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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中人,中毒受傷幾可算家常便飯,因而大都會些辨傷驗毒之法。況且,白玉煙因阿娘的關系,于醫道上的造詣雖算不得妙手回春,卻也有幾分見地。
以她的經驗來看,這位新娘子姑娘,應是中了融合之毒,也就是服用了兩種屬性相克之物而中了毒。
姑娘人已經昏過去,若要問她吃了些什麽,也來不及了。現在只能采一些緩解藥性的草藥給她服下,待新娘子姑娘神志清醒之後,問清源頭,才能對症下藥,根除毒性。
白玉煙環顧四周,這裏環境清幽、人跡罕至,應當有不少草藥才是。而且這個地方,她覺得有些熟悉,她想四處看看。
白玉煙将身上繁瑣的外裳脫下來墊在大石頭上面,将新娘子姑娘輕輕放倒在鋪好的嫁衣上,為了不膈到她,還細心的将她頭上的珠翠金釵取了下來,用手帕包好,放在新娘子姑娘的懷裏。
做完這些後,她環顧四周,往草木茂盛的地方尋去。
緩解藥性的草藥比較常見,就白玉煙所知的都有七八種。因為這些并不治本,只是起到鎮壓毒性的效果,所以并不稀奇。
幽谷氣候适宜,草木蔥郁,不說瑤草琪花遍地,這些常見的藥草應該不少才是,只是白玉煙尋了一圈,卻沒有找到一株。
白玉煙不敢離開姑娘太遠,這裏也不是什麽絕對安全的地方,未免發生什麽危險不能及時救援,她不能讓姑娘離開她的視線。
可是沒有藥草,難道就這麽放任姑娘被毒性侵蝕?這可不行。
若非周遭環境有些陌生,叫她摸不清狀況,她早就将姑娘帶回去找阿娘了。可問題是,她現在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人生地不熟,白玉煙一時也不知道找誰醫治。況且現在若不能及時将藥性壓制住,等她找到醫治的人,只怕姑娘也已經毒入肺腑,回天乏術。
白玉煙擡頭看着四周陡峭的山壁,只能到這些山壁上找找看了。
白玉煙将內力運行于雙手雙足,腳下一點,輕叱一聲,整個人拔地而起,沿着一處山壁往上攀去。
幽谷陰暗潮濕,很适合花草的生長,即使在山壁上,也是綠草如氈。白玉煙的眼力驚人,這一路她幾乎沒做停頓,顯然是沒有找到她想要的那些草藥。
直到一抹淺紫色從視野中一晃而過。
白玉煙停下動作,一手攀在一塊凸起的岩石上,往那吸引她視線的地方探過去。是她眼花了嗎,她剛才好像看到了紫夷花?
白玉煙小心的撥開一片大葉的雜草,一株生在腐木上的小巧植物印入眼簾。
“色如丁香,其瓣有三,為齒狀。其葉有四,柳黃色,絮狀。”白玉煙小聲背出阿娘給她的花草奇書《異草綱》裏的內容,不論橫看還是豎看,這分明就是紫夷花啊。
紫夷花,是記載在《異草綱》裏的一種解毒聖品。書上說,只需一片花瓣,便能解百毒。若将整朵花配合花葉與幾種藥草調制而成的茶飲服下,日後就可以百毒不侵。
可是《異草綱》裏的植物大多都在數千年前便已絕跡,而這紫夷花就是其中一種。這山谷裏怎麽會有已經絕跡的紫夷花?
無論多麽不可思議,白玉煙倒是沒有懷疑過花的真假,皆因此花長得十分奇特,想認錯都難。
算了,先別想這麽多,救人要緊。
《異草綱》裏有注明此花的采摘方法。因花瓣一旦離開莖幹,會在三息之內枯萎,所以采摘時,若不能保證既摘既服,應将整株花連根拔起。
而為防傷了根莖,需得用玉石挑出根莖,那花葉有劇毒,千萬不能直接觸碰。
白玉煙正将頭上的玉簪取下,卻見一只墨灰色甲蟲不知何時爬到了她攀着山壁的手邊。
“啊!”
冷不丁被吓了一跳,白玉煙驚叫一聲,力道一洩,攀着石頭的手一軟,整個人就往下跌去。
山谷清幽寂靜,那聲驚叫在山谷回蕩,原本只是利用神識僞裝、假作暈厥的賀若玘甫一睜開眼,就看到那個将她從喜堂帶走的姑娘從高高的山壁上滑下來。
賀若玘瞳孔一縮。
失重的感覺将吓得三魂離體的白玉煙拉回了神,若是再不采取行動,她只怕得摔成重傷。
白玉煙臨危不亂,淩空翻身,手一探一拉,抓住了數根草藤。這草藤頗為堅韌,雖不可避免的被她扯斷了幾根,但也好歹為她阻了落勢。趁此機會,她施展一招裂山爪,手指根根扣進堅硬的山石中,腳踏淩波缥缈步,總算穩當的挂在了半壁上。
白玉煙驚魂未定,倒不是因為差點摔下去。她這人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這些爬來爬去的小東西,剛才的甲蟲可是差點把她吓死了。
她見到紫夷花一時忘形,竟忘了書上有記載,紫夷花生長之處,常有一種伴生毒蟲出沒,此蟲依靠花葉上的露水維生,因此具有花葉的毒性。
唉,下次可不能這麽莽撞了。
白玉煙呼了呼剛才握過草藤的手,手掌被草藤劃出了數條血痕,整個手掌火辣辣的,此刻傷口已經滲出了血珠,将手掌都染紅了,看起來觸目驚心。
身為習武之人,這點小傷倒是不算什麽,只可惜她頭上那唯一一根玉簪在剛才掉落的時候丢失了,現在要怎麽采藥?
