂宮的奴才們跪了一地,都在叩頭保證自己的忠心。

木瓜的聲音也有些打顫,卻還是沉着臉,努力讓自己冷靜:“眼下,先對外宣稱陛下龍體違和概不見外人,都記住了麽?!”

衆人連連答應,也都為自己的命運捏了一把汗。瓊琚安排一個得力的小宮女先去禦膳房,要如往常一樣把陛下的膳食拿來,不能讓人發現今日的異常。

一時間,長樂宮裏陷入了無邊的恐懼之中。

芮潋風送走了好友慕容昱,正打算入宮回複女皇陛下,卻見到一個小太監滿頭大汗地迎着他跑來。

芮潋風眉間一凜,頓時覺得一定是發生了大事,“怎麽了?”

小太監看了眼芮潋風身邊的禮部官員,喘着粗氣在他耳邊低語兩句:“大人、陛下失蹤了!”

“什麽?!!”芮潋風臉色唰地一變,揮手讓禮部的官員先回去,連忙向皇宮走去。

剛一入宮門,連忙叫人将禁衛軍統領和京畿軍的統領喚來,命他們戴罪立功,換做常服暗地裏去尋陛下。

一衆宮女太監看見芮潋風疾步邁進長樂宮門,連忙跪了一地請罪。

芮潋風聽得頭疼,拂袖讓他們閉嘴,又欲喚來值夜的小宮女小太監詢問昨日的情狀,卻被木瓜告知“這兩人不堪責罰自殺了”。

氣得芮潋風一拳砸到盤龍柱上,此舉雖然大不敬,卻沒人敢說些什麽。

“先不要聲張,你去問長樂宮裏的每一個人,将他們最近發現的異常情況都上報與本官。”平複片刻,芮潋風冷靜吩咐,“國舅如今已抵達鹽城,戰事正到緊急時分,也不要拿這事讓他分心。”

木瓜和瓊琚連忙應了,去盤問了。

芮潋風覺得陛下既然是在入夜後失蹤的,那麽寝殿裏定然會有線索,如今事急從權,芮潋風也顧不得什麽禮法,便進入女皇陛下的寝殿內室,環顧四周,目光落到香爐上,沉着臉道:“傳太醫來見。”

太醫很快便來了,是常常為沐沁診病的李太醫。芮潋風先是恐吓他一番,讓他不準聲張,才讓他檢查一下香爐內的熏香是否有異。

李太醫有些驚悚,卻也硬着頭皮照做了,看了看裏面的香屑,又仔細聞了聞,忽然臉色大變,“這、這、這是迷香!”

果然是迷香,這倒是在芮潋風的意料之中,“你能看出是何種迷香麽?”

李太醫頓了頓,“若是臣沒有猜錯的話,這是産自西炯的邪香,能令人昏迷五天五夜……”

芮潋風點點頭,讓李太醫先回太醫院,囑咐他不可讓外人得知。李太醫連聲答應。

迷香扯出西炯國來,莫非京城裏進了西炯的探子?難道陛下被劫到西炯去了麽?

芮潋風被這個想法驚得一身冷汗。

如今無計可施,芮潋風只好取出夜非沉臨走時暗暗交給他的一塊金腰牌,喚來福昕,“本官要見随影衛統領。”

— — — — — — — — — — — — — — — — — —

已經過了四天,從驿館休息了一夜之後,平頭漆頂馬車繼續在官道上疾馳,車前的玄色布幔随馬蹄馳騁而微微晃動。

馬車之中的慕容昱一邊剝着橘子,一邊發呆。

剛剛城門口排着長隊,官兵對過往行人一一盤問,看似尋常,卻又透着古怪,就好像在急着尋找什麽人。莫非昭夏國又出了什麽事?那阿沁會不會也在着急呢?

使勁搖了搖頭,慕容昱努力将腦海中的嬌俏身影驅散,無奈地扶額,還真是忘不掉啊……

慕容昱将馬車內矮桌上的畫匣打開,取出一副人物畫來細細摩挲。畫中的女子身穿桃粉色衣衫,廣袖搖曳,明眸善睐,香頰粉腮,笑意盈盈,榮耀春華。

這是沐沁的樣子,他曾畫過無數丹青,這一張畫是他最喜愛的,将沐沁的靈動俏美完完全全地表現出來。

慕容昱的目光在畫上流連,帶着傷痛與不舍,終于還是緩緩将畫軸卷起。好在就要進入東瀾境地了,只要再也不見那個人,他就遲早會恢複正常的吧!

