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7 3】
個子高的人手指一般短不到哪去。春承身形高挑, 骨節修長纖細,至秀害羞地捏了捏她的指尖, 不知她為何有此一問。
然而被放在眼前的那只手, 幹淨,柔韌,白皙,漂亮, 指甲修剪得圓潤整齊,若女人的手是她的第二張臉,那麽春承無疑也是女人堆裏最好看的。
她生得貌美,不笑之時,一不留神骨子裏的疏離冷淡就會溢出來,笑起來偏偏散漫輕佻,兩個極端,兩種美, 勾魂奪魄, 還自以為茫然無辜。
前世至秀是見過她穿女裝的,端的是美豔大氣,凜然嚣張, 而她的男裝扮相更傾向清新俊雅。身子骨病歪歪的, 與前世相比甚為孱弱, 斯文秀氣,平添了兩分惑人的乖巧。
單薄秀美的身姿,眼睛晃着一池春.水, 鼻梁架着一副金絲眼鏡,面如冠玉,頸如新雪,此時此刻吊兒郎當地裹在被子坐好,只探出一個小腦袋,劉海被汗打濕……
至秀呆呆看着她,已經無法直視,喃喃道:“喜歡……”
“真得喜歡嗎?”春承湊過去逗她。
青蔥玉指,潔白細嫩,她笑得風流俊逸,手從少女眼前晃過,調笑道:“有多喜歡?”
“啊?”
如夢初醒,意識到被她美.色.蠱.惑,至秀羞得側身不理人。然她冰雪聰明,豈會不知自己又上了某人的當?
思及她之前問的,再想想春承答的,心像被烈火燙了一下,急急忙忙丢開那只手,小臉紅得如同煮熟的蝦子,惱羞成怒:“你怎麽可以這樣欺負人?”
慌得鞋都忘了穿,踩着襪子倉促從房門跑出。
一句話說不穩妥把人逗狠了,春承笑倒在床榻……
笑過之後,便是樂極生悲。
沒控制好閑聊恥度,惹惱了人,至秀接連三天沒怎麽理她。
每天按時吃飯,按時喝藥,春承感冒好得很快,病好了,繼續回校上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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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起來,遠舟已經連着幾天沒給她回信了。
坐在教室,春同學修長的指潇灑利落地轉着筆杆,片刻,從書包摸出一張照片,前桌的雲漾回頭巴望着瞥了一眼,再擡頭,笑得不大正經:“阿承又在想未婚妻了?”
照片上女孩子挽着她的臂彎,兩人挨得很近,眉目可見的親昵。
春承反手将照片倒扣在桌面,薄唇微勾,世家少爺的從容氣魄被暈染地淋漓盡致:“好你個雲漾,不去勾搭周小姐,跑來打趣我做什麽?”
雲漾苦惱地撓撓頭:“我可沒你那麽好命。周绾,周小姐,眼界高着呢!不瞞你說,我家和她家乃世交,兩家祖爺爺在的那時,還稱兄道弟,親的不能再親。到了我這一輩,豈是一個慘字了得?”
“世交?”春承單手撐着下巴,身子後仰,長腿伸平,慵懶地靠在椅背:“世交你都搞不定,還指望我幫你?”
“好兄弟!好同學!你就說這個忙你幫不幫吧?”雲漾生得也算眉目俊朗,平時怪為穩重的男孩子,遇到感情就成了毛頭小夥,莽莽撞撞不知怎麽追求喜歡的人。
春承啧啧兩聲:“周小姐喜不喜歡你,哪裏是我能幫的?感情一事講究你情我願,你可不要死纏爛打,那樣,會更招人讨厭。”
“就周同學那樣的暴躁脾氣,我哪敢死纏爛打?多少天了,除了特意蹲點見過她兩面,剩下的時間根本看不到人。我尋思着,弟妹和周同學不正好是室友嗎?”
