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夜深了,路上空空蕩蕩,只有兩旁的路燈像要接受檢閱一樣靜靜的立着。恒銘的手機突然響了,因為周圍太靜,聲音反倒清晰的顯得不真實。聽到那邊一個陰森的聲音道:
“你還能聽出我的聲音嗎?前幾次都是叫人代替我打給你,不過這次我想用自己的聲音和你講話。知道為什麽嗎?因為我很快樂,知道我為什麽快樂嗎?因為我知道你現在很不快樂。怎麽樣,她離開你,現在很難過吧。”
恒銘道:“沒錯,我很難過,你很滿意吧。不過我真的記不起你以前的聲音是什麽樣了。”
那邊道:“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見到你現在失魂落魄的樣子我真的很高興。不過,相比你對我的傷害,對我來說這還遠遠不夠。雖然我的計劃沒有實現,但是老天幫了我的忙,看來連天都要懲罰你,你可真的是人神共憤呀,不過我說過,這只是個開始,你慢慢的享受吧。”電話又斷了。
恒銘奇怪他現在心裏竟然可以如此的平靜,過去每當接到和良駒有關的信息他都會害怕的不知所措,如今卻仿佛一切都不重要了。自從懷寧離開後,除了對過去的回憶,一切的現實似乎都被屏蔽了一樣。恒銘向前猛跑了一段,當他彎着腰氣喘籲籲的停下來,他看見黑夜裏前面仍舊是長長的路,沒有盡頭。
此時越然那邊正在網上聊天,等到越然回去好一段時間沒有動靜,突然那邊寫道:
“你最近老公心情不好吧。”
越然很奇怪他為什麽知道,問道:“你怎麽知道?”
那邊等了一會才道:“他作惡太多,是要遭到報應時候了。”
越然連忙問:“你是什麽意思?”
那邊只道:“你馬上就會知道的。”接着那一晚就再也沒有說話。越然只感到毛骨悚然。但是下一次上線問他,他又避諱不提,說是自己随便說的,還是說他們自己的事情好,不要總是浪費時間說別人。越然覺得他可能是因為自己已經嫁給恒銘,覺得自己沒有機會才會那樣說,漸漸的也就不在意。很多次她想和那個人出來見個面,但是那邊總是說還是這樣彼此有些神秘感的好。
幾天後,就連陳文彬也找到恒銘說有話要和他談。陳文彬從來不會直接和恒銘聯系,他慣例是先找到恒銘的助理,再由其轉告。當年企業投資失敗,陳文彬突然腦出血,在醫院昏迷不醒,大半年才醒過來,但是下肢全部癱瘓,生意全部交給了恒銘打理,自己在山裏建起一棟莊園隐居起來,沒有特殊的事情他不會找恒銘,恒銘自然也不願意來見他。
陳文彬的房子建在山頂,三層白色牆面,金色屋頂,窗子上鑲金欄杆,外面圍着白木栅欄,很像童話裏的城堡。車開不上去,總要從山腳登上去,這似乎是他要保留的最後一絲威嚴。陳文彬坐在看臺見恒銘正緩緩的上來,恒銘上來遠遠的站在門口并不進來,陳文彬背對着他,玻璃拉門大開着,山上的風很大,連厚重的嫣紅黑色花紋窗簾也被吹起來。矮幾上一本翻開的書頁被吹得嘩嘩響。
“你來了?”
說着助手推着他緩緩進來。恒銘也走進來,在對面的沙發坐下。看臺的門關上了,窗簾飄動了一下輕輕的落下,一切恢複了寧靜。
“我們兩個也有快兩年沒見了,聽說你最近心情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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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我什麽事?”恒銘問道。
陳文彬把煙鬥裏的灰向煙灰缸裏磕了磕,接着把一只信封抛在茶幾上,從裏面灑出一大摞照片,然後道:
“你和她的事情從一開始我就知道,好在她還算本分,這些年也沒興什麽風波,我也就不管你們了,男人找幾個女人也是應當,可是我看你現在這副樣子是不能不管了。”
恒銘拿起來翻了幾張,還是當年他和懷寧學生時代的照片,有一種時光倒流的感覺,向他父親道:
“你別告訴我你一直在監視我們。”
“只是當年。”
“我的事情不用你管。”恒銘道。
“你叫我怎麽不管。”陳文彬怒道,又緩和起來道:
“你看看你現在這個樣子,為了個女人失魂落魄的,什麽也不管了。你最清楚現在是什麽時候,稍有閃失咱們就全都完了。”
恒銘冷笑道:“我還奇怪你怎麽會關心起我來了,原來還是怕你自己萬劫不複。”
“你這是什麽話,我們畢竟是父子,你是我兒子,我還不至于無情無義到這個地步。”
恒銘笑道:“三十多年了,今天我才知道原來你還當我是你兒子。”
陳文彬把煙鬥猛地一摔,勃然大怒道:“你簡直是大逆不道,天底下有這樣和父親說話的兒子嗎?”
