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獵槍

蘆葦叢中的獵人端起槍,于三點連成一條直線。

這是一間由旅館空屋改裝成的簡陋射擊場。

唯一的光源是頭頂沒有燈罩的白熾燈,角落裏還堆積着大大小小的紙箱,但就算這樣,為了說服老板娘把這裏借給他們還是花費了不少口舌。

拉文納擡起手腕,對準面前的槍靶,扣動裝了消音器的手槍的扳機。

砰砰砰幾聲以後,拉文納甩了下手腕,不太滿意地盯着靶子中央那幾個零散的彈孔,然後再度練習了起來。

這就是他們家族的教誨:只要你還能拿起槍,還能念出咒語,你就不應該松懈。

胡塞爾走進來正值中場休息時間,他不易察覺地掃了眼彈孔密布的靶子一眼,最後将目光落在坐紙箱上喝水的拉文納身上。

“有什麽重要的事情嗎?”拉文納的面相總是容易讓人聯想到尖酸刻薄一類貶義詞,尤其當他心情不太好的時候,更是沒有人願意往他這邊靠。

除了胡塞爾。

胡塞爾永遠都是那副對一切沒什麽所謂的樣子,即使他做的事比拉文納還要讓人聞風膽寒。

“那個被啓動了。”他遞給拉文納一條毛巾,“擦擦汗,這種天氣感冒了可不是好玩的。”

拉文納接過毛巾,“謝了。”他仔細地擦了擦臉和脖子,随後狐疑地打量着胡塞爾,似乎是在分辨他所說東西的真僞,“你确定沒問題?”

“應該沒問題吧,我做得很小心了。利用兩者之間的通性将詛咒僞裝成保密協議,連我的老師都在第一次見的時候被騙了過去,沒道理會被人随便識破。”胡塞爾勸慰道,“就算發現了也太遲了,那個詛咒會在迅速融化受害人的內髒,使之快速死亡。”

拉文納顯然還有顧慮,“我可不想我們的秘密被傳得到處都是。”他想到什麽似的站起來,“如果那個吸血鬼在這個時候對她進行初擁……”

與卡爾·莫裏森在一起的那家夥正好是個吸血鬼。

他越想越覺得有道理,都顧不上收拾這裏的狼藉就想要拉着胡塞爾一起去處理那個很可能沒有死去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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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靜一點,你忘了我說過的東西了嗎?那個吸血鬼,埃德加·弗格爾桑,是吸血鬼中的異類。”胡塞爾信心滿滿地拍了拍胸脯,再度把拉文納按在箱子上,“截止到目前為止,他都沒有對什麽人進行過初擁。不喜歡制造同類的吸血鬼,我不相信他會為了這麽個人類小女孩破例。”

距離事發已經過了好幾個鐘頭,卡爾焦慮地盯着面前緊閉的房門,生怕錯過一丁點異動。

房間裏安靜得有些過分,而且門縫裏也沒有燈光洩露出來。他來回踱步,好像這樣就能撫平內心的不安一般。

如果不是場面不合适,他大概會聯想起産房外的男人。

“你冷靜一點。”對此,埃德加顯得比他鎮定多了。

知道是自己太過焦躁的卡爾停下腳步,“我有點擔心。”像是怕對方誤解,他又補充了一句,“我相信尤金,我只是……”

據埃德加說,真正的初擁是非常需要謹慎的行為。

所以在黛西勉強點頭的一瞬間,尤金就嚴肅地将他們趕了出來,确保房間裏只留下他們兩個。

卡爾靠在走廊的牆壁上,“只是覺得非常無能為力。”

他用盡一切方法想要從死亡的威脅中将黛西解放出來,最終卻還是失敗了。

為了緩解那種無處不在的窒息,卡爾又問了一遍那個老掉牙的問題:“什麽是初擁?”

“初擁是在吸血鬼和人類之間建立起無人能及的親密關系。”埃德加再度回答了他的問題,答案卻和之前有着微妙的不同,“從人轉化為黑暗生物,心理上肯定會出現落差,如何在理性與本能之中尋找到那個維持人格的平衡就要看轉化他的吸血鬼的教導了。”

“托德會變成那樣,和伊格納茨有關,對不對?”

