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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

蔚蔚上來抓住費夷吾:“看到沒,這家夥就是這麽喜新厭舊始亂終棄,你沒對她動心吧?趁早離她遠點。”

“放手!”

流光不耐煩的氣息快要變成劉海直沖夜空。

蔚蔚可能被流光吓到了,咋咋呼呼的音量頓時低下來,一扭胯踏着節奏點着舞步,拂塵戳進那團陰影裏,一擰,一掃。

伴随蔚蔚吟唱的咒文漸趨減弱,對陰影的清掃也到了尾聲。好像點燃了某種隐形炸|藥,斑馬線上的陰影“轟”地四散開來,如煙如霧地消散在燈火輝煌的路上。

東方出現旭日将要高升的霞光彩雲。

天亮了。

“什麽嘛,這麽個小東西也叫我來一趟。”蔚蔚滿腦門寫着不爽,大咧咧地說,“你這個風水師太不中用了。哎,聽說過你很多次。流光把你形容得像個千年不遇的天才。現在看也不過如此嘛。哎,還不知道你叫什麽名字。你叫什麽名字啊?”

話像連珠炮似的射出來,費夷吾應接不暇。

流光抿抿唇,收斂了所有外放情緒,一言不發轉身回車上。費夷吾跟着流光,回頭一字一頓地報出名字:“我叫費、夷、吾。”

是流光不讓我大幹一場,才不是我廢物。

“啊啊啊啊?”蔚蔚尖叫起來,“媽媽說的那個租客就是你啊!”

☆、019:大尾巴狼

雖然不樂意,不過費夷吾也不會恥于承認自己腦袋笨。

然而流光對待蔚蔚前後截然相反的态度實在太明顯,而且送她到樓下,流光也只簡單留下一句“好好休息”,看也不看她一眼,絕塵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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費夷吾站在臺階上,目送車輛很快消失在小區道路盡頭,心裏說不出的失落。

通話的時候明明還很親密的樣子,蔚蔚也很快幫她們從異度空間出來,為什麽流光突然就讨厭起她來了呢?

想不通。

費夷吾抓抓耳朵,又想起臨走前蔚蔚說過明天會搬過來,暗暗決定想不通的還是不要想了,睡一覺再說。

第二天一大早,外面“叮叮咣咣”的動靜把費夷吾從沉睡中喚醒。

抓起衛衣往身上一套,費夷吾頂着滿頭亂毛和起床氣把門打開一條縫。一名職業裝打扮的女孩正指揮搬家工人放東西。

“哎哎,小心點,我那只花瓶裏面有東西別打破了。”

“別往房間裏搬啊,不是跟你們說了,書架櫃子一律放客廳的嗎!”

“還有你,不準吃東西,要吃搬完再吃啊大哥。”

“……”

叽叽喳喳連珠炮似的聲音費夷吾太熟悉了。

“蔚蔚?”

她才喊了一聲,女孩像聽到禮炮似的,轉身驚喜地撲上來,“費費你醒了。哎哎我跟你講我媽媽說你可乖了,就怕你被人騙,你知道她可是海灘首屈一指的大騙子嗎?居然對你起了恻隐之心……哎呦我在說什麽,算了你就當沒聽見啊。”

費夷吾掙紮着推開她:“你不是說明天才搬嗎?”

“睡一覺不就是明天嗎?”蔚蔚立刻換上泫然欲泣的表情,“費費不想我來啊?”

“不是不是。”費夷吾連忙擺手。她對自來熟的人天生有種恐懼感,但蔚蔚在她夢中出現過,除了過于熱情暫時不太适應,她倒蠻歡迎驅魔師的到來。更何況,這是蔚蔚自己家。

“我這不是怕你被流光欺負了嘛,你知道嗎她可是——”從天而降的一雙腿正中蔚蔚嘴巴,蔚蔚定睛一看,驚叫出聲,“天哪真的有蠃魚!”

