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鮮血之蛹

誕生于黑暗之中的怪物。

拉文納·希克斯平躺在床上,一下下地把玩着手中的打火機。

小旅館的房間,沒有開燈,只有黯淡的天光透過被窗簾遮擋了一半的窗戶流瀉進來。

和積極奔走,試圖解決這座小鎮黑暗生物作祟問題的安蒂亞戈·維恩不同,他已經好幾天沒有踏出過房間門一步了。

醒着的時間裏,他不是反複拆卸重組自己的配槍,就是做一些基礎的體能訓練,确保自己時時刻刻都能保持最好的狀态。

過了會,聽到走廊外頭傳來腳步,他的手迅速伸到枕頭底下,摸到自己的配槍。

“還不出去嗎?”

門開了,進來的人順便開了燈,泛黃的光線将房間照亮,也讓他們能夠看清彼此的面孔。

認出這是自己的同伴,拉文納松了口氣,将槍又收了回去,繼而像是沒骨頭一樣躺在床上,兩眼無神地瞪着天花板發呆。

進來的人是他的遠房堂兄,胡塞爾·希克斯,他們一同來到這座小鎮,表面上看起來是為了解決吸血鬼引發的一系列血案,真實目的卻是為了尋找某個人——或者說某樣東西。

胡塞爾将手中裝滿食物的盤子放到一旁,無可奈何地拉開床邊的椅子坐下。

做工粗劣的木頭椅子在他的體重下嘎吱嘎吱地響,随時可能會因為不堪重負而散架,胡塞爾像是沒有知覺一般,從盤子裏拿了塊油汪汪的熏肉,夾在面包裏開始往嘴裏塞。

“外面怎麽樣了?”拉文納聞聲瞥了他和他胯下的椅子一眼,“更糟了?”

“差不多癱瘓了吧。”

胡塞爾在咀嚼的間隙跟他重複旅館老板娘說過的東西。

醫院那個染血的夜晚以後,小鎮逐漸平靜下來,于是許多人心中都生出僥幸,覺得這樣的事件不會再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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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實打碎了他們的幻想,吸血的怪物再度出現了。這次它們活動的範圍不再局限于醫院——仗着天然的地理優勢,它們就像一窩窩的兔子一樣迅速地蔓延。

沒人知道那些怪物究竟有多少,它們潛藏在暗處,随時有可能跳出來襲擊活着的人,而這一次,再不會有日出給他們帶來安全感了。

不過他們總算看出了問題出自何方:教會提供給他們辟邪的聖水非但不能幫助他們遠離吸血鬼的陰影,反而将更多的人推進了深淵。

他們不是沒有試過聚集在教會門口讨要一個說法,但是教會已然人去樓空,除了那種紅眼睛尖牙齒渾身腐臭的怪物什麽都沒有。

警察中也出現了受害者,政府……鎮長佩格仍舊不肯承認小鎮陷入巨大的危機,他打壓消息的傳播,堅稱這一定是新型毒品的原因,順帶宣傳毒品的危害。

絕望和惶恐之中,人們只能把自己鎖在家中,切斷和外界所有的非必要聯系,等待漫長的黑夜過去。

“不去解決嗎?”

胡塞爾腮幫子鼓起來,油光光的,說話的聲音都有些含糊,“這難道不是你們這種人的職責嗎?”

“太多了,讓那家夥煩惱去。”

拉文納稍稍坐直了一些身體,挑剔的目光在盤子裏轉了一圈,最終選擇了腌雞肉三明治。

“而且沒什麽好解決的。”他有些不耐煩地說,“這件事肯定還是同一個犯人做的。如果找不到根源,我們就算天天不睡覺在外面殺怪物也沒用。反正維恩家的那小子都已經查得差不多了,真兇落網是遲早的事。你不是還過去幫了他的忙?”

對于他們來說,吸血鬼是一種說麻煩也麻煩,說容易處理也相當容易處理的生物。

整件事情之所以這麽棘手也和布洛迪卡的地理原因有關。

等到太陽升起來,所有的問題都将迎刃而解——他們早就看出來了,那些怪物就是劣化版本的吸血鬼,繼承了吸血鬼的全部弱點,卻沒有吸血鬼的超自然能力,更不可能有意識與情感。

“噢,你說得也有道理。我也沒做什麽,只是幫着拷問了一個人類,那家夥的骨頭還挺硬,一般人到那個時候早就連自己小時候尿床的事都說出來了。”胡塞爾點點頭,算是認同了這個說法,舔了舔手指上的油,轉着眼珠子問:“那個的話,你打算怎麽辦?”