伊格納茨的血裔大都展現出了和身為人類時截然不同的性格,不難想象這綠眼睛的吸血鬼究竟對他們做了什麽:摧毀他們原有的人格,再從廢墟之上構建起更加扭曲的靈魂。

埃德加順着走廊今天的窗戶望去,“對,包括伊格納茨在內,有些吸血鬼會在那個時候對自己的後裔施加精神控制,确保他們把為他服務當做第一重要的事情。”

“你這樣做過嗎?”卡爾知道這樣不對,但是一想到無人能及的親密關系幾個字,酸澀的感覺就忍不住湧了出來。

他在嫉妒,毫無來由地嫉妒那面目模糊的吸血鬼。

“你有初擁過什麽人嗎?”

埃德加的答案卻出乎他的意料,“沒有。”他搖頭,對上卡爾震驚的眼神,“真的,從沒有過。”

又是那樣的眼神,像是悲傷又像是感慨,追憶着一些他所不知道的過去,但最終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在看着他,極其專注的目光,好似裏頭除了他就再也容不下別的東西。

“為什麽?”被這雙冰川一樣的眼睛注視着,卡爾心中那些有毒的藤蔓逐漸枯萎。

無視了暗影裏潛藏的威脅,埃德加摸了摸他的頭發,“因為我曾經發過誓,将我所有的東西都獻給那個人,既然這樣,我就不可能會和其他人有那樣的關系。”

哪怕是在他迷失自我,和伊格納茨一同犯下許多錯誤的那段時間,他都堅持了自己的諾言。

“不管怎麽樣都不會嗎?”

“是的,所以今天你應該感謝尤金在這個地方,我是絕不可能違背自己的誓言的。”

說完以後他拉着卡爾的手往樓梯那邊走。

“我們先不要打擾,新生的吸血鬼對外界極端敏感,很容易收到傷害,所以格外細心的照顧。這大概會持續好幾天,只要尤金沒有出來說話就代表你的朋友一切都好。”

轉化為吸血鬼只是一瞬間的事,後續的教導卻要持續很久。

最少三四天,最長會需要一個多月,完全取決于主導的一方。

埃德加将他拉到一間簡單布置過房間裏,“你先睡一覺。”

“但是……”

看出卡爾還想說什麽,吸血鬼沒有苛責,只是溫和地盯着他。

“你的身體還是人類。我看得出來你已經快到極限了,所以現在你必須休息。”

卡爾想說你怎麽知道。

他一直努力支撐着不要倒下,可吸血鬼卻輕易看穿了他的疲憊。

巴塞洛大街地下賣場,最深處那間燈火通明的工作間裏,伊格納茨坐在桌前,面前攤開一本看起來很有些年歲的舊書。

這本書的封面是由皮革做成的,看起來随時會散架,而發黃發脆的書頁上頭用綠色的墨水寫滿了一些扭曲的蛇形文字——如果埃德加在這的話,一定能認出這些文字和他在韋伯斯特莊園找到手稿上的那些相同。

為了逃避迫害的中世紀施法者們發明的特殊文字,它們凝結着當時施法者們的智慧,卻在一代代的流傳中已近乎失傳。

在那些給雷·霍普當學徒的歲月裏,伊格納茨學會了讀寫這種文字的方法,又在之後的幾百年裏将它傳授給了包括埃德加在內的許多人,卻又僅限于此。

“探尋靈魂的本質。”伊格納茨念出這一頁的标題。

他就像從未讀到過這些東西一樣,一字一句地閱讀着書中講述的東西。

原來從這麽久以前,施法者們就已經注意到了靈魂與肉體的關系——無論他們能夠使用多麽強力的法術,人類的肉體都是脆弱不堪的。

為了擺脫脆弱肉體的束縛,許多充滿野心的施法者們開始了自己的嘗試。

過去的幾百年間,他太過執着于包括肉體在內的永生,卻忘了還有這麽個方法,直到被佩格那個庸俗不堪的男人提醒。

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有人來敲門,他才從自己的思緒中脫離出來。

伊格納茨将失血過多的佩格扔給了其他吸血鬼照看,自己待在這個地方。

通常來說是沒有人敢在這個時候前來打擾他的。

他看向門邊。

不是已經死去的布萊安娜。

“是我,父親。”

梅琳達·克羅夫特恭敬地站在門邊,絕對不敢逾越一步。

每個來到這裏的吸血鬼都該知曉哪裏能夠進去哪裏不能,而這裏就是絕對不能的領域之一——假如你闖了進去,化成灰燼都只是最輕微的懲罰。

“是你。”

梅琳達行了個禮,“我們還需要向那群人類供應藥劑嗎?”

