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一三
永州是南方的富庶之地,貿易往來繁盛行人熙熙攘攘,許多商人正巧遇到這難得的節日不妨又多住了幾日,而城中百姓早就在期待今晚的熱鬧。城裏的花燈一早便已高高挂起,各式各樣栩栩如生,當暮色四合時花燈齊齊點亮,大街小巷亮如白晝。
“公子,看這個老虎燈。”春綿指着盞明黃色的小老虎燈,“多可愛,還有那個兔子燈也不錯。”
“喜歡就去買下來。”
“夏風哥哥,咱們過去買燈。”春綿拉了拉夏風不見他動,只能睜着圓圓的眼睛去看容澄。
容澄含笑,“夏風帶她快去快回。”
“夏風哥哥快點,公子都發話了。”
“公子,前面好像有擂臺要不要去瞧瞧?”驚雨見十字街頭處搭了個高臺,底下了圍了許多人,不時有熱鬧的掌聲與喝彩聲傳過來。
容澄點頭擡腳走了過去,白青銅蒙着面紗跟在她身後,今夜她穿着一件素色羅裙,外面罩着月白色的錦襖,腳下是銀白色的小短靴,裏面還有靜好特意準備的棉襪,一身的精致華貴。其實,她自幼習武又長在深山,早已不同常人那般畏冷怕寒,就算冬風刮在臉上是冰涼如刀,她也不覺異常。
她緩緩的跟在容澄身側擡眸看到街頭的喧嚣在逐漸靠近,在她印象中容澄總是走的很慢,徐徐而行,她身邊的夏風與葉驚雨也是走得很慢,就連活潑好動的春綿也是慢騰騰的跟着。他們這群人慢慢走着,反倒襯得周圍的人行色匆匆。
花燈節上最熱鬧的要數這擂臺上的文鬥,永州的青年才俊在場的都會上去試一試,他們瞧了一陣子不過對對子猜燈謎,一連上去的幾個才子又是毫無新意,他們看了看便覺得乏味無趣,轉身欲走聽得一道熟悉的聲音喚道。
“十二公子。”
容澄回聲望去,笑道,“林公子,好久不見。”
林北川站在擂臺上,白淨的臉龐稍顯稚氣但面色沉穩,他自高臺之上将視線又落到了素衣清雅的白青桐身上。見她濯濯如月下青蓮、孤芳自賞,內心不禁波瀾起伏臉色也泛起了紅。他驚覺失态匆忙将視線轉向容澄,只見對方含笑的雙眸亮如星子。
林北川赧然,“公子也是來賞燈的嗎?”
“早聞永州花燈盛舉,今夜便來湊個熱鬧。”
“素聞十二公子博聞多識,何不上擂臺指點永州學子一二。”說話的是在比武場見過的孫淩雀,他居高臨下不可一世,轉而又對着白青桐道,“白女俠倒是适應的挺快,跟在十二公子身後穿了這身衣裳都快認不出了。”
“孫少俠。”容澄開口,冷冷話語徐徐吐出,“可不要壞了本公子今晚的雅興。”
“怎麽,十二公子是不敢了嗎?也是,今晚可沒有那勞什子美女當獎勵。”孫淩雀正要得意,耳邊忽聽有剛勁風聲席卷而來,待到他發覺不妥時林北川已閃到他身前,擡手接住了春綿呼嘯而來的一鞭。
春綿運氣假意收回長鞭,行至一半竟又直沖着孫淩雀而去,林北川擡手不及,孫淩雀尚不能反應,鞭稍已在他的臉上重重的抽過,留下一道血紅的印子。這一招金蛇擺尾攻勢迅速,收招出招不過瞬息變化,林北川的功夫在同輩中已屬佼佼者,尚不能看破此招真正的意圖。
一鞭子哪裏能解恨,春綿還要再出手已被夏風攔住,春綿圓圓的小臉氣鼓鼓的回頭就要去掙脫夏風的鉗制,可她見夏風面色冷峻的搖了搖頭,也只能咬牙跺腳的作罷将鞭子收回腰間,還是要張口罵道,“哪裏來的混小子,敢如此與我家公子說話。”
孫淩雀一抹熱辣辣的臉上濕乎乎的一片,便知這鞭子下去怕是皮開肉綻,怒氣在胸口狂奔不止,“哪裏來的野丫頭,找死。”說着拔劍跳下擂臺,跟他一起來的同門各個拔出長劍直指十二公子。
林北川趕忙跳下高臺拉扯孫淩雀,“雀兄切莫莽撞,這位小姑娘也是無心之舉,讓她陪個不是便好。”
孫淩雀冷笑,“賠個不是?我堂堂神針門二公子當街被個小姑娘打了不還手,傳出去讓我神針門以後如何在江湖上立足。”
林北川心道,若不拉住孫淩雀神針門這次更要顏面掃地,孫淩雀這會兒是被氣昏了頭腦,若他冷靜下來稍作盤算,也知打起來他是半點好處也占不到,他此刻仗着的不過他身後龐大的神針門,在賭十二公子不願與他神針門為敵。
春綿反唇相譏,“你堂堂神針門二公子比武那日窩在師長身後也不見你這般大義淩然,今日卻在這裏耀武揚武張牙舞爪,有本事就與我較量一場,看我怎麽抽爛你這張嘴巴。”
