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6 1】

至夫人踏進閨房, 映入眼簾的是女兒略顯疲憊的臉:“春老爺把車票改到明天了,娘過來和你說一聲,你明天要進學, 娘不在的日子阿秀要好好照顧自己,別再受傷了。”

“勞娘憂心,是我不該。”

“什麽該不該的, 娘就你一個女兒。”至夫人有意環視閨房, 被至秀一句話轉移視線。

“娘回了凜都,往穆家給穆家小姐送份生辰禮吧。在凜都時她提前送了女兒禮物, 我與她再無牽連,哪能欠了人情不還?”

說到穆彩衣,至夫人氣憤道:“那樣歹毒心腸的惡友,不要也罷!”

“娘說得有道理,我自會遠了她,她不來招惹我, 萬事皆好。凜都距陵京千裏之遙,眼不見為淨,我也懶得同她周旋。”

至夫人心疼地點點頭:“如今咱們和春家結親, 什麽厲家穆家, 都不用怕了,阿秀也不用讨好誰了。”

“我沒打算讨好誰。”

便是原身在時, 也是不卑不亢交友,誰想到識人不清。出了凜都八嬌那回事,看清穆彩衣為人品性, 萌生疏遠之意。

後來家道中落,因着厲家的事遭了親娘毒打,睜開眼,醒來的便是她了。

當時至夫人百般勸着她和穆彩衣好好來往,勿要得罪穆家。出門一趟,穆彩衣引她到窄巷,要不是早有準備,恐怕這輩子都會被豺狼毀了。

昨日之事不可留,今時記起,至秀竟有種過去很久的錯覺。

可憐春承躲在錦被心急如焚,支楞着耳朵聽母女倆你一言我一語。

“娘寫給你的馭夫手冊,你可要時常翻看,往後成親有了孩子也可代代相傳。娘半輩子沒別的本事,要說嫁人從夫,婚後日子過得比同齡好友強多了。若非你爹去得早,咱們母女哪會徒生許多波折?”

馭、夫、手、冊?

春承摸索着小藥罐凝神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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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秀神态微窘,暗道:也不知她聽到這話會作何想。

“記住娘的話,別嫌娘啰嗦。知道嗎?”

“知道了。”

“不生娘的氣了?”

“不敢。”

“你呀。”至夫人惆悵道:“都說你性子溫柔,那是旁人沒見過你強勢起來的執拗勁,罷了,你不記恨我就好。”

至秀正色地垂下頭,俯身一禮:“女兒不敢。”

至夫人無言地看着她,看她恭恭敬敬在自己面前柔順下來,眼裏帶了笑:“打斷骨頭連着筋,親生母女,哪有隔夜仇?

阿秀,娘這後半輩子就指望你和春承了。你和他好好的,等成婚生了孩子,娘幫你們照顧,可好?”

生……生孩子?春承驚得岔了氣,想要咳嗽,反手死死捂住嘴,登時憋得俏臉通紅,難受地眼淚唰就淌了下來。

“什麽聲音?”

“娘聽錯了。許是西院養的貓跑過來了吧。”擔心春承露出行跡,她淡聲道:“娘,我累了。”

“那娘就不擾你了。”至夫人本意想要幫她找貓,聽到這話歇了心思:“明日不必相送,娘知你心氣高,既然有機會求學,就好好學。春少爺到底是留洋回來有見識的,想和他長久,就不能被落遠了。”

“女兒謹記。”

送走至夫人,至秀停在門口看她走出走遠,長舒一口氣,門掩好,就聽一串急促的咳嗽聲從床榻那邊響起。

錦被掀開,春承淚珠子不住往下掉,額頭帶汗,整個人像着了火似的。至秀趕緊為她倒了杯溫茶:“怎麽咳得這麽急?”

春承哆哆嗦嗦握着她衣角,由着她将茶水喂進來,整整過了三分鐘,爆紅的小臉慢慢褪去熱度。

對上某人擔憂急切的目光,她難得羞赧地盤着腿放軟枕在雙膝:“沒什麽大礙,就是岔氣了。”

她吸了吸鼻子:“岳母話好多,我忍得好辛苦,差點就忍不住了。”

譴責的小眼神飄出來,至秀指尖離開她的手腕,歉疚地摸了摸她的臉:“好了,是我不對,我存心捉弄你。可這不是你逗弄我在先嗎?”

春承瞥她:“我喉嚨疼,渾身都疼。”

岔氣的滋味是不好受,至秀此時萬分後悔,愛憐地為她撫弄心口:“那你要怎樣才能不疼?”

文文弱弱的春少爺面帶狐疑:“我可不敢欺負你。你不僅小性,還記仇!”

被心上人這般說,至秀不惱反越發溫柔地哄她:“我也只對你小性,只對你記仇。”

“是嗎?”春承冷哼:“那什麽手冊怎麽回事?我這會迫切想知道岳母腦子裏整天裝着什麽,你日日受她教導,都在聽這些嗎?”