“等。”

像是沒聽清拉文納的回答,胡塞爾張大了嘴,“什麽?”

“等到我們的獵物自己完成蛻變。”

吃完了三明治,拉文納拍拍手指上的碎屑,又躺了回去,“通過那個女孩,我們已經成功把‘那個’注射到了獵物的血管裏。‘那個’生效需要一定時間,在這期間他會瘋狂進食,而進食則伴随着危險,我們沒必要這種時候前去冒險。等到他的力量達到最大值,那個時候不用我們去找他,他也一定會來找我們。”

“他一定會是我們的東西。”

凡人對于煉金術最為深刻的印象大概就是把石頭變成黃金和無盡的生命。

數百年間,數不清的人投身于這一行業,卻散盡千萬家財都未能領悟到元素轉換的真谛。

伊格納茨站在自己的秘密房間裏,燭火照亮了他的半邊臉龐,使得暗影裏的另一半更加陰霾。

他的老師,雷·霍普,不僅是傑出的施法者,更是偉大的煉金術大師,在他三十歲那年,他的學識就已經超過了許多庸碌之人一生所能領悟的,他是這樣偉大,哪怕是對人類抱持着天生敵意的黑暗生物都忍不住會臣服在他的腳邊——他也是其中之一。

但就算是這樣偉大的老師也無法延緩死亡的腳步。

他每一天都在衰老,每一天伊格納茨都能看出他變得更加衰弱。

人類的時間是有限的,他從未這樣清晰地意識到這麽個事實。

和有着永恒生命的吸血鬼相比,人類真的是太脆弱了。

他不是沒有和老師提過,要把他轉變為吸血鬼——他想得很好,沒有幾個人類能拒絕永恒生命帶來的誘惑,而且他老師的生命是這樣富有價值,決不能因為衰老這樣糟糕的原因走向終結。

“我拒絕。”

聽見這個意料外的答案,他睜大了眼睛。

“我享受陽光燦爛的日子,也享受食物的滋味,還有心髒跳動,冷熱交替,這些都是你口中永恒的生命所不能給予我的。”老師很難得地訓斥了他,“我不願意失去這些。”

——既然您不願意失去這些,那麽就由我把這些親手交還給您,這樣的話,我們就能夠永遠在一起了。

“杜勒斯先生?”

說話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沉思,他無言地注視着噪聲的來源。

躺在石床上的男人不安地扭動着身體,在他的目光下打了個寒噤。

“您……您找我來這裏有什麽事嗎?”他硬着頭皮繼續說,“我……我還有……”

伊格納茨沒有發怒,反而微笑起來,“你還有什麽話要說,我在聽。”他的口氣倒很是溫和,仿佛一位紳士。

被吸血鬼這樣注視,令佩格禁不住聯想到動物園裏的毒蛇,也是這樣冷冷地盯着自己的獵物,随時可能撲上來将毒液注入對方的血管。

“沒什麽,沒什麽。”他連忙搖頭,哪怕心裏有再多的抱怨都不敢說出口,生怕吸血鬼掐斷自己的喉嚨——他不是沒有見過那些膽敢違抗對方的吸血鬼的下場。

被掐斷喉嚨只是最輕的,最可怕的是被拖入黑暗中的實驗室,進行慘無人道的實驗,哪怕是黑暗生物都忍不住會因為那些哀嚎而顫抖。

“繼續說,我聽着。”伊格納茨根本不管這些,“說啊。”

知道事情不可能這麽簡單就算了的佩格吞了口唾沫,“我……我還要回去處理那些報案。”

在他的觀念中,既然心髒都已經成功移植了,那麽他就應該盡情享受這接下來的時光。

但是這座小鎮裏的其他人仿佛一定要和他作對一樣,堅持聲稱吸血鬼作祟,要求政府給他們一個合理的解釋。

——他能解釋什麽?難道說你們都是獻給吸血鬼的祭品嗎?

