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回來
十分鐘後, 車停在華林路的花市入口。
黃昏時刻,花市依舊亮如白晝,人群喧嚷, 香氣漫天。
符我栀裹着厚厚的睡衣不情不願地被危玩帶下車, 左顧右盼周圍人衣冠楚楚, 再低頭瞅瞅自己的衣裝不整,內心悲痛。
她扯了扯衣角, 嘟囔:“不是去喝酒蹦迪嗎?你帶我來花市幹什麽?”
華林路的花市開了十幾年了, 長長的石板路泛着淡淡的青灰色, 昨天剛下過雨, 路上幹幹淨淨鋪着零零碎碎的彩色花瓣。
“買些好看的回去養着。”危玩用手指撚起旁邊的一枚翠色的葉子。
聖誕節人多, 小情侶更多,幾乎每走幾步就能和一對陌生小情侶面對面, 符我栀更不自在了,別人是情侶逛街,他們倒好,前任情侶逛街。
危玩正在看一盆大麗花, 這盆花開得格外美,大麗花花瓣層層疊疊地開着,花蕊金黃,花瓣邊緣染着線性的水粉色, 使的這盆大麗花遠遠瞧着倒像開在陸上的水蓮花。
“可是這和我有什麽關系呢?”符我栀吐槽,餘光瞥見他正在看花,憋了憋, 沒忍住,提醒道,“那是大麗花,大麗花花期不長,這兩天開完就得敗了。”
危玩回頭看她一眼。
符我栀湊過去研究了一會兒,肯定道:“不過它長得有點特別,好看,值得買,你買不買?你不買的話我等會兒就買了?”
危玩無聲地笑。
符我栀又瞧了幾盆其他的:“還有這個,這個蘭花也好看,那邊的月季,奶白色的,這個好看,這個這個——哎,這多肉長得好玩,看着跟葡萄似的,這要買回去,搞不好半夜起來餓了就把它當葡萄吃了……”
明明是他要來買花,結果她卻看入了迷,一路不停歇地逛到頭,大多數花的種類她居然都能叫的出名字。
她往前走,危玩安靜地跟在她身後,她說哪種好,他就付款讓人先包下來,等會兒有人過來拿。
符我栀看累了,突然想起來這次是他要買花,抱着一盆粉色多肉轉頭:“等等,不是你要買花嗎?你怎麽沒什麽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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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玩點了下頭:“買回去也是養着留給你看,你喜歡就行。”
符我栀:“?”怎麽就給她看了呢?
危玩勾了下嘴角:“剛在H市買了套房子,院子裏需要添點東西。”
符我栀手一滑,險些扔了手裏的多肉盆子:“你?買了房?在這兒?”
他點頭。
“在這兒定居?”符我栀問。
他再次點頭。
符我栀一臉菜色:“可是秦姐不是說你月底就要出國嗎?你這只是出省,不是出國,還是說我對出國的定義有什麽誤解?”
她剛搬進小公館時秦吾就說過,二樓那位租戶月底出國,後來偶然間她聽見危玩和秦吾的對話,他确實打算出國沒錯,否則她怎麽會那麽嚣張地搬進去和危玩整天怼來怼去呢?
他拿掉她懷裏抱着的多肉盆子,又抽了紙巾給她擦手。
“不是已經出過一次了?”他說,“英國那次。”
符我栀發出一個“你他媽在搞笑吧”的單音節。
她抽了下手,沒抽掉,臉色發黑,明智地選擇換個話題:“大冬天用濕紙巾擦手很冷的你知道嗎?”
濕紙巾上的水蓋在皮膚表層,吸熱,冷。
危玩把濕紙巾扔進垃圾桶,順手握住她兩只白裏透紅的手,撩着眼皮瞅她,笑得有些意味深長:“那你現在整個人冷不冷?”
符我栀抽了手,一巴掌拍在他手背上,清脆一聲響,沒好氣罵道:“滾蛋。”
轉過身,手指卻忍不住蜷縮了起來,輕輕碰了碰出了汗的手心。
逛完花市又逛起其他的,天色很快黑下來,危玩把她帶去了酒市。
明面兒上說是酒市,實際上就是酒香美食巷子,呂如臨今天剛回國,在酒香燒烤店等他們大半天了。
瞧見符我栀進門,她樂了。
“ME你怎麽穿這身就出來了?我以為你好歹會塗個口紅什麽的。”
她和符我栀之間更習慣互稱網絡名,都叫習慣了。
符我栀呵呵兩聲,她倒是想塗個口紅換身衣服再出門,那也要危玩願意放她回去才行啊。
“我穿什麽不重要,”符我栀揪着呂如臨兩邊的臉頰,惡狠狠地說,“你什麽時候回來的,你告訴這家夥都不告訴我?”