費夷吾很意外,看看門口,搬家工人進進出出,并沒有流光的身影。

“小黑,你怎麽來的?”

“我自己飛來的。”小黑驕傲地拍打起翅膀,而後又噘嘴不滿道,“壞十五,把我丢在越老板家,她夜不歸宿的你知道嗎?”

費夷吾把它圈進臂彎裏,替流光解釋道:“昨天出了點事情,她去幫我忙了。”

“喔。”小黑挺起肚子,“那我大度一點原諒她今天不給我吃水果了。”

“對了你剛剛說流光怎麽了?”費夷吾轉過來問蔚蔚。

客廳雖然大,但是六七個搬家工人再加上滿屋沒放好的家具,跟之前比起來過于擁擠。

走神的功夫費夷吾有點耳鳴沒聽清楚蔚蔚的前文。

“……別的也沒什麽,就是愛裝大尾巴狼。”蔚蔚撇嘴道,“從小到大,她都很陰沉。”

“你認識流光很久了?”費夷吾好奇地問道。

“青梅青梅。”蔚蔚沖費夷吾擠眉弄眼,“她的本性我最了解。”

“誰跟你青梅青梅?”慢悠悠的聲音出現在門口。誰也沒注意到流光什麽時候來的。因為要搬的家具很多,防盜門大開,她或許是在剛才那波工人進來時一塊兒進來的。

她站在陰影處,和環境融為一體。費夷吾看不清她的表情,但聽得出語氣很冷。

沒等蔚蔚有所反應,流光話鋒一轉:“還有,我允許老錢把房子出借了嗎?”

蔚蔚臉色一變,推出費夷吾做擋箭牌:“吶,反正是借給費費住的,你總不能趕費費出去吧?”

費夷吾不知所措地攥緊袖口,有種想躲起來的沖動。

她清晰地感覺到流光生氣了。

眼梢餘光掠過費夷吾,流光的語氣不期然軟和下來,皺眉道:“老錢很缺錢嗎?最近又去賭了?”

搬家工人們忠實地執行工作內容,不聽不看這一臺近在咫尺的好戲。

“沒有沒有,我媽那情況你又不是不知道,別說去茶館,牌都不打了,每天等着晚上跟老姐妹跳廣場舞呢。”

兩人的對話內容費夷吾越聽越迷糊,連連打起哈欠。

流光總算從陰影裏出來,“十五,沒你事,你再去睡會兒吧。蔚蔚,你讓工人們動作輕點。”

“好。”

費夷吾乖巧地抱着小黑關了門去補眠。

她這一覺睡得很香,醒來後頭腦異常清明。回想起之前流光和蔚蔚的對話內容,她很快反應過來——她跟房東錢阿姨租借的房子是流光的?!

費夷吾先開了道門縫,瞥見流光和蔚蔚分據沙發左右兩端互相不搭不理。她不知該進該退,這時小黑勇猛地推開門。

“吱呀——”

兩人幾乎同時轉過頭來。

流光:“你醒了。”

“啊啊,費費你醒了!”蔚蔚的表現則浮誇得很,她一躍而起,又打算撲上來似的。

流光伸長腿,絆她一腳:“誰允許你叫人家費費的。”

蔚蔚趴在迎面的雙人沙發,委屈地嘤咛:“流光你以前不會這麽對我的。”

流光愈發冷漠:“我以前允許你叫我名字嗎?”

蔚蔚從善如流立馬改了稱呼:“嘤嘤嘤阿越我錯了。”

不僅蔚蔚怕流光,費夷吾也認為她需要重新認識話裏帶刺的流光。她抓抓耳朵,在蔚蔚一聲接一聲“費費、費費”的呼喚中走出門。

客廳煥然一新。

和費夷吾卧室對角的那兩面牆邊擺着近兩米高的百寶架和書櫃,各種仿古的現代的瓶瓶罐罐占據了每一格空間。

見她格外關注新家具,蔚蔚拉着費夷吾來到書架前:“這都是我的戰利品。”

“戰利品?”