于是他拼命壓下所有的報案,希望能将整件事再隐瞞得久一點——再久一點,等到太陽升起,他就能開始新的生活。

“那我是不是應該謝謝你?”

伊格納茨不帶任何情感地審視着這個男人。

“是……”佩格連忙搖頭,“不不不,這都是我應該做的。”

他的餘光落到自己手臂胸口連接着的橡膠軟管,看見自己的血液流淌入那架複雜的裝置,不由得恐懼地閉上眼睛。

不怪他這幅反應,他能感受到,随着血液的流逝,他身體裏的力量也在被抽取。

眼見他的身體裏快要沒有血液可以流,意識到某種的危機的佩格連聲求饒,“求求您不要殺我,我還能繼續為您效勞。”

伊格納茨輕蔑地注視着他,“佩格,我問你一個問題。”

“什麽?”佩格顫顫巍巍地回答。

“想要給人永恒的生命,卻又不能把他變成吸血鬼,我該怎麽做?”

經歷了數百年的失敗,他必須要想一下新的出路了。

在破譯神明代碼,給予吸血鬼重返光明能力的同時,是否還有別的答案?

在生與死的邊緣,佩格的大腦快速轉動。

他不知道為什麽伊格納茨·杜勒斯會問這個問題。

“找一具永生的軀殼,把這個人的靈魂注入其中,不就可以了嗎?”

事實上他自己也不知道這樣的答案能否過關。

他閉上眼,過了很久才大膽睜開一條縫,發現那架裝置已經停止。

“佩格,你救了自己的命。”

伊格納茨露出扭曲的笑意,“還有這種辦法。”

一張半舊的地圖攤開在桌上,被蠟燭的火光照亮。

卡爾注意到這是布洛迪卡鎮的地圖,而且還是去年發行的最新一版。

地圖上詳細記載了布洛迪卡鎮的每一條街道,不論是鎮郊荒廢的工廠、連着水車的磨坊還是一些被擱置的建築工程都有被詳細标注在裏面。

“怎麽了?”卡爾盯着這張地圖看,不是特別明白埃德加給他看這個的用意。

透過這個能夠看出布洛迪卡不是那種典型的旅游小鎮,城鎮規劃都不是為了美觀而是為了發揮最大價值,但就算這樣,受到經濟不景氣的影響,還是有許多工程爛尾。

他注意到一些街道和建築被用墨水特地标注出來,而墨跡的顏色也有不同,“這是什麽?”

它們大都是被廢棄以後無人居住使用的房屋,卡爾的手指從上面滑過,發現鎮郊的韋伯斯特莊園也在其中——紅色和綠色,兩種顏色的墨跡重疊在一起,變成一種難以言說的古怪色彩。

一道模糊的念頭出現在他的腦海裏,随着他手指滑動的痕跡,他越來越覺得自己沒有猜錯。

“這些是不是……伊格納茨·杜勒斯使用過的據點?”

他當然沒有忘記事件的開端:韋伯斯特莊園寶藏的傳言,被奪走的大提琴,以及深夜的探險。

若是沒有這件事,大概他就不會遇見月光下的吸血鬼,然後了解到這座小鎮隐藏在白雪之下,血腥的真相。

埃德加贊許地點了點頭,“是這樣。這些都是伊格納茨的秘密據點,用來進行他慘無人道的實驗。”他指着被紅色墨水标注出來的某處,“這樣的就是已經被廢棄的,雖然留有痕跡,但大多數都是他刻意留下的,目的是為了向我示威。”

“那綠色的就是……”

這樣倒是能夠理解。

綠色的墨跡相對較少,大都集中在城鎮中間的位置,他念出最顯眼那塊綠色墨跡所處的那片地址,“巴塞洛大街……?”