“這不是有原因的嘛?”呂如臨吸着氣狡辯,“老板在上,老板說什麽,社畜員工敢不聽嗎?”
符我栀手一停:“什麽意思?”
危玩拎着壺酒撩開門簾,瞧着她倆互掐,倚着門笑。
呂如臨說:“意思就是,我不再是自由人了,我現在在給那邊那位看戲的帥哥打工。”
符我栀回頭,看看若無其事的危玩,又看看唉聲嘆氣的呂如臨:“打工?你們?什麽情況?”
情況很簡單,危玩現在是個社會人士,他在英國看中了呂如臨的計算機能力,算計着把她挖角到自家公司辦事兒。
“騰盛?騰盛不是在S市嗎?”符我栀搞明白了基本情況,仍舊想不通。
“不算是騰盛,但也算是騰盛吧。”呂如臨倒了杯果酒,潤潤嗓子,解釋,“聲如朝,這邊有家特別低調的公司叫聲如朝,主做電子行業,聲如朝算是騰盛的分公司之一吧。”
大公司全國各地都會開設分公司,挺正常,不過。
“聲如朝是騰盛那邊的?我從來沒聽說過,我哥也沒說過這件事。”符我栀皺眉。
聶西旬有今天,說到底,有一半得虧了騰盛當初對他的羞辱。
聶西旬大學畢業,最初選擇的就是去騰盛,當時面試的是危家的一位大爺,那位大爺揪着他年輕資歷淺這一點明裏暗裏地羞辱了他一頓,後來聶西旬憤而離開,從此就和騰盛結了極大的仇怨。
依他那睚眦必報的性格,假使他曉得自個兒的地盤上活着一間騰盛的分公司,還活了這麽多年,絕對不擇手段也要連根把那公司給端了。
“我只知道這點啊。”呂如臨攤手,“你不如問問我們總裁,是吧,危總?玩總?算了,還是叫少爺比較順口。”
确實少爺順口些。
符我栀瞅危玩。
危玩拎着茶壺給她洗杯子,洗完杯子又倒了杯酒,粉藍色的透明酒液,幹淨得像泡在海水裏的粉珍珠末,聞着味道也挺甜。
“聲如朝嚴格說來不算是騰盛的産業,”他把酒杯推到符我栀手邊,容色淡淡,“聲如朝屬于私人産業,獨立于騰盛,不受騰盛管轄。”
但卻直接受危家老夫人的管轄,也就是他奶奶,這家公司是老夫人很久以前就給自己留下的基本籌碼,現在聲如朝屬于他。
“聲如朝?”符我栀喃喃了兩遍,試探性瞄着危玩。
這個朝,是不是危遠朝的那個朝?
危玩還不知道她已經曉得危願情先前說漏嘴把他真名暴露的事兒,這會兒只覺得她表情怪怪的,倒是看不出來其他意思。
他只是示意她喝酒:“嘗嘗,這條街最出名的酒。”
符我栀拿着酒杯,不知該作何感想:“我從小在H市長大。”
這附近有什麽出名的東西,她怎麽會不知道?她以前可經常背着爸媽偷偷跑這兒品酒,有些老店的老板還認得她,每次見她來了都會好笑地用筷子點點酒讓她解解饞。
嘀咕着喝了兩口才知道,原來還真有她不知道的。
“……”符我栀眼睛亮了起來,意猶未盡地舔了下嘴唇,“還,還挺好喝?”
危玩用酒杯壓着唇,隐去一絲笑,內斂地看着她,音色慵懶:“好喝就多喝點,酒精度數不高。”
呂如臨還得倒時差,一頓飯并未吃太久,危玩開的車,送她到酒店門口,符我栀精神奕奕地趴在窗戶上沖她揮手:“早點睡,等你倒完時差,我帶你去蹦迪!”