蔚蔚搬來腳凳,取下高處的一只青花瓷杯,說道:“吶,這是咱昨晚上遇到的,叫做蜃靈,是一種低級的地縛靈。對待地縛靈很簡單,困住它的形體然後打散它們就可以了。不過它能擾亂空間,想困住它還有點難度。對于一個風水師來說,你昨晚上已經做得很好了,只差一步就可以消滅它。”

順着蔚蔚的指引,費夷吾往杯內看,看到了盤旋在杯壁上隐隐活動的黑氣。

不祥的預感驟然沖上心頭,費夷吾仰頭看着上百只形形色色的瓶罐杯壺:“這些東西裏面都關了……東西?”

蔚蔚十分得意:“也不是所有都有,百分之七八十吧。”

“噫!”費夷吾火速逃離書架,連蹦帶跳竄到流光身旁,抓着她問,“房子是你的嗎?”

“是。”

費夷吾把下唇咬得泛白,握緊拳頭問:“現在退租給不給我退押金?”

流光安撫性地拍拍她的袖子,用眼色示意在沙發上亂跳的小黑坐好不要動,自昨夜蔚蔚出現後露出了第一個笑容:“老錢不退也沒關系,你可以搬我那兒住。”

費夷吾正認真思考流光的提議是否可行,但她下一句話倒是打消了這念頭:“不收你房租。”

“……我還是住滿三個月吧,太浪費了。”

吃人嘴軟,拿人手短。

她不想欠流光太多人情,怕自己還不起。

流光依舊貼心地沒有勉強,“那行,過段時間再說。”

蔚蔚:“耶!”

小黑:“啧。”(注1)

為慶祝喬遷之喜,也是為了賠私自出借房屋的罪,蔚蔚做東,請流光和費夷吾去附近餐廳吃午餐。

席間,費夷吾假裝不經意地問蔚蔚:“你昨晚是從哪裏趕過去的?”

蔚蔚道:“家裏呀,我都睡了。這不阿越一個電話打過來我能不去嗎?”

費夷吾的目光掃過蔚蔚解開兩顆扣子的襯衫領口,深邃的事業線若隐若現,她連忙別開目光,小聲道:“你對流光真仗義……穿着睡衣就去了。”

蔚蔚過了兩秒才反應過來,哈哈大笑:“那是我的法衣,費費你太可愛了,誰睡覺穿那種衣服?”

費夷吾非常不好意思地夾起一塊年糕放嘴裏——夜間粉紅的蓬蓬裙和白天幹練的職業裝反差實在太大,判若兩人,她忍了很久都沒能把這疑問抛去腦後。

嗯?等等。

“法衣?”

流光自然而然接過話頭:“十五可以理解為開過光的衣服,對付惡靈事半功倍。”

“……”你們驅魔師同志的愛好很特殊嘛。

蔚蔚聳聳肩:“誰讓我攤上一個審美奇特的老媽。”

費夷吾想想她一直想換但缺少經費的醜比頭窗簾,深以為然。

流光啜了口茶水,像是下了決心似的,語氣沉沉地說道:“十五,跟蔚蔚住一段也好,剛好讓她教你一些基本常識。有新的委托她也可以幫你。”

“阿越別替我做主。”蔚蔚不滿,整了整襯衫領口,“我自己也有主業工作要做。”

費夷吾問:“是什麽?”

“風控專員。”

費夷吾兩眼放光:“聽上去好厲害。”

流光冷笑一聲:“公關就公關,算什麽風控。”

蔚蔚“啪”地放下筷子:“阿越你什麽意思?現在都什麽時代了,每個大企業都需要公關來維護公司形象。我正正經經地幫企業處理突發輿論危機怎麽了。”

話音還沒落,一個電話打進來,蔚蔚立刻換了語氣,生動深刻地诠釋了職業化谄媚和熱情為人民解決難題的微妙差異:“哎呀,王總啊,哎,咱們不是約了明天見面嗎?什麽,你兒子又登錯微博賬號發片了?啊,你們就在金融區啊,好,我看下時間……行行行,那咱一個小時後見。”

流光用餐巾沾了沾唇角,慢條斯理道:“……真正經。”

蔚蔚一腳踢開椅子:“有完沒完了!”

