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你是軋戲去了吧？

宇文鴻一拍桌子，正好拍在關照名單那張紙上，他埋頭看了看，将紙折起來，深吸一口氣：“行吧，給你四天假。”

“謝謝導演。”

“不過我總算是知道了你為什麽這麽好的條件卻紅不起來了。”

顧明希頓了頓腳步，還是默默地推門而出。

第二天一早，龍煜到辦公室的時候，駱瑞宸已經給他開了電腦并泡好了茶，桌子上也放好了需要他簽字的文件。

他把文件推到一旁，先點開電腦裏一張照片，對着屏幕發起了呆。

那是顧明希在《邊城謀》裏的定妝照，一張是紅衣黑發，一張是黑衣白發，兩張合成到一起，相當驚豔又有震撼力。

他看了多久就糾結了多久，既想讓劇組盡快把這照片發出去，這麽好看的顧明希，不能光他一個人看到，得讓網友們也飽飽眼福，又想把這兩張留着自己私藏，不想讓那麽多人都對着屏幕使勁兒舔了又舔。

又想起馮修宇頭天晚上給他傳來的片場的照片和小視頻，看到顧明希當場拒絕導演的無理要求，他又有些欣慰，還行，還不是那種被人随便捏的軟柿子。

馮修宇卻在此時給他打來電話，說顧明希今天并沒有出現在片場，據說是請了四天假。

龍煜一聽就知道他是幹什麽去了，當即就往醫院跑。

但到了醫院他也只敢找裴湛湛，不敢真的沖進病房去看望正在化療的顧明希。

裴醫生說她這次在用藥的時候已經盡可能地減小化療藥物的毒副作用了，也會加止吐的藥物，這次的不适反應可能會輕一些。

她還狀似無心地問了他一句：“你們到底什麽關系？你這麽關心他卻又不敢見他？”

她确實很好奇，眼前這人也不知什麽來頭，竟然是院長親自找她，讓她為他提供方便的。

龍煜不知該如何作答，只是哼哼哈哈應付了兩句，就跑到顧明希病房門外偷偷張望了好一會兒。

但事實上顧明希的不适反應沒有絲毫減輕，化療一天回家後，依然腹痛劇烈，嘔吐頻繁，全身無力，幾乎下不了床。

在他假期的第三天早上，他還在忍受各種痛苦的時候，副導一個電話打過來要他趕回劇組，說是蒙策終于進組了，但男一展文博和女二鐘心婕這天都請了假，去外地出席他們參演的一部電影的首映禮，第二天還得配合電影的宣傳。而蒙策和女一方靜儀以及女三陽沁的對手戲并不多，因此急需顧明希回去和蒙策搭戲，以免浪費蒙策的時間。

顧明希想都沒想就拒絕了。

不一會兒導演宇文鴻的電話又打過來了：“明希你就當是幫我一個忙，蒙策的檔期畢竟太短，我們得緊着他的時間來拍。”

“抱歉，這個忙我真的幫不了，我明天還得再休息一天，後天一早我一定回劇組。”

宇文鴻那邊似乎是在強壓着火氣：“那你明天一早趕過來可以吧？”

“我……”自己的身體狀況自己清楚，現在這狀态，即便第二天有所好轉，也肯定是沒法拍戲的，所以他還是拒絕了，“我明天真的沒法回去……”

宇文鴻火了：“顧明希！你告訴我什麽樣的檢查能占用你整整四天的時間？你別把大家當傻子！去醫院只是借口，你其實是軋戲去了吧？四天能拍不少了吧？虧我原來一直認為你很職業，覺得你該紅又沒紅挺可惜，這次我也是冒着風險用你的，結果你拿出的就是這樣的表現是嗎……”

“導演，我沒軋戲，我明天确實也不用去醫院了，但我今天生病了，明天真回不了劇組。”

那邊瞬間爆發出一陣大笑，笑得都快岔了氣：“顧明希啊顧明希，沒想到你還有未蔔先知的本事啊，那天跟我請假的時候就預料到今天要生病？”

顧明希無言以對，除非告訴導演自己是癌症術後需要化療，不然任何解釋都沒法讓他相信，他也索性不解釋了：“總之我請的是四天假，您也準假了，現在又要臨時壓縮我的假期？沒人對戲您怎麽不讓蒙策也拍拍獨角戲呢？”

他說着就挂了電話，也知道他這樣的反應更會讓導演覺得他被戳穿謊言惱羞成怒了，但眼下也顧不上這麽多了，他剛才是忍得特別辛苦才沒有讓自己當場吐出來。

他扔下手機就抓過床邊的垃圾桶，吐得稀裏嘩啦。

假期第四天晚上，裴湛湛應龍煜的要求，以醫生回訪的名義給顧明希打電話詢問情況。

“你要是反應還很嚴重，別勉強工作啊，劇組那邊我可以給你開證明請假。”

“沒事兒，只是還有點悶悶的疼，已經可以忽略不計了，工作沒問題了。你放心，我不是那種身體受不了還要死扛的人。”

因此四天的假期結束後，顧明希還是按時回了劇組。

這天的戲确實排得很滿，拍攝順利的話也得到晚上才能收工，要是不順利，整個劇組都得跟着熬夜了。

他化完妝剛走出化妝間就碰上宇文鴻，停住腳步叫了一聲“導演好”。

宇文鴻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身體好了？前兩天是哪兒不舒服啊？”

“肚子疼。”跟不熟的人說自己肚子疼，他有些臉紅，“現在沒什麽事兒了。”

“好得還挺快！”宇文鴻瞅瞅他臉色哂笑一聲，“想病就病，想好就好，不錯。”

