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領了琪玉回園子去躲着。

沈周氏知道她今兒起得早,又跟那兒折騰了大半日,心裏疼着這丫頭,沒跟着進來啰嗦,沈嘉在屋裏靠着太妃椅沒一會兒便去找自己的那條瞌睡蟲聊天兒了。

也不知暈忽忽地睡了多久,聽到院兒裏好似進來了什麽人,依稀說着爹已經回來了。她這才趕緊打榻上爬起來,随便收拾了兩下,便往爹的書房去了。

剛到門外,就聽見爹在與誰聊着天兒,不時爽朗地笑上兩聲。沈嘉以為是大哥回京述職來了,這會兒在陪爹閑聊,也沒留心聽便闖了進去,頓時唬了屋裏兩人一跳。

沈源見着這冒冒失失的女兒笑也不是,罵也不是,只得對身邊的人介紹道:“這是老夫的女兒。”

沈嘉這才看清屋裏呆着的不像是大哥,此人一身布衣,樸實無華,眉若遠山,目光睿智。聽到爹爹介紹她,這人才立馬從凳子上站了起來,躬身一禮,極為文雅。

“原來是沈小姐,小生早已久仰大名,今日得見真是三生有幸。”

沈嘉眨巴着眼睛看看他,又立馬将目光轉到了爹爹的臉上,好似在問這人誰呀?好在對方話裏的意思應該是第一次與她相見,否則她又該想辦法奪路而逃了,這便是沒帶琪玉在身邊兒“伺候”的壞處。

沈源見着女兒那呆傻的模樣兒,無奈地笑了,這才介紹說:“這是爹新收的門生,馮路飲。”

作者有話要說: 求收藏!拜托拜托!

☆、07

什麽?他就是大名鼎鼎的馮路飲?

沈嘉聽了這話便打那兒呆住了,爹怎麽也不派人來支會一聲兒啊?這可是她這段日子以來最想見的人了,昨晚出去不就是為了瞅瞅他發起的那場詩詞鑒賞大會嗎?

沈嘉自打聽了馮路飲的大名,便杵那兒手腳不知往哪兒擺了,後悔起之前的冒失來。

說起這馮路飲,那可是時下名冠京都的一代青年才俊。此人雖出生寒微,卻才高八鬥,早兩年便在江南一帶小有名氣了。聽說他今年乃是進京赴考的,身邊兒還帶着位身體不怎麽好的娘,因此才比人家早了些出門,誰知一路倒也順利,早早的便進了京城。雖然入京後日子過得十分拮據,他卻沒攀權附貴,一向潔身自好,在城西找了處清淨地兒,替人代寫書信,賺些小錢兒養家,偶爾與幾位好友一道弄出些詩詞畫作來貼補家用,是位難得的清貧才子。

沈嘉也是打二哥那兒聽來的這些話,見過此人的幾本詩集手抄,對他的文采大為贊賞,越看越有滋味兒。愣是纏着二哥替她找來了人家的不少畫作,這會兒還擱書房裏挂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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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嘉沒想到仰慕已久的人,就這樣出現在了她眼前,而且自己居然還以這般冒失的模樣與他打了照面,這會兒心情就甭提了,估計若不是當着兩人的面兒,她得一頭撞牆上去。之前她可是試想過無數種遇見人家的情形,唯獨沒想到眼下的窘況。

沈源自打介紹完,就跟那兒端詳着兩人的神色。瞅着瞅着抿嘴一笑,方才招呼道:“路飲啊!還是坐着說話吧!老夫這女兒毛病多着呢,可不能盡信了外間的傳言吶。你若有閑暇,多來府裏走動走動,熟絡了以後,你就知她是個什麽人了。”

女兒的毛病的确多,得讓人家慢慢瞅明白了才好。

沈嘉聽着爹爹這話,臉上一熱,擡頭一瞅對面兒的人,才發現原來對方也一直在盯着自己看,臉上那兩抹紅潤,估計不比自己差多少。

沈嘉趕緊順着爹的話招呼人家坐下,再站下去她那兩條腿兒還要不要了?