費夷吾看明白了,這兩個人哪是青梅青梅啊,分明是歡喜冤家。

作者有話要說: 注1:

小黑:越老板你為什麽要多一句嘴?

流光:下禮拜起,果盤沒了。

☆、020:機器故障

和明夷小竈隔一條街的路口,有一排愛存不存銀行設立的24小時存取款機。

費夷吾站在右面的小隔間,懷着些許忐忑和勤勞使人致富的興奮,輸入了足夠她和小黑生活一周的金額。

上次意外接到黑客招魂的委托,稀裏糊塗真的把招魂對象帶到客戶面前,後面的事費夷吾不太了解,不過從傭金數額來看,結果應該還不錯。

費夷吾快速心算了一下,如果省吃儉用,這筆傭金起碼能保證她順利過年,還能交掉下次的房租。

第一次鈔票吐出來,費夷吾數了遍确認無誤,正要取卡走人,想了想,決定還是全取出來轉存到自己卡上。于是她輸入了一次性能取出的最大金額。

然而突發情況就在屏幕上顯示正在處理的時候發生。

機器內部傳來清晰刺耳的輾軋聲響,與此同時,屏幕閃爍起來,三原色交雜的斑駁色塊從左上角作為起點蔓延,迅速吞噬了屏幕的全部區域。

三秒鐘後,屏幕變成觸目驚心的血紅色。黑邊三角的警告符號閃爍在屏幕中間,下附一行小字——機器出現故障,請聯系銀行技術服務熱線xxxxx。

……

什麽嘛!

費夷吾傻眼。

小黑從外套帽子裏跳出來,看清楚屏幕顯示的內容,打了個哈欠,懶洋洋道:“十五你的窮力發揮作用了。”

“你走!”

對于小黑說的下下等窮,費夷吾一直持懷疑态度。但是眼下情況看起來,客觀現象存在的事實真的不會以人的意志而轉移。

費夷吾給銀行技術服務打了電話,對面說很快會派人過來維修。想着反正沒什麽事,費夷吾就在隔間裏等。

小黑問:“你為什麽不去越老板那兒?”

費夷吾說:“我去的時候他們來人了怎麽辦?卡還在裏面。”

小黑哭笑不得:“就算技術人員來了也不會直接把卡還給你。”

“為什麽?”

“一會兒你就知道了。”小黑拍拍翅膀,一副懶得理你的模樣。

和它相處時間久了,費夷吾逐漸認識到蠃魚并沒有第一印象看上去那麽可愛,也許跟它的年齡有關。自從得知黑金起碼有八十歲,偶爾它冒出幾句老氣橫秋的話費夷吾聽起來也毫無違和感。

技術人員的速度之快令費夷吾直感慨海城果然是國際化大都市,系統內人員辦事一定是搭乘了超級快車。

“有點麻煩啊。”技術小哥撓撓頭,他看上去三十四五歲,戴着厚厚的眼鏡,聲音卻很年輕,随行的還有兩名安保人員。“從來沒碰到過這種情況。”

“怎麽樣?”

費夷吾探頭過去,機器靠外的部分已經被技術小哥卸開來,露出內部構造。她才瞄了兩眼,一左一右兩只手交叉成“x”形,把她往後面趕。

“內部維修,請不要圍觀,女士。”

費夷吾道:“剛才機器故障,我的卡還在裏面,把卡先還給我好不好?”

