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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物說“抱歉,我要吃掉你”,充滿假仁假義。
所以,黑衣人剛在臺階上把費夷吾放下來,她馬上就跑。大概是使出了平生最強大的爆發力,跑到了那扇圓形門前,結果毫無防備被兩只枯瘦如柴的爪子左右揪住肩膀。
“你們幹什麽!放開我!”
半空掙紮沒有用,費夷吾想起來呼喊求救。但她眼睜睜看着門外好幾個人目不斜視地走過去,好像根本沒聽到裏面有人被綁架了似的。
她向左邊扭頭,看到一只白雞爪,向右扭頭看到一只黑雞爪。
“小朋友,別喊了,留點體力一會兒考試啊,乖。”
費夷吾用力轉過身,看到兩只雞精。
本來就沒那麽和善的臉幹脆撕去僞裝,兩只碩大無朋的雞腦袋安在瘦削佝偻的身體上。看到費夷吾張大嘴巴,兩只雞也咧開嘴。
“考試順利。”
費夷吾被推進了樓梯。隐約聽到後面老公公說:“我賭五毛,過不了第一輪。”
老太太怎麽回複的費夷吾不知道,她沒聽到人的聲音,只有撲棱棱拍翅膀和雞的慘叫。
那之後她看什麽都不覺得奇怪了。不過老實說,除了守門的雌雄雙雞,建築立面的一切都很正常,不時有拿着文件翻看的制服人員匆匆穿過走廊,上下樓梯。
黑衣人帶費夷吾來到三樓,往一扇掉漆的門裏一推,自己大馬金刀守在門口。
哼——
辦公桌後的阿姨倒是慈眉善目。
圓圓的臉龐很親切,笑起來有如三月山茶花開。她看看對面牆上的石英鐘,點頭說:“十點鐘,剛好。蠻準時的。”指了指桌子對面的木凳,“來,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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費夷吾忐忑坐下。
“上個月七號來海城的?”
“是。”
“籍貫、師門?”
阿姨一邊聽費夷吾回答,一邊填表格。
“專業?”
費夷吾卡殼。
阿姨看到她抱的羅盤,自顧自寫下答案。浏覽了一遍,然後把表格推給費夷吾。
“你核對一下,沒問題的話準備準備,等會兒小熊帶你去考場。”
費夷吾舉手:“有問題。”
“不是上個月七號來的嗎?”
“是。”
“籍貫不是相州,師門不是神農架不知名道觀?”
“是。”
“專業不是風水堪輿?”
“是。”
阿姨冷了臉,山茶花變成食人花:“那有什麽問題?”
“……”費夷吾喏喏,“沒問題。”
“小熊,帶費夷吾小同志去參加第一場考試。”
費夷吾的問題可多了,然而阿姨有理有據堵死每一條門路。被阿姨叫做“小熊”的黑衣壯漢進來,又封鎖了費夷吾的勇氣。
第一場考試在海城大金融區。也是費夷吾關注很久的風水寶地。此處巨龍盤卧,元氣輻射可達周邊五公裏。選這裏做三江流域乃至全國的金融中心,都不用高人指點,随便像費夷吾這樣的新手都知道,在這兒做生意,準保百年興旺不衰。
設計上看,摩天高樓林立,每一條道路、綠化帶及水流的布置深谙藏風聚氣得水為上的要訣。
為最大限度利用金融區的風水,迎合巨龍盤卧的祥瑞,大金融區的核心區域環路、天橋、人行路上天入地,無孔不入,無縫不鑽——活生生打造出3D立體魔幻區域。
所以,大金融區這地方,除非天天勘察地形或者掌握全景模型,要不然很容易迷路。
小熊帶費夷吾來到大金融區中央的圓形天橋,用絕對符合外形的低沉且帶有回聲的聲音報出考試題目,“尋寶。”
可利用考生随身攜帶的所有工具。
費夷吾晃晃手機:“也可以請場外人員協助嗎?”
