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星期日:親我一下
關于這個墊子,陸瓊提起來就好像那些濃妝豔抹的長得不怎麽樣的姑娘提起素顏一樣諱莫如深。這是後來的事情了,許琛暮懷着對墊子的濃厚興趣翻來覆去地看了看,沒看出什麽門道來,重新憂慮起這些梨子的命運來,它們擺在自己跟前,多了就覺得膩煩,看時間的話,這房間沒有鐘表一類的東西,而陸瓊的手機丢在沙發上,吸引她非去看一眼不可。
看一眼,只是看時間而已。許琛暮自己給自己找了個借口摸起手機來,啊,看不到內容,陸瓊設了密碼,時間一掠而過,離下午五點還有段兒時間呢,這段兒時間她要如何度過才好,索性拿起了陸瓊留給她的鑰匙出了門去散步。
這所小區位于城市的邊角地區,卻也不是高等住宅區,是剛開發之後建立起來的層層建築,住戶稀少,車位永遠空出一大片來,有幾個小孩子騎車從柏油路上碾過去,探手拽下一大把葉子來抛向同伴身上,許琛暮踩在馬路牙子上小心翼翼地走着,沿着自己給自己規定的路線張開雙臂好像翅膀一樣維持平衡一路走下去。
她瞥一眼自己淩晨跑出來的那棟樓,似乎還有印象,陸瓊的車停在那裏的兩條石階以外,那裏有個路燈壞掉了歪在一旁,露出□□裸的兩根電線來,她站到樓下去背過身子,确認了這就是自己黑燈瞎火的時候盲目跑來的樓,好奇地看了看,又意識到自己跑遠了回不去,陸瓊就被自己反鎖了,她會生氣的。
趕緊跑下來,沿着原路返回,好不容易摸回家去,開了門,偷偷摸摸用自己以為最輕的聲響鑽回去,陸瓊直挺挺地坐在沙發上,神情淡然地掠過她的面目來:“回家了?”
“啊,是啊!”她幹笑幾聲,“你要歡呼擁抱我一下嗎?”
“去哪兒了?”陸瓊的神情像是她去上刀山了一樣,許琛暮剛想交代一句,一下子想起來自己允諾的那句“我要是再跑,你就打死我。”蔫兒了下去,覺得如果不負荊請罪的話會有很嚴重的後果,嗫嚅了半晌,聲音弱了弱:“我散步去了。”
陸瓊松了一口氣,沒說什麽,低頭抓起她的手機來看了一眼,四點,睡眠太淺了,她最近容易焦慮,在夢中恍然驚起,才意識到自己不是在醫院也并不是在發布會上,沒有人群黑壓壓湧過來,鏡頭和問題一個接一個尖銳地刺向自己,許琛暮應該還在外面,安安穩穩的身體狀态比她好。準确說自己的身體狀态已經開始不如她了。
走出來就看見空蕩蕩的房子,許琛暮又一次消失了。
這種巨大的慌張和無措感一時間淹沒了她,所以許琛暮潛意識裏還是想要離開她,無視掉已然走向消亡的兩個人之間的聯系。各自奔向陌路,以後連思念都不剩下,許琛暮不記得她。
這麽久的感情為什麽只落得這個下場?她有些崩潰,坐在沙發上用墊子上軟軟的那部分壓着膝蓋,膝蓋暖和過來她才感覺自己不再渾身冰冷,有一天,她和許琛暮一起在廣場上放孔明燈,廣場上空都是布滿了的暖黃色的燈一點點漂浮上去,接着被風吹散往不知名的地方逃去了,那時候她和許琛暮已經半年沒有見面了,這次見面是在過年,她們都沒有回家去,聚在一起,許琛暮專注地點着燈,燈上一片空白,什麽願望也沒有寫,大家看起來都像是無欲無求的人一樣。陸瓊沒有問,她後來偷偷許願許琛暮出去跑新聞要安全,危險是無處不在的,記者更是如此。