安保人員十分不講人情,壓低了聲音,臉色更加嚴肅:“涉及內部機密,無關人士請遠離現場。”說着,有意無意摸向腰間的黑棍。

“機器沒問題,就是卡燒毀了。”倒是裏面的技術小哥吼了嗓子,“拿身份證去櫃臺做登記,核流水,補卡。”

費夷吾欲哭無淚。

“不聽老人言,受苦在眼前。”小黑很得意。

費夷吾晃晃手指,做出個彈腦門的動作。小黑龇牙,看得出她很沮喪,也就明智地不再火上澆油。

卡是黑客周文嘉給她的,怎麽想都不可能用她的身份證登記。要補辦或者轉賬,她只能找周文嘉。幸好手機裏還存着當時的通話記錄,費夷吾咬咬牙,點按下回撥。

聽筒“嘟嘟”了兩聲,傳來費夷吾記憶猶新的機械女聲:度、蜜月,有事、請、留言、或、發郵件。

度蜜月?跟誰度蜜月?度哪門子蜜月?!

費夷吾咬碎了牙往肚裏吞。她開始懷疑到底是自己流年不利,還是因為帶着小黑才導致運勢總往諸事不宜方向打轉。她重新給周文嘉打了個電話,留下磕磕絆絆的求助留言。

十字路口右手邊是流光家所在的小區,左手邊是回自己家,往後則是去明夷小竈的方向。費夷吾摸摸口袋裏還算厚實的鈔票,自我安慰起碼接下來一個禮拜還能活。她把鈔票放進較深的內側口袋,不期然摸到了一張挺括卡片。

是“笑臉券”。

費夷吾不禁問自己到底笑不笑得出來,不過雙腿卻很誠實地帶着她往咖啡館去。

聽說機器出事卡被吞,流光居然是莞爾一笑。

“十五身上總是會發生很有趣的事。”

同樣的話從小黑口裏說出來八成是揶揄夾着三分幸災樂禍,然而流光說出來卻有種說不出的撫慰,費夷吾倏然釋懷。她把禮券放在工作臺上,歪頭一笑:“老板好,請問這張券過期了嗎?”

“跟着小黑油嘴滑舌是吧。”話是這麽說,不過越老板的語氣很輕快,眼神裏漾漾的光芒讓費夷吾目眩神迷。

流光給費夷吾泡了杯頂級哥倫比亞。

費夷吾覺得這款咖啡很神奇——豆子磨成咖啡粉之後會散發出若有似無的燒肉味道,在熱水注入咖啡粉的瞬間味道更加明顯,随着熱水逐漸浸透咖啡粉,氣味也會逐漸轉化為醇厚的堅果芳香。入口時舌中部能夠清楚體會出甘甜,然而舌兩側卻有酸味。

之後的回甘則是兩種味道中和,酸甜和甜酸在味蕾間依次綻放,泛溢鼻端。

流光很喜歡看費夷吾品嘗咖啡的樣子。白色瓷杯被她像寶物一樣雙手捧着,目光望着高處,并未定焦,她正在專心地品嘗着咖啡的味道。

她是個專注的人,很容易沉浸到自己的世界裏。這特質從品咖啡便可見一斑——像最早和費夷吾說的那樣,現代人的味覺都被化學添加劑破壞,即使再好的咖啡也沒辦法品出它的豐富原味,更別提從中領會自然給予人類的饋贈。

看到費夷吾因為回甘中的酸味微微眯眼,流光不自覺露出笑意。

有客人推門進來。

玻璃門碰在門口木架上的“梆”聲不僅驚醒了費夷吾,流光也恍惚受到驚動,瞳孔猛地收縮,而後耷下眼睫,不着痕跡地把目光從費夷吾身上移開,轉向客人。

來的是附近中介公司的經理小溫,身材高高大大,嗓門跟身形成正比。

小溫慣常去屏風後雅座區落座,點了杯法式摩卡便開始打電話。

“老吳,吳哥哥,上次托你那事兒怎麽樣了,幫我問過了嗎?”小溫刻意壓低音量,但在突出的先天條件下,話語還是清晰地傳入有心人耳中。

“客戶很喜歡那房子,就是他老婆還覺得裏面有髒東西。猶猶豫豫定不下來。老哥,咱這筆單子全靠你了。你要是能請大師過來把髒東西弄掉,咱們三七開。我可指着這單子回家過年。”

“行吧,你再問問,大師來不來給我個信啊。”

流光心念一動,正要跟小溫搭話,費夷吾卻湊過來,神神秘秘道:“流光,我發現一件事。”

“嗯?”