馮路飲聽到她出聲,好似才剛剛醒過神兒,順了下牙白色的棉布長袍坐回方才的凳子上。

沈嘉趕緊沖她爹遞去一抹求助的眼神,心想還在等什麽呢?難道要趕她出去嗎?

沈源見着女兒那切切的目光,嘴角忍不住抽了一下,幹咳兩聲發了話:“你這會兒若沒事,就陪我倆聊會兒吧!”

沈嘉倒是一下溫婉了不少,低聲應了,挨着爹身邊兒便坐了下來,卻又不知如何開口與人家搭話。

沈源瞅着女兒的模樣兒,知道她心裏在想什麽,順着她的心思就問起了馮路飲的一些詩詞。話匣子打開以後,沈嘉很自然地便插上了話,聊到後面卻成了她與馮路飲自個兒在那兒探讨學問了。

沈源在旁那是越看越覺得有意思,尋思着等到秋試完了,找個機會就将女兒的事兒挑明了吧!反正這馮路飲,他看着也挺順眼的,為人謙和不說,還挺有孝心。雖然出身差了點兒,卻也有些才華。想當初他不也是一貧如洗地進京來的嗎?也不見得比人家這會兒好,這點兒門第觀念在他沈源眼裏就那麽回事兒。

再說若他這些日子暗地裏沒看走眼,估計今科狀元非此子莫屬。自己日後再适當的提拔提拔,将來要讓女兒過上好日子那也不是什麽難事兒。他也不求馮路飲能大富大貴,只要能好好善待女兒,他也就別無所求了。

三人一聊便聊了一個多時辰,馮路飲聊到後邊兒開始走起神兒來,目光不停地朝窗外張望着。

沈源這才插了句話進來:“路飲是在惦記你娘親?”

馮路飲發覺自己有些失禮了,但心裏揣着事兒再難如之前一般心無旁骛,只得滿懷歉意地點點頭,“娘親身子骨不利索,我得回去給她張羅飯菜了。”

原本他今兒出門沒料到會耽擱這麽久,奈何恩師叫到他又不好推卻,因此才跟了沈源回府,掂量着稍坐一會兒便回去照顧娘,卻沒想到會遇上沈家小姐。方才與她相談甚歡,竟将飯點兒給忘了,這會兒見着天色不早了,才又擔心起來。

沈源知道他是個孝子,朝女兒遞去一抹眼色,似在暗示她該放人了。沈嘉收到爹遞來的示意,哪有瞧不明白的,就着微微晗了下首。

沈源這才沖自己的學生說:“百善孝為先,耽擱了路飲這麽久,你是該回去瞅瞅了。”

若不是想到這點,他還真想留下馮路飲在府裏用餐飯,但也不能為此耽擱了人家的娘不是?畢竟今兒是臨時起意,他也不便挽留。尋思着女兒意猶未盡,沈源又跟着補了句:“就讓小嘉送你到門口吧!往後有空多來走走,我這女兒是個書癡,相信你倆應該有些話題。”

馮路飲趕緊起身對二人施了一禮,沈源回來時已安排下人替他備了些溫和的吃食和養身子的藥材,這會兒便着人去取了來,交到女兒手上。暗暗對沈嘉示意,讓她送人家出去,順便将這禮給送了。

馮路飲見着二人盛情本想推卻,卻被老師板着臉說了幾句,這才勉為其難地尊了師命。

沈嘉送了馮路飲出府門,将手裏的籃子遞到人家手上,馮路飲接過那籃東西,又朝她行了個禮,道了聲別才轉身走了,沒走幾步回頭瞅了沈家小姐一眼,淡淡一笑。沈嘉站在自家府門前,害羞地低下了頭,再擡頭時,馮路飲已去得遠了,沈嘉眼巴巴地望着人家的背影消失在了街頭才轉身準備回府。

可這身子剛轉了一半,便瞅見街對面兒那處空地上正杵着兩個紮眼的年輕男子。其中一人身着醬紫色的錦緞長袍,一身行頭頗為華貴,而且這人看上去有些面善,沈嘉微一蹙眉才将早上國子監水榭裏的事兒記了起來。望着那人雙目帶火的眼神,沈嘉趕緊提了裙子就往府裏鑽。

該不會是潘若若那倆潑皮哥哥找上門來了吧?這事兒她還沒來得及給爹講呢!