雲漾搓搓手,不好意思地從書包摸出長條盒子:“小小謝禮,不成敬意。”
身為春家金貴的‘少爺’,什麽好東西春承沒見過沒玩過?她看也不看那長條盒子,直接氣笑了:“本少爺差你這點意思?”
“絕無此意!”雲漾扯着小木椅子傾身湊過去。
“哪能讓好兄弟白跑一趟?弟妹最喜歡你,最聽你的話,周同學又愛聽她的話,約個時間我請你們吃飯,喊上308寝室的那些姑奶奶,久不見她,我心裏沒底。”
“周绾若不喜歡你,我強行給你們拉線搭橋,豈不是讓秀秀做了惡人?”
看她油鹽不進,雲漾低呼一聲:“好吧!我就不瞞你了!”
他身子坐直,反複深呼吸:“我急着見她一面,是家裏大人已經在商量我和她的婚事了。
如果沒有意外,阿承,臘月那時候我和绾绾就要訂婚了,以後她會是我雲家少奶奶,你說,我能不急嗎?
她不讨厭我,覺得這婚事還成,那我就高高興興等着成親。她要是不喜歡我,甚至反感這包辦婚姻,我也好及時做出補救,婚姻大事,哪能做兒戲?
現在這婚事周家還瞞着她,且看周世伯的意思就沒打算提前知會她。我如果明知此事而閉口不言,那和逼婚有什麽區別?
她不願意,我就努力做到她願意,如果努力了她還不願嫁,退一萬步,我還想和她當無話不談的朋友。看在我十九年來頭一回動心,你就幫幫我吧。”
“雲漾。”春承凝聲問道:“周绾如果不喜歡你,你會放手嗎?”
雲漾苦笑:“她如果不喜歡我,不想和我在一起,何來放手?放手之前得碰到她的手才行啊。碰不到,摸不着,與其惹她反感,不如退回我本來的位置。”
“說到做到?”
“怎麽,還怕我強求?怕我使手段?”雲漾神色激動:“阿承,你當我是燕輕那樣的貨色?”
“沒。”春承粲然笑道:“惱什麽?答應你了!”
夕陽西下,抱着藥罐子的春同學等在百草樓門口,趕在放學時間,學生們如潮水向四圍湧開。
人群裏穿着月白長裙的少女姿容秀麗,懷裏抱着幾本書,正耐心聆聽好友嘴裏冒出的一串牢騷。
周绾說得嘴皮子發幹:“阿秀,你說,王零是不是沒事找事?她最近奇奇怪怪的!我有惹她嗎?她怎麽做夢都在罵我不識好歹?”
“你說阿零做夢罵你,不如你換個角度想想,阿零做夢都在想你,怎我和阿燈沒這個待遇?”
“呵!她有事沒事做夢想我做什麽?我又沒和她談戀愛。”
這話說得自然是至秀上次做夢夢見了某人。
至秀眸光微閃,抿了抿唇,無奈笑了起來:“我和你好好說話,你怎麽反過來取笑我?”
“好啦好啦阿秀,是我說錯了,我沒有取笑你,我分明是在羨慕你們呀。你和春同學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我也好想要一個優秀的未婚夫。”
“你不喜歡阿零嗎?”
周绾瞪大眼,結結巴巴小聲道:“我、我為什麽要喜歡她?她…她和我一樣是女孩子啊!”
“假設她是男孩子,會是你喜歡的嗎?”
“阿秀……我,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哦!春、春同學在前面等你,我就不陪你用飯了,我先回去了!”
看着她跑遠,至秀心裏感到難過。她看得出來,绾绾未嘗沒有動心,只是不敢。
這世道,不管怎麽變,滄海桑田,時移世易,總有人不敢。
所以才有了勇氣可嘉一說。
她惟願绾绾不後悔,一生的歸宿,便是後悔,也遲了。一步慢,步步慢,一步錯,滿盤皆輸。輸了心中所念,輸了這庸庸幾十年。
穿過流動交織的人潮,春承在她面前站定,眼裏帶着讨好的笑:“秀秀,我來接你了。”
見到她,至秀仍是免不了羞惱。
她自幼家教甚嚴,做過最大膽的事就是不管不顧把心給了眼前人。
但春承真得好壞,壞到了骨子裏,沒成親就敢如此待她,成親以後呢?
