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嘩嘩地往下流:“方叔叔!方叔叔!方叔叔!就算你出賣師父,他也不會怪你的!”
上官被吵得有些煩躁,在她屁股上踢了一腳:“耐心觀看,禁止喧嘩。”
方池從來都沒有覺得小喬的哭聲有今天這般美妙,美妙得蓋過了刑具在肉上切割的響動,他低低的哀號也被壓了下去。
他想松口,他想出賣顧思陌,他就是這樣一根沒有骨氣的牆頭草。辛辛苦苦地活了這麽多年,安分守己,遠離是非,不要權利,也不貪圖錢財,他只是想好好地活下去而已。即便他把顧思陌的行蹤告訴宮主,又有什麽錯?
可是,顧思陌那混蛋切斷了他的退路。
他出了事,第一個想起的人竟然是他,無論是出于什麽原因,顧思陌把小喬的性命交到了他手中,也把自己的生命交到了他手中。
拿到密信的那一刻,他曾惡毒地想,這麽相信我,幹脆把信交給宮主好了。
是的,我可以把信交出去,但是,同時交上去的還有他們之間的……友情。
友情?方池簡直氣哭了,去他娘的友情!
求求你了大護法,把你的友情收回去吧,你的友情正在要我的命。我不想要他。
說不定,顧思陌在乎的根本不是什麽狗屁友情,他只是病急亂投醫,抱着一線希望,希望可以把小喬平安地送到他身邊,如果不平安,失去的只不過是一個叫方池的藥師。
身上的每一處血洞都在叫嚣:松口松口!快點松口!
方池一口血吐了出來,濺到了小喬裙擺。“放心,我不會出賣你師父……”
口不對心,再次被自己氣哭。
好吧,顧思陌,你贏了。誰讓你救過我的命呢,我還給你就是了。
“宮主,斷氣了。”簡單的五個字,宣告了方池的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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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刑的人掰開了男子的手,他的手裏攥着一張小小的紙條,字跡早已被鮮血染紅,模糊不清,上官注意到他的手心有一支極短的毒針,針的一頭泛着幽幽的藍光。
看來,是自殺。
小喬抱着方池的屍體哭號,上官沒有阻止她:“死了也好,等她哭夠了就把他的屍體挂到思竹軒門口去。”不信顧思陌沉得住氣,何況他還有小喬呢。
“方叔叔,你怎麽這麽笨,師父确定自己不會被人找到,才會放心寫信給你,你就算說了也沒關系……”連她都能看透,方池看不透。
可惜,他已經聽不到她的哭喊了。
“滾開,別攔我的路!”有人惡聲惡氣地叫着。
不等通報的人開口,洛回風就帶人闖進了地牢,他見到上官,劈頭一句就是:“我絕不相信顧思陌會做這種事!”
上官掃了一眼他身後的人,不動聲色道:“信不信由你,反正我要他付出代價。如果你不同意,也可以學他試試看。”
“義父!”洛回風不滿地抗議。這老東西果然老糊塗了,居然會懷疑顧思陌。
“既然不想步你師兄的後塵,就滾得遠遠的。”
”他拔刀殺琉璃不過是因為顧思竹,若他有心要反,怎麽會支開浮珠和沉玉?”雖然說琉璃的人被顧思陌喪心病狂地殺了個幹淨,但這不能說明顧思陌在向宮主宣戰。他有可能只是一時氣急。
你是什麽人?竟然幫顧思陌說話?上官怒:“不許為他求情。”
洛回風不死心:“難道義父是想借此機會鏟除顧思陌?”
上官大怒:“我給了他機會!”
他可以回來請罪,不管他的理由是什麽,我都不會讓他死。
但是他是怎麽回答我的?
他讓方池帶小喬走!