急匆匆跑回前廳,見着府裏的下人正在張羅飯菜,估摸着爹還未出來,趕緊又朝他書房裏鑽。

沈源讓女兒送走馮路飲後,便一直留在書房裏回味之前的事兒,越想越覺得馮路飲是個佳婿的人選。見着女兒慌慌張張地跑進來,沈源先是一笑,“怎麽?剛送走人家便急不可耐地要來爹這裏套消息?”

心裏嘀咕着還真是女大不中留。

沈嘉站定後拍拍就快跳出來的小心肝兒,哪還有心思惦記人家馮路飲啊?小心地問:“爹,女兒有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你想先聽哪個?”

沈源見着她這神情就愣了,不覺問道:“出什麽事兒了?”這丫頭可是很少這樣驚慌失措的。

他倒是不擔心女兒會在外面給他招惹什麽禍事兒,就她那心性,只怕是這丫頭小題大做了,可女兒打小便是他的心頭肉,即便是過慮,他也難免有些着緊。

沈嘉揉着自己的小指頭說道:“今早小郡主又送來請柬,女兒去赴了她的約。好消息便是——女兒終于輸給她了。”

潘府送來請柬時,沈源尚未出門,這事兒他是知道的,還叮囑過夫人不用那麽緊張,無須早早的吵醒女兒。聽了這話他忽地放聲笑起來,這的确是個好消息,雖然他也希望女兒不辱父名,但老這樣糾纏下去也不是個事兒。何況怎麽說對方也是皇親國戚,萬一哪天真得罪了安熙郡主,他從前做的那番努力不是白費了嗎?

可沈嘉下一句,卻接着說道:“但還有個壞消息,便是女兒準備離開時,不慎差點跌入荷塘。正好小郡主在我身後,女兒不小心……将她拽了下去。”

沈源頓時傻了眼,回過神急切地問:“你可傷着哪兒了?”

沈嘉低頭揉着小指,一臉愧疚,“女兒沒受傷,有位公子及時救了我,但……”

爹,你應該懂吧?

沈源不覺伸手捂頭,這還真是個讓人頭疼的禍事兒。就那潘若若的爹和兩個哥哥,就夠他折騰的了。

可沈嘉這會兒卻估摸錯了,太師府外那位錦衣公子并非潘若若的兩位兄長之一。

這會兒此君正對着太師府大門咬牙切齒,兩只拳頭幾乎攥得就快滴出血來,就那太師府門前的小厮見了也忍不住躲進了大門裏。

“秦宇,你說這丫頭在躲什麽呢?”怎麽見了他好似見了鬼似的?

秦宇瞅着爺此時的模樣,狠狠替府裏那位捏了把汗。

今兒晌午回去後,爺便換了一身兒衣裳,一邊換還一邊跟那兒直問他穿什麽色的衣裳好看?秦宇估摸着他們走得急,爺就帶了三身便裝回來,昨晚換了一套,這會兒還在外頭挂着呢!也不知道幹沒幹。今兒在水榭裏頭又弄濕了一身,不就剩下一身衣衫可換了嗎?還能挑出什麽色來?但爺問了,他總不能不答吧?唯有硬着頭皮說他穿醬紫色這身好看。

若說錯了,指不定他家爺要發什麽癫呢!爺這會兒犯癡,可是什麽事兒都想得出來。弄不好就要他立馬去做,他可是尋思好了,即便要做也得做上好幾日吧?難道讓爺這幾天都別出門兒,呆在房裏望眼欲穿?

就爺那脾氣,成嗎?

作者有話要說: 完了,咱家小主招惹到不該招惹的人了。

腫麽辦?腫麽辦?

