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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一早,謝繁華便醒了,紅枝打着熱水進來,見自個兒小主子竟然親自動手穿衣,趕緊趕了幾步過去道:“姑娘既是醒了,何不喚奴一聲?雖說已經過了年,可天氣還有的冷呢,回頭可別凍着姑娘。”
謝繁華今兒心情好,一大早就是笑容滿面的,見紅枝欲要替她穿衣,也就站着不動了。
紅枝伸手推了推謝繁華道:“姑娘且先回被子裏再呆會兒,待奴給您找衣裳。”見小主子老老實實地縮回被窩去了,她則轉身去紅木箱子裏翻找起衣裙來,一邊找一邊問,“姑娘今兒想穿什麽顏色的衣裳?這件櫻紅色的小襖子不錯,及襯姑娘膚色。”
謝繁華素來偏愛大紅的衣裳,她皮膚雪白粉嫩,穿起紅衣越發顯得一張小臉跟玉雕的一般。但自從上次在平康坊出了那事之後,也就不敢再那麽張揚,只對紅枝道:“顏色不要太顯眼的,素淡一點的就好。”
才說完,又趕緊加了句:“也不要太素的顏色,我記得有件杏黃色的小襖子,就穿那件。”
除夕夜的時候,謝繁華有給周庭深留一個荷包,荷包裏面藏了張小紙條,是約周公子元宵佳節共賞花燈的字條。
自己當時已經提醒到那樣的地步了,他應該有看到吧?謝繁華有些惆悵起來。
若是看到了,沒有來,想必是對自己沒那方面意思的,那自己也好歇了心思。可若是他來赴自己的約了,說明他心裏也是喜歡自己的,到時候就讓他來謝家提親。一定要趕在夏家前頭才行!
謝繁華心裏明白,怕是夏家就等着自己及笄了上門提親呢,上輩子就是這樣。
上輩子她的親事算是比較草率,前前後後都不到半年的時間,她就成了夏家新婦了。那也是一切噩夢的開始,她不想重蹈覆轍。
收拾妥當,謝繁華先去謝錦華處坐了會兒,然後兩人一起去老太太那裏請安。
姐妹兩人恰巧在半道上遇見謝素華,自打年前出了賀氏那樣的事情,謝素華就鮮少出門,平日裏行事也低調了許多。
此番見到兩位姐姐,她目光有些躲閃,似是猶豫了許久才鼓足勇氣上前來一般。
謝錦華雖然平日裏性子淡漠,對賀氏也頗多意見,但她心裏也明白賀氏大勢已去,如今若是再為難自己庶妹的話,傳出去也會有損自己名聲,便朝着謝素華寒暄了幾句。
謝繁華則不同,上輩子這庶妹對她做的那些事情她可都記在心裏呢,雖然不會刻意去陷害她,但也不可能跟她交好。往後各過各的,井水不犯河水,誰也不會在誰的跟前礙眼。
正月十五元宵節,京城取消夜禁,每年的這個時候,京都城內都十分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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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到了晚上,不管是世家貴族,亦或是富庶人家,不論是老爺公子,還是太太小姐,都會三五成群賞花燈觀龍舞。京都城內有渭水,渭水由東向西,一直流向城外,城內的百姓會點花燈許願,花燈順着水流一直漂向城外。
幾乎陪了老太太一天,将老人家哄得高興了,老人家也就松了口,準許謝繁華出去看花燈,不過,得由她貼身婢女跟着。
若是叫老太太的婢女跟着,豈不是自己一言一行都會落入老太太耳中,謝繁華有些蔫蔫的,并不太情願。
謝老太太做了一輩子人精,會不明白孫女陪她一整天的原因?
見她這般,便笑說:“既是不要我的婢女跟着,便好生回去歇着吧。這上元節一年一次,也不多稀罕,待你嫁了人,跟着你那未來夫婿去,也好有個人護着你。”她拍了拍謝繁華的小肩膀,笑眯眯道,“時間過得真快,待開了春,你們姐妹倆怕是都得嫁人了。”
不知道為什麽,謝繁華覺得,老太太瞧着自己的眼神,就像是莊稼漢子瞧着田地裏的菜一樣,她總覺得謝家會将她給賣了。
打老太太那裏回來,謝潮榮夫妻已經好一番妝扮,陳氏扮成了風流倜傥的俊俏公子爺。
謝繁華失聲尖叫,然後圍着她娘轉了好幾圈:“娘,您怎麽想得到的?我真是漿糊腦子,怎麽就不知道換身男裝呢!”