小熊輕蔑地撇撇嘴角:“寶物是根據考生生辰八字量身打造,并且位置每個小時都會變動一次,你以為場外援助有用嗎?”
場外援助有用嗎?
有用嗎?
嗎?
在震耳欲聾的回聲中,小熊——巨熊斜睨了旁邊好奇打量他們的路人一眼,路人噤若寒蟬,慌慌張張地繞道走開。
費夷吾認命地拿出羅盤。
說來也奇怪,師父校準過的羅盤向來穩若磐石,定向時磁針的抖動幅度不超過5°,晃動次數不超過三次。
而這時,磁針好像被人用手指彈了一下,快速旋轉。
費夷吾手心冒汗,定睛看了一分鐘。磁針旋轉的速度絲毫不減弱。她看看小熊,掌心在褲子上蹭了兩下,蹭掉讓她快拿不穩羅盤的汗水。
小熊雙目直視前方那幢全國第一高樓,視而不見費夷吾的窘狀。
費夷吾嘗試往左邊走了幾步,磁針轉出前所未有的速度。如果揭開蓋子,它便能帶羅盤随風而去吧,費夷吾心想。她又往右走了幾米。
磁針旋轉的速度有所減緩。
總算摸着了一點竅門。
費夷吾低頭跟着磁針轉動的速度不時調整方向。有小熊在身邊,沒人敢指指點點,也為她避免了好幾次撞人、撞路障的慘劇。
等到羅盤磁針的旋轉漸漸趨向穩定,費夷吾小腿酸痛,腳跟發麻,都快走不動了。當她在一幢通體玄青的現代高樓前停下,磁針也停下,只偶爾往左邊偏倚一下,但很快回歸原位。
“呼……”費夷吾長出了口氣,“熊先生,在這裏。”
小熊居高臨下俯視她:“要找到寶物交給我,才算考試結束。”
“……”
你熊你厲害!
費夷吾在原地小幅度移動,試圖摸準磁針指向的方位。然而就在她盤算着如何進入那道需要刷卡的門禁時,羅盤磁針再次瘋狂地、似乎永遠停不下來地旋轉起來。
小熊看了眼手表,冷冷地笑了:“一個小時到,重新開始。”
……
下午五點二十七分,筋疲力盡的費夷吾接到一個電話。對面剛自報家門,費夷吾便再也忍不住,所有的委屈和害怕全部襲卷上來,費夷吾小聲嗚咽:“流光……嗚嗚,我想回山上……嗚……我好沒用……”
作者有話要說: 本委托來自微博@小舟一茶:想看路癡風水師
元旦快樂~
☆、016:等級考試
從早上乘地鐵潛逃到傍晚,滴水未進粒米未沾,旁邊還有個彪形大漢時不時落井下石,費夷吾的肉體和精神都遭受了創傷。
流光說:“十五不要慌,看看周圍有什麽地标建築?”
費夷吾上下左右看看,嗚一聲又哭了:“地道裏什麽都沒有。”
“你選個方向往前一直走出去。”
費夷吾看看磁針偏斜的方向,選了左邊,往前走了兩三百米的距離,看到地鐵和商場的指引标識,抽抽噎噎說:“到程錦廣場了。”
至于程錦廣場的哪個方位,費夷吾又沒辦法認清楚。流光勸慰了她幾句,說:“你要不把電話給你身邊的人。”
“你怎麽知道我身邊有人?”
“剛剛十五不是跟我說了在考試嗎?”
“喔喔。”
我說了嗎?腦子不太清楚的費夷吾打了個嗝,擡眼看小熊,一天相處下來,這身高将近兩米的壯漢除了嘲笑、輕蔑、不遺餘力卡時間落井下石之外,還真沒有恐吓的舉動。
他會接電話嗎?