“你門上那只鈴铛……好像別人進來不會響的嘛。”

費夷吾觀察很久了,鈴铛仿佛只有在她靠近時才會發出清脆的“叮”聲。

流光揿下加熱壺的電源,手指移到工作臺的側面輕輕按了一下,“你再試試。”

費夷吾從她身後繞去門口,見她手指按的地方好像凸起一塊。

“叮。”

“再試試。”

費夷吾小幅度推門。

鈴铛沒響。

流光敲敲桌面,解釋道:“開關可以手動控制。”

費夷吾将信将疑。

造型古樸的鈴铛顯然是手工制品,帶着濃厚的古裝劇風情。費夷吾仰頭看了半天也沒找出控制線,咕哝道:“你們城裏人真會玩。”

流光笑。

水正好到了合适溫度。流光去取水。趴在儲物架上打盹的小黑睜眼瞟了下,流光之前觸碰的地方并沒有所謂的隐藏開關,那突出只是一塊打磨光滑的樹瘤。

“啧。”

十五真好騙。

像是察覺到小黑的內心活動,流光回頭,眼神寫滿警告。

小黑用翅膀做出抱拳認輸的手勢。

——老板放心!俺絕不跟十五告密。

那邊沒研究出名堂的費夷吾放棄嘗試。

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

聽說最近連手機都可以無線充電了。在道具上設置無線開關估計算什麽難事。

不過……

都用上無線控制的高科技,為什麽流光用的手機是市面上難尋其蹤的老款諾基亞。

因為那只手機開過光比較特殊?

嗯,應該是這樣。

自問自答一番的心理活動之後,費夷吾重新換上粉絲濾鏡望着流光的背影。

她正和客人娴熟地攀談,不費吹灰之力套出小溫的煩惱。

小溫從半年前就開始跟一個預算八位數的大客戶。一周前客戶看中了附近小區的一套高檔公寓,定金已經下了,就差簽合同。

然而臨門一腳被客戶的妻子擋回去。

客戶妻子劉姐懂一點風水知識,說房子大體上不錯,但是裏面盤踞了髒東西,搞清楚髒東西的前因後果之前,她堅決不讓丈夫在合同上簽字。

小溫悻悻道:“那房子的房東是老知識分子,現在還好好住在裏面,要不是因為兒女出國定居,房東也沒想着賣,也不知道劉姐看出的哪門子髒東西。”

“找到風水師了嗎?”

小溫:“唉,別提了,我自個兒找了幾個大師過去,三下兩下就讓劉姐給怼回來了,現在的大師還不如業餘愛好者哪!好不容易托人找了個靠譜的,可是正碰到那大師去華南了。還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

流光指指費夷吾:“我家這位客人也是風水師,要不要請她看看?”

費夷吾猝不及防被點名,下意識地張張嘴,一臉怔忪。

小溫傻笑了兩聲,為難道:“這……”

後靠和搖頭的肢體動作清晰表現了他的不信任。

費夷吾還沒來得及強調自己有合格證,流光先做出回應。她勾了勾唇,低聲說:“是在海灘花園南區12號樓3樓吧?房東是個老太太,老伴年初過世。但是髒東西跟人沒關系,跟寵物有關對不對?”

她說得很詳細,小溫架不住:“你……怎麽知道?”

流光拇指向後,一指正忙着調整表情的費夷吾:“剛你一進來我家先生就說了,有條很老的狗跟在你後面。”

費夷吾:“????”

作者有話要說: 小黑:夭壽啦!越老板紙裏包不住火要殺魚滅口啦!