至秀脖頸泛着一層柔和的粉紅:“嗯……以後你就知道了。”

“……”

問不出個所以然,春承難受地擰了眉:“給我倒杯蜜水吧,我喉嚨真得好疼。”

聽她反複說疼,至秀悄悄紅了眼眶,默不作聲打開擺放蜜罐的櫃子,人半蹲着,腰身柔美,脊背那條線漂亮的不像話,春承動了動指尖,不錯眼地瞧着。

蜜水調好,她不自在地啞聲道:“你喂我。”

至秀本也有喂她之意,溫和的蜂蜜水一勺勺喂進嘴裏,眼瞅着春承蹙着的眉漸漸舒展開,她柔聲問道:“好些了嗎?”

“你如果能留我在你房裏就寝,我肯定會更好。”

“這……”沉吟半晌,至秀一臉苦惱地看她:“我不能留你。”

早料到這個結果,春承也沒失望,剛要開口,臉頰被溫軟的唇輕啄一下,至秀朝她淺笑:“賠禮。”

被她笑吟吟看着,春承渾身骨頭都酥了:“那我、我回房了!”

她穿着襪子就要往地上跑,被至秀攔下來,嗔道:“急什麽?”

這還是秀秀第一次侍候她穿鞋。

春承一顆心暖融融的:“秀秀,以後我也用心伺候你。”

“好呀。”至秀接着為她整理着裝,就連褲腿都為她抻平。起身:“好了,明天見。”

外面星辰點綴,從東院魂不守舍地回到西院,沐浴過後,和爹爹說了會話,夜色濃沉,春承橫平豎直地躺在大床,難耐地翻了個身。

桂娘眼皮微掀:“少爺可是夜探至小姐閨房了?這會睡不着不是什麽好事。夜深了,少爺該睡了。”

助眠的熏香點燃,淡淡煙霧繞着圈升起,興奮勁過後,春承平躺好,總是少了幾分血色的臉透着安逸祥和。

守在床前目不轉睛看着,桂娘伸手撫過熟悉的眉眼,心裏卻是念着另一人的名字。

東院,至秀怔怔地望着頭頂紗帳,總覺得被子染上了那人身上的清香。

依着她好潔的習慣,是要重新換一床被褥,然而那氣息令她貪戀,以至于躺在裏面,久久不能入眠。

十八歲,距離十八還有一年多。

滿了十八,就能嫁給喜歡的人了。和她同吃同寝,做一輩子的眷侶。

女兒家的矜持使她不敢多想,至秀閉上眼,強迫自己入睡。

一夜天明。

身在西院的春承做了半夜荒唐美夢,醒來便覺身.下粘膩,怔神過後,迅速紅了臉。

桂娘面色如常地服侍她起身:“人之常情,少爺無需生窘。”

“我……我沒做出什麽奇奇怪怪的反應吧?”

“少爺睡着了乖巧規矩,不過哼了兩聲。”桂娘作勢為她解衣,憐惜道:“快換下來吧,不難受嗎?少爺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人間歡.愛實屬正常,做什麽都不必羞愧。”

她挑了挑眉,故意逗趣:“左右至小姐不會知道。還是說,少爺想讓她知道?”

“不不不,還是不要告訴她!”

指尖碰到鎖骨,春承身子微仰:“我我我…我自己脫!”

桂娘笑她:“少爺六歲被夫人托付與我,什麽樣子我沒見過?”

“那、那也不行!”春承捂着睡袍衣帶:“你出去,我自己來……”

“少爺可要快點,換下來的衣物我還要背着人拿去洗,過不了多久,老爺和至夫人就要坐上回凜都的火車,再過不久,用過早飯您和至小姐要去京藤上學,哪一件都不能遲。”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桂娘你快出去。”

一聲低笑惹得春承耳朵紅紅,人走開,她快速褪下衣服,懊惱地沖進浴室。

待洗得幹幹淨淨,換下來的衣物已經被桂娘拿出去,她揉了揉小臉,端起桌上調好的蜂蜜水,一飲而盡。

長輩趕火車不準人送,眼看到了上學時間,至秀一身藍色校服,背著書包等在西院門口,沒一會,就見春承板着臉走來。

藏青色校服板正地貼在瘦弱單薄的身板,她單手抄着褲兜,神色冷峻,抱着貓耳罐,浸着不食人間煙火的出塵矜貴。

見到她,至秀心跳微快,嗓音輕柔似水:“喉嚨好點了嗎?怎麽見到我不說話?”

春承哪好意思開口,做夢把人欺負了,她這會心虛得厲害,小心瞥了眼一副倦容的桂娘,确定桂娘不會多言,她背著書包冷淡催促道:“沒什麽,快走吧。”

清晨的陵京街道幹淨整潔,和風往來,紅花綠樹,景色宜人。

出了院門,一路上至秀看她表現怪異,心裏失落酸澀,患得患失,哪怕春承沒和她表明心意前,都不會這般冷着她。

她不放心道:“你……你怎麽不理我?還在為昨夜的事和我鬧別扭嗎?

你是‘春家少爺’,哪怕咱們有婚約,我和你同住一個屋檐下已是過于親近,你再登堂入室和我歇在一處,我很為難。昨夜……昨夜你走後我也有想你呀……”

昨夜?腦海浮現夢境誘極豔極的絕美景致,春承頓時成了炸毛的貓,兇巴巴道:“不準提昨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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