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江然上前去,一把攬過大飛的肩,力氣之大,壯碩如大飛的肩都沉了沉。

“縣主的病如何?”

大飛抹了抹臉,道:“丹華說,縣主無事,只是心情不悅罷了。”

聽言,江然露出若有所思,半晌後攬着大飛往前走,邊道:“去買些縣主愛吃的糕點……”

未等世子說完,大飛已經瑟瑟道:“縣主說……勞世子挂心,但她拒收世子的東西。”

分明已經料到自家世子見不了人,卻不會死心,定要送點什麽過去哄人。所以提前說好了,人不見,東西也不會收。

江然停住腳步,靜靜看着大飛。

大飛苦着臉道:“不關奴才的事啊。”

苦命如他,明明只是個傳話的,卻像有把刀子懸在自己脖子上,又怕得罪縣主,又怕得罪世子,裏外不是人。

“她說不收就不送嗎?”江然扯了扯嘴角,笑眯眯,“小姑娘家嘛,總是口是心非的。”

“……”

于是,大飛還是捧着一堆江世子買的東西,巴巴等候在程王府的小門門外。

從白天等到黑夜,等來的,只有閉門羹。

大飛心裏苦啊。

要知道自家世子是不屈不撓的,今天被拒絕,明天接着來。

大清早,他就受命到長安有名點心鋪子‘香合堂’排長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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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大飛露出白燦燦牙花,“一盒米糕,一盒透花糍。”

拎着精致的食盒,方才轉過身,就聽到有人喊他的名字,還是女聲。

他驚詫循聲望去,神色一緊,腼腆微笑道:“施小姐。”

施懷娴坐在馬車上,掀起窗簾,露出清麗容貌。

在長安中養了一年,再不是當初那個從鄉野中被拐來的小丫頭。從面黃肌瘦的樣子,到現在越來越有長安貴女的神态。肌膚變得白皙,枯黃的發絲漸漸烏亮,行止有度,雖然還比不上自小養尊處優的那些世家貴女,卻已經是翻天覆地的變化。

作為江然的貼身随從,大飛當然知道,這位施小姐對自家世子有意。

畢竟,親手做的香囊都送到跟前,他可是親眼看着的。只可惜自家世子只對明曦縣主有意,施小姐的小女兒家心思,世子可半點都沒看在眼裏。

施懷娴目光放在大飛手中的食盒上,笑着說:“江世子還喜歡吃甜食?”

大飛老老實實地道:“這是世子吩咐奴才,買給明曦縣主的。”

聽到明曦縣主四個字,施懷娴神色一僵。

就在不久前,她剛欣喜江然不僅沒有罪責,而且立下大功,平安回京。結果一覺醒來,江然請旨求娶程瑤棠的消息便砸下來,她呆愣許久,都沒能反應過來。

當時,父親和母親還言說,江王府和程王府皆是勢傾朝野,陛下如何能安心看兩家結親。

于是,她懷着希翼,暗暗祈求陛下拒絕賜婚,但不要怪罪江然。結果還是只等到陛下賜婚江世子和明曦縣主的消息。

滿城震驚,她險些站不穩。

若她生在施家,沒有當初那些陰差陽錯,或許還會努力去求父親、祖母。

只可惜,她現在在施家,小心謹慎,地位岌岌可危,哪裏敢表露自己喜歡江世子。

想到這裏,不甘心與怨憤溢出,最終卻也只能化為無可奈何。

如果不是江然,或許她現在早不知被賣到哪裏去,更別說回到施家,做大小姐。

但要她就此放下這份喜歡,哪有那麽容易。

馬背上意氣風發,吊兒郎當含笑的少年,早已經在第一眼就深深印進心裏。

大飛看她久久不說話,連忙道:“那奴才先走了。”

施懷娴回過神來,笑道:“方才我在想,之前得明曦縣主幾次幫助,該回禮的,不如大飛你在這兒稍等片刻,我讓婢女也買兩盒點心,你幫我一同送去可好?”

大飛心想,既然知道該回禮,那早就該回了,拖這麽久,可見不夠誠意。況且和江世子的禮物一同送去,這不是膈應人嗎?當他是個蠢笨的?