這座小鎮變為鬼城的“聖水”不過是某次實驗中産生的副産品:它的作用是再尋常不過地将人變成吸血鬼,卻又因為其他成分的原因,過程會無限拉長,便于實驗者觀察。

伊格納茨制造了它,使用過幾次以後什麽都沒有發現,直到這一次,他找到了它的全新用處。

欺騙盲信的人類,看着他們在不知情的條件下喝下劇毒的藥劑,沒有什麽比這個更加充滿戲劇性了。

“不需要了。”他詭秘地微笑起來,“梅琳達,準備一下東西,我想要要出門看看。”

女吸血鬼應下,按他說的去準備外出的東西。

外出。

伊格納茨快要控制不住臉上的笑意。

接下來就讓他去為他親愛的老師尋找一具完美的容器。

他已經有了目标,只要能得到那具肉體,一切都将完成。

接近次日清晨的時分,外頭又飄起雪來,起初只是一點細碎的雪粒,後來慢慢變成成年人指甲蓋那麽大的厚重片狀物。

窗棂上積了厚厚一層雪,而玻璃窗上結着又厚又堅固的冰花,即使用手去敲也不會碎裂。

埃德加站在卡爾房門外,好長時間過去了,整個人動也不動,就像一位忠誠的哨兵。

直到某種看不見的訊號驚醒了他,他從口袋裏掏出一支金屬圓筒,用戴着皮革手套的那只手取出裏面特制的粉筆,在卡爾房門上畫了幾個古怪的符號。

這些符號組成了一個規整的圓——在他離開的這段時間裏如果有什麽東西強行闖了進來,至少他在外面也會知道。

尤金所在的那間房門還沒有打開。他想了想,過去又在那裏畫了和卡爾門上相同的符號,這才将那支粉筆再度收進筒裏,放回了口袋。

臨走之前,他敲響了莫裏森先生的房門。

因為天色尚早的緣故,中年男人好一會才磨蹭着出來開門。

他身上披着睡袍,揉着惺忪地睡眼,有些意外地對上了金發吸血鬼的臉孔。

“有什麽事嗎?”他的目光一直在往埃德加的身後看,意外地什麽都沒看到,“卡爾沒和你在一起嗎?尤金呢?這是……要出發了嗎?”

他面色憔悴,眼眶浮腫,下巴上還有沒刮掉的胡茬,卻還是做出一副樂觀的模樣——失去妻子,即将和唯一的孩子訣別,遠走他鄉的悲傷日複一日地積累在心頭,使得他看起來越發衰老,再加上幾天前的那場大火,差不多算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他沒想到那些追殺他們的東西居然如此迫不及待,他們前腳剛離開那棟房子,後腳大火就燒了起來。

即使知道自己再也不會回去,可一想到他們曾經生活過的痕跡都被

“……是不是出什麽事了?”經歷了這麽多危機,也稍微被鍛煉出一些嗅覺的他敏銳地嗅到了一點不一樣的東西。

面對莫裏森先生的疑問,埃德加沒有隐瞞,簡單說出了昨晚發生的一切。

“黛西·維拉德出事了,為了保住她的命,尤金對她進行了初擁,但新生吸血鬼是脆弱的,直到她的狀況穩定下來,你們都得待在這裏。”

聽完這所有的東西,莫裏森先生勉強露出個笑容,嘗試開個不好笑的玩笑,“這麽說,我是這裏最後一個人類了?”他也看到了窗外的天氣,“下雪了。”

“卡爾在他的房間休息。”埃德加說出他真正關心的信息,“他太累了,所以我讓他好好休息。”

莫裏森先生思索了一會,低聲贊同,“嗯,我想也是,他看起來就像是被什麽東西逼入絕境,但我問他他又肯定不會告訴我。”

“拜托幫他準備些食物,人類的食物,他應該會需要這個。”埃德加向他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尤金現在不太方便,我離開這裏這段時間,無論是誰來都不要開門。只要等,最多十分鐘,我一定會回來。如果卡爾醒了,一切交給他處理就好,一般的吸血鬼不是他的對手。”

聽出話語背後沉重的警告,中年男人低聲應下,“我知道了……我不會給任何人開門,這樣就夠了吧?”