“你許願了麽?”陸瓊輕聲問她,許琛暮咧開嘴笑笑,擠眉弄眼地看着她,撥浪鼓似的搖腦袋,也不知是什麽意思。陸瓊驟然覺得悲哀,這世間只有自己一個人守着這份感情了,願望是自己的,自己承擔了要她安全的孽果,誰也見證不了,自己如同飛灰一樣,往哪裏去都不會有人紀念,痛苦地抱着腦袋,膝蓋隐隐作痛,酸澀的骨髓中那種噬咬一般的痛楚。
“你打死我呗……我沒忍住,我老坐着屁股疼。”許琛暮打斷了她的思緒,委委屈屈地說道,她這才想起來許琛暮信誓旦旦的那句話,搖搖頭:“也沒事。”
“你對我失望了麽?我連今天的事都記不住。”
“你是個獨立的人,我是管束不到你的。”陸瓊越發慌了起來,抱着墊子墊在膝蓋上,手肘靠在上面,俯下身子捏起一個梨子咬了一口,視線再也沒有轉向許琛暮,許琛暮卻總覺得這話充滿了怨怼的氣息,懵逼了一下,忙讨好似的坐在她對面:“可是我說了我不跑,我真的沒跑,我只是出去走一圈。”
“沒事,真的沒事。”陸瓊不會承認自己被患得患失的情緒壓垮了。
“那真的沒事你可得表示一下不然我心裏很慌。”許琛暮試探着問道,如果陸瓊表現出一種厭惡的狀态,她就知道陸瓊肯定嘴上說着沒事,心裏糾結成麻花兒了,如果陸瓊還是那張淡泊寧靜的臉……那她也不知道怎麽辦了,還沒等陸瓊開腔,便補充道,“比如說和我出去散步,或者親我一下。你選一個。”
說着恬不知恥地湊過臉去,等待陸瓊親她一下。
“貧——”陸瓊無奈地搖搖頭。
“啧,你選一個,選一個,真的。不然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不生我氣。”許琛暮看見有門兒,立馬擠過去坐在她旁邊,緊緊挨着陸瓊的胳膊把臉湊過去。
“外面很好看嗎?有什麽收獲麽?”
“挺好的空氣也不錯,又安靜——等等,不要岔開話題,選一個選一個。”
于是陸瓊吻了她的頭發,許琛暮生怕自己頭發油影響陸瓊情緒,扭過頭來一張大臉堆滿了笑,陸瓊于是在她唇角印上了一個如輕風般的吻,起身把日記本丢過去:“我們出去散步。”
“還買一送一啊!”許琛暮被親過之後很開心,雖然陸瓊大概是不喜歡什麽法式濕吻這類型的東西,可能是嫌棄她沒有刷過牙什麽的,湊過去屁颠屁颠地跟着,日記本抱在懷裏,上面別着一支筆,她将筆收起來塞進袖子裏去,陸瓊探過手來,她傻傻地把筆遞過去。
“唔……”陸瓊眼角都是笑意了,“那好了,你牽着它。”
“啊?”
于是陸瓊攥着筆,另一端是被她握着的,看着這女女授受不親的架勢,許琛暮驟然有些後悔,她怎麽跟呆頭鵝似的,被親兩下就不知道東南西北了,應該主動湊過去投懷送抱,陸瓊個子高,攬着她也不是什麽問題。
緊走幾步把手指挪到筆中央去,勾到了陸瓊的手指。
嘿嘿一笑,許琛暮心裏慶祝兩只手勝利會師,就那樣握着筆也握着陸瓊的手指,晃晃悠悠好像小孩子撒嬌似的晃悠,陸瓊晃了晃身子,轉過頭來,眼裏很無奈,許琛暮趕緊報之以微笑将陸瓊的話扼殺在子宮裏,頓悟自己這句真是用得太好了,趕緊和陸瓊分享一下,将某某人的話扼殺在子宮裏,僅限于對女性使用的語法,陸瓊深吸一口氣,抽出手來拍她的腦袋:“你都想些什麽。”
“你呀!”許琛暮脫口而出,說出口去,意識到好像有些令人害羞了,她漲紅了臉,才想解釋什麽,陸瓊已然扭過頭去,拽起她握着筆的那只手,昂首闊步地往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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