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三二
西周連着兩日都是晴空萬裏,容澄憑欄,極目遠望能看見望南山藏在雲深處,如同一道屏障擋住了東夏的風光。白青桐在樓下練劍,身姿翩翩煞是好看,她抱着手爐目光從遠山落了下來,久久停留在白青桐的身上。
蕭克誠每日都來見禮,他見白青桐一套劍法行雲流水,便駐足觀看,良久後白青桐收了劍勢,他拍手贊賞道,“白姑娘好劍法,蕭某佩服。”
“王爺,過獎了。”雖在冬日但一套劍法練下來,白青桐的額頭上也浮現了一層薄汗。
蕭克誠取出一方幹淨的手帕遞了過去,“白姑娘,請。”
容澄眉間不悅但樓下二人并未察覺,白青桐紋絲不動并不打算接那方手帕,可蕭克誠也不收回只含笑看着她。白青桐冷眼瞥過擡腳欲走,卻聽到了頭頂上有輕微的風動,她回身擡手接住了自二樓落下的帕子。
蕭克誠一愣,擡眼朝着二樓看去,笑道,“郡主今日身體如何?”
容澄将露在空氣中的手攏回貂裘中暖着,問道,“王爺有事?”
“我周國都城雖不如貴國繁華,但蕭某即為東道主來請郡主賞臉一游。”
容澄眸光淡掃,含了抹笑,“我這幾日身子尚未恢複,先不着急出游,待到王爺替我找到随從我自然會去游逛一番。”
“那是蕭某辦事不利了。”蕭克誠依舊禮數周到,話鋒一轉又道,“聽聞那日随郡主一道來的是小神醫海先生?”
“王爺是想請海先生去宮裏為貴國皇上請脈?”容澄笑容精致,“貴國皇上年事已高又日夜操勞想必龍體多有不适,王爺一片孝心天地可表定能讨皇上歡心。”
“能不能真的讨到父皇的歡心還需郡主一臂之力。”
“海先生王爺盡管去請,希望王爺能得償所願。”
蕭克誠躬身施禮然後退出了院子,白青桐踩着木梯踏上了二樓,容澄依舊倚着長欄遠眺。白青桐走近道,“外面風大。”
“今晚夏風就應該到了。”她收回視線轉身踏進了屋內,“長公主祭祀宗廟的大禮應該是趕不上了。”她算了算日子說道,“這裏的事得盡快了結,冊封的大禮可不能再耽擱。”白青桐并不懂這些皇家禮數,只在一旁安靜的聽着,只聽她又道,“蕭克誠,委實讨厭。”
一日無所事事倒也惬意,傍晚時分蕭克誠又興沖沖的來了暖閣,腳步踩得木質樓梯發出悶悶響動,見到容澄先行一禮才道,“海先生果然妙手回春神醫轉世。”
“看來,貴國皇上對海先生的醫術甚是滿意。”
蕭克誠臉上笑意不減,嘴上道,“這先不說,蕭某特意前來是有好消息要告訴郡主,郡主的随從已經找到,入夜便能進城,郡主只消耐心等待。”
“那就多謝王爺了。”
“郡主那裏的話,今日之事才是多虧了郡主。”
當海先生走進屋內時蕭克誠還在與容澄交談,他佯裝詫異,道,“不知王爺與郡主正有事商議,海某魯莽多有打攪。”
“海先生哪裏的話,不礙事不礙事。”蕭克誠笑道,“海先生是來給郡主請脈的吧,蕭某不便打攪先行告退。”
海先生裝模做樣一臉誠惶誠恐,待到蕭克誠離開才如平常那般坐到了容澄身旁,容澄卷起衣袖露出手腕伸了出去,他手指一搭認真思索。
他道,“王府這暖閣果然比十二樓要好,你脈象穩定有力了些,身子恢複的還算滿意。”
容澄将衣袖放下撫平,問道,“西周的皇上龍體如何?”
“外強中幹精氣早已掏空,最多也就一兩年的事情。”他将衣袍撩起跷着腿,斜睨着容澄,“有什麽打算不妨明說,你這個樣子怪讓人怕的。”
容澄複又含了抹笑,“你可有法子讓他很快便信任你?”