“就是正在使用中。”埃德加順着他的目光,“就是這裏,我最後找到的地址,我懷疑這裏就是他們的最終據點。”

“我知道這個地方。”卡爾立馬想起來自己在學校裏聽說過的那些東西。

“我聽說過,這裏本來是要建一個綜合性質的娛樂中心,電影院、劇院、還有大型超市,鎮上的人都很期待,可是建到一半投資商破産跳樓自殺了……這裏也就被擱置。直到前幾年發生了失蹤案件後大人們就三令五申禁止我們再靠近——到現在他們都沒有找到那個失蹤的男孩,只知道目擊者說他們最後一次見到他就是在巴塞洛大街附近,那時他看起來精神恍惚。”他停頓了一下,“是吸血鬼幹的,對嗎?”

對于一座有着數萬人口的小鎮來說,每年失蹤幾十個人就像少了一杯水的湖泊一般無關緊要。

埃德加沒有立即回答他的問題,“那個投資商不是自殺,是被謀殺的。”

打從一開始,巴塞洛大街那棟建築的荒廢就隐藏着巨大的陰謀。

“是貝西莫議員勸這位富有的商人來投資這座小鎮的,商人被貝西莫的謊言打動以後,親自來到了布洛迪卡鎮做考察。目前鎮長佩格的上一任,也就是貝西莫的同夥,他用一系列優待許諾使得商人最終下定決心,将生意的領域擴大到這個養育了他的父輩的小鎮。”

後面的事情就非常簡單了:吸血鬼逼死了那位悲慘的商人,控制了他的獨生女,侵吞了他的家族財産,用以繼續他血腥的事業。

來到布洛迪卡的這段時間裏,他一直都在挖掘纏繞着小鎮那株劇毒藤蔓的根源所在,直到将所有的真相都一點點揭開。

這座小鎮為何而建立,這個過程中究竟有多少人死于人類的貪欲和吸血鬼的瘋狂。

“為什麽?”

“為了給予某人永恒的生命。”

僅僅是為了一個人,伊格納茨做出這所有的暴行居然只是為了一個人類。

卡爾露出難以理解的神色,過了會,他半閉上眼睛,“我大概明白了,但這不會讓我原諒他。”

就像他對吸血鬼的感情,伊格納茨也一定愛着那個人。

扭曲而窒息的愛。

“他一定不會允許那個人離開他的身邊,所以既然這個地下賣場是他最堅固的那座堡壘,那麽那個人一定也在這裏面。”

“你打算怎麽做?”

“伊格納茨在這座小鎮實施暴政,總會有不服從他的吸血鬼想要推翻他的統治。”

埃德加的手指滑過另一片綠色的墨跡,距離巴塞洛大街不算太遠,“這裏是他的另一個秘密基地,他在這裏豢養食物和某些重要的實驗品,每周三和周五他會在這裏度過。因為曾經被人搗毀過一次的緣故,一般只有他的直系子嗣才被允許進入。”

說到這個地步,卡爾總算明白在那些夜晚裏埃德加究竟在進行怎樣的秘密活動。

“你是說你打算闖進去?”即使是傻瓜也能聽懂埃德加的潛臺詞。

他打算趁着伊格納茨前去做實驗的時間,混入那個地下基地,找到被對方囚禁的那個人,與他進行交涉。

但是這太瘋狂了。他震驚地看着吸血鬼,想要在他的神情中找到一絲一毫玩笑意味。

“你有沒有考慮過,如果那個男人沒有意識……還有,你知道他的身份嗎?”對于這個計劃,他有很多話想說,最終考慮到對方可能早就想過,只能挑出這麽些來問。

“我知道,是伊格納茨的老師,也是教會他施法與煉金術的那個人。”埃德加沒有仔細說自己從尤金那裏得知的東西。

哪怕是作為吸血鬼,卡洛斯·歐文也活得夠久了。為了不被數百年的時間逼瘋,歐文遺忘了很多東西,但就算這樣,他也記得,那個和伊格納茨在一起的男人的名字——雷·霍普,是這個名字,一位雖說書中沒有多少記載卻無疑十分偉大的施法者。

“你們要說些什麽?他會幫助你對抗伊格納茨嗎?”