“咱們棗兒無需換男裝,你娘親是覺得新奇罷了。”謝潮榮大步朝妻女走了來,手輕輕搭在女兒小腦袋瓜子上,“爹領着你們娘兒倆出門,我看誰敢對你們怎麽樣。”
跟着爹爹娘親一起出門,自然是不怕被別人欺負的,但也是沒了自由。
一家三口走在前面,後面跟着幾位随從小厮,還有謝繁華的貼身婢女紅枝跟綠葉。
華燈初上,街道上便已經是人山人海,謝繁華縮着小腦袋瓜子,目光不停地在人群中搜索着。身邊有賣面具娃娃的攤販,謝繁華覺得這個面具娃娃甚好,便買了一個來,遮住自己國色天香的容貌。
陳氏回頭,便見到一張笑臉,伸手摸了摸女兒腦袋:“別跟丢了,娘牽着你的手走。”
謝繁華覺得自己戴了面具,該是不會出什麽事情,便撒嬌道:“娘,你跟爹爹逛着好了,我有紅枝跟綠葉陪着呢,她們會好好保護我的。”見自己娘親似是馬上就要拒絕似的,她趕緊又說,“您瞧這街上,戴着這種面具的人多着呢,又分得出誰是誰。娘您就依我這一回,我保證不會出事的,我都在家悶了那麽多天了,難受死了。”
陳氏還是拒絕:“不行!”伸手摟過女兒說,“這裏人雜,萬一出了什麽事情,豈不是要了娘的命?棗兒乖,我們就看個熱鬧,看完了就回家去。”
謝繁華是真的沒法子了,跟着爹娘如何去尋人?萬一周哥哥來了,他們沒有遇着,可怎麽辦才好?
這樣一想,心裏不免絕望起來,便低着頭落了金豆子。
見女兒哭了,謝潮榮對陳氏道:“叫紅枝跟綠葉跟着,你讓她自個兒玩去吧。咱們棗兒向來性子活潑,原是多可愛的一個女娃,別給悶得傻了。”又吩咐紅枝跟綠葉道,“好生照看着姑娘,別叫走散了。”
紅枝綠葉趕緊應了下來,謝繁華這才笑了起來。
“爹爹果然是疼我的。”她笑着扭了扭身子,然後将面具往臉上一罩,撒開腿就跑了。
陳氏擔心道:“三郎,你就這樣由着她,萬一要是出了什麽事情,我也不活了。”
謝潮榮好笑道:“你以為就你擔心女兒,我不擔心?”他笑着捏了捏妻子的臉,又摟過她肩膀,跟她細細說道,“我暗中差了人跟着她,所以,咱們的棗兒不會有事的。她是個貪玩的性子,若是知道暗中有人跟着她,怕是不會玩得盡興。小孩子就這樣,我小的時候也這樣。”
聽了丈夫的話,陳氏這才放下心來,小鳥依人般依偎在丈夫懷裏道:“還是三郎想得周到。”
謝繁華戴着面具走在前面,後面紅枝綠葉不近不遠地跟着,兩人見小主子似乎是尋着什麽人去的,兩人互相望了一眼,卻是沒說話。
擁擠的人群,繁花似錦的街道,謝繁華于一衆身影中終于尋到了自己想要見到的那個。那人穿着一身绛紫色嶄新的衣袍,竹簪子束發,雙手背負,翩翩然立于濁世之中。
謝繁華戴着笑臉面具,站在蓮花燈後面,靜靜瞧着那人,似是要癡了。
周庭深在猜燈謎,似是猜對了一道,得了一盞很漂亮的蓮花燈,他卻将蓮花燈遞送到另外一個人的手上。
謝繁華只覺得心忽然停滞一般,剛剛邁出去的步子又收了回來,只呆呆立在一處。
趙阿妩抱着蓮花燈,仰起小臉望着周庭深,臉上有着明媚的笑意。
“周哥哥可真厲害,阿妩剛剛可聽說了,旁人都猜不出燈謎來,只周哥哥猜得出。”說完便拍了拍懷中抱着的蓮花燈,十分自豪的樣子,“周哥哥都送我花燈了,我怎麽也該送周哥哥禮物的,周哥哥你想要什麽?”