不是不悲哀的,或許這其中有誤會,但顧思陌選擇了讓方池帶小喬走,這就是他給上官的答複。
洛回風看到他義父的眼裏泛起一陣澀意,心下恍然大悟。
呵,原來是顧思陌叫他傷心了。
這老狐貍,活該。
洛回風不想引火燒身,他彎下腰去看小喬:“一年不見,你倒是更愛哭了。”
小喬木然地擡頭,方池的死對她而言是巨大的刺激,她想了一會兒,才記起洛回風是誰。這個人,說過第二天還會陪她蹲馬步的,結果再也沒有出現。
說話不算話,害她真的讓廚子把菜做得鹹了一些。
她別扭地低下滿是血漬的頭:“還以為你忘記我了。”
洛回風一怔,随後,他臉上兩個酒窩若隐若現:“義父叫我閉關,整整一年我都在練《流雲心經》。”
“哦。”目睹了焚凰宮酷刑的小喬依舊神色恍惚。
他忍不住伸手去擦她的大花臉:“別難過。這是方池自己的堅持。”
她低聲道:“他完全可以不堅持,師父他……”
他拍拍她的肩:“不管你師父是不是狡兔三窟,只要方池說了,就會傷到他。”傷心,你懂嗎?然後,更加地,不會相信任何人。
小喬似懂非懂。
當你能夠理解大人的堅持時,這就說明,你長大了。
方池的屍體被人拖了出去,上官把小喬扣在了地牢裏,沒有他的令牌,任何人不得将她帶走,否則罪同謀反。
望着上官的背影,洛回風翻了個白眼:“死狐貍。”
老混蛋,死狐貍。什麽人都不信,這點顧思陌和他真是一脈相承。最後兩敗俱傷。
洛回風踢了踢地上的爛草:“陪你說說話,要不要?”
小喬看着衣服上的大片大片的血跡,眼裏流露出悲傷和恐懼。
“叫聲好聽的就陪你。”
“……回風哥……”她遲疑一下,最終叫了出來。
她把頭埋在洛回風懷裏,享受着片刻的安寧。
不想一個人在黑暗裏,曾經,她用暗器殺了人,腦海裏是猩紅的血海,還有死氣沉沉的夜空——那個時候,她也是這樣對顧思陌說,我怕,求求你,別留我一個人在這裏。
011陪你入睡
陰寒的牢獄中,時不時爆發的慘叫讓人膽戰心驚。
小喬想起方池臨刑前的微笑,淚水又不自覺地冒了出來。
他說,很快就會結束的。因為他已經決定用死來代替出賣兄弟。
或許她暫時無法理解方池的堅持,但那些帶着倒鈎的刑具在他的身體裏旋轉的一幕将永遠無法從她的記憶裏抹去。還有,那無窮無盡蔓延的血水,霸道地攀爬上了她的鞋底,浸濕了她的白襪。
感受到了她短促的呼吸,洛回風用手背碰了碰她的額頭。
真燙。
“別去想方池。”他試着引導她,“想想你師父,他為什麽要殺琉璃。”
小喬被他這麽一問,果然下意識地把鮮血淋漓的場景放到一邊,仔細思考起他的問題來。洛回風道:“他們說你師父對宮主不滿,想說服琉璃和他一同造反,琉璃不同意,囚禁了他的妹妹,逼他來宮主面前認罪,他一怒之下,便和琉璃動了手。”
她沒有權利去評論顧思陌的事,他是她的師父,他教她武功,給她飯吃,就算他真的打算和宮主決裂,她也只能站在他的身邊,默默地支持他。
可是,如果他是被人陷害呢?
小喬回想起顧思陌離開時的囑咐,和往日并沒有什麽不同,甚至揪着她的耳朵說,回來以後要看到她進步。沒有任何不對的跡象。
倘若他真的圖謀不軌,那未免也掩飾得太好了。
顧思陌不是一個心機深沉老謀深算的人,他只是不喜歡與人親近。
“不,師父什麽也沒有和我說,除非他親口告訴我他想要做宮主,否則就是他們騙人!”反正,千錯萬錯,師父是不會錯的,我永遠不會站在師父的對立面。
“我和你一樣,不相信他會肖想義父的位置。”洛回風不屑地笑,“他還沒把那東西放在眼裏過。”
洛回風的話給了她點頭的力氣:“沒錯,師父他不在意這些。”
“但是旁人卻不這樣想。他不在意,他的手下呢?如果他身邊的人在意,想把他扶上更高的位置,私自做了決定,把他逼入不得不反的境地,那就不好說了。”他支着下巴說,“這才是義父擔心的。”
小喬注視着他的眼睛,糾結了一會兒:“好複雜……”
他說的我根本聽不懂,我也不想聽懂。我只想知道師父還會不會回來,他回來了以後會面對怎樣的懲罰。萬一像方叔叔一樣……
她抱住頭,不願往下想。
他攬着她瘦小的肩頭笑道:“當初叫你和我走你不肯,現在後悔了吧?”