“誰?皇上?”海先生摸着無須的下巴,搖頭晃腦,“師父有言行醫之人要醫者仁心,師父的話我不能不聽,可你我也不能不幫。”他話音停了下來,又一陣思索,“我可用銀針封住他幾個大穴保精氣不散,再以藥內服相佐讓他狀似生龍活虎,但這不過是加速消耗他的身子,油盡燈枯的那日便也會早些到,不過,今日我瞧他的樣子應該更想要自己精神抖擻些。”
“西周有一位九皇子叫蕭晗晴自幼體弱多病,早早退出了王位之争,我想你也能去給他瞧瞧,如有可能盡力醫治。”
“這位皇子我早就見過,曾派人多次去玉竹齋請師父,說來也是他命不好次次都被他撞了空,可惜的是他一直以為我只是個藥童。”
容澄揶揄道,“玉竹先生不是說過救死扶傷醫者仁心嗎?”
“他那幾個手下好沒禮數,又大吼大叫惹人生厭,再說了他指明要找的是師父又不是我。”
容澄又道,“你幫他恢複身子得到這位九皇子的信任後,便在皇上面前多多進言誇獎這位九皇子,讓皇上的耳朵裏磨出繭子你的任務就算完成了。”
海先生張了張嘴,難以置信,“這也不難我練了一種藥服下可叫人迷失心智,不過我原以為你與他是締結盟約要想助他登上皇位。”
容澄笑道,“我可沒這麽大的本事,西周政局複雜我雖有所了解但也難深根部,不過就是這幾日蕭克誠惹我生厭,我不太想叫他好過罷了。”
海先生好似受到了驚吓,“你費心機把我留在西周只是為了給蕭克誠使絆子,容澄你多用點心思在你自己身上,你的身子骨怕是早都養好了。”
“我也不是沒有自己的目的,蕭克誠表面上雖與我結盟,但暗地裏卻未與南梁斷過往來,保不齊南梁開出更好的條件他便倒戈相向,多一個九皇子也多一分牽制。”
“這件事我盡量幫你辦成也行,但你往後少操這些閑心。”海先生站了起來,背起藥箱,“當初就該把你留在玉竹齋少理這些俗事才對。”
容澄目送海先生離開,趁着他開門間隙望向屋外,夜幕四合,夏風應該快要進城了。侍女在浴房打滿了熱水服侍她沐浴更衣,熱水包圍中驅散了一天的寒意,沐浴後她披着貂裘半坐在床頭看書,子時一刻的梆子聲剛過,寂靜的夜裏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不多時,夏風的聲音在門外恭敬道,“夏風請郡主治罪。”
“進來說話。”
夏風推門而入後面還跟冬歌,兩人都是風塵仆仆,披星趕月而來,“是夏風沒能保護好郡主累郡主受傷,夏風有錯懇請郡主責罰。”夏風面容冷峻下跪請罪。
“是我讓你護送長公主回京你何錯之有?”容澄笑道,“冬歌也來了。”
冬歌同樣跪地回話,“冬歌心念郡主傷勢,擔心回去路上郡主身邊沒個服侍的人在。”
“都起來吧。”容澄以手遮面擋住了一個哈欠,露出倦容,“夜深了,你們日夜奔波身子也乏了,早些休息。”
“是。”兩人退了出去,蕭克誠一早在暖閣旁收拾好廂房,此刻他的随從正等着他二人。
房間從短暫的聲響中恢複了平靜,這屋子再大坐着白青桐這麽大的人也是顯眼,但他們始終不多問一句,甚至連該有的驚詫或意外的神情都不曾顯露過,她倒是喜歡這樣的相處。
“青桐,如果是你做的決定我也不會有任何幹涉。”容澄笑道,“所以不用覺得奇怪。”
“阿澄,我始終覺得你有看穿人心的本事。”
“是青桐你總是把情緒寫在臉上。”
白青桐楞了一下不在言語,好在容澄這個人懂得拿捏分寸,适可而止。容澄又打了個哈欠困意更深,這一夜總算等來了該等的人,明日也要去見該見的人了。
破曉在夏風與白青桐的對劍中到來,太陽攀過望南山灑了滿城暖光,冬歌在屋裏頭服侍容澄梳洗,直到她踏出屋子憑欄賞劍他們二人還沒分出勝負,當然這樣的比試也只是彼此切磋,點到即止。
夏風見容澄已穿戴妥當便收了劍勢,面色依舊冷峻但眼中流露贊賞,“白姑娘的百花劍法十分精妙,夏風佩服。”
容澄的神情十分愉悅,她得意道,“不僅你說好連阿澈都說過好。”她走下樓梯步入小院,沐浴晨光,“去請王爺就說今日晴好我想游覽西周都城。”
“是。”
蕭克誠準備了一輛華麗馬車載着容澄在都城游逛,除了些風俗習慣的差異,街道寬闊繁華,酒樓、商鋪栉比相鄰,客商往來皆是大同小異,所謂游覽不過是個引子,引出接下來要說的話才是正題。
摘星樓上雅間,滿席珍馐精致美味,幾杯換盞罷蕭克誠好似酒勁上頭,慷慨陳詞,“南梁委實狼子野心,這幾年暗地裏派了多少探子在這裏行走,擾亂我西周朝政當真是欺人太甚,目中無人。”
容澄含笑,問道,“王爺想怎麽做?”
