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你利用我
聶柯被帶上警車之前給符我栀留下了兩句“餘味無窮”的話。
他說:“符我栀,你以為我這次來之前,沒有留有後手嗎?想讓我身敗名裂, 可沒有那麽容易。”
他這麽多年都生活在各種陰謀陽謀的勾心鬥角之中, 怎麽會不懂得事事小心?這次栽了, 他承認是因為過于自信,當然也是因為小看了符我栀。
他記憶裏, 九年前那個一頭撞進他懷裏的小女孩, 早已不會再睜着那雙猩紅的眼睛, 拉拽着他的袖子懇求他救救她。
她現在身體健康, 伶牙俐齒, 甚至稱得上虛僞又冷酷,盡管借刀殺人的手段用的還不算純熟, 但她手裏握着的那把刀已初現鋒芒,假以時日,必定也是個難纏的人物。
聶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被警察推着上了車。
符我栀雙手插兜, 笑得眉眼彎彎,也給了他最後一句回應。
“那你有沒有想過,對于你的後手,其實我早就猜到, 并且也有所準備了呢?”
聶柯腳步一頓,緩緩轉頭,蒼白的臉上冷冰冰的, 沒有一絲表情,唯有那雙黑洞般的狐貍眼,深處死死禁锢着濃稠如漿的惡意。
他們之間隔了兩三米的距離,樓下警笛嗚嗚地響,周圍行人好奇地探着頭腦看熱鬧,符笙大喊着“姐”向這邊跑來。
聶柯倏地一挑唇角,嗓音溫和而清冽,在別人聽來或許更像情人的叮囑:“小堂妹,我記住你現在的臉了,等着我,我會回來找你的。”
他心情極度好的時候會叫她小堂妹,極度不好的時候也會這麽叫。
“我會準備好一箱平底鍋,歡迎你回來找我哦。”符我栀不以為意,目送着他被推進車裏。
車門重重落下,隔斷那道冰冷惡心的視線。
符笙剛好聽見符我栀說的最後一句話,左顧右盼了一圈,奇怪問:“姐,買平底鍋幹嘛?”
“笨,打灰太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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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我栀說完,轉過頭,忽然露出仿佛天塌地陷的表情。
“怎麽了?”符笙觀察着她的表情變化,不解。
符我栀一手擊拳,後悔不已道:“剛才說錯話了,拿平底鍋打灰太狼的是紅太狼,我把自己也搞進去了!”
符笙:“……”
符我栀趁着和符笙扯皮的機會繞過他身側,正準備開溜,後領驀地被人拽住,然後身體開始不受控制地往後退,再往後退。
“符我栀,咱們之間是不是還有件事需要談談?”
危玩的聲音從她頭頂上方輕飄飄落下。
符我栀裝傻:“……有嗎?”
她朝符笙使勁擠眼睛,意思是讓他趕緊救她。
符笙看看危玩,又看看他姐,幹笑着後退:“那個,我剛想起來警察姐姐找我還有事,你們快點說,等會兒咱們還要去警局做筆錄,哈哈。”
符我栀:白眼狼!
等符笙走遠了,符我栀才擡手拍拍危玩手腕,指腹碰到他溫熱的手背,停頓一會兒,服了軟:“不管你想談什麽,能不能先松手?勒脖子很難受的。”
“不跑?”
“有什麽好跑的,我又不是跑步機!”
剛才也不知道是誰試圖趁亂溜走的。
危玩松開手,符我栀剛要整理被拽皺了的衣領,忽然感覺到後腦勺的頭發被人輕柔地順了兩把。
危玩用食指挑開她埋進領子裏的栗色軟發,涼涼的指背偶然碰到她後頸上的敏感皮膚。
冷與熱的觸碰,讓兩人都有些怔忡。
符我栀縮了縮腦袋,而後單手抓起藏進了領子裏頭發,随手向上一甩,柔滑的發梢毫不留情甩到危玩臉上。
危玩:“……”
符我栀笑眯眯地仰頭看他,抄手閑閑問:“還有事嗎?沒事我就走啦。”
危玩揉了揉被她發梢甩到的鼻尖,聲音有點悶沉:“用完就扔,你現在是這個意思?”
符我栀想了想:“要不,我請你吃頓飯?”