流光:這火滅不掉,你自己跳進去烤熟了給十五可好?

另:更新時間固定每天12:12或者20:20,當日無更,周內補齊。

☆、021:近墨者黑

似乎是被流光三言兩語驚吓到,小溫如坐針氈,一會兒看看手機,一會兒又探頭看外面已經完全換了種氣場的費夷吾,肢體語言很不自在。

流光沒有勉強,送來咖啡,然後去廚房間幫費夷吾烤面包。

小溫三口兩口喝完咖啡,正巧電話鈴響起,留下句老板幫我記賬上,急匆匆出去接電話。

流光收拾杯具,費夷吾跟着。

流光洗杯具,費夷吾站旁邊看着。

流光洗好杯具,費夷吾遞紙巾過來給她擦手。

“十五好奇我是怎麽知道的嗎?”

費夷吾扭扭捏捏地“嗯”。流光連草稿都沒打過的話一出口,立刻勾起她懷疑的小尾巴。

具體到門牌號都說出來了,她知道得也太詳細了吧。

“那只狗又是怎麽回事?”

小黑在後面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哼哼,這次看你怎麽圓。

“十五上次去過我家呀。”流光慢條斯理道,“怎麽,不記得我家的門牌號了?”

費夷吾苦思冥想,然後瞪了眼小黑。都是它作怪,她光顧着驚吓了,哪還有心留意細枝末節。

“不記得了。”

“我家在南區12號樓2樓。”流光彎下腰,不無親昵地刮了記費夷吾的鼻子,“記好了哦。哪天如果店裏找不到我,可以直接去家裏。”

費夷吾摸摸流光觸碰到的部位,紅了臉:“為什麽一定要找你?”

“以防萬一呀。”

流光的普通話帶了點海城口音,即使用她那清淩淩的嗓音說出來也不自覺多出一分恰到好處的軟糯。

費夷吾心裏想着以前怎麽沒注意到呢,乖順說“好”。

小黑沒眼看。

——越老板的心切開一定麻麻黑。

“那你住2樓跟那家房東有什麽關系?”話剛問出口,遲鈍的大腦及其像是被人突然揿下電源鍵,嗖嗖地快速轉動,費夷吾睜大眼睛,“喔!近水樓臺先得月。”

“沒錯。”流光嘉許地點點頭,“李阿姨住我樓上,人挺和氣。我們晚上散步會聊一些家長裏短。她家大衛上個月無疾終老,南區業委會還幫牠辦了場小小的葬禮。”

金毛大衛是海灘花園南區的區寵,雖然身材高大,但性情很溫順,極通人性。夏天小孩子調皮貪涼,喜歡趁家長不注意往池塘裏跳,大衛就自己主動下去把小孩叼上岸,兩次三次之後,無論大人小孩都承認牠是南區守護神犬。

“大衛去年還老當益壯半夜擒住了一個小偷。”

以牠十四歲的高齡來說,算得上神勇。

費夷吾若有所思:“那……大衛去世了李阿姨應該很傷心吧。”

“那倒沒有。”流光道,“前幾天業委會鄰居說她最近老在念叨大衛沒走,還在家裏。很擔心是不是因為她獨居太寂寞了,産生幻覺之類的。不過我看老太太精神很好,說話也很有條理,應該不是幻覺。她是資深教授,早就知天命看淡生死了,老先生去世她都沒有太難過,大衛的事不至于看不開。”

“那次她跟我提了可能最近要把房子賣了去國外跟兒女團聚,有點遺憾。然後今天小溫提起來,我想會不會說的是李阿姨,結果還真是。”

小溫透露出的情報足夠讓她聯想到李阿姨了,稍一加工,再放點模棱兩可的料——

“不愁唬不到人。”

流光笑眯眯的。

真像狐貍啊,費夷吾忍不住感嘆。

雖然很有狐貍的既視感,不過多是因為她的那種聰敏已經到近乎狡猾的地步,倒不是真的覺得她精于算計。

費夷吾很喜歡她這種靈動的氣質。像她在蔚蔚面前那偶爾冷淡尖銳的态度就讓人有點心驚膽戰。

“哎……話說回來,蔚蔚是驅魔師,那錢阿姨也是咯?”費夷吾難以抑制內心的激動,“怪不得她知道我是風水師還幫我指點了很多呢。”

“老錢啊……”流光漫不經心地把散落的劉海捋回耳後,“你可別被她表象欺騙了,她之前是海城首屈一指的大騙子。現在呢,只不過是患了老年癡呆的狐貍精。”

“哈?!”