就着挂在山壁上的姿勢,白玉煙将全身上下查看了一遍,發現了腰間挂着的一塊火赤色玉佩。
這是太爺爺破例傳給她的赤心佩,原是傳給家主的一件信物。
爺爺去得早,她的阿爹是太爺爺一手養大的。到她阿爹當家主的時候,也不知為何,太爺爺将赤心佩扣下,沒有連同家主印信一同傳給他。
到後來,反而是在她将的家傳武學靈玉功修煉至大成之後,破例将赤心佩傳給了她。
也幸好她是阿爹最疼愛的女兒,不然阿爹他...
直到她出嫁,太爺爺也沒有将玉佩收回。
因為這塊玉佩太過重要,所以即使是出嫁,她也将之挂在了腰間。索性玉佩是紅色的,與那一身嫁衣倒也相稱。
提及出嫁,白玉煙又想起了婚禮上...搖了搖頭,不再想這些糟心事。
白玉煙将玉佩托了托,雖然把家傳的玉佩用來挖掘草藥,未免有些不敬先祖,但為了救人,她也只能這樣做了。
将玉佩放回腰間,白玉煙擡起袖子,咬下一塊布巾,小心得将滲血的手掌纏好,重新往上爬去。
被那只滲血的手握過的赤心佩閃過了一絲金紅色的光芒,只顧着往上的白玉煙沒有看見。
白玉煙回到之前發現紫夷花的位置,那只墨灰色的甲蟲已經不在了,至于之前攀過的那個地方,她是不敢再停留了。
白玉煙将赤心佩解下來,往紫夷花的根莖伸過去的時候,那纏附在腐木上的密密麻麻的根似被注入生命,一扭一扭的脫離腐木,顯然對這玉佩避之不及。
白玉煙倒是不知道,原來用玉佩挖掘根莖是這個意思?她頭一回看見這麽奇怪的植物,竟然對外界有反應。
她覺得好玩,将玉佩來回的晃悠,很快,紫夷花的根莖就全部脫離了腐木,沒了根部着力,紫夷花失去支撐掉在白玉煙事先鋪好的大葉子上。
總算将解藥采到,有了紫夷花,姑娘的毒性就能完全清除,不用另外配藥了。
白玉煙施展輕功從山壁上飄下來。腳步不停的來到新娘子姑娘身邊,将花瓣摘下喂給她。
在這一過程中,白玉煙察覺到了一絲抗拒。
姑娘已經醒過來了?那就好,沒有毒入肺腑,這解藥來得不算晚。
白玉煙仗着姑娘不會武功,硬是将花瓣喂進了嘴裏,然後堵着她的嘴不讓她吐出來,接着才一臉歉意的解釋道:“姑娘你中毒了,這是解藥。此花瓣離開花托三息之內便會枯萎,不得不出此下策,無意冒犯!”
花瓣入口即化,涼涼的汁液順着喉嚨劃下,很快緩解了中毒後的燥意,讓她身心一輕。賀若玘死死克制的長長指甲漸漸放松下來,放過了折騰已久的手心。
姑娘睜開眼睛,白玉煙見她那雙滿含着風霜的眼裏掠過了很多複雜的情緒,也許是她經歷得太少,白玉煙并不懂得這些情緒代表着什麽。
因為紫夷花花瓣的功效,姑娘青白的臉色迅速好轉,雖然仍有幾分病态,但瞧着毒性已是緩解。
應該是察覺到花瓣起了效果,姑娘沒有做出激烈的反抗。她只是閉上了眼睛,動了動嘴。
白玉煙趕緊仍壓在唇上的手收回來,看她的唇色恢複正常,松了一口氣,“太好了,看來毒已經解了。”
白玉煙握住新娘子姑娘的手腕兒,姑娘睜開眼盯着她,手臂不安的動了動,“姑娘你別怕,我沒有要害你的意思,只是給你把把脈。”
察覺到抗拒的力度減弱,白玉煙沖新娘子姑娘粲然一笑,“沒事了,你已經大好。只是身體還很虛弱,以後還要多加調養。這是打娘胎裏落下的病症吧,平日...”
白玉煙在一旁喋喋不休,完全不知道她後面的話,這位被叮囑的對象一個字都沒聽進去。
她只是專注的看着這個握着她手腕兒看起來端莊柔婉的少女,滿腦子都是剛才那個凜冬暖陽一般的笑容。
這世上怎麽會有這樣的人呢?僅僅只是一面之緣,竟為了她以身犯險,她又何德何能呢?
賀若玘的經歷不同一般人,她早已遍嘗世間的黑暗,在她看來,這樣的人,挺傻的。
但她又忍不住心生喜歡,被這樣的人溫柔以待,有誰能抗拒,有誰會不愛呢?
這個重生後第一個出現在她眼中的女子,她生命中唯一一個真心為她的人,也許她賀若玘,一輩子都忘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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