“找死。”孫淩雀舉劍朝着春綿刺去,林北川伸手拍他肩膀欲阻攔,他縮肩一抖躲了過去,林北川使了一招移形換位又擋在了他面前,只見他怒道,“林北川你再要袒護她休怪我對你也不客氣。”
“雀兄息怒。”林北川見好言勸不住,只得低聲說,“夏風驚雨都在,雀兄這一劍下去讨不到半點好處。”
孫淩雀心思一轉也知林北川所言不假,可讓他就此忍氣吞聲也不可能,他一掌拍開擋在身前的林北川,譏诮道,“林北川啊林北川,自從你林家被滅之後便成了這般畏首畏尾之徒,我竟不知道你還是這樣左右逢源世故圓滑之人,我孫淩雀真是看錯了人把你當成了兄弟。”
林北川一愣臉頰瞬間漲得通紅,他強壓怒氣開口時雙唇還在微微顫抖,“雀兄,孫伯伯再三叮囑讓你早些回去。”
孫淩雀冷笑收回長劍,不再多瞧林北川一眼招手帶着人離開,自林家被滅他被程浩收留的那刻起,他就從那些看似同情的神情裏發現的都是僞善罷了。林北川藏住內心不甘與仇恨,調整了呼吸朝着容澄拱手道,“今晚多有得罪,還望公子見諒。”
“林公子。”容澄溫和喚道,“你如此忍辱只是為了能夠報仇?”
林北川眸光暗淡,聲音低沉,“林家上下百口人在一夜之間慘死,我雖武功微薄但也不會茍活,我林北川與閻羅殿不共戴天之仇至死方休。”
容澄含笑,到,“若早知林公子如此執着當初便不救了。”
林北川苦笑,“十二公子救命之恩北川沒齒難忘,若公子他日有難北川定當舍命相救。”他再次抱拳道,“北川先告辭了。”
朔風又起竟夾着晶瑩剔透的雪花,林北川擡頭只見紛紛揚揚的雪花從天而降,緩緩地擡起了手掌去接住這飄落的雪花,他早就是個被天地抛棄的孤兒,他的一生或許就像是這落在掌心的雪花一般短暫即逝。
“公子公子,快看下雪了。”春綿已忘了剛才的不痛快,這會兒又是歡天喜地,“我說早上怎麽就起了風,原來晚上要下雪啊。”
“是啊,下雪了。”
南方的雪一向下的細屑,少見今晚這般的鵝毛大雪,霎時間銀妝素裹,為這十裏長街平添了幾分柔情,賞燈的行人駐足雪下紛紛攤開手掌欲盛滿雪花,可惜終是空歡喜的等待,多少癡兒怨女搖着頭不肯離開,固執的一試再試。
“公子可是要回去了?”驚雨問道,春綿悄悄的拉了拉他的衣袖沖他搖頭,他笑道,“今晚燈也賞了架也打了,你還不盡興?”
“回去燙壺酒賞雪如何?”
春綿一怔立馬答應,“好,公子可要說話算話不能一回去就不作數了。”見容澄含笑點頭,這才放心下來。
伴着一路華燈馬車停在了宅門外,紫氣東來的下的燭火在雪中更顯靜谧,夏風拍響朱漆大門上的銅環,他聽見了裏面門闩移動的細微聲響,空曠四野這一點的聲音讓空氣更為寂靜。天邊刮來了冰冷的晚風,容澄踩着薄薄積雪踏進半開的大門,在一片萬籁俱寂裏唯有足音的輕響。
白青桐緊了緊握在手裏的長月,她清楚的感受到這詭異安靜裏隐隐藏的殺氣,容澄像是毫無察覺依舊緩慢的走着,但葉驚雨的手已經按在了赤靈上,春綿的腰間的長鞭也已拿在了手上。
雪越下越猛風呼嘯正勁,寂靜中憑空一聲大喝,“在下石君顏前來向十二公子讨教。”石君顏手持厚重玄鐵劍飛身而下。
夜幕下的石君顏劍眉朗目、胸膛寬闊,他是江湖四劍客之一,劍術以剛猛暴戾著稱,原為武當嫡傳弟子後因嗜殺被逐出師門,至此以後行蹤詭秘下落不明。
夏風拔出戰星,面色冷峻,“在下風行天。”
“好一個風行天,你我雖同為四劍客卻從未有過比試,可因你手中戰星之名我就要排在你之下,今晚我倒要看看我的這柄鐵劍如何不敵你的戰星。”
石君顏一柄鐵劍劍氣醇厚,五十步外的容澄也能感受到撲面而來的熱浪氣息,淩冽如冰的戰星到了這鐵劍跟前顯得纖長脆弱了許多。夏風迎戰與石君顏纏鬥,這鐵劍雖厚重卻被石君顏舞得靈動異常,石君顏上乘劍術絕非常人所及,當之無愧的江湖四劍客。
“公子小心。”
驚雨赤靈在手三箭齊發跟着就是三聲悶響,白青桐順着聲響看過去,四面圍牆不知何時翻身而下數十黑衣人,皆不蒙面,臉龐寬闊兇狠舉着刀殺了過來。
驚雨将容澄護在身後春綿将她擋在身前,容澄的眸光如寒冰封湖,冷冷吐出,“閻羅殿。”
