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接下來的日子,周君不是約人出門看電影,便是喝下午茶、回周家吃飯。這天周家嫂子組了場麻将,恰恰好拉上了他陪打。一桌的或旗袍或洋裙的太太,戴鑽戒,紅指甲,女士們捏着那小小的牌,喊碰喊糊。周君手氣一般,幾輪下來牌錢輸了不少。

他擱在桌下的腿有意無意被人蹭了蹭,周君不動聲色地收起腿,倒做起了正人君子模樣,眼神看也不看。只是一會牌局散了,他便上了方才蹭他腿的那位太太車上偷香竊玉。

周君的頭發散了,出了些許汗。他仔仔細細地收拾好後,才從那搖晃許久的小轎車裏下來。他自在地沿着街道走,要去吃碗馄饨。馄饨店老字號,湯鮮皮薄肉嫩,呼啦啦地能灌下一大碗,出一身汗。飯後周君滿足抹嘴,留下飯錢便可走。

他正準備去廠子鋪刮個臉,修修鬓角,再做個頭。上了黃包車,他說了地方,便靠悠然地點了根煙,車子拉得不算快,卻很久。要知道他說的那家店只在附近,根本無需跑上這麽長的時間。周君看了眼四周越發偏僻的環境,開口問:“師傅,你這是走錯路了吧。”

師傅穿着一件褂子,只埋頭拉車,聽到問話也不回答。周君警惕起來,他看着四周:“停車 !我讓你停車,聽見沒!”誰知道黃包車停入一條巷子,那人轉過身來,手裏一把小刀:“周少爺,對不住了!”

男人話音剛落,就見眼前看似弱不經風小少爺早已掏出了一把洋槍,槍口對準了他。周君端着槍的手很穩,他沉聲道:“退後。”

那人還沒往後走幾步,左腿就被周君一槍開了個窟窿。槍聲震耳,男人哀嚎一聲,一下就跪倒在地。周君跳下車,槍口對準了那人怒喝:“是誰讓你來的。”男人也不答,只抱着腿不斷得嚎。于是周君又開了槍,這次是右腿。

血淌了一地,淹到了腳邊。周君略有嫌惡,且不耐煩道:“還不說?”那人忙道:“我真不知道,他們只讓我把你帶到這裏……”

話音剛落,周君就聽到後邊呼嘯聲過,他狼狽一避,竟是有人捏着木棍從後方偷襲,定晴一看,來人約莫有十幾位,個個滿臉兇悍。周君想了想所剩無幾的子彈,再看氣勢洶洶的一幫人。他忙舉起手,臉上挂了笑:“誤會,實在是誤會,我投降,可千萬別動粗。”

那些人剛要上前,巷子裏忽然傳來輪胎急剎聲。衆人往後看,竟是一輛黑色轎車沖了進來。四周的雜物被紛紛撞翻,動靜極大。周君瞧準機會,轉身撒腿就跑。誰知道還躺在地上那人伸出一雙血糊糊的手将他的腿抱住,周君摔在地上,槍都飛了出去。

他心裏想這下完了,就聽後方槍聲不停,車子輪胎碾在地上,發出尖銳的摩擦聲。周君忙蹬開抱住他腿的人,從地上狼狽地爬起。誰知道那車竟然沖到他旁邊,車門一開,有人在裏面喊上來。

周君也顧不得是敵是友,連滾帶爬上了車,他還有一條腿沒邁上去,車子就猛地往前沖,車門被車速帶得關起,差點把他還露在外邊的腿給夾到。

幸好他反應夠快,只掉了只鞋在外邊,至少整個人是健全地上了車。身後那群人追着車跑,棍子掄在後車箱哐哐的響。周君扶着椅子擡頭一看,竟是一身常服的雍晉。雍晉坐得很端正,雙手交叉着擺在身前,甚至還朝他微微一笑:“中午好,周先生,沒想到在這裏遇見你。”

直到車子甩開了那幫人,周君才從口袋裏拿出一張帕子,擦拭自己臉上的汗,也跟着笑道:“好巧啊,雍少将,許久不見,近來可好?”邊說他邊從椅子下邊爬起,才覺得周身疼痛。

衣服破了,身上還有血污,鞋還丢了一只,更別提頭發全是亂的。周君坐在椅子上,擦完臉擦手,那張帕子上黑黑紅紅的,全髒了。周君不提雍晉為什麽會這麽巧地出現在這裏,雍晉也不追問他發生了什麽。

兩人坐在後座,如同真的像在街邊偶遇般互相問好。雍晉甚至體貼道:“周先生可以去我的住處,換一身衣裳,你的傷口也需要上藥。”周君捏着那方髒兮兮的帕子,禮貌拒絕:“不用了,煩請少将送我回公寓。”雍晉表情不變,卻轉頭沖開車的司機道:“回公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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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第一次來雍公館,與他想象一般大。歐式大氣建築,還有一座噴泉。車子駛入正門,直到停下。周君跟着雍晉下車,他光着一邊的腳,渾身上下無一不髒,襯得周身潔淨的雍晉越發英俊。

幸好公館的下人都很懂事,沒有肆意打量雍晉帶回來的客人。他被安排進了浴室,還貼心地替他準備了一件衣裳。周君其實更想先上藥,他身上不少傷口,泡了水會疼。

在浴室裏,他小心地脫下身上的衣服,光滑的鏡子照出他身上大大小小的擦傷。臉上還有淤青,沾了不少灰。周君很憐惜自己的臉,看到淤青非常心疼,拿水仔仔細細地洗淨了,看着鏡子不斷嘆息。

浴缸裏盛着熱氣騰騰的水,周君剛躺進去,浴室門就被人敲了敲:“換好衣服了嗎?”周君坐在浴缸裏,還沒回話,門就被推開了。雍晉端着鐵盤進來,上面擱了不少藥瓶。

雍晉看着他躺在水裏,皺眉道:“你還沒上藥。”周君有些無辜地看着雍晉:“我看這準備了水,以為你讓我洗幹淨了再出去。”雍晉把東西往旁邊一放,取下浴巾走了過來,讓他起身。

他下意識捂着下體,從浴缸裏站起。誰知沒站穩,險些栽了回去。雍晉眼疾手快地将浴巾往他身上一裹,把他結結實實摟進懷裏,像是哄孩子道:“小心點,先伸右腳。”周君也不知是個什麽心情,乖乖聽話地先伸右腿,再邁左腿。

等到站穩了,雍晉取下衣服讓他穿。他赤條條地站在雍晉面前,男人眼神卻不含情色,只認認真真替他穿衣服。那是一件絲綢長袍,質地很貼身,墜感十足,在腰部收緊。等他穿好衣服,雍晉忽然笑了起來:“第一次見,我就想着,這種果然很适合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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