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一別兩寬
蕭挽瀾得了那道聖旨,次日才去刑部找顧疏。
她很清楚顧疏的作息,特意在他下衙門的時候在刑部門口等他。
顧疏從刑部出來自然被她撞了個正着。蕭挽瀾的馬車他再熟悉不過,臉色當即一沉,卻又不能當做沒看見。
他将手裏的鞭子遞給身後的護衛,走上前去,隔着車簾,冷聲道:“你來做什麽?”
論身份地位,他說這話甚是無禮。
可顧疏心裏已然認定了蕭逐月要他娶了蕭挽瀾不可。除非他拼着性命和顧家不要,違逆聖意,否則再無轉圜的餘地。
他心中一腔憤懑無處發洩,如今見到罪魁禍首就在眼前,哪裏還能和顏悅色地同她說話。
車簾被撩開,露出一張極為俏麗的臉來。
兩人四目相對,顧疏眉眼間的疏冷和不快顯而易見。蕭挽瀾心情有些複雜,要說真的半點不在意那是假的。
但幸虧是最後一次了,以後她不會再來找他了,還是避的遠些吧。
她神色淡淡,極為平靜道:“顧大人,我有事要同你說,能否借一步說話。”
顧疏可沒見過蕭挽瀾這般漠然地和他說話,不知她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他抿着唇也不說話,沉思片刻之後才颔首應允。
蕭挽瀾在宮外有一處私宅,供她出宮時歇息玩賞的,顧疏以前聽說過,卻從未來過。
沒想到這宅子倒是極為幽靜別致,山石水榭,石橋橫波。池子裏的蓮葉殘敗,蓮蓬枯瘦,卻自有一番古樸的韻味。
蕭挽瀾只在前頭帶路,顧疏則緩步跟在她身後,徑直進了一間牌匾上提着“同風起”的書房。
兩人在圈椅上坐定,蕭挽瀾命人看了茶上來,這才開口讓容夏将一個檀木長匣呈給顧疏。
如今她身子已然好了大半,但還在喝藥不能飲茶,也就沒捧起茶盞,只是用手緩緩摸索着杯沿。連說話的時候,她的目光也一直落在自己的手上,并不看顧疏。
“匣子裏的東西顧大人先看看,看完了,我們再談。”
顧疏依言将匣子打開,沒想到裏面居然是一道明黃色的聖旨。他動作一頓,随即又很快将聖旨取出來,迅速看了一遍。
這居然是先帝的遺旨——給他和蕭挽瀾賜婚的遺旨!
當年先帝在席間的一句戲言,他就被認定是蕭挽瀾日後的驸馬。雖說這句戲言遲遲沒有成真,可長安名門世家千計,卻無人敢拂了天家的顏面,同他議親。
沒想到先帝愛女心切,還真留下了賜婚的聖旨。
蕭挽瀾現在拿來,這是在逼他就範麽?
顧疏心底冷笑,再看向她的目光鋒銳如刀,怒極反笑道:“你這是什麽意思?”
蕭挽瀾這才擡起眼眸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說:“我不會嫁給你了,顧九章。”
九章,是顧疏的字。
顧疏滿腔的怒意被她輕描淡寫的一句話給全數堵了回去。他愣愣的看着蕭挽瀾,似是完全沒想到她會說這話。
蕭挽瀾看着顧疏臉上的神情從憤怒、震驚、狐疑、再到呆愣,變臉似的,簡直是精彩至極。
她覺得有些好笑,抿了一下嘴,才緩緩解釋道:“你我兩心不同,終究難歸一意。就算勉強湊在一起,日後也會反目成怨,還不如早做個了結。皇上那邊我已向他言明,至于這道聖旨,如今于我來說已然無用,就交由你處置,毀了也無妨。”
或許是轉機來的太突然,顧疏完全無法适應,他甚至有那麽一瞬想要問清楚蕭挽瀾為什麽突然就改變主意了。
這種心情很難說明。
她以往總是像牛皮糖一般粘着他,甩不脫丢不開,令他厭煩不已。有時候真的忍不住對她說了犯上的話,她倒也會生氣,鼓起腮幫子,紅着眼眶,卻又一滴眼淚都不肯掉,一副倔強又委屈的模樣,并不是不可憐。
不過顧疏是不會心疼的,因為只要等到蕭挽瀾負氣離開,他難得有了幾日清淨。
左右過些天她又會巴巴的過來就是了。
他有一段時間,甚至還一本正經地想過用什麽法子惹怒她。
可現在,蕭挽瀾卻突然對她說自己放棄了。
這樣的輕描淡寫。
要不是她說這道聖旨随他處置,他可能都不會相信。
顧疏等這句話太久了,所以他覺得自己心底那些微末的情緒,都是由于現在這句話來的太輕巧了。
他甚至完全沒有預料到,更不知道緣由。
她哪怕再堅持幾日,他或許就妥協了。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了,緣由也并不重要了,這個結果他很滿意。
顧疏将手裏的聖旨重新放回匣子裏收好,起身鄭重地給蕭挽瀾行了個禮。他眉眼依舊疏淡,只是語氣比之前溫和恭謹了許多。
“公主知微見著,睹始知終,微臣謝公主體恤。他日若有用得着微臣之處,公主盡可開口,臣當結草銜環以報。”
“結草銜環大可不必。”蕭挽瀾收回視線不再看他,一字一字清清楚楚道:“此後,你我該是一別兩寬,各不相幹才好。”
顧疏沒想到她的态度這樣決絕,這倒是讓他十分不自在,像是抓着別人不放的那個人是他一般。
既然蕭挽瀾都不待見他了,他也不好久留,拿了東西起身同她告辭。
蕭挽瀾倒也沒有挽留,只是等他要出門時提了一句。
“本宮有半璧玉佩還在顧大人那,煩勞你尋到後,遣人送回。”
半璧玉佩……
顧疏出了書房,仔細回想倒還真有這麽一塊,他回去找找,應當尋得見。
蕭挽瀾送他之後,他也只是看過一眼,隐約記得那半璧玉佩并算不得什麽好玉,雕工拙劣,成色也不好,只是或許被人經常佩戴摩挲,才顯得異常溫潤光潔。
想來另外半璧應該在她那。
蕭挽瀾其實送過很多東西給他,不乏比這貴重千倍的東西。不知為何,她卻單單要回這半璧玉佩。
思及此處,他足下的腳步微頓,回身看向那間書房。
牌匾上“同風起”三個字尤為醒目,字跡熟悉,一看就是出自蕭挽瀾之手。
這麽古怪的名字,也就她能想得出來,還堂而皇之挂在書房牌匾上。
不過與他又有什麽幹系呢。
顧疏收回視線,不再停留,轉身大步離開。
作者有話要說: 嘻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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