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一八

莊嚴肅穆的神針門正廳內,一個婦人珠釵散盡被人用力的攔住,卻還在張牙舞爪的朝着一位如玉的公子撲過去。這一變故發生太快,衆人都還來不及理清這其中的關系,只相互間遞去個眼色,作壁上觀。

“娘,你冷靜一點,昨夜到底發生了何事?”孫淩雀費盡力氣安撫着孫夫人,軟言問道,“爹是怎麽死的,又是被何人所害?”

“是他,就是他殺了你爹。”孫夫人的污手指向容澄,凄慘道,“就是這個人昨夜闖進房裏将你爹殺害,雀兒你快去殺了他為你爹報仇。”說完她又是痛哭又是拍打孫淩雀。

“險惡小人納命來。”一聲怒喝才廳內響起。

先發難的是對她懷恨已久的程一柳,他拔劍迎面而來,人未近前,春綿的長鞭已甩了出去,程一柳扭轉劍勢将長鞭擋下。

“放肆。”春綿喝道,“這位婦人不要含血噴人,我家公子豈會是殺人兇手。”

“一柳,回來。”程浩朗聲叫道,程一柳面上雖不服卻也不得不退回去。

“娘,你先冷靜。”孫淩雀繼續安撫懷中的孫夫人,一雙眼睛卻如蛇蠍般看着容澄,“若真是此人殺害了爹與大哥,雀兒自當将他抽筋剝骨挫骨揚灰。”

“我看你好大的口氣。”春綿揚鞭就要打過去卻被夏風以戰星攔下,她急道,“夏風哥哥讓我來教訓這個口出狂言的小子。”

“什麽,燕兒也死了?”驚駭之下孫夫人滿臉血色退得幹幹淨淨,一雙眼睛也哭不出淚水只一個勁的嗚咽抽泣,更發了瘋的要掙脫孫淩雀的束縛。

“春綿,不可莽撞。”夏風上前一步問道,“孫夫人為何說我家公子便是兇手,可有憑據?”

“憑據?是我親眼所見還要什麽憑據,雀兒快去殺了他為你爹跟你大哥報仇。”

“親眼所見?”驚雨道,“我親眼所見我家公子昨夜一直待在房中又如何能去殺了孫掌門,孫夫人可不要惡語中傷。”

孫夫人情緒激動了半天,本以為堂中衆人會念及亡夫出聲相助,卻不想人人皆是冷眼旁觀不肯貿然出頭。她忽的就冷靜了下來,視線掃過廳內每一張臉像是要把他們刻進腦子裏,最後停在了容澄的臉上,吐字清晰的說道,“昨夜這個人蒙着面闖入老爺房中,老爺本不欲出手他卻出言羞辱老爺,老爺怒急便與他打了起來,後來老爺見不敵他便拼了命的将我推出了房,我這才逃過一死。”

驚雨反問道,“你既說來人蒙着面,為何又能确定是我家公子殺人?”

“他那雙眼睛就算化成灰我也認得。”孫夫人目不轉睛的盯着容澄的眼睛,“就是這雙眼睛,就是這雙惡毒的眼睛。”

當孫夫人開口閉口指認她的眼睛時,容澄的眉梢似乎有了抹笑,但并不真切。倒是身後的白青銅眉間不由得一擰,她幽冷的目光看向容澄,心知以她的身子絕不可能殺死孫殘照,不過那像極的眼睛也讓她猜出了兇手。

“孫夫人且不說你僅憑一雙眼睛便誣陷我家公子,我想,諸位更想知道的是為何你逃出後不是在府中求救而是不知所蹤?”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出來後發現外面的家丁都死了就想去找燕兒,還沒走出院子我被人打暈了過去,醒來之後就在城外的破廟裏面。”孫夫人在逼問下努力回想,神色竟已有些崩潰。

驚雨又是一擊,“孫夫人,你言語前後矛盾,我倒懷疑是不是你害死了孫掌門與大公子嫁禍于我家公子。”

“放肆。”孫淩雀大喝一聲,“來人先将夫人帶下去休息。”又安撫着孫夫人說道,“娘,我定會為爹與大哥讨回公道,你先去休息。”

孫夫人離開後正廳裏更是寂靜無聲,程浩一雙陰沉的眼睛四下睃巡,他見十二公子依舊一派從容,一念及此心中頓生計策。

他向前邁了幾步停在大廳中央,端着大義凜然主持公道的架勢,開口打破僵局,“孫夫人此前從未見過十二公子,與公子也是無怨無仇,況且老夫剛才見夫人神色不似捏造。”他一頓,面朝容澄道,質問道,“所以還請十二公子給大夥一個解釋。”

驚雨橫在他與容澈之間,冷聲問道,“程盟主這是何意?”

“老夫的意思自然是要十二公子給諸位一個交代,既然孫夫人指認公子,那就請公子說一說昨晚身在何處所做何事?”他惺惺作态又轉向衆人,“孫掌門身前俠肝義膽乃一代豪俠,孫夫人更是貞烈女子,老夫實在想不出她何人不指偏指認了公子你?”