白青桐清楚容澄因搭救林北川曾與閻羅殿交過手,也沒想到這閻羅殿行事這般張狂,目中無人,所謂的不蒙面是因為他們不懼将死之人窺其面目。
百招過後石君顏的劍招已沒有先前綿密,而戰星的劍網依舊舞的密不透風,風聲中忽有異動,夏風側身一躲兩根銀針擦身釘在了石板上,石君顏趁機刺向夏風肋下,夏風右腳猛擡踢中石君顏手腕,舉劍又挽了個劍花打下三枚銀針。
“卑鄙。”
石君顏目眦盡裂,也不狡辯,端着鐵劍就去再戰,“老子不用你們幫忙,都給我滾開。”
“石君顏,不要忘了主人的命令。”熟悉的聲音自夜空傳來,夏風眉間一擰劍氣暴漲,石君顏也不再多言,夏風攻勢正勁想要速戰速決,石君顏內力不敵被他震退兩步,他正欲退回容澄身邊卻有兩人一躍而下将他圍起攻了過來,“南槍北棍前來助石大俠一臂之力。”
“十二公子,別來無恙。”蕭殺自遠處走來,冷笑道,“我倒要看看今天晚上公子還有沒有那日的威風。”
“哪裏來的混賬東西,敢對我家公子如此無禮。”春綿長鞭一甩直直的朝着蕭殺的脖頸處纏去。
蕭殺擡劍格擋,鞭稍只劃破了他領口的衣服,“好一招長蛇飛動,小小年紀竟有如此了得的鞭法,看樣子你是不能留的。”
“少廢話。”春綿鞭如蛇行,柔中帶剛蜿蜒而去。
“十二公子,外面可還有好多高手等着,今夜你可要睜大眼睛好好看着自己的這些手下是如何一個個為你去死的。”說完蕭殺如猛虎出山般撲向了春綿。
春綿與蕭殺打鬥到了一處,容澄背後空蕩,驚雨道,“還請白姑娘護住公子身後。”白青桐稍移腳步站到了容澄的背後。
葉驚雨的箭發得極快,奈何殺手還在源源不斷的湧進來,漸流露出了疲态,看來閻羅殿今夜是有備而來。此刻的夏風已被六個高手圍住,而蕭殺又與另外一人纏住春綿,不停湧入的殺手還在消耗他箭囊裏的赤靈箭。
“葉驚雨,你的箭還有幾支?”
“師兄?”
“師弟,一別經年你還是這般飄逸潇灑啊。”任穿雲飛身而下,輕盈飄逸,他甫一落地便昂首大笑,“交出赤靈弓師兄或許還會念一念舊情饒你不死。”
“今晚,我就要替師父清理門戶。”葉驚雨拔出了腰間軟劍。
任穿雲見他只拔劍卻沒攻勢,便用話激道,“怎麽,我的好師弟站在那裏做什麽,不是要替師門清理門戶嗎?”見他依舊紋絲不動,又是大笑,“那就別怪師兄了,誰能取下葉驚雨首級他身後的赤靈弓便歸他所有。”
“任穿雲!”葉驚雨大喝,眼前是數十黑衣人攻了過來,他再站在這裏勢必會傷及容澄,“白姑娘,還請護好公子。”說完直沖任穿雲而去。
容澄轉身,雙眸雖冷但還是帶了笑意,“有勞白姑娘了。”
白青桐上前一步擋在了她的身前,這偌大的庭院裏早已亂做一團,她心下有些好奇,她來這裏時日雖然不多但也知這宅子裏遠不止這些人,莫非閻羅殿早已痛下殺手,靜好他們都已慘死?她又想起閻羅殿在祖師爺靈牌上挂的修羅令,眸光為此暗了幾分。
轟然的一聲巨響從背後傳來,兩扇朱漆大門被一股掌力震倒在地,噠噠的馬蹄聲自外面傳來。容澄與白青桐回身,只見來人戴着面具騎着一匹棗紅色的烈馬,露出一雙靈動的眼睛盛氣淩人,在匆忙落下的雪花中她鮮衣怒馬踏雪而來。
白青桐認識這張面具及那雙眼睛,她分明看到那雙眼睛也正帶着笑在看着自己,來人駕馬而來身後還跟着諸多高手。
“白姑娘,你可記得還欠我的人情。”來人說話的聲音十分悅耳,“所以,這件事你不要插手可好?”看似商量的話語全然不是商量的語氣,她又擡起馬鞭指向容澄,“本尊今夜就要好好教訓教訓她,讓她知道火燒栖岩寺的後果。”
容澄的雙眸對上了那雙藏在面具裏的眼睛,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萦繞在心尖,不待她抓住,來人的長鞭已朝她卷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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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