又是挨打又是罰站的,這回還被老混蛋抓來欣賞如何讓人變得生不如死最後自我了斷的全過程。這就是留在顧思陌身邊的下場。
那家夥是一個死神,連他的親生妹妹都憎惡他。
像小喬這樣的怪物不多見了,所以洛回風才會特別好奇。
她不滿道:“他不好,你還幫他說話?”宮主被你氣得不輕呢。
洛回風唇角一挑,笑她不懂:“你覺得老混蛋是真的生我的氣?告訴你,我師兄是他一手鍛造的鋒利武器,好不容易用稱手了,你要他毀掉,他舍不得。如果我不裝出義憤填膺的樣子,說不定他會以為這一切是我設計的,我不想背這個黑鍋。”
她瞠目結舌:“我還以為你是真的關心師父……”
洛回風不假思索:“呸。”
一山不容二虎,老子做了宮主,第一個鏟除的就是顧思陌。
眼前的少年素來與師父不和,慵懶的神色裏帶着淺淺的驕傲。
可是,他對我似乎不壞。
他沒有做對不起我的事情,我當初怎麽會在點心裏撒沙子呢?想到這裏,小喬有些不好意思:“我還是覺得我應該謝謝你。”
“知道我為什麽要陪你說話嗎?”他的眼中含着淡淡地笑意,說出來的話卻讓她脊背冰涼,“上一個被義父丢到刑部的女孩子和你一樣,哭着死活不肯進來,不過,她最後是笑着出去的,不論我對她說什麽,她都只會笑。我怕你也……”
不過,他好像多慮了。
小喬抓着衣角的指關節微微發白,不是因為勇敢,如過那一晚顧思陌沒有留下來,那時候她就已經瘋了。過于恐怖的景象是一只潛伏在腦海裏的惡魔,總是在你安靜的時候,一遍一遍地在腦海裏盤旋,有的人崩潰了,而有的人苦苦支撐。小喬抓住救命稻草從深淵裏爬上來了,如是而已。
多麽幸運,每一次堕入黑暗,身邊都剛好有一個可以和她緊緊貼在一起的人。
“別想了,本來就不是你這個年紀應該多想的問題。”洛回風見她露出感慨的表情,趁機在她額頭上印了一個吻,“努力長大,努力長成美女,這才是你要做的。我不想要一個醜女人做老婆。”
小喬捂住發燙的額頭,清亮的眼睛瞪着他。
洛回風醉翁之意不在酒地笑,小喬卻頂着一張紅撲撲的臉,心慌意亂地想:他為啥要用我對付師父的手段來對付我……
“顧思陌帶人強闖地牢了!”平地一聲驚雷。
聽聞有人殺了進來,被關押在刑部的人們一時間興奮無比,有人怪叫,有人用頭撞門,騷動的人群在方寸之地內橫沖直撞,周圍陷入了一片混亂。
怎麽會這麽快?洛回風略微有些錯愕,他拔刀站了起來。
正要追過去看個究竟,一個青色的人影便飄入了眼簾。
不用懷疑,就是飄。
這樣卓絕的輕功,放眼江湖,沒有幾個人能做到。
小喬目不轉睛地打量着這個突然出現的男子,他的身量修長,臉上蒙着一塊白紗,一雙漂亮的丹鳳眼波光流轉,美得令人窒息——這個人,不可能是顧思陌。
“你是誰?”
來人緩緩接近小喬,眼裏竟然流出些許溫柔:“你就是白筱的孩子?”
“你認識我娘?”
“豈止是認識。”他輕笑出聲,一把将她從地上抱起來,“來,好孩子,和我走,我帶你去一個好地方。”
洛回風郁悶,搞了半天,人家壓根把他當擺設。頭回遇見這麽不把他放在眼裏的人,他冷道:“站住,你以為刑部地牢是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的地方嗎?”
青衣男子回頭看他:“上官奕的養子?”
虧你還認識我,洛回風心裏大感安慰,安慰的同時,他一刀已經送了出去。
“回風哥!救我!”這才發現自己落入了來路不明的大壞蛋手中的小喬立即大叫。
接連數十刀都無法點重那人的要害,洛回風不由得暗暗心驚。
青衣男子似乎能看穿他的心思,沒有一招能逃過他的預測。
這樣下去不行,洛回風撤回了焚凰刀法,改用其他門派的招式。
他的刀雖然不能傷到對方,卻給人一種無形的壓力。青衣男子閃過他的刀:
“聽着,我不想和小輩打仗,看在你對她還不錯的份上,我也不想要你的命。只要你往後退,我保你性命無憂。”
洛回風氣得一記崩刀,斷了地牢的鐵柱。小喬被他的罡風掃到,悚然尖叫。
青衣男子忽然丢下小喬,向後撤了一丈。
“誰?!”