“如果是過去的伊格納茨,或許那個男人不會放棄他。但是我說了,他已經快瘋了,他的瘋狂讓他們兩個人都在這數百年內受盡折磨——雷還活着,但也僅僅就是活着,大概是這樣。”

早在看到伊格納茨犯下的重重血案之時,他就知道,這個家夥已經快要被自己的偏執和失敗帶來的挫敗逼瘋。

聽完埃德加的話,卡爾沉默地凝視着地圖上的字跡。

他應該感到高興,畢竟埃德加願意和他分享自己的秘密,不再把他當做脆弱、需要保護的人類少年,可是他心裏的另一部分感到憤怒。

幾百年都被囚禁着,無法按照自己的意願生存,一切僅僅是為了某個瘋狂的目的和某人的私欲,這樣的痛苦被銘刻在他的靈魂裏,即使他已經不再記得自己作為卡爾複活前的事情,他都要為之顫栗,為之怒不可遏。

“我也……”我也想和你一起去。

——我想見一下這個和我有着相似命運的男人。

有人敲門,打斷了他沒有說出口的話語。

尤金·加布裏埃爾探了個腦袋進來,先是打量了一圈,才說明了自己的來意。

“抱歉打擾你們,但是有點事要告訴你,和那個小女孩有關。”

黛西·維拉德死死捂着嘴,但就算是這樣也無法阻擋血液沿着指縫滑落。

她會不會死在這裏?想到這個,她的眼神裏就透着驚恐——她好痛,她渾身都痛,嗓子尤其。

因為尤金在外面接應的人手遭遇了一點意外的緣故,所以他們在這棟空蕩蕩的大屋子裏又待了幾天。不過尤金向他們保證,後天,最遲後天,他們就能離開這座小鎮了。

離開這座小鎮,不至于成為卡爾的累贅,然後開始新的生活——新的身份,新的城市,還有新的學校,這些都是那個名叫尤金的吸血鬼向她承諾的。

不會再有人把她和那個身為連環殺人狂的父親放在一起,不會再有被囚禁在地下室深處的小吸血鬼。

但是在此之前,她必須要向卡爾說出真相。

說出自己在希拉的幫助下離開維拉德家,在凄涼的月光下向着自己朋友的家奔跑,途中遭遇的兩個男人究竟對她做了什麽,以及他們那可怕的目的。

透過極其曲折的方式,領悟到她這層意思的尤金沉思了一下,“我來試試幫你解除保密協議。”他第一次露出了不确定的神色,“不過事先說好,我不是很擅長這些東西,所以你不要太指望我。”

尤金說自己不是很擅長,他也的确苦惱了很長一陣子。

等到完成施法的那一瞬,她停頓了一下,發現自己好像真的能夠談論那件事了。

“因為我認出了卡爾,一時沒注意說漏嘴,被他們發現我認識卡爾,他們就把我迷暈了帶到旅館……”黛西還想繼續往下說,對上吸血鬼震驚的眼神才意識到喉嚨裏湧上來的不是別的液體而是自己的血。

“閉嘴,不要說話,我去找埃德加他們過來。”

尤金很難得地驚慌起來,“不要說話。”

吸血鬼是無法為人類治愈獠牙造成以外的傷口的。

“是詛咒。”他錘了下桌子,“是一個看起來很像是保密協議的詛咒。”

“埃德加,我們犯了個致命的失誤。”

尤金拉着他們往房屋的另一頭去,一面走一面說,“那個小女孩身上的不是保密協議而是詛咒,貨真價實的詛咒,但是施術人非常狡猾,花了很大功夫故意将它僞裝成保密協議的樣子,就是為了騙我們用錯誤的方法來接觸它,從而觸動真正的殺招達到滅口的目的。”

“這兩樣東西有什麽區別嗎?”

卡爾焦急地發問。這段時間他想盡辦法想要從外界的危險中保護好自己的朋友,他也的确這樣做了,只是他未曾預料到,真正的傷害打從一開始就造成了。

它潛伏在了她的身體裏,就像一顆炸彈,等待着毫無戒心的他們點燃它的引線。

這也很好地解釋了為什麽只有吸血鬼一方上門找麻煩——在那群人眼裏,黛西或許早就是個死人了。

他們越是想要救她,越是想要知曉真相,就越是加速了她的死亡。

一股寒意沿着他的脊柱攀爬,他有着極其糟糕的預感。

“這兩種東西在原理有些共通之處,都是設置一個先決條件,對滿足條件的人造成傷害,但後者遠比前者惡意。保密協議,顧名思義是為了讓人保守秘密而誕生的,只要你不超過那條線它就不會主動傷害你的身體,類似于警告性質,解除起來也比較容易。”尤金的語速很快,“詛咒不同,詛咒是只要被觸發,除非有人知道怎麽解除,就不會停下來的。好一點的是直到被詛咒的人死亡這事就完了,壞一點的會繼續順着血脈或是身體繼續蔓延。”