☆、08

自打爺換好了衣裳,便沒消停過,先是在樓下吃了點兒飯菜,估計就沒吃出什麽味兒來。那小炒肉鹹得跟倒了一罐子鹽進去似的,他居然也能直贊人家做菜的手藝好。秦宇心想,合着爺這會兒吃什麽都一個味兒,得了,他也甭瞎操心,橫豎多吃點兒鹽,也不會真将人吃出什麽毛病來,下回再叮囑聲兒好了。

吃完飯,他就陪着爺擱這兒大街上瞎轉,也不知爺想做什麽,只是瞅着他那模樣兒就跟沒了魂兒的行屍走肉似的。就算前幾天特無趣,爺也沒這樣失魂落魄的呀!也怪他多嘴,沒事兒就與爺聊起了沈家這丫頭,心想這樣爺總該開心點兒了吧?

可這一出聲兒,他就後悔了,爺那是想都沒想便回了魂兒,接着就說要到太師府外瞅瞅去。秦宇也不明白他想瞅什麽,卻也料不到會瞅出禍事兒來。

太師府四周沒商鋪也沒茶樓,秦宇陪着爺傻傻地就擱那兒呆了近半個時辰,還好人家府裏的門房警覺不高,否則指不定将他倆看作什麽歹人呢。方才他正想問爺是不是該找個地兒先歇歇腳,總不能這樣無休止地望下去吧?還能将這皇上恩賜的太師府給望穿了不成?卻不巧見到那丫頭出來了,身後還跟了個眉目俊朗的白面書生。

這倒也沒啥稀奇的,沈太師桃李滿天下,就宮裏那位九五之尊都要稱他一聲老師呢!能奇到哪兒去?可偏偏沈小姐竟對着那位公子笑顏如花,眉目“含情”,還一副念念不舍的模樣。他再回頭瞅瞅自家爺,心裏暗叫糟糕,方才爺眼裏那道即閃而過的光只在沙場上見過,那是要将人撕碎了才心甘的眼神兒啊!

哎喲喂!這禍可闖大發了,他幹嘛要在他面前兒提起沈家小姐呀。

思及此,秦宇小心應道:“末将估摸着……她是害羞了吧?”您就消消氣兒吧!

這話簡直當了他紀策是三歲小孩兒在唬呢?害羞能害成驚弓之鳥似的鹌鹑樣兒?他就是傻子也辨得出她是在真害怕,是在故意躲着他。可回想下這兩天發生的事兒,他愣是弄不明白自己哪兒吓着這丫頭了。忽地記起今早他報了自己的大名,該不會這丫頭真猜到他是誰了吧?

思及此,他面色更是一暗,轉頭問秦宇:“紀策二字真有那麽可怕?”

秦宇哪敢往真了點頭,可爺的大名那是威震天下啊!這十年來,別說敵軍聽了會聞風喪膽,估摸着只怕朝裏沒幾人兒聽了爺的名字不打冷顫的。

他唯有掂量着應道:“那是他們不了解爺的脾性。”

秦宇這話不假,初初聽說要他跟着爺的時候,他是幾宿沒合過眼,甭提別的,就端碗水都能灑出一半來。但幾年下來,他跟着爺南征北戰,漸漸發現那個人家嘴裏殺人不眨眼的魔王殿下也就這麽回事兒。爺的脾氣是倔了點兒,說風就是雨的,只要認準了的事兒,那是天王老子都攔不住,但跟着他出生入死,那是說不出的痛快。爺跟那些同為皇室貴胄的宗室公子哥兒可不一樣,那就沒一點兒矯情的小脾氣。

不過爺真要發起怒來,又豈是小脾氣那麽簡單?

