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有一說一
“你,”危玩眉梢一動,暗沉的眼底露出一絲光, “關心我?”
“是啊, 關心你, 我可真是太關心你了。”符我栀冷漠地說,“萬一你腦子被燒成白癡, 你們家的人八成不會放過我, 我還想好好過日子, OK?”
危玩扯了下唇角:“不會。”
“不會什麽?”不會被燒成傻子?
他收回手, 指尖蜷縮着攏到身後, 神情帶着幾分嘲弄:“沒人會為了我而找你麻煩。”
符我栀秀眉一豎:“你就會睜眼說瞎話,半個月前我還被你前女友到處黑。”
危玩啞着嗓子強調:“她們不姓危。”
符我栀了然:“她們要是跟着你全姓危還得了, 你不得犯重婚罪?你還能如此潇灑地在這兒撒野?”
危玩:“……”
頭突然更疼了。
符我栀也不故意跟他胡攪蠻纏了,門口的空氣凍得她微冷,她想了想,問他:“幾點了?”
“十一點。”
符我栀點點頭:“還沒傻, 有救。”
而後退開半步,二話不說關上了門。
危玩輕聲嘆息,額角燙得埋在皮膚之下的血脈也在隐隐發疼。
眼前的門重新被拉開,他揚起眼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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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我栀伸出個毛茸茸的小腦袋, 盯着他,淡色唇上下輕輕阖動:“叫個出外診的醫生過來——我不是關心你,你要是真熬不過去我也倒黴, 我只是讨厭遇到麻煩而已。”
危玩凝着她那雙淺色眸,眼尾一彎,深色瞳泛起薄薄一層光,低聲:“嗯。”
又是一聲無情的“咔噠”,門再次被關上。
他擡手摁了摁抽疼的額角,看着眼前這扇門,默然片刻,啞聲說:“晚安。”
……
這時差一倒就是第二天下午,符我栀兩頓沒吃,餓得渾身上下肌無力,幽靈似的鑽進廚房煮了兩包泡面。
等水開時她才忽然想起昨晚那段小插曲,心中暗問自己危玩現在究竟有沒有傻掉。
想了一想,又覺得自己的思考方向非常有毛病,危玩怎麽看都是傻的,正常人誰會故意把自己折騰得發燒?而且燒成那樣還不去看醫生?
鍋裏的水開始沸騰,層層熱氣從鍋蓋縫隙緩緩溢出,鍋底開水咕嘟咕嘟地響。
符我栀回過神,連忙掀開鍋蓋放了兩包泡面進去。
她準備再拿個雞蛋打進去攪一攪,門外鈴聲響起,有人來了。
門外站着個十四五歲的小女孩,腦袋戴着個銀灰色的墜毛球帽子,大眼睛,紅臉蛋,眼珠子烏黑,瞧着有幾分眼熟。
符我栀按了按門把。
“你找誰?”
“你是誰?”
兩人異口同聲問。
符我栀呼了口氣,霧氣氤到她眼前:“我是這兒的住戶,請問你找誰?”
危願情拉了拉嘴邊的圍巾,擡頭看了眼門外石頭上鬼畫符似的門牌號,确定這裏的确是她要找的地方沒錯。
她說:“姐姐你好,我找危遠朝。”
符我栀暗咬了遍這個陌生名字,姓危?還是姓魏?
“不好意思,這裏沒有叫危遠朝的住戶。”她遲疑了一下,“不過……”
倒是确實有一個姓危的。
危願情恍然想起另一件事,趕緊拍了拍自己的嘴,連忙改口:“呃,姐姐,我找危玩,請問有沒有一個叫危玩的男的住在這裏?高高帥帥的,眼睛很漂亮,總愛笑。”
最後幾句捧上天的誇獎算什麽意思?
