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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小姐坐在鏡子前,梳着自己的一把頭發。油膏抹得多了,梳子往下通得很不順暢。她還是穿着剛剛宴上的洋裝,腰腹被勒成窄窄一把。她回頭沖床上看了一眼:“吃點心嗎?”周少爺仰躺在她的床上,襯衣開了幾顆扣子,有些疲地擋住自己的額頭,沒有回話。
他從來時就是這幅不解風情的模樣,煙酒不離手。文小姐忍不住皺眉,也不知周少爺這幅模樣該要多久。她許久沒同周君見了,這負心男人從上次和那位少将跳了個舞後,就再沒見她。後來都說他攀上了楊家的高枝了,那是更不會搭理她了。
文小姐不禁手上多用了些勁,頭發斷了好些根。女人要吃味,那得是男人在乎的情況下,才有用。不然自個一人顧憐自影,那頭還什麽都不知道,不值當。
她散着頭發旋到周君面前,背對着周君,露出一排長長紐扣,一顆一顆跟骨節似的密集。周君從床上坐了起來,頭發散着,唇邊多了些笑意:“這種衣服,你怎麽穿上的。”文小姐風情萬種側過臉,白皙的頸項彎了下去:“快些吧,這裙子真難受。”
要是以前的周,就該親一親她的脖子,他喜歡看她的頸子。可惜這男人只替她開了幾顆扣子,又靠回床頭:“太麻煩了,許媽還在外面,你去找她。”文小姐又氣又怒,眼睛都紅了。她狠狠捶了周君兩下,将人打得痛呼出聲:“你這混蛋,你故意來消遣我?”周君無辜道:“我沒有。”
文小姐站起身,氣勢十足:“你不是要同楊家結親了,怎麽,路邊的野花比較香?妾不如偷?”周君坐直了身,伸手去摸煙,臉上還帶了些笑:“說什麽呢,沒影的事。”确實沒影,楊小姐他是不會碰的。如果是之前的他,許是會來段露水姻緣。
但楊小姐不要這些,她要的周君給不了,早就給了另外一位,一點沒剩,怎麽給。文小姐哼了一氣,光着腳跑出卧室。沒多久又一身吊帶睡衣走了回來,手裏還拿着燭臺,燭光将她照得很美,很暧昧。可周君看到她的裙子,臉色卻變了。
文小姐順着視線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裙子,不明所以。這深藍絲綢布料是最襯白的,她還特意找最好的師傅在上邊做了花,着蕾絲。也不知周少爺哪看她裙子不順眼了,剛剛提到楊小姐也沒見他變臉色,現在全沒了笑,甚至拿起外套,要走了。
她慌張地将燭臺放下,伸手去拉周君:“斯蒂森,你怎麽了,都這麽晚了。”讓人又愛又恨的男人敷衍她,抽了手,還是要走。文小姐想到上次的事,不由開口道:“斯蒂森,你……”許是她的未盡之言引來周君注意,這人停下腳步,回頭看她:“我怎麽了?”
文小姐勉強笑了笑:“你還是愛女人的吧。”周君眸子顏色愈發暗,語氣陰晴不定:“什麽意思。”文小姐不自在地撥了撥自己頭發:“斯蒂森,你和雍少将,上次我就覺得不太對。後來外頭有在傳你們……”似乎覺得那些話說不出口,文小姐蹙眉,又帶着懷疑看周,再次同這人确認:“不是吧。”
周君似笑非笑:“是又怎麽樣,不是又怎樣?”文小姐一窒,好半天才跟安慰似道:“斯蒂森,我不是那個意思,這種事你我都見多了,只是那位不是我們能招惹的起的。”周君臉上徹底沒了表情,他步步朝文小姐逼來,只把人逼到牆邊,這才舒眉諷笑。
周君那灰藍瞳子很是冰冷,卻又迷人,他低聲道:“如果我非要招惹呢?”文小姐被他貼得這般近,早就昏了腦子,她喘了口:“她們說,她們都說他要和林家的小女兒結婚了。”
文小姐胸口起伏着,雪白的皮肉被深藍裙子托住,很誘人。可惜周君看不見她的誘人,只單手撐牆,偏着臉,像是沒聽懂似的:“誰?”文小姐背脊一麻,周君的眼神太過危險,她從未見過這樣的他,卻更惑人。情不自禁地,她擡起手想攬住男人的背,可被躲開了。
周君冷淡地退開,邁步往外走。文小姐不說,他多的是方法知道。文小姐追出來,只得來那聲毫不留情的摔門聲。她趕緊往窗邊走,揪着窗簾,沒多久就見一道瘦長人影從樓角處拐了出來,臂上垮着西裝,指間香煙,彎腰就鑽進了一輛黃包車。
許媽看着文小姐一臉失魂落魄,只好安慰幾句。文小姐搖搖頭,又回到卧室去了。許媽當然是知道文小姐是廢了多大勁去赴今夜這場晚宴的,光是那套裙子就穿了許久,餓了足足一天。為的就是剛剛那位周生,文小姐知道周生要去晚宴,高興得不得了。
好不容易把人請到家裏來坐,誰知道那位周生屁股都沒坐熱,這又走了。周君沒回周家,直接回到自己公寓。全因周閻知道他那天醒來後,非但沒和楊小姐趁熱打鐵,而是客客氣氣将人拒後,氣得要命,還想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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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君自醒來後,就一副混不吝的模樣。好像什麽都不太有所謂了,他與周閻在書房對峙,全然不懼周閻氣洶洶地将東西一通亂砸。還挺着腰板,梗着脖子直白地把楊小姐的事情和大哥一說。也不管大哥是何反應,就上樓收拾自己的東西,拖着病愈沒多久的身體就回了公寓。
他不想住在周家,一是不想面對大哥的怒火,二是不想見到雍晉。他曾疑心雍晉偷偷來看過他,那份懷疑在同楊小姐确認過後,便肯定了。楊小姐不是攻于心計那派,演技也不好,嘴裏說着謊,表情卻怎麽也瞞不住。
周君一眼便可知,更知道楊小姐為什麽要撒謊。他不想耽誤人家,于是便将那次抱着黃玫瑰,去見楊小姐時想要說的話,都說了出來。周君在自己公寓裏安安靜靜地過了一個禮拜,繼而複出,重新過起先前那醉生夢死的花少生活。
周君覺得自己心還挺狠,雍晉就算是他真心愛過又如何。是雍晉不要他,亦不肯給他一個理由。他周君先前是什麽樣的人,他倒不信自己這些日子忘不了,再過個一兩年,還忘不了。他從周家出來,也存了避開雍晉的心思。
就算雍晉偷偷摸摸來看過他又如何,雍晉說不要見面,不想同他在一起,何必又要這幅作态,令人煩心。周君去跳舞、喝酒,認識新的朋友,甚至同文小姐一起歸家。這是他先前的生活,他早已習慣。可如今胸腔處空空蕩蕩,悶得慌,提不起勁。
在得知雍晉要結婚的消息後,胸口處那空蕩處卻燃起了滔天大火,死氣沉沉的心髒因為刺激,又一次瘋狂亂跳。周君面無表情地步入電梯,他去掏煙,卻只剩一個空盒。他順手将煙盒捏扁,冷笑許久:“雍晉,你很好,好得很!”論心狠,我周君真比不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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