說了這麽多怎會聽不出程浩話裏的意思,程一柳面含得意之色一雙眼睛透着笑落在了容澄身上,衆人交頭接耳一番,會意者立馬站了出來直指容澄,咄咄逼人,“盟主說得在理,所以還請十二公子給我們一個交代。”

容澄目光灼灼,冷聲道,“要本公子解釋?本公子倒想聽聽孫二公子的解釋。”

一直沉默旁觀的孫淩雀突然被她點到,不由一楞,既又朗聲,義正言辭,“十二公子又要如何狡辯?不管你如何狡辯我神針門定要你血債血償。”

容澄冷冷一笑,道,“本公子正想知道,為何你孫二公子還活着?”

“休再多言。”孫淩雀眸中閃光慌亂與狠厲,迅速拔劍相向,“殺人償命,看劍。”

容澄并不躲閃春綿的鞭子早就卷了過去,程浩眼見孫淩雀不是對手,便開口制止道,“二公子切莫被人擾亂了陣腳。”既又對着容澄道,“十二公子當先告訴在座各位昨夜裏做了什麽,公子放心,老夫自會定奪,絕不會偏幫任何人。”

“盟主可要為我孫家做主啊。”孫淩雀收了劍抱拳跪在了地上,竟發出了悲痛的抽泣聲。

程浩趕忙上前将人扶起來,“賢侄無須多禮,老夫不才坐在這盟主的椅子上自當為神針門主持公道。”

“下作。”容澈淡漠的眼睛裏是少有的不耐,“一群烏合之衆多說無益,我們走。”

“想走?”

程一柳暴喝一聲,騰空而起舉劍劈向容澄,夏風身動震開了程一柳,餘大千舞動雙掌趕到他身前與之纏鬥,孫淩雀見事有轉機也前去相助,春綿立刻迎了過去,有識眼色的早就看清程浩有意為難十二公子,相互見再遞了眼色又來一人纏住了葉驚雨。

程一柳再出劍,電光火時間已近到容澄眼前,令他意外的是擋在容澄身前的竟是白青桐。長月之上伴着淡淡青煙,寒意逼人,白青桐擡手擋下程一柳的淩空一擊,程一柳落下後急不可耐道,“青桐師妹這是做什麽?”

“公子不是殺害孫掌門的兇手,青桐可以作證。”

“師妹休要被賊人哄騙了。”程一柳怒視容澄牙關緊咬道,憤恨道,“此人道貌岸然表裏不一,與閻羅殿暗中勾結,包藏禍心,此時不除他日必将為禍武林。”

“何人與閻羅殿勾結最清楚的應該是孫二公子。”容澄冷言道,“程少俠倒是懂如何搬弄是非,不過本公子今日無暇奉陪。”

“笑話,我先要了你的命看你還有沒有時間奉陪。”白青桐仗着長月鋒利與程一柳打到了一處,一時間不分勝負。

“十二公子未免也太不将老夫放在眼裏了。”程浩的眼中盡是陰險毒辣的光,“今日武林豪傑皆在豈是你說走就走,十二公子還是留在這裏等老夫将此事查清,若公子執意要走那就別怪老夫翻臉無情。”

見程浩已發話剛才還審時度勢的人相繼拍案而起,叫道,“十二公子未免太目中無人了。”

“十二公子不将此事說清楚休想離開神針門。”各大門派拔劍相對将他們圍住。

“小福,保護十二公子。”流光一出,光華璀璨。

衆人或許不認識清平郡主但都認識她手中的流光劍,程浩有些意外,将容澄處之而後快的心更甚先前,不知誰大吼一聲,“老夫倒要領教領教這流光劍。”

說話間人已掠到容澈近前,雙拳如錘朝着容澈胸口砸去,一招未中,五指張開變拳為抓直擊容澈雙肩,他腳下踩着獨門八卦步身姿變換極快,手中拳爪相協舞得虎虎生風。衆人心中自有打算若一窩蜂的上,勝也勝之不武,好在車輪戰每次都是單打獨鬥,消耗體力又不會落下個以衆欺寡。

廳內又是一番混戰,正打得不可開交之際,只聽得外面一道長音喊道,“春城郡守劉青劉大人到。”外面是數十個官兵開道,劉青走在中間跟着,身後又帶了數十官兵,一路走來聲勢浩大。

程浩的眼珠子左右轉了轉在想應對之策,就見一衆官兵沖了進來,氣焰嚣張的大喝道,“何人在此聚衆械鬥,劉大人在此還不快快停下,都停下聽見沒有?”

夏風、驚雨還有春綿退回容澄身旁,小福也回到了容澈身側,劉青穿戴整齊官服踏進正廳,清了清嗓子朝着程浩見禮,“想必這位便是武林盟主程大俠吧。”

“江湖莽夫不足為道。”程浩一笑像是兩根線拉扯嘴角,皮笑肉不笑,“不知大人無故到訪有何貴幹?”

