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恪盡全力
白墨看着周牧笛在馬背上輕笑了笑, 那笑容冷冷的, 還帶着幾分傲氣。她的眼光從自己身上一晃而過, 停留在那兇狠的彪漢身上。
策馬向前幾步, 衆人還未反應過來,周牧笛已一鞭子抽在那彪漢後背, 揚聲喝道:“你說誰是這裏的王法!”
彪漢吃痛,轉過頭來, 見是一個瘦弱少年騎在馬上, 服飾矜貴, 看着卻臉生。他扭着嘴臉陰狠道:“用得着你多管閑事!”說着揚起手中鞭子,可還未揮出, 便被不知何時站在旁邊的男子擰住了胳膊, 剛要嚷嚷,又被一個手刀斬在肩頭,疼得他半跪在地上, 臉都紫了,才知道遇上了狠角色。
爾後的事情平複極快, 幾個護衛押着彪漢去了暨郡府衙, 那暨郡郡守本還護着本地大戶, 見護衛摸出令牌,才忙不疊的揚聲查辦,先傳了那大戶來,制他管教不嚴之罪,還罰了一大筆銀兩。銀兩被送到城郊赤翼軍軍營中, 衛瑾鵬聽說後摸了摸鼻子,讓人登記入庫,将銀兩充作軍饷。
當其時,見事已了結,兩個心腹親衛護着周牧笛,轉身要往城門去。
白墨忍着痛,忙上去在周牧笛的馬前做了一揖,言道:“多謝公子相救。”
周牧笛“嗯”了一聲,不再理他,策馬揚鞭而去。
白墨捂着肩膀上的傷,站在原地看了一會,才轉身往城中尋了家藥鋪,自己寫了個活血化瘀的方子,讓夥計抓藥。
藥鋪夥計見他自己給自己寫方子,忍不住多看了兩眼。白墨低頭看看自己衣衫褴褛,還滿是血痕,只自嘲的笑笑,從懷裏摸出一塊碎銀,放在櫃臺上。
曲陽城被困第七日,有兵丁在城中搶糧,失手打死一名老妪,玄翼軍中按軍規處置了。第十日,鬥米要價鬥金。十五日,所有可食之物都已有價無市。三十日,百姓多有掘草根樹皮為食,把省出來的一口粗粝面馍塞進餓得面黃肌瘦的孩童嘴裏。
荼軍圍困愈緊,城中哀哀之聲不絕于耳。
周牧白坐在桌案後,沉眉聽着軍中文書簡報。清俊的臉龐消瘦削尖,一雙靈隽的眼睛卻更顯得黑亮。
文書退去後,周牧白招來參将幕僚,淡淡道,曲陽城被圍,往來消息無法傳遞,大軍必不敢貿然前來,需設法遞出消息以求援救。
這段時日以來,玄翼軍早已派人将城池四周來來回回巡了無數遍,無奈荼族大軍将曲陽城圍得鐵桶一般,瑞軍幾次派出小隊都被或捉或屠。
幾個副将面面相觑,周牧白問,睿王府親衛還有幾人?沈岩道,十二衛,僅餘六人,其中一人腿部折斷,尚有作戰能力者五人。
周牧白長指輕敲桌面,沉思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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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副将下跪道:“末将求請領小隊出城,誓死奔赴葉郡求援。”
幾個副将都跟着跪了下來,同聲請赴。
周牧白讓他們先起來,又問東宮親衛還有幾人?
一個親兵越衆而出回道:“東宮二十四衛,餘十人。”
“閉城之日仿佛聽到你們說有十二三人?”周牧白詫異。
那親兵垂下眉眼道:“有兩個兄弟誤食毒草,腹瀉不止,城中無藥可醫,前兩日已經,去了。”
周牧白握了握拳。城中無糧,無藥,無救援。然而最急迫的,都不是這些,而是太子。軍醫未能在城中找到足夠的藥材,周牧宸中的蛇毒雖勉強控制了一段時日,如今卻漸漸有了惡化的趨勢。
前幾日,軍醫與睿親王道,太子再無醫治,一旦毒液滲透至肺腑,只恐無力回天。
為避免恐慌,太子的病情只有周牧白、沈佑棠,軍醫、以及東宮親衛知曉。但久不見尊面,衆副将或多或少都猜到些,只不敢明言罷了。
“殿下。”門外守衛揚聲道:“東宮親衛有急情,求見殿下。”
周牧白走出房門,一個東宮衛在幾步開外候着,見到周牧白,行了個軍禮。周牧白越過他往後堂走去,東宮衛心下明白,跟着她一徑走,直過了照壁,隔開前堂,才帶着隐忍之色低聲道:“太子殿下今日清醒了些。只是軍醫怕,此乃……回光返照之像。”
周牧白猛的停步,目光犀利的盯着他,東宮衛單膝下跪道:“軍醫請殿下速速移步太子寝房。”
周牧白一言不發,抿着唇立即往後堂東面朝向和鋪設都最好的一處院落行去。
太子寝房的房門掩着,周牧白站在門前,眼中赤紅,她略站了站,将心中情緒壓下,才擡手敲了敲門。
裏邊的親衛将房門打開,躬身退到一旁待她走進。周牧宸躺在床榻上,聽到聲響轉過頭來,他的眼窩已深凹下去,眼底一片黑色。他極慢的眨了眨眼,緩聲道:“你來了。”
“皇兄。”周牧白看着他瘦得脫了形,忍不住眼眶一熱,忙低頭請安,掩飾了過去。
周牧宸微擡了擡手,牧白向前幾步,跪坐到塌旁。周牧宸道,都下去吧,讓我們兄弟倆自在的說說話。
親衛略低頭行了禮,與軍醫一同退出門去。
“三弟。”周牧宸望着她:“這些時日,我纏綿病榻,一直在想,若我去了,瑞國此後将如何。”
“皇兄!”