他沒有說的是,他見過最複雜的詛咒持續了幾百年,直到那個家族最後一位旁系血脈咽氣才煙消雲散。

說話的這麽點時間他們已經走完了那段不算長的距離,來到黛西所在的房門外。

透過沒有關嚴的房門,他們都能聞到濃重的血腥味。

獵食本能使得兩位吸血鬼的眼睛霎時變得通紅。

“黛西。”

顧不上其他的東西,卡爾推開門就看到血泊中的少女。

血液沿着她的指縫源源不絕地湧出來,一點點帶走她的生命。她跪倒在地板上,腦袋無力地低垂着,而眼神十分空洞,就好像只剩下茍延殘喘的肉體在這個地方,而精神早已飄往了別的地方。

“黛西!”他想要觸碰她,瞥見那些躁動不安的觸須,只能僵硬地站在原地。

兩位吸血鬼越過他,來到她的身邊忙碌起來。

埃德加皺着眉頭,念了道咒語,“大概只能這樣。”

血流的速度減緩了,卻沒有停下。

黛西沉浸在失血帶來的暈眩中,根本沒有意識到此刻有人進來了。

事實上,在瀕死的窒息與壓抑中,周邊的牆壁快速旋轉,世界模糊成一片五彩斑斓的缤紛色彩。

她就像是在做夢,因為所有的東西都充滿了不真實的夢幻,如同在水底,又如同在萬華鏡裏。

“……希拉。”

她認出了這種感覺。

這是來自希拉·韋伯斯特的預示。

就和許多天以前那個夢境一樣,她再度看到希拉所看到的東西了。

“你在哪?”

她低聲在心裏呼喊,希望能夠傳達給那個蒼白消瘦的小小少女。

——她拜托埃德加·弗格爾桑去尋找她,可金發的吸血鬼也沒有找到她,她就這麽憑空消失了,跟五十年前一樣,所有人都再也找不到她的身影。

每一個夜晚,她都想要再度進入那時的夢境——就算會被吸血鬼發覺也無所謂,她想拯救希拉·韋伯斯特。

她們都是漢格爾·維拉德暴行的受害者,不可能只有她一個人能夠獲得新生活。

在這看似是希拉的軀殼裏,她睜開眼睛,對上低矮的天花板和無數漂浮在半空中的蠟燭。

她好像正躺在某個地方的床上,意識到這個以後,她心裏湧現出狂喜——希拉還活着,不過是被什麽人囚禁着。

“佩格,你救了自己的命。”

聽到有人在和自己說話,她整個人頓時警覺起來。

——她聽過這個聲音,就是上次她透過希拉的眼睛見到的,被埃德加·弗格爾桑所通緝的,極度危險的吸血鬼。

“……是,是嗎?”

佩格?不是希拉嗎?聽到這具身體的回答,她很快意識到事情不對。

這是個男人在說話,恐懼的,慶幸的,甚至是莫名的。

透過這男人的眼睛,她看清這裏究竟是什麽地方:低矮的天花板,四周牆壁都內嵌有書架,漂浮的蠟燭,和一架看起來很有些年頭的提取蒸餾裝置。

“佩格,我真是從沒想過你這樣庸俗不堪的男人居然也能有這樣的智慧。”

綠眼睛的吸血鬼凝視着他,仿佛能夠看到這男人身體裏潛藏着的另一個意識,“不對,你是誰?”

黛西立馬想要逃走,可綠眼睛吸血鬼的視線就像一柄長矛,将她牢牢釘死在原地。

“希拉·韋伯斯特,你就算死了也這麽陰魂不散嗎?”

這是她聽到的最後一句話。

然後她再度回到真實世界,劇痛回歸身體——她渾身上下都在痛,就好像皮膚之下的所有東西都被人攪碎了一般。

她努力實現對焦,見到卡爾焦急的臉孔,還有吸血鬼赤紅的眼睛。

“要不要送她去醫院?”