她想都不敢想。
都說食.色.性.也乃人之常情,可這人刺激得她太狠了,至秀心慌意亂,冷着臉不去看她。
“秀秀?”春承不敢再動手動腳,一派斯文正經:“我有事要同你說,關于周同學的。”
她正經起來,至秀緊繃的弦得以松緩,這幾日她惱了春承,羞恥得根本提不起筆來與她回信。
這會聽她沒再不依不饒纏着不放,面對她也不自覺地舒緩了眉眼,唇邊噙了抹笑:“早做什麽去了?你乖一點多好。”
話說完方意識到不妥,乍聽過于親昵,細想又像是在撒嬌,至秀面色微紅:“走吧。有事慢慢說。”
“嗯嗯。”春承不敢離她近了,小心翼翼保持着半臂之距,末了回道:“我會乖的。”
迎風走在校園的少女不動聲色地目視前方,情.潮拍打兩岸卷出漂亮的浪花在心尖不住翻騰,那些看不見的心動,構成了戀愛中的長久浪漫。
京藤食堂,春承乖乖為她布菜。
至秀感嘆着看她任勞任怨地為自己忙碌,清冷的面容漫上溫和淺笑:“真得知錯了嗎?會改嗎?”
“……”
改是不會改的。春承斯斯文文地握着銀勺,假裝聽不懂地小口喝湯。
見狀,至秀眉梢油生出微不可查的寵溺:“想歸想,壞歸壞,你說話做事前能不能考慮一下我的感受?我見識不多,那些事你不與我解釋,我肯定不會明白。”
她頓了頓,幾番沉吟後緊張道:“春承,我怕你用情不夠真。”
銀勺撞在托盤發出清越的響聲,春承坐姿端正,規規矩矩地掏出錦帕擦拭唇角:“是我太過孟浪使得秀秀擔憂了嗎?”
她解開校服最上方的衣扣,從最新買的襯衣扣子上揪下一粒綠豆大小的珍珠,放在掌心:“珠子雖小,卻貨真價實。情意如春日生發的嫩芽,成長是必經的過程。秀秀,你能等它長大嗎?”
至秀接過那粒珍珠,眉目溫柔:“是真的就好,多久我都等得起。不說這個了,和我說說绾绾的事吧。”
“好。”
六月,邁着熱烈的步子轟然降臨,氣溫升高,連風都是暖的。
走在林蔭小路,至秀若有所思:“雲周兩家若要結親,咱們是必然要告知绾绾的,只是我擔心绾绾想不明白,糊裏糊塗認下一輩子的大事。”
“緣何這樣說?雲漾好歹是品行端正的世家子,娶了她,也不會做對不起她的事。難道周同學心有所屬嗎?”
“你還沒看出來嗎?”
春承一怔,少女紅唇貼在她耳畔,柔軟的香氣混合着清雅如蘭的吐息流淌進來:“阿零,和绾绾……”
“你是說……”
“對。”至秀矜持地退開半步,心如鹿撞,對上她的眼睛,不禁耳根微熱,輕聲慢語,嗓音細膩流轉,極為好聽:“我想,绾绾對阿零,也是有感覺的。”
她突然問道:“春承,你要糖嗎?”
“啊?”春承茫然地側頭看她,少女神色嬌羞,看得她頓時迷了心竅:“好…好呀。”
至秀從包裏捏了一塊漂亮糖紙裹着的硬糖,右手慢吞吞地鑽進春同學左邊褲兜,如願碰到那只老老實實藏.在兜裏的手,她腼腆地視線飄向頭頂的湛藍天空:“這樣……可以嗎?”
春承溫柔地裹了她鑽進來的手,連同那顆作為掩飾的硬糖。
倏爾糖掉在兜裏,指節交錯握緊,她惬意揚眉:“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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