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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警察,費夷吾警鐘長鳴,好在刑嵘沒多講,從上衣口袋抽出張名片,“先走,有事兒打我電話。”
費夷吾沒想到一個小時不到她就撥通了刑嵘的電話。
那時候她跟流光已經回到店裏,有警察接手,小老百姓沒必要多管閑事。不過流光對古月月三句話的視頻仍存有疑問,一路上都在和費夷吾讨論。
但費夷吾有老警察的指示,她骨子裏缺少的好奇心都被乖巧代替了。刑嵘說別摻和,她就打定主意聽從人民警察不動搖。
所以,即便流光主動提起種種疑點,她也想方設法地岔開話題:“妖怪動不動千萬年的壽命,打起架來不應該是堪比史詩大片的嗎?”
流光搖搖頭,想起刑嵘炸她手機的輕而易舉,這麽多年來,她頭一次看走眼,吃了個不大不小的教訓。
那老頭無論是人是妖,抑或其他身份,都不會很簡單。
電影裏把妖怪打架渲染得風沙四起、烏雲蔽日,實際上呼吸之間一方就已經被另一方吞得渣滓不剩,徒餘空氣。
刑嵘警告的意圖很明顯,但他對費夷吾青眼相待的态度也很明顯。他指派小魏去找物管的短短十分鐘裏,每一個動作都很有指向性。
先自表身份,再帶她們“意外”進玉小七家,對費夷吾的提點,有意讓她們發現視頻,對自己的警告,還有跟費夷吾的悄悄話。
海城玄界……
怎麽一夜之間就處處風滿樓了呢?
“老板。”費夷吾等了半天,沒等到流光的下文,以為她也對此事失去興趣,眼珠子一轉,提出了咖啡館最合适不過的請求,“我想喝咖啡。”
流光心不在焉地給費夷吾泡花魁。
前段時間她換了咖啡豆供應商,十五明确表達很喜歡她泡的花魁,說是熱的時候有玫瑰花茶的香,涼下來則變成酒心巧克力。她自己都無法體會出如此豐沛的韻味,可見十五的舌頭有多敏感。
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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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心裏的苦澀實在太濃厚,連帶在咖啡裏體現出來。
費夷吾喝了一口眉頭便擰成毛毛蟲,苦着臉三口兩口喝完。
流光越過工作臺看她往嘴巴裏填了塊糖,心想:要是心眼也有這麽敏感就好了。
費夷吾總覺得今天這咖啡館裏少了很多東西,客人沒客人,咖啡也不像咖啡,一擡頭,撞上了流光尚未收回去的視線。
流光不退,光明正大地看她。
“……”
得,什麽都瞞不過越老板。
費夷吾蔫蔫兒地從雙人木桌卡位移到工作臺,猶猶豫豫道:“刑警官……讓我別管這事兒,說你……參與這事兒不好。”
她怕流光誤會似的急急道:“我連你門都沒開,不可能去跟別人打聽你消息的。放心吧老板。”
流光托着發暈的腦袋去了屏風後。
那時候,兩個人仍沒發現小黑失蹤。
“我……”
費夷吾猶豫了下,跟過去。
“每個人都有故事,你沒問過我的過去,我也禮尚往來,這樣不好嗎?”
驢唇不對馬嘴。
“十五。”流光閉上眼,等那段眩暈感慢慢過去,問道,“你不覺得我對你和對別人不一樣嗎?”
“覺得。”費夷吾老老實實點頭。
流光生出希望:“那你一點兒都不好奇嗎?”
“好奇。”費夷吾依舊老老實實地回答,腦袋快垂到膝蓋上,“可是我怕搞清楚為什麽之後,你就不再對我不一樣了。”
血氣上湧。
流光屏了至少三秒呼吸,然後俯身接近費夷吾:“我喜歡你。”
費夷吾答得很自然:“我也喜歡你。”
流光一不做二不休,伸手扶正費夷吾的肩膀:“我說的喜歡是——”
這時費夷吾腦海靈光一閃,終于想起這店裏少了什麽,大喊了一聲:“小黑!”