是卡爾。

“不要動她,她的內髒随時可能完全碎裂,如果移動她會立刻死亡。”

是埃德加。

“埃德加,你知道怎麽解除詛咒嗎?”

是尤金。

他們圍着她,努力嘗試每一種方法想要使她感到好受一些。

那一瞬間,她忘記了尤金的告誡,想要喊出朋友的名字,湧出來的卻是更多的鮮血和內髒碎片。

血液浸滿了她的喉嚨,就像一塊吸飽了水的海綿,堵塞住她微弱的聲音。

她要死了,要和希拉一樣死去了。

絕望籠罩在她的心頭,一如當初被她的爸爸發現她躲在門後一樣。

這一次沒有任何人能夠拯救她了。

卡爾、埃德加還有尤金,他們都圍着她,迫切地想要從這可怕的痛苦中拯救她。

“她看起來好像有話要說。”

不愧是她從小到大的朋友,卡爾是他們當中唯一一個正确領悟到她意思的人。

她張了張嘴,血又流了出來。

卡爾驚慌地扶住她的身體,讓她不至于在痛苦中倒下。

“黛西,不要說話,有什麽東西一定要告訴我就寫下來。”

她感激地看了他一眼,随後就被更加可怕的劇痛奪去了注意力。

沾着血的手指在沒有被血液弄髒的地板上艱難地滑動,她必須非常努力才能克制住昏睡的念頭。

卡爾盯着她的手指移動的軌跡,慢慢念出了她在劇痛中勉強寫下的詞句。

“希拉,死,吸血鬼……”他的聲音很輕,生怕再大一點就會驚擾到她一般,“綠眼睛,地下室,與佩格勾結,一個好主意……”

黛西咳了兩聲,再也寫不下去了。

“是那個希拉·韋伯斯特嗎?”

聽到有人這麽問,她無力地點點頭,卻只能讓血流出來得更多——血從她的嘴巴還有鼻孔瘋狂地往外湧。

她拜托金發的吸血鬼尋找希拉,但是自從那個夜晚後,無論她怎樣感應,她都再無法感應到希拉的存在。

黃昏中到來的女吸血鬼,被初擁之後瘋狂的血腥盛宴,還有親手殺死父母的愧疚。

希拉·韋伯斯特到死都沒有獲得自己想要的拯救。

就像她,她應該也快要死了——就算再怎麽沒有常識也知道內髒破碎不是能夠輕易治愈的重傷。

“真的沒有辦法了嗎?”

卡爾站起來,把場面交還給兩位吸血鬼。

埃德加沉重地搖頭。

領悟到這份沉默背後殘忍的卡爾咬住嘴唇。

為什麽他們會這麽疏忽大意呢?

“不怪埃德加,詛咒是非常麻煩的東西……”

沒有一個施咒人會希望自己的詛咒被輕易接觸,于是解除詛咒是個漫長而複雜的過程,一般來說需要準備相當多的器材和原料,再針對詛咒的種類進行不同的儀式,必要的時候還要取得施咒人的頭發或血液當做媒介。

此刻,這個險惡的詛咒所有目的就是在短時間內奪走對象的生命,他們就算立刻開始準備材料都來不及。

更不要提他們還要去尋找那個躲藏在暗處的施咒人——光是他們走出屋子的時間,黛西都可能會因為無法支撐而死去。

黛西還在流血,雖然血流的速度已經減緩了許多,但他們誰都知道,這是因為她已經快要無血可流。

就在絕望将要籠罩他們所有人之時,尤金擦了擦手指上的血,沉聲說:“我們還有最後的一個辦法。”

“是什麽?”

卡爾想都不想就直接發問。

銀色頭發深色肌膚的吸血鬼指指自己又指指奄奄一息的少女,“如果只是活着的話,我還是有辦法保住她的性命。不過你也猜到了吧,方法就是初擁,把她變成我的同類。”

換句話說,黛西·維拉德還是會死,只是死後不會去往天國,而是作為行走的屍體繼續生存。

尤金托起她纖細的身體,看進她的瞳孔裏。

“黛西·維拉德,你願意成為我們的同伴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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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