危玩伸手把她腦袋摁回來,撩眸瞧着哭笑不得的呂如臨:“她開玩笑,別理她。”
符我栀掙紮着繼續伸頭:“我沒開玩笑,H市我老家,好玩的地方我可太了解了,蹦迪不算什麽,蹦極跑酷我都知道,你要想看賽車我也可以帶你去看熱鬧,我有VIP卡,賽車場帥哥可多了——危玩,你怎麽把窗戶給我關上了?”
危玩沖呂如臨擡了下手,意思是再見。
符我栀看起來和清醒的時候沒有兩樣,呂如臨壓根沒懷疑她可能喝醉了,吃飯的過程中,她也觀察了他們倆的相處,細節有點甜,她有點受不了,于是這才沒過問危玩送符我栀回家的事兒。
她進了門,危玩将車開到附近,安靜點的地方,停下。
“符我栀。”他喊她。
符我栀坐在後座,聞言只是懶洋洋“嗯”了聲,随後補充:“幹嘛?”
危玩說:“醉了嗎?”
符我栀嗤道:“我又沒喝多少,果酒度數也不高,哪會那麽容易醉?”
危玩觀察着她的臉色,笑了聲:“普通的果酒度數确實不高,不過我給你倒的酒可不是。”
符我栀迷茫地看他。
他沖她勾了下手指:“你小腦袋伸過來,我偷偷告訴你一個秘密。”
符我栀思索了一下,不怎麽情願地傾身向前。
猝不及防的,他擡手按住她後頸,将她再向前兜了兜,湊在她耳邊,低聲說:“我特地問老板要了後勁最大的果酒,全給你喝了。”
符我栀感覺耳朵有點癢,揉了揉,指節碰到他溫熱的嘴唇,停頓,遲緩地偏過頭,對上他濃郁的黑色眼睛。
“為什麽?”她像是真的不懂,眨了眨眼,鼻尖離他嘴唇很近,心裏頭泛起些微的癢。
她忍不住抓了下座椅。
“因為想把你灌醉。”他斂着發燙的眸光,落到她濕潤的唇上。
“搞笑!我才沒醉!”符我栀大笑,一手呼到他臉上,把他往後推,“大膽采花賊,不要以為你長得好看我就願意讓你采了,我才沒那麽膚淺呢!”
危玩低聲笑,胸腔微震,呼吸灑在她五指之間:“那怎麽樣你才願意讓我采?”
符我栀收回手,手心往衣服上用力蹭了蹭,被他呼吸染到的地方莫名燙人,擦不掉。
她想了想,認認真真地說:“要長得好看。”
危玩笑出聲。
“你別笑,我非常認真的。”符我栀一手指戳他臉上,而後捏住他下颌,左左右右仔細瞅了瞅,勉為其難道,“你這樣的就算過關了,不過光長得好看也不行。”
“那還要怎麽樣?”
符我栀掰着手指數:“要會打架,會打牌,會做數學題,會做飯,要用我的照片做手機壁紙,只能有我一個娘子,不可以三妻四妾……”
危玩聽着,想起她上次喝醉的各種詭異反應,實在想笑。
一喝醉就做古裝夢,也挺有意思。
然而,接下來,他聽着聽着便無法笑出來了。
符我栀垂着烏黑的眼睫,回憶着,聲音帶着醉意朦胧:“這個人得生一雙桃花眼,笑起來就像漫山遍野的桃花開了,那樣才好看。手腕上也得有一顆小痣,特別小,不仔細看根本看不見。還要有起床氣,喜歡喝紅茶,但不能常喝。對了,必須要特別招小動物喜歡,尤其是貓咪……”
他眼底的情緒轉變了好幾輪,下颚繃起,按在座椅上的手指慢慢收緊。
“對了,怕火,”符我栀表情突然凝重起來,“打火機那種小火不算,要怕大火……我想想還有什麽……”
她想不出太多了,因為危玩沉默着把她抱到了駕駛座上的他懷裏,強硬地捏起她下巴低頭吻了上去。
“你喝醉從來不斷片,明天起來還記得這些對不對?”