“牧翼是個将才,卻乏統禦百官之能,況他母妃又曾出過那樣的事,終究是父皇心中一根刺。牧嶼的生母位份太低,得不到朝臣支持。牧野……牧野定能開疆拓土,但他心野氣盛,只恐窮兵黩武,百姓将不堪重負。”周牧宸斷斷續續說到此,擡手按着胸口猛咳一陣。
周牧白将桌案上一盞溫水取過,扶他起來順了氣,周牧宸只抿了一口,複又躺下,擺擺手示意不必了。
“無論父皇最終立誰為嗣,你都是他們首要拉攏之人。”周牧宸定定的看着她:“若我去了,父皇定會起舉國之力伐荼,你定要力勸父皇,保重龍體,以圖将來。”
“皇兄,勿要做此哀言,軍醫定能想到法子救你。”周牧白握着他蒼白無力的手,聲音都哽咽了。
“皇圖霸業,鐵馬冰河,縱是心比天高,奈何天意作弄。” 周牧宸長長一嘆,閉上雙眼,神态疲累已極,“三弟,皇兄知道,你無意于天下,卻心中有臣民,有百姓。無論此後你将輔佐誰,都要勉力盡忠,為我瑞國百姓臣民,保一個安身立命之太平盛世。”話到後來,他聲音漸落,昏昏沉沉,垂下了手臂。
周牧白将薄被拉高一些,蓋在周牧宸胸前,周牧宸攢着雙眉,氣息仿佛更弱了些。
“皇兄且安心養病,我必定尋到救你之方。”
周牧宸已昏睡過去,周牧白後退一步,在床榻前跪下,恭恭敬敬磕了個頭,沉聲平靜道:“我将終生,奉你為皇!”
幾個東宮衛和軍醫都在寝房門前候着,周牧白打開房門,寒着雙目冷然道:“傳孤王號令,立即搜查所有藥坊、醫館,以及民宅,一定要尋到太子所需之藥!無論多少,必須即刻上交,有違抗或隐匿者,立斬!”
“是!”
“軍醫!”
“臣在。”
“請盡一切所有,務必保住太子性命。十日。十日內,孤必定帶軍來援!”周牧白言罷,轉身大步而去。
議事堂裏,一衆副将和幕僚都未離開,見睿親王去而複返,都直望着她。周牧白走到階上臺前,轉回身下令道:“孤與沈岚領睿王府五人,沈岩領東宮衛八人,蔣副将與佘副将各挑選武藝精湛者十人,今晚子時,趁夜從四門同時出城求援,只要設法繞進城外荒蠻沙地,就有機會避開荼軍。無論誰能脫出重圍,當即刻往葉郡告知孟想将軍,立即出兵來援。”她擡眸環顧諸人,“二萬守将與太子殿下之生死,全托于此。望諸位,精忠為國!恪盡全力!”
“末将,領命!”
睿親王的寝房之中,周牧白站在燈下,長指滑過随身佩劍,在劍梢輕彈,只聽“叮”的一聲脆響,嗡嗡之聲不絕。
屋外響起叩門聲,不待牧白問話,沈佑棠已道:“殿下,微臣求見。”
牧白令他進來,沈佑棠掩上房門,望了望她手中長劍,也不猶豫,開口道:“今晨殿下與微臣商議,要派四支輕騎分赴求援,可殿下因何忽然要親身犯險?”
“佑棠。”牧白淡道:“葉郡離此有多遠?”
沈佑棠一怔,答道:“快馬需得五日,行軍約莫七八日,若是步兵或其他,所需時日自然更長。”
“五日。”周牧白冷笑一下:“太子被困于此已有三十日,卻沒有等來任何援軍。留守葉郡的孟想又不是第一次行軍作戰,即便一開始未确定敵情不敢貿然行事,這般久沒有信息往回,總該想到派人打探吧!”
“殿下的意思是……”
“孤若不去葉郡,此間又有誰能號令得動他孟将軍!”
“只是殿下,太子已危在旦夕,此時若殿下再有何意外,豈不是更中了孟想的奸計!即便殿下成功突圍回到葉郡,若是孟想不願出兵而對殿下不利,又有誰能護殿下周全?”
“即便外邊是萬馬千軍,即便孟想設下刀劍深淵,但凡有一線可能,孤也要領回援軍!”
“殿下!”沈佑棠上前一步,雙目通紅。
“佑棠。”周牧白深深看他一眼,“太子,是父皇唯一的嫡子,也是瑞國的期望和根本。将來若有一日,我與太子同臨險難,你要記住,定要棄我而保太子。沒有任何猶豫,必須不惜一切,保全他!”
子時将至,周牧白執起佩劍,打開房門,燭火在屋子中央搖曳了一下。
“殿下!”沈佑棠在她身後下跪忍聲道:“睿王妃還在瑞京等你!求你,千萬保重。”
周牧白身形頓了一下,聲音堅韌:“放心,我定會回去。”言罷再不回頭,執劍斷然出門。
作者有話要說: 記不得周牧翼他老媽犯了啥事的可以翻看一下第三章~
看到上一章,一共只有兩條留言,其中一條還是作者菌的朋友特意跑來留的,作者菌真想一聲長嘆,我寫的真的有這麽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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