“我走了。”

交代完必要的東西,埃德加沒有從正門離去,拉開窗戶直接跳到了花園。

他的身形十分輕靈,落在雪地上甚至沒有留下多麽深的足跡。莫裏森先生一直站在窗邊目送他的身影離去,然後才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埃德加的靴子踏在積雪上,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

雪花落在他的發梢肩頭,一點都沒有融化。如果不看這些東西的話,他看起來就像是一位再尋常不過的過路人。

短短一個多月間,布洛迪卡鎮的街道就徹底空了:吸血怪物潛藏在暗處,政府毫無作為甚至隐藏真相,年輕人大多離開了小鎮,而剩下的老人、女人和小孩們恐懼、悲傷卻又無能為力,只能把自己關在房屋裏,祈禱漫長的黑夜盡早過去。

埃德加走在空蕩蕩的街道上,在經過某條暗巷時,他身形一閃,進到了那條肮髒狹窄的巷子裏,往更深處去了。

今天是星期二,明天是星期三,是伊格納茨離開巴塞洛的日子。

在此之前,他要去見一個吸血鬼,一個飽受伊格納茨壓迫的吸血鬼。

暗巷的盡頭,有一扇破舊的小門。

他先是快速地敲了三下,又放緩速度敲了兩下,如此重複了三遍以後,小門打開了一條縫,露出一張瘦削得過分的青白面孔。

門內的吸血鬼看清他的面孔,伛偻的身軀瑟縮了一下——埃德加這才看清他的瞳孔是渙散的,就像一塊渾濁的玻璃,裏頭沒有一丁點光彩。

要不是能夠嗅到他身上散發出的黑暗生物的氣味,埃德加只怕要把他當成普通的人類老者。

“騎士頭,長矛,玫瑰,十五世紀的西班牙。”

确認過暗號還不夠,吸血鬼的鼻尖聳動了兩下,這才用沙啞的嗓音說:“……是,是你,你來了,弗格爾桑先生。”

“是我。”埃德加緩聲說,“我們約好了這個時候見,你會告訴我如何混入伊格……”

“別說那個名字!”吸血鬼神經質地尖叫起來,等到埃德加住嘴後,他警惕地又動動鼻子,卻還是沒有松開抓着門栓的尖細手指。

埃德加沒作聲,他又喃喃自語起來,“別說那個名字,他會聽見的,他真的會聽見的。”即使他的面容皺巴巴得厲害,埃德加也能分辨出這是恐懼的神情。

“進來,進來說。”他松開門栓,招呼埃德加跟他進來,“不要在外面,他的眼睛無處不在,無處不在。”

門內是埃德加必須彎腰才能經過的低矮通道,他跟在瘦小佝偻的吸血鬼後面往裏走。

沿途的空氣濕熱,帶着股難以言說的腐臭,好似盡頭有什麽東西腐爛發酵了。

他們一直走了好久才來到低矮的客廳。

依靠吸血鬼出色的夜視能力,埃德加走到圓桌邊坐下。

桌子上殘留着灼燒過後的痕跡,中央還擺着一根快要燒到盡頭的蠟燭。

“弗格爾桑先生,您需要喝點什麽東西嗎?”