符我栀點點頭,放她進來,神色淺淡地說:“二樓靠裏的那間房。”
原來是找危玩的。
難怪剛才瞧着這小姑娘有幾分面熟,和危玩挺像,應該是親戚。
危願情說了聲謝謝,上樓之前特地回頭強調說:“他是我哥哥,我們是親兄妹。”
符我栀不怎麽在意地笑了笑,轉身時突然想起來她的泡面還在鍋裏,再不快點去面就要幹了。
危願情多看了她一眼,這才疾步上樓。
“哥?是我,情情。”
危願情試探性敲了敲門,裏面無人應答,她眼神暗下,低頭,無措地揪着帽子上的球球,小聲說:“哥,是奶奶讓我來看你的,奶奶說你昨天晚上給魏叔叔打電話,她不放心,讓我來看看你現在怎麽樣了。”
片刻後,門開了,危玩頭發有些淩亂,滿臉都是剛睡醒的倦怠,嗓子沉啞:“嗯?”
危願情看着她哥這副消沉的模樣,鼻頭一酸,剛要開口,危玩忽然偏了下頭,嗅到了什麽味道,薄薄的眼皮擡了起來,幾秒鐘前尚且蒙塵的黑瞳一剎那明亮,銳利如星。
他鼻音沉沉:“吃午飯了沒有?算了,吃了等下也要說沒吃,裝餓懂不懂?”
危願情瞅着他哥這副突然之間精神奕奕的模樣,心下震動,鄭重地點點頭。
符我栀撈着鍋裏的泡面,雞蛋也來不及打了,只好将就着吃一頓,剛在客廳坐下就聽外面樓梯噔噔幾聲,腳步聲漸近,有人過來了。
她捧着碗,瞧了危玩一眼,見他面色雖顯白卻并不頹,便放了心。
人沒傻,她不需要負責了,很好。
危玩攏了攏随手披上的外套衣襟,手背到身後悄悄拍了下危願情的後背。
危願情聰明,從她哥這兩次神情變化便瞧得出些許端倪,當下用一種堅強中帶着委屈,委屈中帶着疲憊的口吻,弱弱地說:“哥,我也餓了。”
她說這話時,眼睛垂涎三尺地盯住符我栀手裏的泡面碗,像是對她那碗熱騰騰的泡面非常饞。
符我栀腦門落下一滴汗。
不是,你們堂堂騰盛,難道平時連碗泡面都吃不起嗎?
危願情見她無動于衷,不用她哥暗示,主動添了把火,故意吞了吞口水,擡手拉拉危玩垂在身側的手指。
“哥,爸媽今天生我氣,不讓我吃午飯,我現在好餓……”
符我栀眼神一動。
家長不讓孩子吃午飯?莫非是考試成績不夠理想?所以這孩子才離家出走偷偷過來找哥哥?
危玩随手揉了揉她腦袋,把她往客廳的餐桌邊輕推,自己先偏腳向廚房的方向走:“等會兒,我看看還有沒有泡面。”
符我栀對上危願情那雙渴望的雙眼,噎了噎,終歸心軟了:“你要是不嫌棄……要不我這碗給你?我還沒吃過。”
危願情眼睛咕嚕嚕一轉,高興地點頭,接過熱乎乎的泡面碗,扭頭沖廚房喊:“哥!姐姐人真好,她把自己的泡面給我了,你多做點好吃的,姐姐等下也可以吃呢!”
符我栀:“等——”
等等,她沒說要和他們一起吃啊。
危願情吸了口氣,天真地贊揚:“姐姐,你煮的泡面真香!”
符我栀:“……呵呵。”
危玩還有些低燒,昨晚他聽符我栀的話叫了個私人醫生過來,魏醫生和危家老夫人關系頗深,回去後便将這事兒告訴了老夫人。
危家沒幾個人願意親近危玩,危願情這孩子除外,她從小就莫名喜歡她哥哥,誰勸也勸不好,老夫人便将危玩地址告訴了她,囑咐她過去看看危玩情況如何。
危玩的性子老夫人了解,不到萬不得已總該不會主動聯系危家這邊的人,哪怕只是她的私人醫生。
不過這次,危玩的确不是萬不得已才聯系的魏醫生,他純粹只是聽了符我栀的話而已。
廚房還剩好些食材,估計是秦吾特地留下的,他簡單炒了點飯,做了幾道普通的做起來很快的家常菜。
危願情等在客廳,聞着這味兒,如墜仙霧,飄飄然也:“我哥竟然真的會做飯——好香啊!”