顧明希捏緊了手裏的當日拍攝通告，沉聲道：“你不相信我可以，但如果戲殺青後我的表現還讓你滿意，我希望你能為你剛才說的話道歉。”

宇文鴻聽他這次将“您”改成了“你”，冷哼道：“道什麽歉？我一向對事不對人，我不滿意的是你的态度問題，而你跟我談演技問題，這能混為一談嗎？”

他也不再說話，只是抿緊嘴唇盯着他，盯得宇文鴻莫名有些心虛：“今天來了就得好好拍啊！前幾天落下的戲也得好好趕進度！”

顧明希當然也想好好拍，卻沒想到第一場戲就拍得不順。

那場戲其實并沒有什麽難度，卻連拍了很多條都沒過，問題出在蒙策。他總是記不住臺詞，就算勉強能記住，也完全是念出來的，面部表情和身體都很僵硬。有一遍演着演着他又磕巴了，索性完全放棄了臺詞，開始念一二三四。

顧明希驚訝地睜大眼睛望着他，全然不知該如何接戲。他是聽說過有些小鮮肉小花演戲不背臺詞，開機的時候就只是數數或者亂念一氣，把所有的難題全都交給後期配音。配音演員最怕的也是這種，後期配音還得根據演員口型來修改臺詞，有時怎麽改臺詞也對不上口型，很讓人崩潰。

他只是聽說過，從來沒見過。現在終于見識到了這種傳說中的數字哥數字姐。

他愣在原地，腦補了一下女二鐘心婕和蒙策演對手戲的場景：

鐘心婕：我愛你！

蒙策（一臉深情，滿眼柔情）：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鐘心婕：我恨你！

蒙策（先是錯愕，繼而難過，最後哭得梨花帶雨）：一二三四二二三四三二三四……

鐘心婕：我要殺了你！

蒙策（生無可戀臉）：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

還沒等他腦補完，宇文鴻喊了停：“蒙策你到底有沒有看劇本背臺詞？”

蒙策一臉無辜的笑：“不好意思啊導演，我記憶力不太好，又比較緊張，所以老卡殼，但我肯定是背了臺詞的，真的真的！”

宇文鴻黑着臉：“給你五分鐘把這段臺詞背熟了！在我的劇組裏，絕對不允許出現數數這種荒謬的事情，還是這麽簡單的臺詞！你趕緊背！別想随便糊弄糊弄就蒙混過關了！”

他知道蒙策的演技根本沒法和其他幾個主演相比，卻沒想到态度和演技都爛到這種地步，這麽簡單的戲也記不住臺詞，顯然根本沒有認真看過劇本。

他氣呼呼地去了一趟衛生間，回來的時候卻見顧明希和蒙策吵起來了，圍了一堆人在勸架。

一問，原來是蒙策找到顧明希要求現場修改兩人對戲的臺詞，要改成他習慣的句式以便于他記得住，要只是這樣也就算了，他還要将臺詞改得面目全非意思大變，只為了進一步美化他自己的角色，而醜化雲深這個角色。

顧明希當然不同意，兩人産生了争執，蒙策指責顧明希不懂得體恤禮讓後輩，顧明希認為蒙策太缺乏職業素養，兩人互不相讓，要不是有工作人員和其他演員拉着，兩人指不定已經幹起架了。

宇文鴻怒不可遏地拽開蒙策，沖他大吼：“幹什麽你這是？現場改臺詞不是不可以，有你這樣改的嗎？你怎麽不改成全部演員都為你服務呢？你怎麽不去搶男一的臺詞呢？你進組晚這麽多天我都忍了，誰讓當時合同就簽成那樣了呢？但你既然來了就得好好演，別來了還浪費大家的時間行不行！”

見導演發飙，蒙策趕緊堆起一臉假笑：“行行行，我不改臺詞了，我好好背。”

一旁，顧明希瞟了宇文鴻一眼，輕籲一口氣。還好導演還是有原則的，還好他可能真像他自己所說，對事不對人。他剛才還在盤算，如果連導演也縱容蒙策數一二三四，縱容他亂改臺詞，他該用一種怎樣的方式來抗議？

接下來蒙策倒是不數數也不改臺詞了，但他依然記不住，全靠助理在一旁提詞，助理說一句，他說一句。

導演難得的沒有再次發火，只是全程板着臉：

“再走一遍。”

“來，再走一遍。”

如此走了十幾遍，蒙策終于在這個過程中将原本就很簡單的臺詞記住了。

只是苦了顧明希，一遍又一遍地陪他耗着。天氣很熱，又是室外，雖沒到正午，太陽也曬得他有些發暈，腹中此前一直有些沉悶的鈍痛漸漸蔓延開來，疼痛雖不劇烈，但卻讓他無法忽略其存在。最後一遍導演終于喊過的時候他下意識地仰天長舒一口氣，卻覺得白花花的太陽突然變得無比刺眼，緊接着眼前又開始發黑，要不是他此時還坐在地上沒起來，可能就直接倒下去了。

在原地緩了好一會兒，他才撐着地面慢慢起身。鐘蕊迎上來攙住他，低聲問他：“您又不舒服了嗎？”

“你怎麽看出來的？”

“地面都被曬燙了，你還坐在地上好半天不起來，肯定是不舒服了，不然誰大夏天坐地上取暖啊？”

“沒什麽要緊的，就是熱得有點暈。”

“要是撐不住也千萬別勉強啊！”鐘蕊一臉擔心。

“嗯，我知道。”

展文博跟他招着手：“趕緊過來涼快涼快！”

他倆都帶了便攜式的空調到劇組，顧明希一坐下來頓時感覺涼快了不少，但同時，腹中的鈍痛似乎也開始尖銳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