“吃飯餐具也是一次性的,和我一樣,用完就扔?”危玩冷淡地問。
符我栀瞅着他這副興師問罪的模樣,嘆氣:“老實說,我并沒覺得我欠你什麽,你耍了我一次,我利用你一次,咱們算是扯平了。”
“扯不平。”危玩說。
符我栀擡眼。
危玩垂眸看着她,深幽的眼底緩緩浮現化不開的笑:“你不欠我,但我還欠你的。”
符我栀被他笑得有點莫名其妙:“什麽意思?”
不打算計較她利用他的事?
老實說,這事兒她還蠻心虛的,雖然最初她并沒打算利用他,但後來機緣巧合摸到了這條路上,只好懶惰些借用他的方便了。
危玩擡起手,屈指在她額頭上敲了一下。
他的外套袖子向後拉扯,露出一截黑色襯衫的袖子,袖口那枚純銀袖扣在陽光底下熠熠生輝。
符我栀看着那枚袖扣,微微一怔。
危玩放下手,外套袖子再次遮掩住那枚精致昂貴的袖扣,他的嗓音淡淡:“以前我耍了你一次,你是非自願的,但你利用我,我心甘情願。所以,我還欠你一次。”
符我栀捂着額頭,滿臉都是:“???”
他是有病嗎?
……
做完筆錄從警察局出來時,馮叔剛好也到了S市,他直接坐的飛機,開車太慢。
符我栀第一時間得到消息,一把将符笙推出去:“快,你去接機。”
符笙:“為什麽又是我???”
符我栀理直氣壯:“我要化妝,你要化嗎?”
符笙勉為其難說:“那也不是不行……”
結果自然是不行,因為符我栀是故意把他支走的,她有話要和秦吾說。
回去的車上沒人說話,符我栀是在思考應該如何解釋這一系列的變故,秦吾在想什麽,卻沒人曉得。
到了小公館,符我栀斟酌着打算先坦白認錯,秦吾卻先開了口。
“中午想吃什麽?冰箱裏還有一些土豆和肉,土豆炖肉可以嗎?”
符我栀:“?”
她為什麽看起來好像無事發生?不問問自己和聶西旬的關系嗎?或者問問她租房的真正目的也行啊?
危玩一邊開門,一邊淡聲道:“我已經點了外賣,等會兒就到。”
符我栀又是:“?”
不知道為什麽,夾在這兩人中間,她有種三堂會審的古怪感覺。
叮咚。
符我栀收到了一條短信,她愣了一下,落後那兩人幾步,打開短信,只那一眼,神色驟變。
“秦姐,”她臉色非常難看,攥着手機的手用力得指節泛白,“對不起,聽鴻他被聶柯的人——”
她錯了,她光顧着已經被帶走的,卻忘了還有一個放學要回家吃午飯的秦聽鴻。
對方既然能查到秦吾住哪兒,自然也能查到秦聽鴻的學校。
危玩正好推開小公館大門,裏面傳來一道清清脆脆的童音,疑問句:“嗯?你們在說我嗎?”
是秦聽鴻的聲音。
符我栀:“???”
她低頭看看手機上收到的陌生號碼發來的短信。
【符我栀,我們很快會再見。】
附圖是一張秦聽鴻坐在教室裏上課的照片。
符我栀看完照片,又擡頭瞅了瞅門裏那個歪着腦袋一臉好奇的小屁孩。
這是真的吧?
秦吾說:“栀栀,你剛才說聽鴻怎麽了?”
符我栀望着秦聽鴻大大的黑眼睛,艱難地吞回最後的幾個字,冷靜道:“……沒什麽,是我年紀大了,老眼昏花。”
危玩悠閑倚着門,臉上挂着一副“一切盡在我掌握之中”的笑。
符我栀揣起手機,秦吾先進的門,她落在後面,壓低聲音問危玩:“你是不是做了什麽?”
聶柯既然給她發了那種短信,就說明他一定對秦聽鴻做了什麽,但現在聽鴻毫發無損地出現在小公館,危玩又是這樣一副游刃有餘的樣子,很難不讓人懷疑他是不是私下做了什麽。
她進了門之後危玩才順手帶上門,擡腳走在她身邊,剪裁合體的長褲勾出的腿線長而直。
他懶懶地說:“沒做什麽,只是剛得知你去找秦姐之後,就想到聽鴻會不會也被帶走,為了以防萬一,我就順便讓人去接聽鴻放學了。”
原來如此。
幸好他想到了這一點。
說到這個,符我栀才想起來:“對了,你怎麽知道我在桑拿房那邊?”