紀策聽着這話倒是挺貼心,面色稍稍緩了一點兒,伸手拍拍這個副将的肩,一聲長嘆:“看來有件事兒,你小子得替我分下憂。”

秦宇一聽這話心裏就直冒苦水兒,爺每次對他這樣客客氣氣地說話,準沒好事兒,別瞅着他和顏悅色的模樣,這才是最難搞的。爺的興致上來,別說他,就十頭牛都未必拉得回來,也只有王妃那幾滴矜貴的淚珠子能治治爺的野性,可這救兵遠在回京的路途上啊!沒十天半月的,還真到不了。秦宇唯有拍拍胸脯铿锵地問:“啥事兒?爺吩咐就是了,末将一定赴湯蹈火,即便馬革裹屍也絕不含糊一個字兒。”

能給他含糊的機會嗎?若真是有,他還真想含糊一回。誰讓他經不住爺的幾聲誘惑就連夜跟了他回京呢?那晚爺也是這麽個腔調,這下好了,身邊沒人可以賴,唯有頂着上了。

紀策見着這小子巴心巴腸的模樣,連馬革裹屍都拿出來說事兒了,搭着他的肩膀便語重心長地說:“我怎會點你條死路走呢?這些年,我也沒待薄你,好差事兒都給你留着了。也是時候替我做點兒正經事兒了。你看這不是軍情緊急嗎?你瞅瞅想個什麽方兒,去太師府裏替我看着那丫頭,見着有什麽人打她主意便替我給攪和了,尤其是方才那白面小子。尋着适當的時機多說點兒我的好處給她聽聽。你不是說那都是因為她對我還不知根知底兒嗎?這事兒我尋思着就你最合适了。你可得記住了,別的什麽人,你不用理,只要往這丫頭身邊兒呆就可以了。”

什麽?要他一堂堂懷化将軍座前副将去太師府當細作?這也能算是正經事兒?這還真是不仗打了,沒事兒找事兒。而且這還不算?非得呆在沈小姐跟前兒?就你同意了,有問過人家爹嗎?秦宇就知道不會是什麽好差事兒,眼下想說後悔也晚了,誰叫他方才還拍着胸脯在那兒擔待着呢?難不成真去馬革裹屍啊?

唯有應了聲是,自個兒暗自在那兒惆悵上了。太師府怎麽進?又有什麽方兒能不被人點去別處當差?想起接下來自己掃大院兒的模樣,他連哭都哭不出來了。估計自己上輩子也沒做過這窩囊事兒。

紀策編排完這事兒,瞅了瞅太師府的大門,一點兒都不留戀似的轉身走了。

秦宇尋思着這事兒還得從長了打算,也沒耽擱,趕緊跟上爺的腳步,問:“爺這是打算去哪兒?”

依着爺的性子,今兒這趟就這樣了事兒那是想都別想。他該不會想找個地方翻牆進去找人麻煩吧?秦宇一點都不懷疑自家爺的這點兒本事,否則他怎能從敵方千軍萬馬中弄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紀策目光一凝,望着前方的路停了一瞬,問:“皇宮怎麽走?”

“哈?”秦宇被他問得懵了,爺這又是想幹嘛?怎的就問起皇宮來了?前些天兒那是避都避不及啊。

“快說!”

秦宇瞅着爺這會兒又露出殺人的目光來,哪裏還敢再問,趕緊應道:“沿着這條路往前,第二個街口轉右,一直走上一陣兒便到了。”

幸好他之前已按爺的吩咐将京都城的地圖背了下來,要是沒上心,指不定這會兒就得挨罵。

紀策聽了這話,一聲不出地邁開步子,徑直朝他說的地兒去了。

秦宇再次追上他的腳步,小聲提醒:“爺,您此番偷偷溜回京城,怕是皇上和太後都還不知情。您這樣冒然前去,恐怕不妥吧?若讓王爺知道……”

他們當初商量的可不是這麽回事兒啊!爺那會兒可是只說他想先自個兒回來瞅瞅京都城是個什麽模樣,适不适合他在這兒呆。秦宇當時可是在尋思,爺這是打算看着不順眼找個由頭再回邊塞去呢!這會兒難道他就改變主意了?