面上,大飛腼腆一笑:“明曦縣主雖然愛吃甜食,但世子交代過,甜食還是不能多吃,因而奴才也沒買多。施小姐若是想回禮,不如還是挑些別的吧。”

“去晚了世子要怪奴才磨蹭,奴才先走了。”

看着大飛遠去的背影,施懷娴放下窗簾。

貼身婢女問道:“小姐,可想好要準備什麽給明曦縣主送去?”

施懷娴道:“你去香合堂問問他們家的人,剛才大飛都買什麽了,也給我帶一份。”

貼身婢女露出錯愕表情,看施懷娴淡淡看來,連忙垂頭:“是。”

香合堂的人實在多,婢女好容易央求着人插隊買到。将同樣的點心拿上馬車,猶豫着問道:“小姐可還是要送這兩樣?”

施懷娴看她一眼,“想什麽呢,江世子都交代過了,我若還是這麽做,豈不是惹人讨厭。”

婢女一愣,剛想問那怎麽忽然要買點心,就見自家大小姐打開食盒,拿起一塊精致的透花糍咬了口。

她急忙道:“小姐,老夫人說過,點心易胖,要您不能吃點心的……”

施懷娴道:“那明曦縣主喜食甜食,怎麽身姿依舊窈窕?”

她笑了笑,自己又道:“明曦縣主當真是得上天厚愛啊。”

她平靜地将兩盒點心全部吃完,拿起手絹擦了擦嘴角:“回府吧。”

稱病數日,要是再不起來,怕就成了纏綿病榻,傳出去也難聽。

程瑤棠選了一日天光晴好,不大冷的日子,随程王妃到寺中上香。

程王妃誠心禮佛,聽大師授課。

程瑤棠玩心重,耐不住性子,聽了一會兒後,就起身帶着丹華偷溜出去。

天空晴朗,細碎的陽光灑落在枯枝上,斑駁一地的影子。能隐隐聽到寺廟裏頭傳來的念佛聲,令人安寧,并有好聞的檀香袅袅飄散。

踩着影子,程瑤棠驀然回首:“丹華,我渴了。”

丹華立刻道:“奴婢去給您端杯溫水來。”

程瑤棠默默捏住她的袖子,眨眨眼:“你家縣主想喝蜜糖水。”

“不成。”

“我已經許久沒吃甜食了。”

“上次江世子接連幾日送來的香合堂點心,又是誰口中說着不要,還偷偷吃好幾塊的?”

程瑤棠佯怒:“丹華,你還拿不拿我當縣主?”

“奴婢這也是為了您好。”

丹華弱弱說着,轉身就想引自家縣主回寺院的後院廂房,不曾想剛走幾步又緊張的停下來,回過頭看向縣主。

程瑤棠看着她的神色,腳步輕緩下來,循着她所指的方向悄然望去。

只見垂花門後的一株樹下,有兩道熟悉的身影。

“霍彰,你什麽意思?”羞惱的女聲當先響起,雖然是遠遠聽着,但因為聲音很大,所以還是叫程瑤棠她們主仆聽個正着。

程瑤棠也沒有想聽牆角的意思,只是好巧不巧,那兩位擋住了出口,她想走也走不了,只好默默聽着。

霍彰溫和聲音平靜傳來:“榮安縣主,霍彰能有什麽意思呢?”

孟若宛氣急:“之前對我百般殷勤,現下冷冷淡淡,怎麽,見我母親出事,便避而不及了嗎?沒想到你竟是這種唯利是圖的人!本縣主當真是看錯了你。”

霍彰無奈道:“縣主,這樣的話實在鬧大誤會了。當初是我們年少,現下已經不同,應該男女有別的。”

聞言,程瑤棠差點笑出聲來。

合着就是以前小時候咱們鬧着玩,長大了還是要男女有別呗?

她實在很想插個嘴,當初你們也不小啊。

孟若宛又不是個蠢笨的,怎麽可能被這樣的話糊弄過去。

但現在她自己陷于困境,還不能輕易和霍彰撕破臉皮。

半晌後,她壓着心中的怒意,軟了聲音,道:“阿彰,你知道陛下有意想送我去北國和親……可那北國攝政王手段殘忍,便是婦孺都不會手下留情。我實在害怕……”

霍彰溫聲道:“陛下不是還沒說要送縣主前去和親嗎?外面都是謠傳而已,縣主不必太過煩擾。”

孟若宛從來都是冷傲的樣子,幾時能見到她這般柔弱無依。為了解決和親困境,她也是狠心放下身段了,“我怎麽可能不煩擾呢?如果我不為所動,萬一真要送我去和親怎麽辦?”