危玩瞥她一眼,停住,盯着她,反問:“你自己去那邊為什麽不告訴我?”
符我栀義正辭嚴:“因為你又不是我弟弟!”
“……”
原來她是這樣想的。
“你呢,你從哪知道我去了那兒的?”符我栀刨根追底問。
“找了個朋友查了這片的監控。”危玩不太願意多說。
畢竟找人私調監控這種事,說出去容易鬧糾紛。
客廳裏,趙爾風正在瘋狂打游戲,一看危玩回來了,罵罵咧咧站起身:“我靠危玩你一點也不夠意思,你藏了這種絕版游戲居然都不告訴我!”
危玩:“你沒問。”
趙爾風又暴躁地罵了起來,游戲是他老婆,他朋友藏了他老婆還不告訴他,他能不生氣嗎?
原來接秦聽鴻的是趙爾風。
危玩思慮得倒挺周全。
符我栀若有所思地眨了下眼。
趙爾風依舊穿着一身女裝,男性粗犷的嗓音和那身裝扮實在太違和了。
符我栀不忍直視地轉頭:“對了,秦姐,我有話想和你說,你現在有空嗎?”
……
符我栀和秦吾在二樓前面空曠的大陽臺上聊天。
大陽臺上放着兩個鋁鐵衣架,曬着兩床淺色的被子,對面就是扶手,扶手比較寬敞,上面放着幾盆翠綠翠綠的多肉。
秦吾正好上來翻翻被子,符我栀還在思索該如何開口道歉,秦吾倒先提起了這個話題。
“栀栀,你是不是想和我道歉?”
“……嗯。”
秦吾背對着她,一邊拍打着被子,一邊說:“不用說對不起哦,我一開始就知道你是聶西旬的妹妹。”
什麽?
符我栀大吃一驚,手臂一擡,險些碰倒一盆多肉,她手忙腳亂接住,仔細地放回原位。
“你簽合同的時候我看見你的名字了,名字很特殊,應該很少有重名的吧?”
“呃……這倒是真的。”從小到大,她就沒有遇到過和她重名的同學,“可是,你怎麽會知道……?”
秦吾不以為意地說:“聶西旬以前經常提到你,他很關心你。如果要說對不起,也應該是我對你道歉,明明知道你是他妹妹,我卻什麽也沒有說。”
“不是,秦姐,其實……我租你的房也有原因的。”
“因為你哥哥?”秦吾看起來并不驚訝,“我大概能猜到的,你是不是從哪兒知道了我和你哥哥的事?”
符我栀無言以對。
虧她還以為自己很聰明,沒想到秦吾其實什麽都知道,她心如明鏡,而自己卻一直身處霧霭蒙蒙之中。
“對不起,秦姐。”符我栀站直身體,肅起小臉,認認真真地向秦吾彎下腰,栗色軟發從側臉滑下,擋住她的神情,“當初你和我哥分手,都怪我,如果不是我發生了那件事,我哥不會和別人訂婚,你們也不會變成現在這樣。”
她頓了頓,閉上眼,再次重複:“對不起。”
“不用說對不起呀,”秦吾嘆了口氣,伸手扶起她,揉揉她頭發,“你哥沒有和你說過吧,當時我和他就已經産生了分歧,分手是必然的,只不過那件事讓我和他的分手提前了而已。”
符我栀哀傷道:“秦姐,你不用安慰我,我知道你當初就是因為我哥和別人訂婚了才會選擇離開的,是我們兄妹兩對不起你。”
秦吾哭笑不得:“我沒有安慰你,我說的那些确實是實話。我是個安于平凡的人,你哥卻是個喜歡求險的人,你也知道你哥想做什麽,你們生活了那麽多年,你應該比我更了解他。我和他性格不合适,當初分手也是和平分手,我們是分了手之後他才選擇訂婚的,所以,這件事和你真的沒有一點關系。”
符我栀倒是第一次知曉這些事,愣愣的:“可是你現在,還是一個人……”
秦吾伸手撥了撥多肉的葉子,糾正她:“錯,我現在不是一個人,我還有聽鴻呀。”
符我栀忽然驚醒。
對,秦吾還有秦聽鴻。
秦吾說:“聽鴻是我和前夫的孩子,九年前,我和你哥分手,八年前我結了婚,七年前生下的聽鴻。說起來,反倒是我比較冷漠,分手才一年就結了婚,還生了孩子。當時之所以沒有立刻告訴你我知道你是西旬妹妹,也是因為我心裏過意不去,非常抱歉。”