刀光映着顧思陌面無表情的臉,顯得格外猙獰,他的身上沒有一處不是暗紅的血,一眼望去,仿若地獄裏流竄的惡鬼。
小喬驚喜地叫了出來:“師父!”
“師父?”青衣男子大為好奇,須臾之間,他已經接下顧思陌數招。
洛回風拖着小喬逃離他們的刀陣,回首望去,只見水銀傾瀉,重影無數,青白的光在空中交錯,幻化出奇異的景象。
此時若強行插入,必有一方重傷,他不敢貿然出手。
看不清楚戰況的小喬急急地問:“怎麽樣怎麽樣,師父他會輸嗎?”
“按理說不會,不過他似乎受了傷。”被宮主追殺得走投無路了吧。
顧思陌一連幾百招都無法得手,舊傷又隐隐作痛,眼睛都殺紅了,青衣男子躲過他瘋狂的進攻,一掌推向了他的心口。
誰知顧思陌竟完全不避,一招“碎空”,貫穿了對方的左肩。
“顧思陌!”那人的眼裏終于有了愠色。
顧思陌喑啞的聲音說:“你找死。”
上官帶着人趕到的時候,青衣男子不費吹灰之力地越過已是強弩之末的顧思陌,像一道閃電一樣,迅速地消失在了衆人的眼前。
“是他!”上官一個轉身,也消失在了衆人的視線裏。
“師父師父!”小喬跑過去扶住顧思陌。
他手裏的刀深深地紮進了地裏,身體灌了鉛一般,沉重地下墜。
眼裏的狂亂一瞬間退盡,黑色的瘀血順着嘴角一路滴到了小喬手上:“我沒事。”
滾你娘的沒事,傻子都知道那一掌不是鬧着玩的。洛回風抵住他的後背,一邊給他灌輸真氣,一邊暗罵,難怪老混蛋喜歡你,不要命的屬下誰不喜歡?靠。
顧思陌一回宮,死寂的思竹軒人來人往,恢複了生氣。
小喬跪在顧思陌床前,替他包紮傷口,浮珠在一旁抽泣,沉玉低聲安慰。
“師父,你不在的時候,宮主把方叔叔抓走了,他要方叔叔說出你的下落方叔叔不肯……所以,所以……他們把方叔叔的屍體,挂在了思竹軒門口……”小喬斷斷續續地說着,聽得小桃心驚肉跳。
顧思陌黯然:“是我害了他。”
真是可笑,天知道,一把信發出去,他就後悔了。并不是怕方池會受到牽連,他擔心方池會直接将信交給宮主。甚至因為不放心,他決定親自來接小喬。
什麽時候起,除了殺戮,心裏再也容不下別的東西了呢?
浮珠哭道:“別這樣,這不怪你,你剛剛受到了琉璃的背叛,不相信方池是情有可原的……”
他想起平日裏教導小喬的一句話:人必須對自己的行為負責,如果怕痛,記着下次別犯錯。
可是,失去的已經無法挽回了。
“你們,都出去。”讓我一個人承受這種痛苦吧,我必須承受。
“不,我不走。師父,我陪你。”
小喬靠在床邊,把頭枕在他的臂上:“我會安靜地,不吵到師父休息。”
只是,我不能把你一個人留在這裏。
就像殺過人後的我,就像目睹過酷刑的我,不想一個人留在暗黑裏。
師父和我一樣,需要一個人陪在身邊。
安靜的卧房內,小喬和顧思陌四目相對。
說好了不會打擾他休息,可她再也忍不住,抱着他不肯松手:“師父……”心口一陣澎湃,複雜的情緒一時說不上來。
他淡淡地說:“我走之前交代的心法,你如果沒有背下來,別指望我會網開一面。”
她噎住,良久才氣道:“被宮主一吓,全部都忘記了。要不是你不回來,我就不會被宮主抓到刑部去,你下次要還不回來,我把刀訣也給忘掉——”見顧思陌臉色不對,她咬着嘴唇靜默下來。
他說:“忘了就算了。”
“……對不起。我以為你有了妹妹,就不要我了。”
無理取鬧。顧思陌不理她,閉上眼睛睡覺。
沒過多久,冷風鑽進被子裏,一個小小的身體貼了上來。
“師父我陪你睡,有我在,你就不會做噩夢了。”
“滾下去,聽見沒有?”