“行騙是老一代狐妖的謀生手段。之前不知道老錢就是你房東,所以沒提。”

“蔚蔚也說過錢阿姨之前是騙子,但我覺得阿姨人不壞。”費夷吾感受着胸腔裏撲通撲通的激烈跳動,又急又高調地問道,“重點難道不是錢阿姨是狐妖嗎?那蔚蔚也是狐妖?”

這下全都說通了。

怪不得流光見蠃魚那麽淡定,連招魂見鬼也好像從新貨裏挑揀出難免會有的壞咖啡豆一樣司空見慣。

她才是深藏不露的大人物!

“蔚蔚是老錢撿來的人類小孩。”流光食指放在唇邊,輕輕“噓”了聲,“說是狐妖,但是老錢在海城混這麽久也沒找着登山的路,再加上得了阿茲海默症,除了一點點稀薄的法力還有生病會變回原形之外,跟普通老人沒什麽兩樣。所以她二十多年前特地撿蔚蔚回來,養兒防老嘛。”

“唔……妖怎麽跟人一樣……”費夷吾似懂非懂,皺皺眉頭,“還得防老?”

她幾乎每天都會從身邊獲取到新的知識,并且內容玄異,完全颠覆了她九年義務教育加三年應試教育培養出的唯物主義。一團亂麻還沒理順,更多亂麻前仆後繼揉進來,導致千頭萬緒之間她找不到最關鍵的那條。

“是這樣。”小黑跳上費夷吾肩頭,“妖當然有壽限,有長有短,狐妖的壽命比我們短。”

蠃魚口中的“我們”,指的是榮登《山海經》這類古籍的異獸。

要是把妖怪分三六九等,生下來便具有靈性的珍稀異獸自然是上等,壽命可達五百上千年。而修煉成精的妖怪依據其本體,大多屬于中等及以下,超過一百五十歲已經算高齡妖怪了。

如果運氣沒好到順利登山的程度,多數妖怪最終難逃一死。可是登山就好比鯉魚躍龍門,古往今來幸運兒寥寥無幾。随着人間城市化進程越來越快,化身成人大隐于都市的妖物也不再執着于登山,轉而将“妖生得意須縱歡”的理念傳播開。

像人一樣潇潇灑灑活一世成為玄界衆生的新時代風向标。

大不了,就死呗。

小黑普及了妖界基礎知識,跳到工作臺上,充滿期待地仰頭問費夷吾:“懂了嗎?”

費夷吾一臉茫然,誠懇地說:“沒有。”

小黑發出一聲嘆息:“慢慢來吧。”

見費夷吾還是皺眉思索的樣子,小黑又道:“其實十五不了解這些也沒關系,風水界和妖界離得很遠。說實話,一般風水師一輩子能見到超過五只妖怪就很了不起了。”

費夷吾問:“那風水師和什麽打交道多?”

小黑理所當然道:“鬼啊。”

“……”費夷吾還是很不解,“可是……辦事處我起碼就見到了兩只妖怪。”

按這個碰妖頻率,她大概還要見識一百個風水師一輩子能碰到的妖怪。

小熊姑且不論,守門的老夫妻是一對雞精确鑿無疑。再加上小黑和房東錢阿姨,已經四個了。

這下,輪到小黑發問了:“辦事處是什麽東西?”

“你不知道?”費夷吾突然想起一件事,“我上次丢的金珠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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