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這是

十月, 秋老虎擡起尾巴,搖搖晃晃地打在行人臉上。

符我栀和危玩戀愛滿一個禮拜那天,恰好是個陽光明媚的周末。

危玩前天晚上和狐朋狗友打了一晚上的牌, 白天睡了一整天, 符我栀打給他的電話他沒有聽見, 更別說她一早發來的微信消息。

【ME:今天去逛公園吧?】

【ME:你又睡着了?】

【ME:已經十二點了,你還沒醒?】

【ME:午飯不吃了嗎?】

【ME:醒了之後記得給我回條消息。】

符我栀等了一整天, 也沒等到他的消息, 她輾轉問了幾個和危玩比較熟的同學, 他們和她一樣全都不知道他住在哪裏。

這個時候, 她第一次意識到, 對危玩來說,她和其他人沒有什麽區別, 他不回她消息,她也不知道他究竟住在哪兒。

那種感覺僅僅是很淺很淺的一層而已,她只迷茫了一瞬,很快便恢複到原本的樣子。

危玩回她消息時, 已經下午四點半了。

【危玩:醒了。】

只此一條,甚至連解釋都沒有,符我栀當時沒有太在意,他終于回消息了, 說明他沒遇到意外,她便放心了。

她直接給他回了個電話,他沒接, 過了一會兒,他才重新回撥過來。

“剛去洗澡,沒聽見。”他簡單地解釋,嗓音帶着朦胧的沙啞,确實是剛睡醒,精神怏怏,“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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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我栀沉默了一下,笑着說:“你一天都沒吃飯嗎?”

“嗯。”他低啞地應着。

手機那頭響起一聲清脆的皮帶扣扣上的聲音,符我栀愣了愣,聽明白了,臉紅一秒鐘,匆匆說:“晚上一起吃吧,正好也快到晚飯時間了。”

他懶散地又“嗯”了聲,正要挂斷時,他突然想起什麽:“你今天吃了沒有?”

他看見了微信消息的時間,她一早就給他發了微信。

“吃過了。”她淡淡地說。

其實并沒有,她中午忙着聯系人打聽他的住址,忘了吃,下午要寫論文,她現在還泡在圖書館,一整天了,肚子也沒覺得餓。

晚飯是在學校公園附近的店裏吃的,吃完正好逛公園消消食。

傍晚正是人潮高峰期,公園陸陸續續來了不少老人家。

符我栀一進門就瞧見正對面排排站着一大波中年女人,亭子前面放着一個半人高的大音響,音響裏跌宕起伏地播放着“燃燒我的卡路裏”,大媽們擺着pose正在學習新舞蹈。

左轉,悠閑的大爺們舉着一行橫幅準備往亭子上面挂,橫幅上書“太極推手交流聯誼會”,大爺們身高不夠,正巧瞧見危玩經過,有位大爺就喊了聲:“小夥子,能不能搭把手幫個忙?”

危玩精神頭不太足,懶洋洋耷拉着眼皮,倒也沒拒絕,兩步走上前,舉起橫幅輕輕松松給挂了上去。

十月上旬還很熱,他穿着雙色的拼接短袖,握着橫幅擡手往上挂時,短袖下擺也跟着上拉,露出一截緊致的後腰。

他打電話那會兒應該就在扣那條腰帶吧?符我栀盯着他後腰走神了,臉上慢慢燙了起來。

随後,她聽見周圍有兩個年輕女生小聲讨論他的腰,有個女生小聲尖叫。

符我栀咬了咬舌頭,沒忍住,匆匆上前幾步,拽住危玩的短袖,用自己的身體擋在他身後。

危玩剛好挂完橫幅,察覺到她的動作,下意識垂下了頭,好笑地看着她:“怎麽?”

她今天出門特地穿的小裙子,搭配一雙五厘米小高跟,這會兒站在他身前,依然比他矮了半個頭。

“……沒什麽。”她聲音有點悶,伸手拍拍他腰上的短袖,拉平,然後不放心似的又拉了一把。

危玩擡眸朝她身後那兩個女生瞥了眼,頓時明了。

他笑了聲,擡手圈着她的腰往自己懷裏一帶,幹燥溫暖的手掌沿着她的脊骨往上爬,按住她的後頸。

鼻尖萦繞的是一股淺淡的栀子花的香味,他動作一頓,沒有多想,俯首在她耳垂邊上嗅了嗅。

“用的什麽香水?”他低聲問。

符我栀茫然擡頭:“沒有啊。”

她原本确實想灑點香水,但白露雪說她身上原本就有一股淡香,再灑香水,說不定就遮掩了原本的自然香味,她便放棄了。

危玩沒再說話,幾不可察地皺了下眉。

以前談的女朋友,他從沒在意過她們身上什麽味道,更別談伸手抱她們,符我栀是第一個。

他怎麽就鬼使神差抱了她?