直到日頭偏西,使團一行人終于過了邗關,進入東瀾國境地。

東瀾國君思念幼子,便派了慕容昱的同胞兄長五皇子禹王來接他,就在邗城驿館。

慕容昱出了馬車,腳踏上了故國土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故國的空氣,久違的熟悉感迎面而來,他感覺渾身的毛孔都舒張開來。

“十九弟!”禹王穿了深青色杭綢衣袍,外罩玄色大氅,看着氣宇軒昂,一見了慕容昱便爽朗一笑,迎了上來。

慕容昱十年未見兄長,此時也能一下子認出來,立時浮上笑意,高興地擁住兄長,“五哥!”

禹王拍了拍慕容昱的肩膀,笑道:“十年不見,原來的小豆丁已經長這麽高了啊!”

“五哥還是一如既往地愛開玩笑。”慕容昱笑着搖搖頭,“兄弟們皆是英姿挺拔,濰熙可不能丢了慕容氏的臉。”

禹王手臂搭在弟弟肩上,将他往驿館裏帶,兄弟二人接受了衆人的拜禮,便開始準備接風洗塵。

觥籌交錯、酒酣正濃之時,外面慌慌張張地跑進一個馬夫,跌跌撞撞地進了屋子:“王、王、王爺!”

禹王劍眉一擰,喝道:“做什麽慌裏慌張的?沖撞了十九弟仔細你的皮!”

那人跪下叩頭告罪,慕容昱擺了擺手表示毫不在意,卻聽那人又道:“王爺!十九殿下的馬車鬧、鬧、鬧鬼了!”

“胡說!”禹王将手裏的酒杯擲了出去,砸在地上應聲而碎。

“小人不敢啊!”那馬夫連連磕頭,大呼冤枉,“小人剛剛站在十九殿下的馬車前給馬添草料,的确聽到了女子的哭聲!王爺明查啊!小人所言屬實啊!”

禹王“騰”地一下站了起來,和同樣不可置信的慕容昱對視一眼,一同出門轉去後院的馬廄。

其他馬夫還有幾個驿館的夥計都站地離馬廄遠遠的,見了禹王和慕容昱來了都露出驚恐的表情。

“殿下、有、有鬼!”

禹王向來不信這些怪力亂神的事情,擰着劍眉便向馬車走去,慕容昱也緊跟着他的腳步。

在馬車旁站定,并沒有聽到什麽異聲,禹王剛想發脾氣,卻聽見裏面傳來一聲悶悶的敲木板的聲音,接着便是“嘤嘤”的哭聲,聽着委屈哀怨。

禹王擡起胳膊敲了敲馬車,聽到裏面的哭聲更盛了,便命人進馬車裏看看。

馬夫與夥計是靠不住的,但是跟随禹王而來的都是兵士,一介武夫并不害怕鬼怪之說,兩人一把掀開車帏布幔鑽了進去。

然後裏面便傳來敲敲打打的聲音,一個士兵驚訝地“咦?!”了一聲,另一個士兵忙跳下來禀報:“回王爺,馬車坐榻底部有一個姑娘。”

“什麽?!”慕容昱向前走了兩步,“怎麽會……?”他在這個馬車裏待了五天四夜,都沒有發現那個姑娘,怎麽突然出現的?

“既然能哭,便是活的。”禹王擡手命那兩名士兵,“把她帶出來。”

“等一下,你們輕些,莫唐突了姑娘家。”慕容昱補充道。

兩個士兵轉身準備将裏面的姑娘抱出來,卻聽到一聲嬌叱:“放肆!你們是何人?”

那兩個士兵吓了一跳,剛想解釋,卻見慕容昱快步跳上馬車,“讓開!下去!”

驟然的驅趕讓兩人摸不着頭腦,但還是順從地聽了慕容昱的話,跳下馬車。

禹王還納悶兒弟弟是怎麽了,莫非是因為憐香惜玉,不想讓那兩個大老粗碰人家姑娘?

車裏的慕容昱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發髻散亂的姑娘,揉了揉眼,才一把抱住瑟瑟發抖的她,心急地問道:“阿沁?你怎麽在這兒?!”

☆、【東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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