還不等埃德加回答,幹癟的吸血鬼就摸摸索索地從架子上取了瓶東西,倒在豁了口的玻璃高腳杯裏。

“不是什麽好東西,但也請您不要介意,我已經好久沒有招待過向您這樣氣派的同族了。”他将酒杯推給埃德加,“請用吧。”

杯子裏發黑的液體已經有些凝固了,埃德加沒有露出嫌惡的神色,平靜地喝了一口又放下。

“你的眼睛看不見東西。”他輕聲說,打從一開始他就注意到了,眼前的這個吸血鬼是瞎子,依靠嗅覺和聽覺來分辨方位,“是之前還是之後。”

吸血鬼低低地笑了起來,笑聲沙啞癫狂,“之後,是之後。”他的語氣了多了些懷念和悲傷,“我很年幼時失手殺了個年輕女人,為了躲避獵魔人的追殺,我告別血族之父,來到這座小鎮。多可笑啊,那個時候我滿心喜悅,認為自己逃離了獵魔人的魔爪,卻不知道這是另一重厄運的開啓。”

伊格納茨·杜勒斯統治着這座小鎮,每一個來到這裏的吸血鬼都必須去見他,他也不例外。

“很長一段時間我都為他服務——即使我不知道為什麽,但我就是這樣做了,直到某個契機的來臨,我醒悟過來,我發現自己其實是被他控制了。”像是覺得寒冷,他顫抖了兩下,“他控制着我們,讓我們以為他服務為最高殊榮,在我們身上進行殘酷的實驗。他抽取我們的血液,提取某種物質,我以為這沒什麽,但是很快我發現我衰老了——吸血鬼居然會衰老,你能相信嗎?在那個地獄裏,我看到了跟我有同樣遭遇的同族,他們有些不是自願被轉化的,是被移植了吸血鬼的內髒,在介于人和吸血鬼之間時就被放幹了血液。”

“你逃了。”

吸血鬼笑起來,笑聲中帶着點得意,“是的,我逃了,我用太陽光燒死了兩個同族,用他們的灰僞裝成我的——反正他那麽傲慢,是記不住仆人的死活的。你知道嗎?那個人能夠通過我們的眼睛窺伺外界發生的一切。”他指着自己毫無光澤的眼睛,“我親手弄瞎了自己的眼睛,這樣他就看不到我在哪了。”

讨論完吸血鬼曾經經歷的事情,該輪到他們的合作了。

“你為什麽要這樣做?”

埃德加問出最重要的問題。

究竟是什麽使得面前的吸血鬼願意幫助他對抗伊格納茨·杜勒斯。

他說過,黑暗生物都是天生的騙子,如果眼前的吸血鬼在說謊,那麽等待着他的可能會是比幾十年前更加慘痛的教訓。

“那個人,他已經瘋了。”吸血鬼露出恐懼的神色,“他已經瘋了啊!為了給予那塊肉瘤永生,他要把我們全部獻祭掉。你看到他做了什麽嗎?他明明不需要轉化這麽多人的,但是這座小鎮已經快成為鬼城了,再讓他這樣下去,不論是人,還有吸血鬼,我們一個都跑不了!”

埃德加關上門以後,卡爾有很長一段時間都在床上翻來覆去,怎麽都是無法入睡。

身體疲憊到了極點,但精神依舊亢奮,他翻了個身,床板很硬,因為長時間雨雪的緣故,被子稍微有些潮,躺在裏面很長時間都沒法暖和起來。

他努力閉上眼睛,幾分鐘後再度睜開,盯着黑暗中的天花板——天花板上有一大片潮濕的痕跡,邊緣稍微泛黃,就像一副無規則的地圖。地圖,他又想到埃德加的計劃,總之一連串的東西在他的腦海裏成群結隊經過,怎麽都無法抓到頭緒。

他想起黛西說她聽見了托德的聲音,不止一次。

明明那個時候他親眼看着他搭乘上那趟火車,他甚至能夠回想起握着的手指被掰開時,心中的絕望與惶恐。

“你還在看着我們嗎?”他悄聲對着空氣發問,灰藍色的眼睛裏閃爍着奇異的光芒,“托德,你還在看着我們嗎?”