“無故到訪?”劉青捏着颏下灰須,道,“本官聽聞昨夜孫殘照死在府中特前來調查此案。”

不知誰放聲大喝道,“這是我江湖恩怨與官府無關。”

“大膽,放肆,竟敢如此與劉大人說話。”劉青左右指着說話那人大聲罵道。

劉青瞥過剛才說話的大漢,卻是對着程浩說道,“孫府在本官轄區,出了人命案本官豈能不管。”既又對着衆人道,“你等在此聚衆鬥毆擾我春城太平,本官還沒挨個審問倒說是與本官無關了。”他板着臉袖袍一甩拿起了官威。

江湖與官府向來進水不犯河水,劉青此次突然前來橫插此事想必是為了清平郡主安危,想通此處節點程浩的臉上便重新挂了笑,他道,“劉大人言之有理,可神針門命案已經了結,兇手正是這位十二公子。”

“哦?”劉青回身打量容澄,捏須暗忖他與郡主之間的關系,問道,“程大俠說兇手是他可有證據?”

“家母可以作證。”孫淩雀搶先一步率先說道,“家母親眼所見是此人殺害家父與兄長。”

“好一個信口開河的名門公子。”流光如一道光影浮過衆人眼前,若不是程浩及時出手孫淩雀已被一劍封喉。

孫淩雀難受其辱欲上前拼命,程浩将他攔下安撫道,“賢侄莫急。”又道,“此事與郡主無關還請郡主不要插手,老夫只要這兇手留下其他無關人等大可離開。”

“程大俠。”劉青道,“查案乃是本官的分內之事。”他仗着一身官服從容不迫,“僅憑一面之詞不足定罪,官府自有法制,本官斷案也定會秉公辦理。”他吩咐立于廳內的官兵道,“來人,将涉事人等統統帶回去。”

衆官兵齊喝,“是,大人。”

“劉大人這麽做叫老夫往後如何在江湖立足?”

“程大俠這是要與官府為敵?”

程浩與劉青僵持不下,劍拔弩張,衆人屏息凝氣靜觀其變。劉青一甩袖袍怒道,“命案自當歸官府所管,你等再要阻攔別怪本官不客氣。”

江湖上再叱咤風雲的俠客也懂民不與官争,何況劉青句句在理也并非都在以權謀私,程浩顏面掃地卻不能發作,只得又道,“好,老夫明日便帶人與兇手對簿公堂,到時候還請劉大人還神針門一個公道。”

官兵開道護送清平郡主一行人下了山,劉青一直将她們送至驿館才與容澈行禮道,“下官疏忽令郡主身陷險境,還請郡主多多責罰。”

“若不是劉大人及時趕到本公子可就要被屈打成招了。”容澄含笑道,“劉大人倒是來得夠快真真是在意郡主的安危,回京之後我定叫郡主在陛下面前替大人美言幾句。”

“這位公子說笑了,是郡主吉人天相神佛保佑。”他一拱手又道,“下官不便打攪郡主休息,不過煩請這位公子明日去府衙走一趟。”

容澄見禮,“明日,還請劉大人多多費心。”

劉青目送幾人進了驿館才翻身上馬回了府衙,若不是他早在孫府布置了眼線,今日也不會去的這般及時,他用袖子一揩額頭上的冷汗,好在清平郡主沒事。

容澄與容澈自去房中沐浴更衣,小福沏好了茶侍奉自家主子,容澄換了一身幹淨的素色錦衣,含笑推門而入施施然地落座喝茶。

“這劉大人來的倒也真是時候,不然又是半天的打打殺殺好生沒勁。”她淺呷一口青瓷小杯中的青茶,贊道,“別有風味,青桐快來嘗嘗。”

“孫淩雀手段低劣,卑鄙無恥。”容澈将瓷杯放下,不緊不慢道,“程浩對堂姐起了殺意。”

“百花宮雖已閉宮不出但曾經的花神還在我身邊,他為人狡詐多疑是怕我找到了那份名單。”容澄冷冷一笑,“何況我又壞了他諸多好事。”

容澈問道,“孫殘照是閻羅殿所殺?”她見容澄點頭,又道,“一直以來閻羅殿所殺均與當年行刺有關,想必這次也不例外,不過這次閻羅殿為何一改先前弑殺的作風?”

“因為想嫁禍于我?”

“我知堂姐曾因搭救林北川而得罪過他們,但也不至再三的費盡心力來對付堂姐,堂姐是否與那紅衣女子有所結怨?”

容澄笑道,“未曾結怨。”

“那是為何?”容澈淡漠的眸子裏有些不解。屋外忽有風聲異動,她聽見之後神色依舊淡淡不以為意,夏風則附在容澄耳邊道,“屋外有人。”

容澄微微一笑,朗聲道,“既然來了何不相見?”即又一字一頓緩緩吐兩個字,“皇姐。”

這兩個字如同晴天霹靂直擊容澈胸口,她的一雙眼睛裏是藏不住的波瀾,她看向容澄那張含笑的眼睛,忽的想起小時候人人都說容澄的眼睛最像姑姑,容泠為此還不平過,一個勁的追問她跟容澄比誰的眼睛更像姑姑,她還記得她當時很認真的看了很久天真的說道,“都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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