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這個冬天, 雪滑梯這種零成本的娛樂方式在鎮遠府城迅速風靡,衆人紛紛表示, 除了可能衣裳換洗的有點快之外, 完全沒毛病。

曾經毫無娛樂可言的府城內,由官府親自出面組織堆造了兩條橫跨東西、南北大道的巨大滑梯,除兩側留出車馬行人走的空檔之外, 全部由滑梯占據。

甚至還無師自通的學會了拐彎。

兩道雙生雪滑梯被集體強迫症患者的軍民打造的幾乎一模一樣,在日光下傲然矗立, 發出溫柔卻又璀璨的光,美麗無比。

據晏驕目測, 保守估計長度至少在一百二十米以上,可以說非常雄偉了。

滑梯建好之後,兩邊的道路基本上就沒人走了, 而被戰争磨砺的堅韌頑強都在此刻體現的淋漓盡致:

許多百姓天不亮就扶老攜幼過來排隊, 心心念念想的就是上去一出溜拐到兩條街開外。

既然能滑, 又快又好玩,誰還稀罕走道?

因為這事兒确實比較刺激, 顧宸舟還特意安排了幾個衙役在入口處執勤, 苦口婆心的勸阻着一衆不怕死的老頭兒老太太。

然而對方并不領情。

“俺殺過三個蠻子!”一個須發皆白的老大爺身子骨雖然不大行了, 但嗓門依舊洪亮, 噴出來的唾沫星子挂滿胡須。

他激動地比出三根手指,原地轉了一圈, 确定大家都看清楚之後, 再次驕傲的挺起氣喘籲籲的胸膛, “足足三個!”

衙役耐心勸解道:“大爺,這事兒跟殺過幾個蠻子壓根兒沒關系!”

都這把年紀了,萬一過于激動背過氣兒去算誰的?

大爺給他氣的夠嗆,拐棍兒在地上用力的戳了幾下,一咬牙,試探着道:“那,那就四個?”

衙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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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這現場造假也未免過于明目張膽了些。

他捏了捏眉心,伸長了脖子朝四周喊,“誰家大爺走丢了?”

尤不甘心的大爺被人強行拉走,一邊走還一邊回頭,稍顯昏花的老眼中□□的流露出對雪滑梯的渴望,口中喃喃道:“生不逢時,生不逢時啊!”

然後一回頭,就見不遠處牆根兒底下的暖棚裏坐了一溜兒跟自己年紀相仿的老頭兒老太太,旁邊還有幾個貌似小輩的年輕人既好氣又好笑的陪着說好話。

見他過來,一個趕車的退伍軍士點了點人頭,“好了,人數夠了,這就上車吧!”

老大爺一愣,脫口而出,“這,這是要把俺們拉出去丢了啊?”

軍士一愣,繼而大笑出聲,“您說笑了,家有一老如有一寶,諸位都是咱們鎮遠府的寶貝,哪裏舍得丢?”

一衆老頭兒老太太就給他說的不大好意思,可紅撲撲的腮頭還是暴露了他們心中的受用。

“上來吧!”軍士笑道,“這裏忒亂,帶你們去別處玩耍!”

衆老人一聽,面面相觑,一咬牙,“去就去!”

馬車很穩當,咕嚕嚕走了不多遠就停下,衆人下車一看,呵,擡頭還能看見那兩條大型雪滑梯的尖兒呢!嬉戲玩鬧的聲音也聽得清清楚楚,哼!

至于眼前?赫然是兩條約十丈長短的,也十分氣派,只不過坡度平緩的很。

當即就有幾個老頭兒氣鼓鼓的,覺得他們瞧不起人,然後……真香!

據知名不具人士透露,當天許多老人家過了飯點都死活不家去,家中一幹小輩被迫在旁邊等候,眉毛都結了霜。

快過年了,今兒早上廚房裏宰了一頭豬,晏驕就親自指揮人将那些下水收拾的幹幹淨淨,又做豬血,炖了一大鍋下水血旺大雜燴出來,底下鋪了厚厚一層豆芽,大家吃的大汗淋漓的。

又有齊遠帶人去草場那邊掏了兩窩十來只兔子,皮子剝了硝制,完全可以做一件到大腿的襖子。

肉麽,麻辣兔頭、五香兔丁、紅燒兔腿不香嗎?

原本許倩和白寧還覺得稀罕,主動申請要養一只,結果第二天一早起來就發現人家非但絕食,還在牆上一腦袋碰死了,把這倆人郁悶的夠嗆。

齊遠失笑,“這玩意兒家養不成的,倔着呢。”

野兔不吃人工喂養的青草,剛摘下來的也不成,并且拒不接受圈養。反正這麽多年下來,他就沒聽過有成功的。

許倩讪讪道:“就覺得可愛。”

“可愛?”小六在後面一驚一乍的喊起來,“這些東西一輩子除了吃就知道生!兩個月一窩,一窩十個上下,不出一年就能成災,還他娘的招狼、招鷹!那些草皮、樹苗都給它們啃了,地上一踩一個坑,豬馬牛羊都沒得吃,風沙也大,咱們吃它們才是為民除害!”

對比之下,鴿子多好啊!

兩個姑娘面面相觑,再看看那些毛茸茸的長耳朵,喃喃道:“不會這麽邪乎吧?”

“還真就這麽邪乎,”晏驕挽起袖子,對齊遠道,“這東西不錯,生的又快,皮子能穿肉能吃,回頭有空你們多捉些,冷吃兔美得很吶!”