意料之中的沒有任何回應,他自嘲地笑了下。

“你知道嗎,黛西很想你,很想很想。我也想你,但可能沒有那麽想,因為我有太多東西需要操心了。”

當傾訴開了個頭就再無法停下,不管有沒有人在聽,他都繼續說了下去,“你爸爸,他和獵魔人達成了合作,正在追查這座小鎮的真相,很快,很快就能還你們一個公道了。還有你媽媽,她被變成了吸血鬼,我們暫時沒有再見到她。她……她可能不再是你記憶中的那個人了。”而且如果有必要的話,他們一定會殺死她。

回答他的只有窗戶外的風聲和自己粗糙的呼吸。

想到流了那麽多血,此刻還在另一個房間生死不明的黛西,他的心就像被什麽東西割了一道。

“對不起。”他的喉嚨被什麽東西哽住了,“我沒有履行承諾,我沒有保護好黛西。她被人詛咒,差點就真的死了。”

他将自己整個人沉進沒什麽溫度的被窩裏,蜷縮成一團。

忽然像是有什麽東西溫柔地擦過他的臉頰,很輕,輕到他都要以為這是自己的錯覺。

“你還在這裏嗎?”

他立刻掀開被子,想要看清黑暗中究竟有着怎樣的東西存在:什麽都沒有,和他預料的一模一樣,只有冷冰冰的空氣。

失望至極的他再度倒回到床,閉上眼,等待睡意的降臨。

在躺下差不多快要一個鐘頭以後,他終于勉強睡着了。

熟悉的感覺再度湧上心頭,就和過去夢見地底那條長長的走廊一樣,這一次他也很清楚自己在做夢。

有關過去的又一個夢境。

起初是一長段黑暗。

黑暗驟然消失的一瞬,他看見血色的月亮懸挂在天幕之中,淡紫色的霧氣氤氲在四周,模樣顯得極其不祥。

他嘗試性地活動了一下身體,發現自己無法動彈的同時,他低頭看見地面上用幹涸血液畫着巨大的魔法陣,法陣周圍站滿了身穿麻布長袍、看不清面容的男男女女。

麻布長袍的領口扣着一枚銀徽章:圓形,內圈印着太陽的圖騰,而在太陽的中央有一雙簡陋的眼睛,仿佛無時無刻不在注視着地面上的一切生靈。

數不清的觸手從法陣內伸出,纏繞上了他的身體——他看見類似于鳥類的腳趾,看見飄落的白色羽毛,很明顯這不是人類的身體。

在他掙紮着想要脫困的此時,一個看起來是這群人首領的男人走上前。

他摘掉了兜帽,露出一張還算英俊的面孔——他們的體格應該差不多,但因為他被那些觸手纏縛在半空的緣故,男人不得不仰望着他。

黑發藍眼的男人的眼神裏滿是瘋狂,而這眼神令他渾身上下都不怎麽舒服——後來他知道該怎麽形容這種感覺了,就像是被毒蛇盯上的獵物。

男人想要觸碰他,卻因為他眼神帶給他的畏懼不得不停在半空,怎麽都不敢真的落在他的身體上。

“抓到你了。”他的話語裏透着不易察覺的殘忍,“我們抓到你了。”