之後半個多小時,他們倆就手牽手繞着公園走了整整兩圈,跳廣場舞的大媽們前前後後聚了好幾波。

符我栀走得腿有點疼,她穿的高跟鞋,走不了太長的路,最後在鵝卵石小路旁邊的休息椅子上坐下休息。

一排椅子背後按順序刻着“自由平等公正法治”,她坐在“平等”上,危玩坐在“自由”上。

酸澀的小腿得到短暫的喘息機會,她很想用力甩掉高跟鞋,撒嬌讓男朋友給自己揉揉腿,再一想,這實在有損自身形象,再說了,揉腿這種事,也不是男朋友必須做的事。

她彎腰悄悄按了按小腿,抻直了雙腿,得到片刻的緩解。

夕陽緩緩垂下,橘紅的光線像跳躍的焰火,一簇一簇地靜靜燃燒。

旁邊椅子上坐着一對兒上了年紀的老人家,老爺爺側着身替老奶奶揉按雙手,一邊絮絮叨叨地教訓她:“說了讓你不要那些家務,怎麽說你都不聽……”

老奶奶說:“我閑不住啊,找點事做也不行?”

老爺爺又說了什麽,符我栀聽入了神,沒注意到危玩偏頭看了看她的雙腿。

他停了幾秒鐘,蠢蠢欲動的指尖緩緩攏進手心,他若無其事地移開了眼。

符我栀的腿不疼了,反倒有點麻,眼見着隔壁的老夫妻走遠,她羨慕地小聲說:“真好。”

“真好什麽?”危玩捏着手指頭,随口問。

符我栀笑笑,沒說哪裏真好,而後她挽住他小臂,溫熱的皮膚猝不及防地相接,燒得慌。

危玩斂了斂目光,借着替她整理頭發的動作,抽回了胳膊。

符我栀開心地說:“壓馬路逛公園其實也挺好的,等冬天下雪那天,地上積了那麽深一層的雪,我們可以再來這兒踩雪,或者壓馬路……”

危玩當時并未回答她好或者不好,他那時甚至在想,或許不需要等到下雪,他們就會分手。

後來果然,沒有等到下雪,他們慘烈地分了手。

十二月,倫敦。

危玩擡手兜住她蓋着羽絨襖帽子的後腦,眸光克制,嗓音喑啞,在她肩窩裏低聲問:“符我栀,你的腿疼不疼?”

他後悔那時假裝沒有察覺到她散步散到腿疼,更後悔那時沒有伸手替她揉一揉。

不在乎時,并不認為自己的漠然有多狠心,可一旦決定在乎了,過去的每一分每一秒,她的每個小動作,每句話,每個眼神,對他而言都是一把刀,刮得他心尖生疼。

符我栀半點不解風情,無比冷酷地回答道:“腿疼個毛線,我頭疼!”

危玩:“……”

國外醫療機構看病需要預約,過程極其麻煩,回去的路上正好有家私人診所,在大把大把金錢的誘惑下,符我栀挂了個可以插隊的號。

診斷結果是輕微水土不服導致的低燒,符我栀終于明白為什麽她到了英國之後胃口就沒好過了,誰生病能吃的下飯?

醫生給開了點藥讓帶回去按時吃,倒也不需要打針吊水。

回到克林院,符我栀吃了藥沒多久就上床睡了過去,然後被敲門聲吵醒,又是危玩。

她還沒惱他吵醒她,他反倒擰起了眉:“就穿這麽點?”

符我栀沒回答,他先把她推進了進去:“我給你申請了另一間房,你先換衣服,我幫你拿東西。”

“等等,等等,我為什麽要換房間?”

“如果你不想今晚被人打擾得不能好好休息的話,留在這兒也沒什麽。”危玩說,“樓上房間溫度已經調好了,不冷。”

符我栀表示不滿:“都是你今天上午那麽嚣張……”

“好好好,我錯了,我不該太嚣張,快穿衣服,我不進去,就在這兒等你。”他伸手從鏡子前面的衣架上拿下她的羽絨襖,抖開,“張手,我親自伺候你穿衣服,行吧?”

符我栀瞅他一眼,被他那句“伺候”誇得有點飄飄然,當下勉為其難地抻開胳膊,哼哼唧唧地說:“便宜你了哦。”

危玩嘆氣,拉着羽絨襖袖子給她套進去,然後攏起長長的衣領,低頭,彎腰,拎起羽絨襖下面的拉鏈扣子,對準,一氣兒拉上。

熱熱的食指指背不經意碰到她下巴,兩股熱度相互交融,兩個人齊齊愣了一下。

危玩調轉目光,盯住自己的食指,又看了眼她秀氣的下巴。

符我栀瞪圓了眼,一巴掌拍掉他的手,怒罵道:“我就知道你不懷好意!你趕緊滾蛋!東西我自己收拾!快滾!”