費夷吾用手機戳戳小熊,淚眼朦胧裏,他的體型又膨脹了兩圈:“我朋友讓你接電話。”
小熊低頭,用芭蕉扇大的手掌接過手機,然後輕巧地拿兩根手指捏住它:“你好。”
“嗯,我是監考的小熊。”
費夷吾揉揉眼睛,沒錯過小熊那瞬間大半夜撥開烏雲見明日的見鬼表情。
“沒有沒有,我只負責監考,不會欺負考生。”說話時,小熊注意到費夷吾正眨巴着眼睛看他,別過身,去到離費夷吾五六米外的角落。
“真木有……”小熊聽上去急了,連口音都冒了出來,“您白這麽講啊,上頭會扣我工資的。”
“……那哪兒成?”不知道流光說了什麽,小熊龐大的身軀垮下來,着急慌忙地擡高音量。
回來還電話時滿臉的不情願。
不知道流光和小熊達成了什麽秘密協議,總之,小熊臭着一張臉帶費夷吾去了最近的一家開封菜館。半小時後流光急匆匆趕來時,費夷吾正抱着一桶雞米花吃得正香。
“您看,人不好好的嗎?”一見流光,小熊竟然畏畏縮縮的真像只乳臭未幹的小熊,“您就別投訴我了。我也是照章辦事。”
至于考試——
“不行,參加考試了必須考完。”關于這點,小熊寸步不讓。“除非考生自願放棄本場考試,簽訂改等級協議書。”
小熊看費夷吾的眼神依然帶着輕蔑,仿佛認定她會吃不了這苦,然後乖乖放棄似的。
雖然不待見小熊的态度,但流光也以為費夷吾會放棄。她哭得太凄慘,現在眼角還泛着紅暈,霧氣朦胧的眼睛上打出三道眼皮。
流光問:“本次考試中止,能改天再考嗎?”
小熊猶豫了下,“能倒是能,不過專業判定等級會變成初級,就算考試合格,她的活動範圍也只能在外環以外的郊區。”
“什麽意思?”費夷吾嘴巴裏塞滿食物,不甚清晰地表達出疑問。
小熊向兩人簡單介紹了風水師執業考試的目的——判定風水師等級能力,并根據考試表現劃分可涉足範圍和領域。
比如這場考試,如果費夷吾通過了,就能正常在大金融區及其周圍開展業務,受辦事處認可。如果沒有通過考試,或者半路棄考,即便強行進行業務活動,出了事,不受辦事處和人間政府的法律保護。
換句話說,會被打成騙子。
“外環以外,也不是不行。”流光蹙眉沉思,轉臉問費夷吾,“十五,要不我們跟熊先生說的辦事處約個時間,下次再考吧。”
費夷吾忙着吃東西上供五髒廟,聞言擺擺手,吃飽喝足了才敲敲桌子問小熊:“沒有時間限制嗎?”
小熊道:“沒有。”
費夷吾去洗手間洗了把臉,把手上的油污洗幹淨,回來抱着羅盤鬥志昂揚:“走!”
“……”小熊看看流光,流光看看費夷吾。
吃飽了就俨然換個人?
敢情剛才是餓哭的?