畫面黑掉,他沉默地站在原地,等待着新一幕的出現。

時間再往前追溯,追溯到更加久遠的從前。

黑暗中的日子,卻意外地感覺到安心。

古老的石板路,臭氣熏天的城市,還實施宵禁的年代,街道空無一人,煤油燈昏暗的光芒如水中浮萍,飄着飄着就散了。

他跟着某個人行走在曲折的暗巷中,那個人渾身上下都隐藏在寬大的鬥篷裏,怎麽都看不清。

暗巷的盡頭,是刻意賣弄風騷的女人在等待。

她像是沒有注意到他的存在一般,熟練地擡起雙臂纏繞上了前面那個人的脖子。

“親愛的,你終于來看我了……”一句話還沒說完,穿鬥篷男人就咬住了她的喉嚨。

咕嘟咕嘟的吞咽聲在黑暗中格外清晰,而他貼着冰冷的石牆安靜等待吸血鬼用餐結束。

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吸血鬼終于從女人的脖子上擡起頭。

他能聽見女人微弱的心跳和呼吸——女人沒死,為了不至于引起麻煩,吸血鬼一般都不會殺死他的獵物。

“讓你久等了。”很好聽的嗓音,低沉柔滑,帶着些微弱的笑意。

他沒有作聲,眼神落在昏睡不醒的女人身上。

吸血鬼的面孔藏在寬大的兜帽下邊,只能看清還染着血色的嘴唇和精致的下颌線條。

過幾個鐘頭女人就會自動醒來,忘記今夜發生的所有東西,不再記得吸血鬼究竟對自己做了什麽。

“你和她不一樣,不論如何我只會有你一個人。”察覺到他的眼神,吸血鬼一步步朝他走來,伸出了手。

月亮穿透雲層,銀色的光輝灑落在塵世間。

這是屬于黑暗中的生物的時間,在這樣美麗的月光之下,他們做什麽都是被允許的。

他張了張嘴想要說話,可出口的不是人類的語言,而是尖銳的嘶鳴。

即使是這樣,吸血鬼也沒有露出不耐煩或是厭惡的神色。他擡起頭,兜帽稍稍滑落了一些。

冰川一樣透明的藍眼睛,溫柔地注視着他。

他看到自己倒映在其中的影子——怪異不堪,無論怎樣都不像是人類。

“不論過去多久,我都只會有你,哪怕我們無法每時每刻都在一起,但沒有什麽能夠将我們分離。”

他不記得自己是如何回應的了,也許他說了什麽,也許他什麽都沒有說。

“就算有一天你不再出現了,我也會找到你。”

……

他像是被人打了一拳,驟然從這個夢境中掙脫。

溺水一般的窒息中,他按住胸口劇烈呼吸,許久都無法從那種深不見底的悲傷裏掙脫。

饑餓感再度湧現了出來,暗影蠢蠢欲動,但他顧不上勒令它們安靜點,只是靜靜地坐在床上,怎麽呼吸都感覺缺氧。

這是之前從未有過的感覺,過了好久他才分清哪裏是現實世界哪裏是夢境的邊緣,他摸了把自己的臉,發現自己居然哭得一塌糊塗,幹掉的淚水印在皮膚上,稍微搓一下都會感到痛。

“卡爾,你醒了嗎?”有人在敲門,沉溺于悲恸中的他驚醒,認出這是爸爸的聲音。

“……醒了,有什麽事嗎?”

他用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跳下床,打開門,看到爸爸正站在門外,滿臉緊張地看着他。

“出什麽事了嗎?”他躲閃了兩下,不是很想讓他看出自己剛剛哭過這件事,“埃德加呢?”

“他不在,他有什麽事出去了。”

卡爾回頭看見門上畫着的符號,覺得有些眼熟像是在哪裏見過,等他正要伸手去碰就聽到爸爸局促不安地說:“不知道,但是他出去應該有一會了。”

“他什麽時候出去的?有說他什麽時候回來嗎?”卡爾趁他不注意的時候又擡起手用袖子擦了擦臉頰,“我睡了多久?”

莫裏森先生思索了一會,“你睡了快半天了。”

現在是下午兩點,距離他睡下差不多過了七八個小時。

卡爾以為自己最多只睡了三四個小時,看到指向2的時間時還愣了一下。

“是出了什麽事嗎?”

知道對方不可能無緣無故喊醒自己的卡爾警覺起來。

埃德加不在,他必須要保護這裏的所有人——尤金、黛西還有爸爸。

他沒有再犯錯的機會了。

“我……我不知道該怎麽說。”莫裏森先生的表情就像生吞了一只癞蛤蟆,“我不知道這算不算什麽大事。”

卡爾被他帶得緊張起來,同樣屏住呼吸,“怎麽了?”他壓低聲音,仿佛害怕對話內容被什麽看不見的東西偷聽了去。

“你跟我來。”

莫裏森先生引着他向門口走去。

他們兩人的腳步聲都很輕,在這空蕩蕩的房子裏回蕩着,聽起來莫名的陰森。

“我剛剛一直在房間裏看書。你知道的,我沒什麽事情可以做,這裏又沒有電視機,就只能看書打發時間。然後我聽到好像有什麽人敲門。我當然不可能開門,因為弗格爾桑先生離開前專程警告我,就算是他回來了也不要開門——他自己知道怎麽進來。我吓壞了,透過窗戶悄悄地往外看了一眼,發現門口什麽人都沒有……我以為是我聽錯了,但是等我剛從出來泡茶,我看到這個。”

說話的同時,他們走到了大門前。

“喏,就是這個。”

一封信安靜地躺在地板上。

莫裏森先生看它仿佛在看一條毒蛇,“我記得很清楚,一個小時以前地上是沒有這封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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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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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