他銜住她下唇,上次就是這裏,她擦破了皮,他以為她真的很讨厭他的觸碰。
符我栀被他突然的親吻弄得呼吸紊亂,等他稍微離開,她才吸着氣,頗為自豪地說:“對啊。”
危玩蹭蹭她滾燙的臉頰,嗓音有點啞:“那你記住我說的。”
臉上癢癢的,她抗拒地推搡着他的臉,手心被他細細親吻着。
“栀栀,危玩真的知錯了,你怎麽樣才願意原諒他?”
符我栀使勁搖頭:“不能原諒。”
“為什麽?”
她用力拍他肩膀:“因為我們身份不一樣!門不當戶不對,不能在一起的!”
危玩:“……”
符我栀又說:“你也不要和我說私奔,我才不要,私奔好辛苦的,我可是豌豆公主,細皮嫩肉,受不了那種苦。”
危玩:“……”
她這戲有點太多了。
他咬了咬舌尖,氣,但瞧着她鼓起的臉,那點可以忽略不計的氣頓時煙消雲散,低頭咬了下她嘴唇。
“知道我為什麽要灌醉你嗎?”他捉住她不老實的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捏了又捏。
“為什麽?”她說,“你松開我手,你手好燙,我難受。”
他沒松,親吻着她滾燙的鼻尖,低嘆着說:“就為了這會兒能輕松點占你便宜啊。”
她嘴裏殘存的果酒味道被他弄了個幹淨,車裏氣溫越來越高,果酒的香味也越來越濃,熏得她眼眶疼。
他稍稍離開她,弄幹淨她唇角,額頭抵着她的,輕輕喘氣。
“明天你起床,想起我這麽占你便宜,會不會氣到跑來殺了我?”
大概會吧。
他無奈地笑了,聲音低得她聽不見:“不過你可能得等一段時間才能來殺我了,如果我那時候還能睜開眼的話。”
因為知道有些事太危險,所以必須趕在去做那件事之前先完成一直以來最大的心願。
“我上次和你說,不會讓你和其他任何人結婚,那句話是真的。”他撫摸着她後腦勺上的栗色頭發,柔順光滑,“想和你重新在一起,想和你一起坐在沙發上喝着紅茶看電影,想和你逛街看電影陪你喝奶茶,想和你接完吻就上/床。”
說到最後兩個字,他停頓片刻,随後溫柔地笑起來,抓着她手指,眷戀地親親她指尖。
“都是真的。”
……
送符我栀到家時快九點,聶西旬等他很久了,符我栀困得睡着了,衣裳整齊幹淨。
但聶西旬依然看出些許端倪,臉色不善地盯着危玩。
馮叔關了大門,将危玩隔在門外。
幾分鐘後,危玩倚着車門,拿出手機給遠在意大利的趙爾風打了個電話。
趙爾風十分詫異問他怎麽突然給他打電話。
危玩平淡地說:“沒什麽大事,喊你回來幫我收個屍。”
趙爾風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麽?收什麽?”
“收屍。”危玩說,“這禮拜能不能趕回來?”
“不是,你發什麽瘋?”趙爾風自己想發瘋,“收什麽屍你給我說清楚?好端端的怎麽就收屍了?”
危玩挺無所謂的:“拿命和人開了場賭局,輸了不就沒命了麽?”
“……”趙爾風,“我靠,你怎麽不現在就去死一死?我還收屍!收你媽的屍!”
“收不收?”危玩拉開車門,坐進去,“回H市,這裏有人能幫你瞞着男人的身份。”
“收收收!收你大爺啊!你到時候最好給我解釋清楚到底怎麽回事!”趙爾風罵罵咧咧地,假發都拽掉了,“明天我就回去掐死你算了!”
危玩說:“這件事別告訴其他人,等我贏了再說吧。”
說着,他偏頭,透過車窗望了眼門窗緊閉的符家別墅,思量着說:“不過,贏了或許也得丢掉半條命。”
趙爾風又開始破口大罵起來,危玩漫不經心聽了會兒,末了,懶散地打斷他。
“我剛想了想,如果我真的死了,你再幫我一個忙。”他說,“幫我盯着符我栀,不要讓她嫁給別人,我要她記得我一輩子。”
趙爾風只想順着電波爬過來掐死他。
危玩莫名其妙地笑起來,自我嘲解:“我太壞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這就心疼少爺了,不行,下章再心疼也不遲
上次說要少爺拿命追是真的要拿命追的,嗯,換個角度就是,快追到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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