“少廢話!”紀策也不知怎麽了,牙縫裏冷冷地就蹦出幾個字來。

秦宇不覺打了個寒顫,猛地便記起了爺十五歲那年聽說兄長戰死的那一幕來。爺那時便是眼下這神情,按說個個都以為他會抱着世子殿下的屍身哭上一場,可偏偏爺就沒一滴眼淚。那是一聲不出地提了杆銀槍,帶着兄長手下的八萬鐵騎,不眠不休,三日便将對方營地夷平。此後三月,他親率兵馬席卷敵國十二州郡,一路打到人家家門口,連皇上下旨他都敢違抗。總之一句話,那會兒他們瞅着爺那模樣,就在私下嘀咕,爺這是不滅了人家不罷休的架勢啊!

難道這會兒又想起太師府門前的那一幕來了?至于嗎?那丫頭不就是陪了個小白臉到門口,對着人家笑了笑嗎?這也能比得上血海深仇?

可秦宇哪裏知道他家爺的心情吶?方才在那丫頭門前見到她對着別的男人那溫婉勁兒,紀策的心就涼了半截兒。還偏偏給他發現對方是他最讨厭的白面書生,心裏一把無名火頓時就旺了起來。光這些也沒那麽氣,誰知沈嘉轉頭便見到了他,不僅沒打招呼沒笑,還跟那兒躲債似的,三兩步便竄進了自個兒家門。他怎吞得下這口氣?

那丫頭忘恩負義也就罷了,居然還敢勾三搭四?早将人家還不是他什麽人給撂一邊兒去了。

秦宇不識相地又跟了爺幾步,尋思着找個方法讓他消消氣兒。可他家爺不幹了,走着走着便轉過了身,黑着臉問:“你跟來幹嘛?不是讓你想辦法呆在那丫頭身邊兒嗎?”

秦宇幹巴巴地哦了一聲兒,正想說自己在想法子了,他家爺便沖他揮了下手,說:“趕緊去。”

秦宇只得硬生生又轉過身子,尋思着如何完成這個艱巨的任務。

人家太師府可沒說要招家丁啊!這事兒辦起來可是難比登天。瞅着爺風風火火地朝皇宮的方向去了,秦宇才開始低頭琢磨,還是上街溜達溜達吧!或許能打聽到些什麽來呢?

剛轉出街口便見到一老一小倆爺孫擱那兒端着個破碗兒乞讨。秦宇從懷裏摸了幾文錢,走過去丢在人家碗裏,正打算離開,聽見那叮叮當當幾聲響,忽就凝在了那兒。

這是他祖上有德,在給他提點啊!

作者有話要說: 噗,小策策的名聲不好,以後有他受的。

求收藏啊!拜托拜托!

☆、09

再來說說沈嘉這頭,自打将國子監水榭邊兒發生的事給爹細說了一遍後,沈源便擱那兒一聲不出。

自己女兒,他還不清楚啊?這丫頭就是個單純的性子,打小時候發現她有一奇病,怎麽治都治不好後,他跟夫人便将這可憐的女兒捧在了手心兒上,屋裏屋外的那些麻煩事兒就沒讓她操心多少。興許是夫妻二人太過護着她了,在她眼裏這天底下就沒真壞的人。

聽了女兒一席話,沈源便心中有數了。今兒這事兒小丫頭恐怕是想得太簡單了,人家潘若若哪能那麽巧就踩在了她裙擺上?所以這會兒他倒不怎麽擔心潘英正會為這事兒找上門來要理兒,倒是女兒說府外有人擱那兒呆着,他确實擔憂了起來。

人家明的自然沒理兒說,但暗的就指不定了,潘若若吃了這麽大個虧,以潘家老小那性子只怕這事兒就沒完。看來是時候該安排個什麽人跟進跟出了。可他太師府一直以來便是個舞文弄墨的文雅之地,何時請過舞刀弄槍的粗人?就家裏那幾個護院兒的本事,怎麽和人家郡主府裏的侍衛比?