危玩到現在還停在門口那塊位置,衣架就在門邊,他只來得及給她穿了件衣服,連房間裏面什麽裝飾都沒看見便被她用力推得後背靠到了門上。

門外“叮”地一聲,有人刷卡準備進來了。

遲芒按着門把手,推開門,第一次沒推動,忽然聽見門內傳來一聲輕微的悶哼。

門外人推門推得出其不意,危玩正好被推得往前一步,徑直将符我栀攬進懷裏,以防撞得太厲害而誤傷她。

符我栀眼前視線一晃,聽見門外遲芒疑惑地問:“裏面有人嗎?”

符我栀張了張嘴,正準備說“我在”,下一秒,危玩勾住她的腰,俯首壓下來,反手重新關上門。

“咔噠”一聲,門關上了,他的薄唇也重重壓住了她微張的唇瓣。

栀子花香越來越濃,熏得人思維混亂。

符我栀杏眼陡然睜大,渾身僵硬,手指攏進臃腫的袖子裏,指尖抽搐。

危玩呼吸停了剎那,深黑的雙瞳裏倒映着她茫然無措的臉。

濃密的長睫毛緩緩眨了眨,睫毛尖輕輕觸碰着她卷翹的眼睫,有點癢。

她淺色的雙瞳慢慢布滿了不可置信,呼吸逐漸回複過來,越來越急促,撩的他心尖發癢。

衣領下的喉結急速滾動一圈,他半阖上眼,不要命似的抿了下她雙唇,随即迅速退開,同時伸手捂住她的嘴,低頭在她耳畔低啞地說:“現在開門,會徹底被坐實你和我的關系,我知道你不想和我扯上關系,忍一忍。”

忍?

她能忍得了?

他剛才憑什麽吻她?不讓她說話的辦法有很多,為什麽一定要用嘴?他敢說他不是故意的?

符我栀氣得失智,已經顧不得別人會不會誤會了,她現在就想當場殺了他,讓他血濺三尺以祭奠她魂歸西天的初吻。

“你去死吧!!!”

她怒而抄起鏡子前面的衣架,發瘋般捶出去,“咚”地一聲,衣架太重,半路拐了個彎,捶偏了,擦着危玩的胳膊撞在了門板上。

符我栀抱着衣架,呼吸粗重,眼淚從殷紅的眼尾滑落,她撒開手,終于被氣哭了。

危玩欺負她就算了,他好歹還是個人,可是現在竟然連一個區區衣架都能欺負她了。

她真哭了,杏眼蒙着一層朦胧的水霧,豆大的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滴,偏偏沒哭出聲音,哭着哭着就蹲下去用胳膊抹眼淚。

她可太委屈了,生病了不說,被危玩拖出去吹了一下午冷風也不說,現在可好,居然被他占了那麽大一個便宜,初吻,這是她的初吻,他憑什麽就這麽簡單粗暴地搶了她的初吻?

他憑什麽?

危玩站在原地,低頭看着她重複擦眼淚的動作,她眼尾被擦得通紅,臉上都是淚水,擦完眼淚,她開始使勁擦嘴唇,下唇紅得快要破了皮,她仍然不肯停下來。

危玩咬緊牙,心尖又像是下起了刀子雨,刮得心口血淋淋的疼。

他默然僵住片刻,終于深深地認識到自己一直以來犯下的最大錯誤。

他太過理所當然了,從一開始,所有的所有,他都想得過于簡單了。

戀愛時,他不把戀愛當回事,分手後,他也沒将那份殘酷的分手當回事,正因他總這麽理所當然,低頭吻她時才沒有顧慮太多,他甚至還抱着一絲僥幸去吻她。

在他潛意識裏,符我栀一定還像以前那樣喜歡着他,不論她現在如何打罵嘲諷他,他壓根沒将那些當回事,只當她在發洩,當成她獨特的撒嬌,等她發洩完,他們很快便可以回到最初。

他不願意告訴自己,在對待分手這件事上,符我栀是認真的,認真到他吻她一下,她就恨不能殺了他。

平時小打小鬧也就算了,真涉及到底線,她比誰都狠心。

危玩眼眶發酸,聽着她斷斷續續的抽噎,渾身上下冷得像塊冰。

他站了許久,抖落心髒上的刀子,慢慢蹲下/身,他想伸手擦掉她的眼淚,手指伸出去一半的距離,又硬生生卡住,指尖垂下去,他畏懼地縮回手。

“栀栀……”他看着她,喉嚨裏宛如梗了一根刺,每說一個字都像是往嗓子裏填入一塊燒得正旺的火炭,疼得嗓音發顫,“對不起,栀栀,對不起。”

他徹徹底底地明白,他錯了。

一直以來,他全錯了。

作者有話要說:  甜的時候,細節是真的甜

刀的時候,刀鋒也是真的傷人

這章之前,少爺追栀栀靠的是臉

這章之後,少爺再想追栀栀,只能拿命搏一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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