他們十來個人,這才十來只兔子,統共沒幾兩肉,完全不夠吃啊!

雖然不知道她口中的冷吃兔是啥,但多年來的經驗告訴他們,但凡晏大人說好吃的,那肯定錯不了。

就見剛還惋惜小生命的兩個姑娘眼冒綠光對視一眼,隐晦的咽了咽口水,非常積極的抓着齊遠問道:“什麽時候再去?”

齊遠:“……”

女人真的太吓人了。

這個地方,肉食是不缺的,唯獨菜蔬稀罕,各色豆芽一枝獨秀。

老太太在家閑着沒事,就找了些瓦盆在屋裏種菜,如今幾個月過去,好些都發芽了,大家都挺高興,每天看着那些嫩生生的小苗苗便十分歡喜。

一時之舉就豐富了百姓精神生活的晏驕大為振奮,晚上大家照例拉了顧宸舟和祝蕭綠聚餐時,忍不住大說特說。

“這個完全可以當做固定項目,長長久久的做下去嘛!”她往嘴巴裏塞了一大筷子豆芽,咯吱咯吱的嚼着,兩只眼睛裏閃出興奮的光,“還有冰燈、雪燈都可以搞一搞。”

“對了,現在不都喜歡四處游學麽,可以請人寫幾首詩詞啊游記什麽的,一旦傳出去,還怕外頭的人不蜂擁而至?”

“尤其是那些南方人,不用別的,就帶他們看雪,給他們往雪坑裏埋!一文錢本錢都不要的!”

祝蕭綠終究是個厚道人,聞言為難道:“這,這不大好吧?”

“有什麽不好的?”晏驕渾不在意道,“我跟你講,那些南方人很好打發的,就找片雪地領過去,往那兒一丢都能歡喜瘋了,咱們什麽心都不用操。”

祝蕭綠:“……”

作為曾在兒時跟祖父在長江下游生活了三年的人,他有覺得被冒犯。

晏驕繼續道:“千裏迢迢來了,只要不是火燒眉毛,還怕他們不住個十天半月?”

“只要外面的人來了,衣食住行,哪樣不要花費?還怕日子過不起來?”

倒是顧宸舟覺得可行,一盅醉煞神仙下去,臉龐發紅,整個人都飄了。

“要得要得,晏大人好劃算!還請多多的說些!”

晏驕吃軟不吃硬,人家這麽一恭維,她反倒先不好意思起來,“嗨,我也不過拾人牙慧,都是人家玩兒剩下的我撿着說,您撿着聽罷。”

龐牧帶頭憋笑,“管他拾人牙慧不拾人牙慧的,能叫百姓們把日子過好了就成。晏大人還請繼續說罷!”

晏驕臉上熱辣辣的,從桌子底下踩了他一腳,示威性的揮了揮小拳頭。

打你啊。

龐牧戰術性縮脖子,胡亂轉移話題,“那詩詞歌賦游記什麽的,找誰寫?”

剛挖了一勺兔丁的廖無言本能的挑了眉毛,果然下一刻就見衆人齊刷刷投來期盼的視線。

“我忙得很。”廖無言慢條斯理的将兔丁放入口中。

這話不是托詞。

他出現在鎮遠府的消息早已傳出去了,連帶着周邊許多省府的學子都玩兒命似的往這邊跑,月初林伯他們緊急開張的鴨血粉絲湯店已經開始賣貨,順便還做了幾單留宿的客棧買賣。

廖無言剛從太學辭館,本懶怠得很,并不想再接這些麻煩事,奈何顧宸舟一張黑紅大臉天天往跟前湊,苦哈哈的求告。

不怪顧宸舟着急。

九月底,新一科的舉人名錄就傳過來了,其他諸多州府在經歷了幾年戰後休養生息之後,舉人數量就呈現出急劇攀升的趨勢,重新穩定到了戰前的水準,而鎮遠府……依舊穩定維持了幾年來的鴨蛋。

就連同為難兄難弟的另外兩座新建邊城,也都出了一個,艱難的實現零的突破。

為此,那兩個知府還特意寫信過來,名為慰問,實為炫耀,氣的顧宸舟好幾天吃不下飯去。

廖無言見他實在可憐,勉為其難的發了善心,就放出話去,每隔三天在某地開講,天馬行空信馬由缰的講,愛聽不聽。

要問學子們,你們愛聽嗎?那一準兒挨罵。

這可是廖先生啊,他老人家能開尊口就算撞大運了,誰還敢挑三揀四?真當飯館兒點菜啊!

然而事實證明,天才講學本就不是一般人承受得來的。

第一天,差不多有一百三十人聽講,一夜過後就銳減到五十,另外鎮遠府大街小巷上多了許多滿面茫然思考人生的……

再後來,雖然還有許多學子源源不斷的從外地趕來,但真正敢硬着頭皮擠到前幾排聽講的,始終維持在四十人上下,其餘的都縮在後面死撐。

晏驕估摸大家都是一個心理:

管他聽懂聽不懂,這可是廖先生,便宜先占了再說。

龐牧曾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問廖無言,“先生可要再收徒?”

然後廖無言滿臉嫌棄的瞅了他一眼,一切盡在不言中。

似衛藍和任澤那等天分的,當真是可遇而不可求。

顧宸舟熟練地奉承道:“先生是天上文曲星降世,這種小事豈非信手拈來?來來來,我敬先生一大海,先生趁着酒氣,必然一揮而就!”

齊遠等人就在旁邊小聲逼逼,“啥文曲星啊,關鍵時刻先生随時能化身武曲星你信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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