沈源估摸着該請個人回來保護女兒,沉默了半宿才安撫了幾句。

沈嘉沒從爹臉上瞧出什麽不安的神色,只道是他已有了底,便沒做他想,與爹一道出去準備用飯。兩人在書房裏耽擱了近半個時辰,也不知外面的飯菜做好了沒有。只是過了飯點兒,也沒人進來叫過他們,父女倆一路上都有些奇怪。

剛到飯廳裏便見到沈周氏擱那兒直抹眼淚,一桌子飯菜早已擺放齊全,只是壓根兒沒動過,都在那兒攤涼呢。

父女二人對望一眼,有些面面相觑,這又是哪一出?不會是府裏真出了什麽事兒吧?難道潘家那仨混球還真敢踩上門兒?也沒聽見誰跑來通報呀!

二人回過頭才瞅見沈周氏跟前兒跪了個人,那模樣一看就知道是外邊兒行乞的叫花子。也難怪父女倆第一眼沒瞅見,這人一身衣衫爛得就快蔽不了體,還髒兮兮的一股味兒,也不知他打哪兒滾來的一身泥,就快連鼻子眼睛都尋不着了。合着快趕上地底泥了,就太師府的大院兒都比他身上幹淨。

寧國建國已有近二百年歷史,如今的聖上是第四代帝王,因為太丨祖皇帝當年定下了一個頗為有趣的規矩,一直延續到了本朝,因此這兩百年來就沒出過一個昏君。百姓自是安居樂業,鮮有人活得這般凄涼的,尤其是在這繁華的京都城。咋一眼看見這情景,還真驚了父女二人一下。

敢情沈周氏是在為這人抹眼淚呢?

沈周氏出生書香門第,自幼便飽讀詩書經典,骨子裏的确有點兒文人悲天憫人的心氣兒,心腸那是說有多軟便有多軟。方才她正等着夫君和女兒出來用飯,沒想門房跑了進來,說是有個叫花兒暈倒在了府門前的空地上。

就沈周氏那菩薩心腸,哪能由着人家在她家門口自生自滅,趕緊吩咐了人給那叫花兒送了點兒粥水去。估摸着這人只怕是餓得暈了,興許吃上兩口粥水就會回氣兒。果不其然,沒一會兒方才那門房又跑了進來,說是那叫花子醒了,一定要當面答謝救他的大恩人,那是好說歹說人家都不肯走。

沈周氏本不想與他見面,可人家跟府門前跪着不走,她唯有遂了他的心願,太師府畢竟是個體面的地兒,老有個叫花子擱那兒呆着象什麽話?被人瞅了去,指不定會怎麽傳。

可這不見還好,等那人一到她跟前兒,她那根軟肋就開始作祟了。見着人家那可憐樣兒,忍不住問了兩聲。誰知這人一說起來便滔滔不絕,差點兒将他家祖宗十八代的慘事兒都搬了出來。那是越聽越凄慘,忍不住就跟着人家一起掉起了眼淚。

沈源還能不知道自己夫人那點兒脾氣?趕緊走過去又是哄,又是勸。

回頭一看擱那兒跪着的乞丐小子,他就覺着有些不對勁兒,這人是穿得褴褛得很,但那身骨架子可不弱。再瞅瞅他那跪地的姿勢,也忒規矩了點兒,一看就是個有些出身的人。

沈源不覺起了疑,眼睛微微一眯便問:“你打哪兒來的?”

這地上跪着的人不是別人,正是紀策身邊兒的副将秦宇,他之前得了那爺孫倆的啓發,花了二兩銀子跟人家買了身兒最爛的乞丐裝,又特意弄得再碎了點兒。撚着那身兒髒不拉幾的衣裳找了個僻靜的地兒,替自己拾掇了一番才上門兒來了。

說起來也不是他戲好,打從記事起他就沒穿過這麽惡心的衣裳,就那味……

總之怎麽說怎麽心酸,全是給熏的,能不好戲嗎?別說哭,若再不找個地方洗洗,就是死的心都能有。方才跟那兒一跪,他便将自己的身世有多慘說得多慘,就指望着沈夫人心一軟将他留下來,說起來他确實也是個孤兒,爹娘長啥樣都沒見過,好在那會兒被王爺揀了回去,好吃好喝的養大,若不是這樣,指不定他口裏那些悲慘事兒就會真的輪着來。

因此說着說着自己都當了真,将自己這些年在邊塞聽來的慘事兒都輪着說了一遍兒,一點兒沒察覺自己越說越離譜。這得多倒黴的人才能攤上他說的這些事兒吶!