“沒有。”
“信不信我打到你爬不起來?”
“爬不起來的是師父……”
作者有話要說:爬不起來的師父,很好很強大。
望天,老子讓你徹底爬不起來!
012腹黑宮主
永遠別低估顧思陌的複原能力。
掰着手指頭數十五天,上官派人傳顧大護法入殿:“半個月,夠他養傷外加交代後事了。是不是?”
後事……侍立于一旁的總管汗滴滴地不說話。
不過,大護法回來了以後宮主心情明顯變好了倒是真的,應該不會出什麽大亂子才是,凰宮的下人們略微安下心來。當他們看到顧思陌身後還跟着一個小尾巴的時候,安下的心又開始噗通噗通跳得飛快了。
上官看到小喬,面上微微一滞,心裏好不凄涼:這是怕我調虎離山,所以要把小寶貝随時帶在身邊。放心吧,大護法,我不會再讓她目睹血淋淋的酷刑的,我只會讓她血淋淋。
仁慈的宮主和善地笑了:“奉茶,賜座。”
顧思陌不是傻子,當即跪得飛快:“屬下知罪,請宮主責罰!萬不敢和宮主平起平坐!”
上官斜睨他一眼:“勇于認錯,态度可嘉。不過本宮沒讓你坐,你繼續跪着。小喬姑娘,來,坐着喝茶。”
小喬跳了起來:“我不坐!”春秋時期有個老頭曰過,不食嗟來之食。
顧思陌瞪她:“宮主讓你坐你就坐。”
師父有令,豈有不從之理?即使不從,也不能當着老混蛋的面不從。她乖覺地爬上了椅子,拿了茶杯就喝:“咦,這什麽茶,難喝死了。”敢整我師父,看我不整回去。
總管青着臉道:“小喬小姐,這是一兩銀子一錢的六安瓜片。”
瓜片怎麽了,瓜片就不能難喝啦?她哼唧道:“還不如小桃泡的糖水好喝。”
上官溫和地笑:“聽見沒,給她換糖水。”
見他笑得奸詐,她忙護住手裏的茶:“既然是一兩銀子一錢的,那我也就勉強喝喝,掃了宮主的興多不好。不過要是有點桂花糖就更好了。”
上官道:“拿桂花糖來。”
顧思陌艱難地開口:“宮主……”
“你跪你的,這裏沒你的事。”說完,上官笑眯眯地問,“小喬,說說看,你父親和本宮比起來,哪個比較招人喜歡?”
小喬一口茶噴了數尺遠:“誰?”
這叫一個殺人不見血啊,嗆死我了!她盯着上官的臉,暗暗心驚,最終遲疑道:“那個打傷師父的蒙面人?”
“後悔沒和那人走了吧。”
杯子裏的水潑了出來,她呲牙道:“難怪我娘不選你。”
上官拍案而起,不等顧思陌阻攔,他又重新坐了回去:“既然那麽喜歡他,幹脆和他遠走高飛。下次他還來接你,你別想找借口賴在焚凰宮。”
小喬怒道:“我又不認識他,幹什麽要和他走。”
“他是你親爹。”
“他不是!”
響亮的反駁倒讓上官無言以對。
如果他真的是我父親,為什麽不親口告訴我?
如果他真的是我父親,為什麽抱起我之後又抛下我?