費夷吾知道自己脾氣挺倔。說是倔,也可以稱之為不服輸。要不然她也不會十年如一日,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教科書。
她知道自己笨——這跟腳底板長了凍瘡一樣,別人可能看不到,自己癢得撓心撓肺。
所以她能做的也就只有努力,跟笨腦袋決戰到底。
這勞什子風水師執業考試也一樣。
既然沒有時間限制,那我一直找下去好了。大金融區地形太複雜,那我走上一百遍,把每一座的建築方位記清楚。
只要那東西一直存在,肯定有找到它的時候。
費夷吾是這麽想的。
也是這麽做的。
拿到流光給她的傭金卡,費夷吾去附近的ATM機取了幾張鈔票做考試經費,買了些面包做幹糧。
準備齊全,見流光還有要跟的意思,費夷吾連忙勸她回去,“讓你大老遠跑來一趟我已經很不好意思了。考試……”費夷吾咬了咬下唇,“我能行的。”
流光看她很堅持,十分貼心地沒有勉強,只安慰她說:“別太緊張。”
“嗯!”費夷吾用力點頭,“謝謝你。”
頂着小熊噴鼻息的不耐煩,費夷吾把流光送下車庫,看她開着一輛紅色跑車絕塵而去,才放心地拍拍胸口,跟小熊說:“那,我們走吧。”
“你朋友真兇。”小熊悻悻地說。
“你才兇。”
費夷吾嘟囔了一句,把面包分給小熊一份,開始第六次尋寶考試。
比之前拖沓的腳步快了許多,有時候身邊沒有那堵令人心慌的牆,費夷吾下意識地會去找小熊,看到他邁起小樹般的長腿快步跟上來,小小聲說:“對不起啊。”
累了就停下來吃口面包喝點水,然後立刻又像打了雞血,跟着羅盤指引或快或慢。
看來真是餓的。在寫考生評價時,小熊默默地在筆記裏加了一條:以後考試注意考生的生理狀況。
如此這般三次四次,小熊對費夷吾時常表露的歉意也有點不好意思了,主動說:“別急,以前還有人花了十二天才找到寶物。”
費夷吾總算沒那麽愧疚。看小熊一直沒吃面包,再一聯想他的名字,路過一家賣肉鋪的店,她特地買了一大包豬肉脯給小熊。
小熊禮貌地接下來,沒吃。費夷吾問是不是不合口味的時候,他說:“不能白吃,算當衆行賄。”
費夷吾“哦”了一聲,想了想,大着膽子說:“那要不你給我錢吧。算你買的。”
“……”
淩晨零點十六分,一場電影的首映剛剛拉開帷幕,站在電影院門口,費夷吾頭皮發麻。
十多個小時的辛苦奔波,這是磁針最快穩定下來的一次。她有點不太确定地踮腳看了看小熊手腕上的表。
跟她的時間一致,都是12:16。
費夷吾深吸了口氣,自言自語道:“看起來,在裏面咯。”
她看不到的黑暗,小熊幾無跡象地點點頭。
費夷吾以最快速度買了張票,交給打盹兒的工作人員,鑽了進去。
電影院不大,室內設計卻有點複雜。一條條小道和放映廳的門并不是平常可見那種直通到底的設計。有時候會突然出現岔路,或者在視覺盲點設置入口,很容易讓人忽略。
費夷吾一邊觀察羅盤上磁針那稱得上微妙的變動。一扇扇門開過去。
12:44分。
費夷吾站在最後一道門前。
羅盤的指針紋絲不動。
她進去。
小熊跟着進去。
熒幕上正播放着令人眼花缭亂的打鬥場面。瑩瑩閃爍的放映提稀稀拉拉坐了幾個人。跟前幾個廳50%以上的上座率比起來,人影寥落。可能時間太晚,又是最後一間放映廳,所以才沒什麽人。
大概看清楚場內座位布置,費夷吾低下頭全神貫注地盯着磁針。
磁針微微往上浮動一下。
費夷吾沿着臺階往上走。
第四排、第五排……
磁針在第五排頓了下,稍稍往左偏倚。
費夷吾弓腰,慢慢、慢慢地走進去。
5排8座。
12:52分。
費夷吾在座椅下拿到了寶物。
是一枚花生米大的金珠。
費夷吾“诶”了聲。頭頂也傳來拍座椅的聲響。她頭也不擡小聲說:“抱歉。”
考試要找的寶物正是小黑吐出來的那枚金珠。
“恭喜你,第一輪考試成功。”
小熊激動莫名。
“噓。”還有觀衆在看電影呢!
費夷吾擡頭想跟後面的觀衆表達歉意,卻看到了一張熟悉的面孔。流光雙手搭在座椅靠背上,眉頭上揚,恰到好處地诠釋着驚訝。
“你怎麽在這兒?!”