瞅着将沈夫人說得淚眼漣漣,他就特有成就感,正說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起勁兒,就見着一五十來歲的男人領着沈家那丫頭出來了,他瞅着人家那身衣衫,便估摸自己眼前這位應是當朝太師沈源了。忽悠個老弱婦孺或許他還有點兒能耐,但對着沈太師他頓時就沒了底氣兒。這會兒才想起自己方才那些話有些過頭了。

但說出去的話跟潑出去的水似的收不回來呀。咋整?

好在沒等他答話,沈周氏便抹了下未幹的淚珠,拉住夫君的手說:“方才聽他說了半宿話,估計他是打邊塞那邊兒來的人,家裏遭了戰禍,沒處去了。”

沈源一向對夫人的話從不質疑,一聽不是本地人,戒心才少了幾分,依舊有些不解,不覺問:“你習過武?”

秦宇那是捶胸頓足的心思都有了,只顧着跟那兒裝可憐博同情了,倒是忘了自己這身形兒同要飯的八竿子打不着邊兒。幸虧跟得爺多,也從他那兒學了些急才,一眨眼的功夫便找了借口來搪塞:“邊塞年年戰亂,草民若不練好身子骨,随時都會小命不保,也是為了保全性命。再說象草民這樣的,也就做點兒力氣活過日子,早幾年還想着從軍,因此倒是真練過一些。”

沈源對他這話沒有置疑,就是有些想不明白似的問:“如今端親王世子殿下已将疆土向外擴展了幾百裏地兒,邊塞還是如此不安穩?”他在朝裏怎麽沒聽說過?難道是地方官謊報了?

說起自家爺的那點兒豐功偉績,秦宇立馬按捺不住了,沒等沈源招呼,他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盤着兩條腿兒開始侃侃而談:“那是!世子殿下這些年在邊塞可謂勞苦功高,若沒有他,指不定我們還水深火熱着呢!他帶着千軍萬馬那股威風勁兒,是人見了都仰慕地不行,我那會兒也是瞅着他哥兒倆才練的武,後來……”

“行了!”沒等這人忘形,沈源已出口打斷了他的話,再讓這人說下去那端親王世子便要成聖人了。

這紀策他還不知道啊?就一使性子的主,今兒高興了就在家養養兵,哪天興頭上來,便打得人家滿地找牙,連他皇叔親下的聖旨都敢不尊。這人殺伐太重,鐵蹄之下生靈塗炭,要不怎麽朝裏的人會一說起他便談虎色變?但怎麽說他也是當今皇上的親侄子,那些不好聽的話,沈源只得擱在肚子裏。

這不!最近這位世子殿下不是要随他父王班師回朝了嗎?就連他那皇帝親叔還擱那兒頭疼着呢,能是個什麽聖人?不過這事兒與自己沒半點兒關系,自己碗裏的粥還沒焐熱呢!理他那麽多作甚?

他方才問這人是不是習過武,不過是在尋思女兒那點兒不大不小的麻煩事兒,壓根兒不想聽那些亂七八糟的瞎扯蛋。

也虧得他喊停了秦宇的話頭,否則秦宇指不定就又侃大發了,到時彎兒都沒得轉。秦宇平日裏是個機靈人兒,唯獨說不得他家爺,只要誰一提,他就覺得特精神,他可是爺身邊跟進跟出的人。爺那些豐功偉績,有誰比他更清楚?不過世人都道爺弑戰,又有誰真的了解過他家爺呢?

想到這兒,秦宇不覺偷偷瞄了一眼跟那兒一聲不吭的沈家小姐,立馬想起自己的正事兒來,發現自己不知何時連坐姿都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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