這個世上,沒有人有資格做我的父親。我是一個沒有父親的孩子,以前沒有,以後也絕不會有。“我的親人只有一個,那就是我師父。”
我不會和別人走,師父在哪裏,我就在哪裏。
上官替顧思陌感到欣慰:“聽聽,大護法,你有親人了。被親人在背後捅一刀的滋味更不好受,是不是?我相信會有這麽一天的。”他微笑着:“現在輪到我們解決琉璃的事情了,順便讓你的徒弟了解一下蕭楓幹的好事。”
顧思陌沉默,小喬卻明白了,蕭楓就是那個笑得溫柔的青衣男子。
這些天,她不是沒有聽說顧思陌和琉璃反目的傳言。
是蕭楓,利用琉璃在北疆通信不便,僞造宮主密函,要琉璃秘密處決顧思陌,而顧思陌亦在途中收到了宮主的密令,要他鎮壓琉璃的叛黨,起初他并不相信琉璃會背叛宮主,對宮主的命令心存質疑,他留下浮珠沉玉,只身一個人去勸說琉璃,希望讓他交出護法令牌同他回宮,不想琉璃大怒,說他才是叛黨,并囚禁顧思竹,逼他就範,聲稱這是宮主的意思,事情一發不可收拾……
說到底,不過是利用了顧思陌和上官微薄的信任感,人與人之間,微小的間隙經過挑唆,也會成為無法填補的溝鴻。
上官道:“難為蕭楓,你給他養女兒,他回報你一份大禮。吸取教訓,你身邊的親信清理過了?”模仿字跡,僞造凰宮泥封,對我們的情況了如指掌——這樣的敵人真可怕。
“傳信人已畏罪自殺。”
上官自嘲地笑,這是他想要的結果嗎?從今天起,他不得不正式堤防顧思陌,逃走了再回來這種待遇不會有第二次。
再有第二次,他會讓顧思陌死。
當然,再有第二次的話,顧思陌逃了,就不會回來了……
蕭楓的陰毒果然不減當年。
“關于方池的死,還有小喬在地牢看到的一切。”顧思陌頓了頓,不知從何開口,思索了片刻,他說,“希望宮主以後不要因為我的過錯而遷怒他人。”
上官笑:“思陌,別讓我再抓到把柄,不然你身邊的人會死光。”
他不願意開這種玩笑:“一人做事一人當,不要遷怒不相幹的人!”
“跪着說話也這麽有底氣,說明你的傷已經好透了。”上官冷冷道,“現在拖你出去打到你斷氣,有意見否?”
“砰!”
小喬把茶杯往桌上一磕,再也忍不住了:“我師父以為你要殺他,所以躲起來不讓你殺,這有什麽錯?別人要殺你難道你站着不反抗嗎?”
“我是宮主,他是護法,我要他跪着他就得跪着,我要他死他就得死。這是規矩,不服從規矩可以,蕭楓就是不服規矩,叛出焚凰,另立門派。”
顧思陌道:“小喬,你回去吧,我臨行前囑咐過少宮主,我若有事,他會照顧你。”
托孤都托好了,上官嘴角抽搐:“來人,把顧思陌拖走,杖斃!”
不是真的要殺他,所以會當着小喬的面。
而小喬果然不負所望,和顧思陌并排跪在一起:“宮主,我願意代父受過。你打死我,我不逃,我甘願被你打死。”
顧思陌反手給了她一巴掌:“滾!”
她捂着紅腫的臉,繼續對上官說:“打死我吧,反正你看我不順眼。”
“什麽代父受過,那混賬東西不是你父親,再讓我聽見你叫蕭楓父親,我剝了你的皮!”顧思陌再度揚手。
她吐了一口血水,怒不可遏:“我才沒有叫他父親!王八蛋才代他受過!我代的是你!你自己說的,一日為師終生為父!我代父受過代錯了?!你憑什麽打我?那是你自己說的!”
吐血,我是要你聽我的話,不是要你代我受什麽過。
他百口莫辯,那一巴掌停在半空,怎麽也打不下手。
上官樂得:“好一個父慈子孝啊,你們楞着做什麽?既然有人願意代父受過,那就讓她受,不讓她受顯得本宮多不近人情哪。趕緊,拖她出去,免得反悔。”
鐵杖打在身上的時候,小喬覺得自己的身體快要被搗碎了,鈍重的響聲不急不緩,每打一下都留給她足夠的時間去感受痛苦。
她的額角青筋暴起,手指深深地嵌入了原本平坦的地面,在混亂的吼叫中,她微微擡頭,看到了與顧思陌争執不休的上官。
那人微微側過臉來,對着她露出一個得逞的笑容。
宮主……陰險的宮主,還說要打我師父,其實他根本就是想打死我……我居然讓他如願以償了……笨啊……
笨到要死……啊……
顧思陌絕不會讓她死在凰宮的,上官深知這一點。
有些人的底線最好別去觸碰,他在顧思陌拔刀拼命前一揮手:“算了,不打了,再打下去大護法要同我翻臉了。”
踢了踢小喬的肩膀:“起來,別裝死。”
顧思陌拍開他的蹄子,怒目而視。
小喬睜開眼睛,拖着沉重的呼吸,喉嚨裏的血沫嗆到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感嘆:“沒死啊,真頑強。”
上官奕三氣小喬,小喬吐血身亡。
人被嫉恨總是有原因的,她總算明白為什麽洛回風一提到他義父就會咬牙切齒了,明白這一點,差點付出生命的代價。
至此,焚凰宮內讧一事完美結束,只是有人尚且摸不着頭腦。
“什麽?大護法回宮請罪,為什麽要打小喬?”燕九的眼睛瞪得比銅鈴還大,這些人是瘋了還是怎麽的?