“這部電影我等了很久,剛才想起來今天首映,就又回來了。”流光笑臉盈盈,“不過十五剛好找到這裏,實在太巧了。”
又一場打鬥場面結束,影院瞬間暗下來。
小熊伸手拿走了小金珠,在兩人看不到的高處,他張開血盆大口,塞了一大塊肉脯,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你們人類套路真多。
☆、017:半夜三更
和流光短暫敘了離別之情後,費夷吾問小熊:“金珠你要收回去?”
小熊對她總是冷嘲熱諷:“當然了,寶物既是試卷,又是答案,不收回去難道給你?”
費夷吾腦海裏一直盤旋那句“根據你的生辰八字量身打造”,仔細看看,更确定金珠是她掉的那枚金珠:“好像是我前幾天掉的。”
流光也很感興趣的樣子:“是那天你說的小金珠?”
費夷吾說:“是的。就是那天半路掉的。”而且那天太着急了,還吼了流光一句,因為這件事,她一想起來心裏就很難受。她慢慢地想着金珠上的特征,和夾在小熊手指裏的金珠做比較,“一頭稍微有點翹,頂頭有個小窩窩。”
流光懷疑的眼神飄向小熊。
小熊有點怕流光。
雖然費夷吾沒見過身高一米八|九的漢子害怕起來是什麽表現,不過看小熊夾緊雙臂立正站定的樣子,她大概了解了三四分。
近兩米高的漢子臉色在熒幕照映下閃爍不定,重申:“考試是辦事處出的題,考試物品也是辦事處提供。”
“這顆金珠是小黑吐的。小黑是條蠃魚。”費夷吾比劃道,“長翅膀的那種魚,《山海經》裏有寫。”
“蠃魚十年吐一次珠,我知道的。”
“所以無論考生找到什麽寶物最後都歸辦事處所有嗎?”流光往後靠去,雙手自然地抱在胸前,語氣卻冷了下來。“不能物歸原主?”
小熊鼻尖冒汗,不敢直視流光,“是,不能。考生找到的寶物一律得上交辦事處,規定就是規定。”
“哦?”流光眯了眯眼,“連蠃魚自己也不能要?”
“那得蠃魚本魚去跟辦事處寫申請,做基因鑒定。确定是它吐的才能物歸原主。”小熊快哭了,“遺落的蠃魚珠是國家寶貴財富,必須由國家保管。”
費夷吾拍手:“讓小黑去寫申請。”
碩果僅存的真觀衆受不了了,不滿道:“你們幾個,聊天出去聊好伐?”
一下子打壓了費夷吾失而複得的驚喜氣焰。她非常不好意思地跟那觀衆欠欠身,說對不起,順勢在撿到金珠的5排8座坐下。見小熊還站着不動,拉了拉他的袖口,“看電影。”
“不、不了。一輪考試合格證三天後出來,到時候會送到你家裏。”小熊可沒心情看電影,忙不疊丢下這麽一句話,火速逃離現場。
流光從後排換到前排,和費夷吾相鄰。
電影到了相對無聊的回憶場景,費夷吾湊到流光耳邊輕聲問:“為什麽小熊那麽怕你啊?”