“不不不,你不用說這種話的……”符我栀對這種情況最是容易手忙腳亂,完全不知道該如何說。
說完她突然沉默下來。
原來秦聽鴻和聶西旬真的沒有一點關系。
難怪怎麽看都不覺得他們兩相像。
符我栀攥着冰冷的扶手,自嘲似的想,果然是小說看多了,這種明顯時間都對不上的事實,她居然不願意承認,反而還心懷希望等待着什麽。
說到底,不管是自己,還是其他人,她只是自私地想親眼見證一份不那麽真實的完美愛情。
可是現實就是現實啊,這些虛幻的東西根本不可能實現的。
符我栀情緒低落下來,她輕聲說:“我哥他……一直沒找過女朋友。”
秦吾沒有說話,或許是不知道該如何作答。
符我栀擡頭,不怎麽抱有希望地問:“如果,我是說如果,我哥他……”
“不可能的。”秦吾溫聲細語地打斷,她看起來太溫柔了,聲音宛如脫離塵世的空靈,“栀栀,我知道你想說什麽,但是,不是所有的破鏡都能重圓,就像真正的鏡子,有些可以粘起來,可有些碎了就是碎了,怎麽粘都少那麽些邊邊角角,這樣重圓起來的鏡子,難道不是互相折磨嗎?”
互相折磨嗎?
其實聶西旬心裏明白得很,因此才一直沒有在秦吾面前出現過?只是就這樣在背後默默看着她?
但是,只能用眼睛遠遠凝視,永遠無法觸摸,這不也是一種折磨嗎?
不對,如果是這樣的話,折磨的僅僅一方而已,另一方從頭到尾都是無知無覺的,完全不需要被迫承受什麽。
一個人受到折磨,還是兩個人互相折磨?
究根結底,無論如何選擇,總有一方要受到煎熬和折磨,除非真正放下,唯有放下。
可是符我栀現在知道了,原來聶西旬這麽多年都沒有真正放下。
符我栀有些說不出話。
秦吾看着她幾乎要哭出來的模樣,終究是心軟了,上前擁抱住她,在她耳邊輕聲說:“不要難過呀,你難過了,也有人會比你更難過的。”
符我栀忍住眼淚,“啊”了一聲。
秦吾拍拍她單薄的後背。
符我栀一頓,眨巴着模糊的眼睛,下意識向樓下看去。
危玩正站在窗邊的僻靜角落,窗邊挂着的那個空鳥籠不知道什麽時候放進了一只黃毛鳥,看着有點眼熟,似乎是他故意帶着去桑拿房搗亂那只。
他身量修長,脫了外套,露出裏面的黑色襯衫和配套毛線馬甲,腰線和臂線被襯衫勾勒得縷縷分明,堪稱完美。
符我栀又眨了眨眼,眼淚依依不舍地粘着潮濕的睫毛,搖搖欲墜。
危玩半側着臉,一邊漫不經心地逗弄着金絲雀,一邊狀似不經意地朝樓上看兩眼,正好對上她模糊的視線。
被抓包之後,他只是停頓了一下,接着若無其事地偏過頭,繼續一本正經地逗弄那只快被玩壞了的金絲雀。
符我栀:“……”
眼淚突然就自己憋了回去。
“我覺得,”她無精打采地趴在秦吾肩頭,蔫不拉幾地說,“我這個破鏡子還是讓它繼續這麽碎着吧,挺好的。”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最後一天考試,考完我就結束了,後天就可以爆肝了!!!等我!!!
話說回來,要是劇情都被你們猜到了我還寫什麽:)
感謝在2019-12-25 03:43:33~2019-12-26 21:38:1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σ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亘古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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