“可……這能怎麽辦呢?”

孟若宛拉住他的袖子,眼裏充滿希翼:“阿彰,若你能向陛下求娶我,那不就能解決這個困境嗎?”

霍彰面色陡然一變,僵着聲音道:“縣主,婚姻大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孟若宛見他臉色都變了,不由得心裏生出惱意,高聲道:“那江然不也有勇氣到陛下面前請旨求娶程瑤棠嗎?陛下連江程兩家聯姻都會答應,定會成全我們的。”

不提這個還好,提起這個霍彰心中也冒火,聲音愈發的冷:“霍彰待縣主并無特殊情誼,若有讓縣主誤會的地方,霍彰可以道歉。”

孟若宛睜大眼眸,心一寸一寸冷下去。

這些時日,霍彰溫柔體貼,關懷備至,攪得一汪少女春水蕩漾,可細細想起來,的确沒有做出失了分寸之舉。原先只以為他知禮守禮,現在才知道,他是為了随時能無辜抽身。

“若我母親沒有出事,你現在說的話肯定不同的吧?”孟若宛收起方才露出軟弱可憐的那面,擡着下巴譏诮一笑。

霍彰神色不變:“縣主誤會,我的回答依舊。”

“是嗎?”孟若宛指了指前面,“那你敢對着佛祖的面發誓,你不是別有目的接近我的嗎?”

霍彰極為淡定:“如果這樣做,才能讓縣主相信,那麽我願意。”

片刻無聲。

盯着他的臉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一朵花來。孟若宛咬牙跺了跺腳,氣急轉身離開。

要說霍彰說的是真話,真不是別有目的接近孟若宛,程瑤棠都不相信。畢竟她也真的多次遠遠見霍彰對孟若宛體貼挂懷,兩人言笑晏晏宛若一對璧人。

現在霍彰态度變得這麽冷淡,無非就是長公主獲罪,且罪責不小,孟家雖然沒有因為這件事受太多牽連,但也失了聖心。

算起來,霍彰這樣的舉動,倒也不是什麽難以預料的,算是人之常情吧。

至于霍彰這麽淡然如水的敢說要去發誓,只有一種可能——他不信佛吧。

為避免見到霍彰,程瑤棠特意在原地多等了等,等聽到霍彰離開的聲音,這才同丹華出去。一路還四處張望,就怕他突然蹦出來。

她可半點都不想和他打招呼。

但事實證明,越不想見的人,越容易碰到。

程王妃剛坐上馬車,程瑤棠打算跟着上去時,就聽到後面的聲音傳來:“明曦縣主。”

程瑤棠悚然一驚。

她可是分明叫丹華打聽到霍家離開,這才拉着程王妃準備離開的。

誰知道霍彰會出現在背後!

這讓她不得不懷疑,霍彰是離開前看到程王府的馬車,于是別有用心留下來,為的就是和她打招呼——唔,當然也可能是她不知羞答答,想太多了。

她回首,狀若驚訝:“霍公子。”

程王妃道:“是誰在外面?”

霍彰立刻道:“見過程王妃。”

程王妃一笑:“哦,是霍家二公子啊。”

于是,霍彰開始同程王妃閑聊,為了方便閑聊,甚至騎了馬,跟在馬車旁邊。

程瑤棠默然無語,也不打算插話,閉着眼睛休息,當做聽不到他們的聊天。

霍彰笑着道:“和明曦縣主挺有緣分,幾次都在寺中上香時巧遇。”

程瑤棠表示很不想要這種緣分。

途徑熱鬧長街時,忽然耳尖一動,似乎聽到熟悉的聲音。她立刻掀起窗簾,确認無誤後,笑眯眯甜甜的高聲喊道。

“阿然哥哥!”

備受冷落許多天的江世子,驟然聽到這麽一聲熱情的呼喚,受寵若驚。

作者有話要說:  江然:有需要我的時候,才喊這麽甜。

阿棠:那以後不喊了。

江然:請盡情利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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