流光專注看電影,好一會兒沒回答。費夷吾吐吐舌頭,試圖也把注意力集中在電影上,但她沒怎麽看過電影,不是很能理解鏡頭語言。快速切換的鏡頭和爆炸式的音響效果反而像夏雷陣陣,催她入眠。
費夷吾睡着了。
她睡覺還算老實,不過這天運動太久,說是累癱了也不誇張,睡熟了之後她毫無知覺倒向流光。頭枕在她肩膀,自然而然地抱緊了流光的手臂。
流光像是才聽到費夷吾的問題,一低頭,卻發現她睡得正香,還輕輕打鼾。流光微調了下姿勢,讓費夷吾睡得更舒服一點。
費夷吾的氣質很幹淨,同時也表現在她的面孔上。比平常人更白的膚色沒什麽雜質,電影畫面那經過精心調配的色彩投射一小部分到她臉上,在另一側打下陰影,突出了她五官的精巧。
睫毛很長。
是個稱得上好看的女孩子。
不過就是太自卑了,很容易陷入自我認知的負面部分。不知道她的成長經歷怎樣,把一個明明很有天賦的人教育得這麽謙卑,甚至有些過于看低自己。
電影接近尾聲,安插了一段笑點很足的內容,後面觀衆哈哈大笑。流光勾勾唇角,也應景地笑了。
她也沒跟小熊說什麽,只不過威脅會向上頭投訴他疑似恐吓考生——大個子之前應該有過此類被投訴的經歷,歪打正着戳中軟肋。
風水辦事處。
呵。
電影片尾曲響起,費夷吾打個寒顫,猛地驚醒。電影正在滾動字幕。費夷吾在流光肩上蹭了又蹭,嗅到一縷溫暖清香的咖啡氣息,才回過神戀戀不舍地放開她。
“做什麽夢了?”
電影結束,流光也沒恢複正常音量,仍是輕柔地問道。
費夷吾理理散亂的劉海,喉嚨冒出一個單音節詞。她确實做了個很簡短但令人印象深刻的夢,“夢見一個女生。有說有笑,也有哭有鬧。她哭起來讓我很難受。”
“哦?”
正用力回想夢境的費夷吾沒看到,流光唇角最後一絲笑容突然消失。
“她好像……”
想不起來。費夷吾甩甩腦袋,就醒來的這功夫她連女生長什麽樣都不記得了。
見她苦思冥想,眉頭間聚起小小皺紋,流光适時提醒:“該回家了。”
流光開的還是那輛紅色的跑車,車內僅有兩個深座。坐在裏面好像伸手就能摸到地面。
費夷吾剛系好安全帶,流光就發動了引擎,低沉的轟鳴聲讓她腿腳有點發軟,“流光流光,你開慢點啊。”
“放心吧。”
流光抿嘴笑了。
行駛在夜深的街頭,引擎聲引人矚目,然而寥寥路人看到跑車慢得像只吃飽喝足沒力氣走路的駱駝,又忍不住發笑。
眼看旁邊一個慢悠悠騎電動車的人超過跑車,回頭朝她們肆無忌憚地吹口哨,費夷吾惴惴地把自己縮得更深一點。
“也、也不用這麽慢。”
流光依然保持那慢過單車的速度,眼睛密切觀察左右前方,“這附近有很多加班的人,覺得晚上沒什麽車,想圖省事就橫穿馬路或者亂闖紅燈。以前發生過此類事故。所以……”
“傳說這一帶有個出事後不願離開的幽靈,專門揀夜晚不遵守交通規則的行人車輛報複。”
流光的語氣很平淡,卻活生生讓費夷吾聽出一身雞皮疙瘩。
“真、真的嗎?”
到了路口,流光停下來等紅燈,而剛才電動車的騎手卻像是故意顯擺什麽,扭扭車把,按下喇叭,“呼”地穿過斑馬線。
“大半夜也不要闖紅燈啊。”
費夷吾望着那道風馳電掣的身影,自言自語道。她本來就是循規蹈矩的乖乖寶,完全是下意識地這樣想。
然而她話音還沒落地,只聽“砰”的一聲,電動車連同騎手一起飛向夜空。
久久未曾落地。
費夷吾的一聲尖叫卡在喉間,變成奇形怪狀的呻|吟。
什、什麽情況?
☆、018:七尺大辱
絞手指的費夷吾把自己完全埋進座椅裏,偶爾探身偷瞄流光。離開椅背的後背有濕冷的感覺,應該是被汗打濕的。
她印象裏,流光總是處變不驚。
看起來比她大不了多少,卻有種幹練的、老成持重的氣勢。行事果斷從容淡定的帥氣女生在學校裏顯得高冷,難以接觸,但在社會上很受歡迎,或者說受人仰慕。
誰不喜歡該溫柔時溫柔,該貼心時貼心,該強勢的時候強勢的人?