符我栀詫異:“你不知道他會做飯嗎?”
她不是危玩妹妹嗎?
符我栀是被危願情硬拉下的,雖說她對危玩不太感冒,但在小孩子面前,尤其是剛和家長吵架而離家出走的小孩面前,她總不能那麽不禮貌,只好勉強換了暖和點的衣服,出來陪危願情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了。
聞言,危願情臉上的表情黯了一瞬,或許因為她年紀還小,有些情緒藏不住,盡管她已經很快回複了過來,用輕松點的語氣回答說:“哥哥從小就和我們分開住的,他的很多事其實我都不知道。”
她想起什麽,垂下眼,聲音放輕了:“或許,姐姐,我對哥哥的了解還沒有你對他的了解多呢。”
符我栀默默看着她,不置可否。
危願情掰着手指頭數:“我就知道哥哥的年齡性別,以前住在國外,初三才回國,高中在H市讀的,大學才為了奶奶回來S市。”
說着,她陡然沉默下來,表情落寞,緩了會兒,誠實地說:“其實我今天才知道哥哥的住址,還是奶奶告訴我的,哥哥從來不會告訴我們關于他自己的事。”
她故作堅強,打起精神,說:“不過我知道,哥哥是為了我們着想才不告訴我們的。”
符我栀聽不太懂,從頭到尾都聽不太懂,但也沒有多嘴問上那麽一兩句,畢竟她和危玩并沒有什麽特殊的關系,以前有,他不說,現在沒有,她也不需要聽。
不過。
符我栀朝廚房看了一眼。
危遠朝?危玩?
好像還是危玩更适合他。
……
危願情吃泡面吃得太撐了,耐不住哥哥親自下廚做的美味的勾引,硬扛着又吃了半碗飯,最後揉着肚子靠在椅子上不敢動。
“哥,哥我撐死了……”
“讓你吃那麽多。”
危願情委屈癟嘴,她都是為了誰啊?
危玩想起來她都是為了誰才撐成這個樣子,揉了揉她頭發:“出去散散步消消食?這麽躺着也不是辦法。”
危願情眨眨眼,悄悄瞄了眼符我栀的房間,湊到他耳邊小聲問:“哥,你是不是喜歡符姐姐?”
危玩笑了下:“你這麽小都能看出來?”
“那是因為你看符姐姐的眼神太明顯了,明明在我們面前都是一副誰也不想搭理的壞樣子,到了符姐姐面前,你就變成了大好人。”
“我平時不好?”
“可壞了呢……”危願情嘟囔,而後皺着小臉一翻身,豪氣萬丈地宣布,“所以為了讓你永遠做個好人,我決定了!要和符姐姐一起去散步消食!”
危願情發揮了她軟磨硬泡十成功力,終于把符我栀給磨了出來,危願情重重強調說只有她們兩個女生,危玩哥哥要留在家裏休息。
符我栀放了心,帶着她繞着小區随意轉了一圈,忽然發現小區後面有個公園,赫然是她和危玩曾經約會去過的那個。
小公館小區地形比較複雜,小巷小路許多交錯,有時候連符我栀自己進去繞幾圈都容易失了方向感。
在這兒住下這麽久,她竟然今天才發現小公館離學校這麽近,那她每次去學校總要坐公交車繞那麽久的路是為了什麽?
危願情要進去轉轉,符我栀猶豫了一下,也跟着進去了。
依舊是熟悉的景色,不熟悉的人群,湖泊還是那條湖泊,跳廣場舞的大媽們最近卻換了首新鮮的曲子,不過稀奇的是,“太極推手交流聯誼會”那條橫幅居然還挂在對面的小亭子上,瞧着多少有幾分滑稽。
危願情年紀小,被廣場舞吸引,跟着過去別扭地學了一會兒,拉着符我栀一起跳,符我栀不行,她沒這方面的天賦,遂靠着旁邊的木雕像笑看她們跳舞。
眼前有人經過,是個拿着太極木劍的老爺爺,他瞅了符我栀一眼,爽朗笑了起來:“小姑娘,你家那個又高又帥的男朋友今天沒來嗎?”