洛回風揉揉眉心:“唉,心疼啊。我老婆居然成了義父的發洩對象。我得帶點好吃的去看她。”
燕九氣:“你他媽給我回來!”
其實,洛回風才是真正意義上的強悍,聽說小喬被打得下不了地,焚凰宮舉宮歡慶,都覺得宮主是在為民除害,只有他還惦記着人家的安危。
“我回來,我回來。”洛回風倒退着往回走,“這會兒顧思陌肯定在和小喬親熱,我不去湊熱鬧,我晚上翻窗戶過去……對了,琉璃怎麽樣了?”
燕九不明白他為什麽不關心關心自己:“還有一口氣在,宮主讓他在分舵養傷,暫時不用回宮。有空想琉璃,不如想想今年的英雄大會怎麽辦!”
一提到這個,洛回風就很想顧左右而言他:“這個這個,英雄大會不歸咱們管啊,暗部不是管暗殺嗎?讓浮珠去吧,浮珠一上臺,那些男人骨頭都酥了,根本用不着打。”
“宮主點名要你去,你敢不去?”燕九雙目冒火,“這是證明你實力的時候,去年《焚雲訣》武榜排名第七,你必須用《流雲心經》取代它,這是宮主的意思!”
洛回風寬慰他道:“燕九,放松點。只要對手不是女的,我肯定贏。”
江湖中的武林盛事有兩個,一是武林大會,五年一次,群雄逐鹿,勝出者可任武林盟主,因而武林大會只有白道人士才能參加。而一年一度的英雄大會,則是英雄不問出身,以切磋武藝為主,焚凰宮為了立威,每年都會派人參加。
由于英雄大會參賽者衆,大賽分設兵器譜和門派武秘榜,顧名思義,兵器譜上榜的是某一件具體兵器,招式心法不作規定,顧思陌的“破曉”曾排名第一,但因為去年沒有應戰,名次自行下滑十位。門派武秘榜代表着一個門派的興盛與否,參賽者必須使用本門功夫,焚凰宮歷來比較重視,每年都會派人在前十名拿下兩個位置。
經過琉璃一事,顧思陌這一脈傷亡慘重,上榜的擔子自然落到了暗部和長老會肩上,洛回風正好将《流雲心經》練至頂重,想逃都逃不掉。
盡管他再三保證可以輕松拿下第七名,還是被上官踢到後山繼續閉關。
對于不自覺的人,沒必要太客氣。顯然顧思陌也是這麽想的——
“師父,我都這樣了,你還要我背口訣?”小喬橫在床上,一動不動,神情卻是無限的哀怨。宮主打人用的是鐵棍啊,內力護體也免不了被打個半死。“你覺得沒個一年半載,我有希望爬起來參加什麽試煉嗎?”
顧思陌無言,的确是,爬不起來……
但是,爬不起來就可以不練麽?對不起,大護法眼皮底下,沒有偷懶的可能。
顧思陌把秘籍立在小喬眼前:“《碎空》第五式至第十一式,背錯一個字沒有飯吃。”
“你餓死我吧,我不吃了。”絕望。
日子在讨價還價中度過,這一年,洛回風食言,将峨眉派最漂亮的女弟子打下擂臺,懷着對美人的歉疚,贏得了武榜第五。顧思陌沒能參加英雄大會,“破曉”跌至兵器譜二十。青衣門掌門蕭楓問鼎武林大會,成為武林盟主。
小喬姑娘非常不幸,她沒有通過上官的試煉。原因很簡單,她的右手包着厚實的白布,腿上綁着兩層木板,走起路來像只鴨子,上官一看見她就笑了:“跪下來給我磕個頭,算你過關。”
把你腿打折,你跪給我看看?
罵娘的話吞進肚子裏,她無辜地看向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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