聽起來像是長袖善舞玲珑多變,但每一變都拿捏得剛剛好,顯得游刃有餘——短短幾天時間,費夷吾每天晚上都拿着手機想給流光打電話,最後只是默默放下。她不想惹流光煩。
不過,眼前這狀況看來也超過了流光的警戒線。
她肯定也聽到了那聲巨響,也看到了騎手連人帶車飛起來的瞬間——後方無車,她倒了車,從直行車道變到右轉車道,開啓遠光燈,車頭往右轉。
車前燈的強光和路燈把這一路段照成白熾燈下的效果,但地上什麽都沒有。費夷吾剛想下去看,就被流光按住肩膀。
“不要下去。”費夷吾看到流光舔了下唇,即便從側面看,這表情也有點莫名的危險意味。“不大對頭。”
費夷吾乖乖抱單肩包坐好,努力克制着害怕的情緒蔓延到有發抖趨勢的手腳。下山後的一個月她分別見識了《山海經》異獸蠃魚,重返人世的幽靈,兩只守門的雞精……哦對了,還有一個高高壯壯人卻很和善的“熊”先生。見識多了,費夷吾覺得自己哪怕再看到從神農架追到海城的殘影也不該害怕。
“奇怪。”
流光自言自語。
經過事發斑馬線時,車速慢到像是進入了慢鏡頭視角,費夷吾不由自主地把自己扭頭的動作分解成二十秒才能完成的持續性|行為
半分鐘後,本應時速飙到兩百八馳騁高速的超跑慢吞吞挪過了事發路段。
流光再次出現了危險的小表情,嘴角上揚的角度讓費夷吾的心猛地提起來,她說:“十五,坐好。”
車速顯而易見的提升,但是很穩,沒有費夷吾臆想中要被抛出去的擠壓感。路兩旁的霓虹燈劃出富有節奏的彩色弧線。
費夷吾不敢跟專心開車的司機搭話,在心裏思考着這事件跟流光剛才富有教育意義的故事有什麽聯系。
“每個地方都有都市傳說。不過現在沒什麽人願意聽了。”車內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流光先開口了,“人類用科技把自己變成神和鬼,當然不需要再聽騙小孩的鬼故事。”
“可是……”
鬼神妖怪都是存在的啊。
費夷吾豎起羅盤,把下巴擱在上面,望着前方一兩點紅色綠色想起了自己學生時代,那時她也不怎麽相信神神鬼鬼。
車速不減,流光緩緩說道:“與其時時刻刻提防半夜鬼敲門,選擇視而不見要輕松得多。”
費夷吾不知道說什麽好。她忽然冒出個念頭:師父會不會也看到了殘影,所以才帶媽媽離開道觀去雲游呢?
她看向車外。
六條車道的大路上看不到一輛車,路兩旁也沒有行人。
本該直行的道路右轉,也就意味着回原路線需要在下個路口左轉,然後在下個路口再左轉。
然而轉過兩個路口,又以龜速往前行駛了一段,費夷吾發現她們又回到出事路段。
這段路後方有天橋,右前方則是一幢還未竣工的高樓,特征很明顯,費夷吾确定自己不可能認錯。
流光顯然也發現了。她吸了口氣,繼續直行。
這一次兩人誰也沒說話,但直行過一條街道,她們又回到原地。
“行了。”流光在路邊停下車,揿下彈出的安全鎖,淡然道,“報警吧。”
“我還沒存辦事處的電話。”費夷吾忙不疊拿出手機,翻通訊錄,“打110合适嗎?”
“就打110。”
然而費夷吾打出110後聽筒卻傳出忙音,提示您撥打的用戶不在服務區。
這是——
進入異度空間了嗎?