符我栀疑惑地看着他,瞧見他手裏的太極劍才想起來他就是上次在公園裏喊危玩搭把手的那位。
“沒,我沒和他一起來。”符我栀客客氣氣地笑,委婉道,“以後也不會一起來了。”
“怎麽了?吵架了?”老爺爺看起來十分熱心,“我還說那小夥子這兩天怎麽也沒來,原來是你們鬧別扭啦?嗐,年輕人,鬧別扭很正常,不過我老頭子瞅着,那小夥子是真歡喜你。”
符我栀沒說話,目光飄到了翠綠色的湖面上。
老爺爺樂了:“怎麽,不信?不信你瞅,那橫幅還是小夥子要我們挂在那,說是看見那東西總能想起來你對他笑的樣子,這還不喜歡吶?”
原來那橫幅是因為危玩說了,才一直留在那裏的?
所以他其實早就知道這個公園就在小公館後面了?
他平時也經常過來?
符我栀有點回不過神來,恰好聽見老爺爺詫異而高興的聲音:“我還真以為小夥子今天沒來,原來是一直跟在你後面啊?”
符我栀懵了,猛地擡頭,順着老爺爺視線看過去,穿過重重人群,正對上危玩沉黯的黑眸。
老爺爺樂呵呵去太極區練太極了,危玩和符我栀中間隔了半步的距離,并排靠着亭子前面的大木雕像。
符我栀心緒有些亂,目光渙散地望着亭子上面那條鮮紅的橫幅,耳邊廣場舞的調子重複一遍又一遍,她終于緩緩轉頭,主動去看危玩。
他一直在看她。
符我栀定了定神,嗓子發幹,咽了咽口水潤潤嗓子,靜了一瞬,才開口:“危玩。”
他淡“嗯”一聲,偏開目光,望向平靜無波的湖面。
“你是不是真的喜歡上了我?”她緩緩問。
他似乎沒有聽見,靜默的目光飄忽地落到水面上,眼底映出陽光的斑點,漸漸的,斑點像一簇猛然點燃的火焰,他猝不及防轉頭,攝住她的視線。
“對。”他離開木雕像,身側有人經過,他眼尾的餘光收斂着火焰的餘熱,烙到她身上。
符我栀盯着“太極推手交流聯誼會”的橫幅看了好一會兒,語氣很淡:“哦。”
她上前兩步,踩着亭子扶手的邊緣,試圖夠下那條橫幅,太矮,夠不着。
危玩踩住亭子座椅邊緣,一手攬着她腰小心将她攬下來,防止她不小心腳滑從上面摔下去,一手輕輕松松摘下了那條挂了小半月已有些脫色的橫幅。
她算是被他半抱在懷裏,嗅到他身上的味道。
一時半刻沒有動,總覺得好像回到了很久以前的那一天。
等他下來站穩,克制地松開手,她才接過那條橫幅,低頭觀量須臾,捏住一角慢慢将橫幅卷起來。
她神色不動,走出亭子,看也沒看,将橫幅扔進垃圾桶。
“可是喜歡又是個什麽東西?你現在知道了?了解了?明白了?”符我栀親眼看着那條卷成一長條的橫幅掉進垃圾桶,回身瞧着危玩,“有一說一,我不相信。”
她沒在意他的神情,抽出紙巾擦了擦手,冷冷的:“更不相信你的喜歡。”
符我栀的設想是,這些話說完,她就潇灑決絕地轉身告辭,留給危玩一個高傲不可侵犯的身影,這樣就算是報了當年被他當衆反問“喜歡,那是個什麽東西”的一話之仇。
他随口的一句話,毀了她的初戀,也毀了她傾盡全力的真實火熱的感情,他想後悔,總該付出相等代價的東西。
符我栀擦完手,正要如設想般高傲離去,身後偏偏傳來一聲破了音的大喊:“哎小姑娘,你怎麽把我們的橫幅給扔了?那可是花了我們五十四塊錢定制的啊!”
轉身轉了一半的符我栀:“……”
啊,臉上突然感覺好疼。
作者有話要說: 栀栀:我想耍帥,想打我前男友臉,想高傲的像只孔雀,可是我媽不允許。
她媽:對不起,但是定制橫幅真的很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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