“我朝一向與貴國交好豈能被個南蠻子毀了兩國的情誼。”
“王爺所言極是。”容澄不與他多做兜轉,含笑問道,“貴國皇上禦前哪位大臣最為得勢?”
蕭克誠收起了剛才激昂的神态,瞧了會兒容澄的神色,才語氣緩慢道,“父皇身邊最為得勢的是闵氏一族的闵文浩,此人極好風雅又自命清高。來人。”他面露一笑,拍手喚道,“把東西呈給郡主過目。”
兩口紅木金飾大箱子被人擡了進來,厚重的箱蓋打開之後裏面皆是古玩字畫,容澄一眼便認出裏頭還有玉竹先生的墨寶,這可是千金難求的東西,想必蕭克誠搜羅這些東西費了不少苦心。
她笑問,“既然王爺早有準備為何不親自出馬?”
“郡主有所不知,若是蕭某去見闵大人一來闵大人心懷戒備有所顧忌,二來多少會留下蛛絲馬跡讓我的兩位皇兄抓到。”
“王爺倒是深思熟慮、用心良苦。”
蕭克誠起身躬身行了一禮,“就有勞郡主走這一趟了。”複又再行一禮,“蕭某先謝過郡主大恩,郡主與蕭某的約定蕭某自當銘記于心。”
容澄的眸光暗了暗,即又笑請蕭克誠回坐,蕭克誠坐下後她問道,“王爺以為大皇子與三皇子哪位更合适些?”
蕭克誠眼中五分了然五分佩服,開口卻是說,“大皇兄行事張狂了些,三皇兄為人倒是禮讓三分,但心機頗深。”他緩緩從衣袖中伸出三跟手指,含笑問道,“郡主意下?”
“那就請王爺設法引薦闵大人。”
“自當效勞。”他再次拍手喚進随從,附在耳邊低語幾句,那人便領命走了出去,“郡主今日放心游玩,明日自有見到闵大人的時候。”
蕭克誠準備了條畫舫邀容澄游江,江水輕柔的拍打着岸邊的堤壩,有行人在岸邊賞景游玩,畫舫順流而下來到一片開闊處,有三四漁舟停泊大片蘆葦的深處,清風吹過蘆葦搖曳漁舟蕩漾。
容澄一襲雪白貂裘青絲以一支鶴形步搖點綴,俏立船頭,在蒼茫暮色下亭亭玉立、不染纖塵。她問道,“王爺此江通往何處?”
“郡主不必憂心,蕭某已命人準備好了船只,待到郡主此地事畢便可乘船走水道回到夏國,這樣可為郡主省下不少時日。”
“那就有勞王爺了。”
一路風景無限,容澄也甚是滿意,美中不足之處便是沒将白青桐帶在身邊。畫舫趁夜駛回了城裏,蕭克誠一路陪送容澄回了暖閣,容澄滿身疲憊先去了浴房沐浴,出來時夏風已等候多時。
“你來的這一路可聽到什麽風聲?”
“閻羅殿打着除魔衛道的旗子重現江湖,以迅雷之勢網絡了諸多門派的人心,現今江湖上大多門派已投入閻羅殿麾下,看樣子有稱霸武林之心。”
“皇姐的動作倒是快。”她又問道,“魏國公回京後可有動作?”
“魏國公回京之後行事低調極少見外客,除了陛下的幾次召見才與群臣寒暄上幾句。”夏風答道,“倒是魏公子與清平郡主回京後同去見了陛下。”
“王叔那邊可有異動?”
“靖遠王以邊疆不穩為由請旨留守邊疆不回京城,此次派去的人與以往相同接連斃命,還請郡主示下?”
“不用再費力氣了,王叔既然戒備如此森嚴想必是有大動作,就不知阿澈可知幾分王叔的謀劃又可有應對之策。”
“夜深了,郡主早些歇息。”冬歌在一旁開了口,“屬下出來時王爺三令五申不讓郡主太過操勞。”容澄從善如流,冬歌與夏風退出房間,白青桐揮袖熄滅了滿室燭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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