“我來。”
流光從口袋裏摸出一只老舊的諾基亞。只按了兩次鍵電話就接通了。
“蔚蔚。”流光的語氣很親密,很柔軟,“我好像遇到麻煩了,你來一下。”
流光報好方位,費夷吾隐約聽到對面的女聲歡呼雀躍一般地叫道“巴啦啦小魔仙”。老式手機就是這點好,聽筒聲音很照顧耳朵不好的老年人。
“……該不會,”費夷吾試探性問道,“是你那位……朋友?”
“嗯?”流光敏銳地接收到她的話外音,頓了頓,按下快要翹起來的劉海笑着說,“我的朋友不止一個喔,十五。”
恥辱。
七尺(!)大辱。
“為什麽你的手機能用?”
費夷吾惱羞成怒——我才是馬上拿到合格證的風水師!
“因為……”諾基亞在流光的手裏漂亮地旋轉一圈,她說,“朋友幫我開過光。”
費夷吾不甘示弱地把羅盤從包裏拿出來,師父還幫我的羅盤開過光呢哼。
流光一副快要笑出聲的樣子,把手機丢進車門儲物格,摸摸費夷吾的腦袋,“術業有專攻,驅魔靠蔚蔚。”
名為嫉妒的酸性液體從費夷吾的胃部一直沖上胸口,她別過頭,舉高羅盤直迎窗外的事發路段。
雖然不是立刻,但沒過多久,羅盤的磁針如她所願地快速旋轉起來,同時,地面上出現一團模糊的陰影。它像放大了十倍的拖把墩布,在斑馬線的三道線上匍匐來回。
費夷吾喜出望外:“流光你看!”
“诶?”
流光也注意到了,不過她的目光在羅盤上逗留得更久。然後她發動車輛,往後退了幾米。
陰影不為超跑所動而動,仍然固執地在原地摩擦。
費夷吾說:“我想下去看看。”
流光搖頭:“不行。”
費夷吾很堅持:“我是風水師,我可以的。”
流光若無其事:“車門受我控制,你下不去。”
費夷吾仿佛看到了西邊升起的太陽:“你在耍賴嗎?”
流光攤手:“那又怎麽樣?”
費夷吾雙手抱頭,再也忍不住全身發起抖。媽耶!這地方太詭異了!流光鬧妖了!
兩人的僵持持續到蔚蔚來——
實際上,如果說這地方真是異度空間,蔚蔚的造型一點兒都不顯突兀。
長相甜美的女孩子穿着動畫裏蓬得快要爆炸的粉紅色裙子,上半身反而裹得很緊,一對需要雙手才能合握的香瓜穩穩挂在胸前。腳上則踩着亮閃閃的水晶鞋。但她手上拿着的不是配套的魔杖,而是一只不輸于蓬蓬裙的炸毛拂塵。
費夷吾覺得自己在精神失常的道路上越走越遠了,幾乎能看到人生終點就在随便哪所收費低廉的精神療養院。
蔚蔚一來,流光倒是爽快地打開車門。費夷吾趕緊跟下去。
“這就是你說的那個風水師?”蔚蔚絲毫不掩飾對費夷吾的打量,雙眼眯成彎月,“那你們怎麽還被困在這裏?”
費夷吾愣愣地看她。
“是你……”
蔚蔚眨巴着濃密的眼睫:“我們以前見過嗎?沒見過吧,我可不記得你。”
費夷吾不知所措地左右看看,想了又想,湊到流光耳邊低聲說:“我夢到的女孩子是蔚蔚。”
“哎,我真的只聽說過你的事跡但沒見過你耶,你記錯了吧?”
“行了,望蔚蔚。”流光的态度比電話裏冷淡,冷若加了冰的可樂,“帶我們出去。”
“啧。”蔚蔚甩甩拂塵,“枉人家十裏迢迢趕過來,你就這樣對我?”
流光冷聲道:“走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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