恒銘也怒道:“你有什麽資格指責我,你問問你自己你配做父親嗎?從小到大,你除了指責我那個沒有見面的媽,就是不斷的嘲諷我,奚落我,指責我,否定我所做的一切,在你面前我沒有一絲一毫的尊嚴,我連你養的那只狗都不如。你總是對我說,‘有什麽樣下賤的媽就有什麽樣的兒子’ 你什麽時候把我當做過你兒子。無論是人前還是人後,你不斷的诋毀侮辱我,把我說的一無是處,尤其是為了良駒,即使是在他不在的時候你也要不斷的拿我和他作比較,不斷的通過貶低我來擡高他。你們所有的人都在嘲諷我沒有出息,相反把他擡舉的像神一樣,他覺得他什麽都強過我,不斷的在我的面前有意無意的炫耀他的優秀他的才華,來嘲諷我的平庸和無能。如果真的是這樣我無話可說,可是我從來都不相信我是個平庸無能的人,從小到大我沒有輸給過他什麽,我自信我不比任何人差,可是你從來就不願意承認我肯定我,原因就是因為你記恨我的母親。甚至對于越然,你也要嘲笑我不如良駒得不到她。這些我都受夠了,你明不明白。”
陳文彬嘆道:“我知道,這些是我對不起你,但是這麽多年過去了,你就算不顧及我,連你自己也不顧及了?你要知道現在的情形真的有些不妙,只要過了這一次,以你現在,什麽女人沒有。”文彬沉下臉道:“你要是和越然鬧翻了,你不怕彭榮長為了自保拿你大義滅親。”
恒銘笑道:“我真的怕過,不過現在我真的就什麽都不怕了。越然,良駒,公司,審判,一切對于我來講都無所謂了,我越來越覺得活着真的沒有什麽意思。懷寧說的沒錯,我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麽,我為了向你向所有人證明我不是弱者,我可以戰勝一切,我不斷的違背自己的良知不斷的違背自己的意念。最後我覺得我做到了,雖然我從來都沒有覺得快樂。可是現在我發現我錯了,我耗盡心力得到只不過是無盡的束縛,煩惱和痛苦,最後我擁有的都不是我想要的。一直以來我認為自己很英明,直到她走了以後,我躺在床上整夜整夜的睡不着,我才意識到原來我一直是一個傻到不能再傻的大傻瓜。 我傻到為了向一個冷酷無情的父親證明我自己,我放棄了這世界上唯一一個全心全意來愛我的女人,過去我一直在抱怨命運為什麽對我這麽的不公平,為什麽要叫生活在這樣無情的家庭,有這樣無情的父親,到了今天我才明白,其實命運對我很公平,他給了我幸福的機會,本來我可以有自己的家庭,有自己心愛的女人,還有我自己的孩子,和自己喜歡的工作,我可以很幸福的。只是從一開始我就把它摧毀了。”
“就為了個女人值得嗎?”
“像你這種人,你永遠不會明白什麽是感情。過去有她在的時候我真的沒有覺得有什麽特別,我已經習慣了有她在身邊,現在她離開了我,不管我做什麽,眼前都是她的影子。她一離開,我就覺得自己這十幾年的年華都消失了,一切都變得那麽的不真實。”恒銘說着把照片收道信封裏,拿起來起身道:
“你要是擔心自己,我無能為力,要是擔心我,更大可不必,你我之間除了血緣什麽關系都沒有。如果可以的話,我真希望連這一層也不存在。”
到門口時,陳文彬冷不丁的道:“那個孩子要是能生下來倒是件好事。”
恒銘道:“良駒沒有死,他回來了。”這種形勢下,這件事情卻顯得很無關緊要,不過他覺得應該告訴他。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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