周庭深雖然為人冷漠,但那是對着公事,私底下對着比較熟的人,向來還是好脾氣的。
他父母早亡,是外婆将他拉扯長大的,後來外婆也去了,這世間便就只剩下他一人。
再厲害本事的男子,若是沒有親人呆在身邊,也是可憐的。在鄉下的那個時候,謝繁華跟趙阿妩時常會帶着自己親手做的小菜,去衙門裏頭給周庭深送飯。
衙門裏頭的捕頭捕快,時常也會沾着兩位小姑娘的光,吃上一兩頓好的。
兩人都喚周庭深哥哥,那是她們所認為的最親昵的稱呼,也是想叫他不那麽孤獨。至少,在這個時間,還有人喚他哥哥不是?
可是如今,她的情郎哥哥只對阿妩好了,他定是想要娶阿妩為妻的。
見周庭深朝她走來,她站着不敢動,可當他經過自己身邊卻沒有發現自己的時候,謝繁華只覺得眼眶熱乎乎的,臉上也滾燙滾燙的一片。
趙阿妩指着旁邊戴着笑臉面具的人,一臉興奮地道:“這個好玩,我呆會兒買了來,送給周哥哥。”
周庭深清澈的目光落在謝繁華頭頂上,垂立在身側的手攥緊了些,卻又松開,似是刻意拔高了音量一般,溫柔笑着道:“那咱們呆會兒買兩個,一人一個。”
待得兩人走得遠了,謝繁華才将面具摘下來,表情有些呆呆的。
人群似乎一下子更擁擠起來,紅枝綠葉怕小主子被擠丢了,趕緊跟上前來,卻見小主子眼圈兒紅紅的,不由問道:“姑娘這是怎麽了?可是有沙子吹進了眼睛裏?”
謝繁華搖頭,呆呆地說:“想我爹爹跟娘親了,也不知道他們現在在哪兒。”
紅枝總覺得小主子哪裏不對勁,但一時也瞧不出來,便只道:“姑娘若是想回家了,奴跟綠葉這就帶着姑娘回去,回去美美睡上一覺,醒了就能見到老爺跟太太了。”
謝繁華想着,是自己吵着鬧着要出來的,若是此時又改變主意回去,怕是會叫丫鬟們生出疑心來。
“沒事了,好不易出來一趟,當然要盡興地玩,說不定……”說不定再過一陣子夏家來府上提親的時候,就再也沒有這樣的機會了,她努力擠出一絲笑意來,“我要去放花燈去,我還要猜燈謎,我也能贏蓮花燈!”
紅枝指着剛剛周庭深站過的地方說:“那不是李家表公子嗎?姑娘,是李世子。”
順着紅枝手指的方向望去,謝繁華果然見到了李承堂。
李承堂穿着湖藍色素面錦緞袍子,玉簪束發,手上提着個蓮花燈,正步履從容地朝謝繁華走邊走來。
謝繁華禮貌規矩地朝他打招呼,喚道:“表兄,你一個人來的?”
李承堂垂眸望着謝繁華,點頭道:“表妹若也是一個人,何不結伴同行。”說完也不待謝繁華同意,便将贏來的那盞蓮花燈送到她跟前,“你們女孩子似乎都喜歡這個,剛剛得了一個來,就送給表妹了。”
謝繁華仔細打量着眼前的花燈,覺得比剛剛趙阿妩那盞要好看,注意力一下子就集中到了花燈上。
李承堂見她白淨的小臉髒兮兮的,便想到了方才一幕,不禁有些心疼起來。
“這熱鬧才剛剛開始,表妹是打算這就回去。”李承堂身姿英挺,又因常年習武,身上自然沉澱了一種穩重成熟的氣質,那張氣魄不是十七八歲的少年該有的,他只是站在那裏,便惹得從他身邊走過的少女頻頻側目,偏偏他目不斜視,只盯着謝繁華那張哭得髒兮兮的小臉瞧。
好不易出來一趟,謝繁華才不願回去,只搖頭道:“呆會兒還要去放花燈許願。”
李承堂微微颔首,對一邊站着的紅枝綠葉道:“帶你們家姑娘去雲水樓,将臉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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