沒有回應。
費夷吾一下子慌了神。
那股熟悉的眩暈感再次攫取了流光的神智,她揉着額角,取出本克裏希那穆提的《生命之書》,想了想,又取下羅素的《幸福之路》,聽費夷吾“噔噔噔”在咖啡館的各個角落尋找那只鬧妖的蠃魚。
八分鐘後,費夷吾說:“我回家看看。”
流光懶懶說:“好。”
二十分鐘後,費夷吾說:“家裏也沒有。”
她急得眼淚都飚出來,流光卻沒有力氣去安撫她。
十五膽小、理解力不盡人意,但在面對不可知的危險時仍會以自己為先,可她為什麽就不能在關鍵時候等一等,聽自己說話呢?
腦子裏的眩暈感變成針紮般的刺痛,流光把自己縮進沙發裏,聽着她打電話:“邢警官,我、我家的小黑……不、蠃魚,找不到……對,是……”
這電話,時間真長啊。
失去意識前,流光模模糊糊地想。
作者有話要說: 嗯。
這幾章視角切換會比較多(
☆、044:心跳如鼓
“費費你真牛。我都快忘了阿越腦子有毛病。”
這是流光醒來後聽到的第一句話。
每個字拆開了看, 橫豎撇捺都是幸災樂禍落井下石, 語不氣死人、不休。
費費嘆了口氣。
綿長壓抑, 尾巴拐了道搖搖晃晃的彎, 聽起來像是哭過,或者快哭了。
“真的哦, 快一年都沒發過。”
她怎麽還不閉嘴。
流光動動手指,聲音從左邊傳來, 光感在右邊。前額還有些痛, 說不上是餘震未消還是被蔚蔚氣的。
呼叫按鈕在右手食指下, 流光閉着眼睛做了幾次嘗試,暫時還沒力氣揿下按鈕。
腦海中浮現出神農架那片未經開發的原始森林。
跟媽媽種田的小姑娘無憂無慮。
下河摸魚的小漁女挑肥揀瘦。
背經文的小道姑咿咿呀呀。
拿存糧喂鳥的小傻瓜肚子咕咕叫。
解救不明生物的小笨蛋根本沒想過會不會被牠一口吞掉。
三百七十七天, 始終模糊不清的面貌在鈴聲響起的那天清晰呈現。
那都是……十五。
門外, 蔚蔚仍在用話語同時刺激兩個人:“說嘛,你怎麽做到的,我要學習學習。”
費夷吾抽噎了下:“我沒、沒做什麽。”
急救人員沖進咖啡館時她才發現流光陷入昏迷。
兩名訓練有素的護工用擔架把越老板擡到一輛改裝過的救護車上, 實施了急救措施後,以最快速度趕到東郊的療養中心。
不知出于何緣故, 他們帶上了費夷吾。
療養中心是座三層小樓, 方圓兩公裏小樹林和綠草地, 南陽臺往外看,草地和樹林的分界線上有一畔珍珠般的湖泊。
慈眉善目的老阿姨看她六神無主,主動提起這地方是專門為小老板建的,好久沒外人來,話裏話外感謝她照看小老板。
小老板自然是流光。
費夷吾想問她更多信息, 帶她來的急救人員打斷了她們:病人情況尚不穩定,不要大聲喧嘩。
她只能揣着一肚子疑問,背對風景如畫的小湖泊為流光祈求太上老君保佑。
期間邢警官發來兩條短信,一說蠃魚失蹤已記錄在案;二讓她好好照顧病人。
費夷吾腦子一片空白,根本記不起她什麽時候跟邢嵘說過流光出事了。
蔚蔚四個小時後從臨市趕回來,上來就問她用了什麽法子讓越老板破了功。
那四個小時是人生中最為漫長的四個小時。
蔚蔚一來,整個療養中心的氣氛就變了。
變得讓人很有暴力傾向。
費夷吾臉色越漲越紅,蔚蔚懸崖勒馬,趕在她動手打人前給嘴巴拉上拉鏈。
“流光……”費夷吾指指腦袋,“怎麽回事?”
蔚蔚涼涼道:“有個腫瘤,別擔心,不是絕症。”
……
都腫瘤了怎麽可能不擔心。
費夷吾對室友的人品産生極大懷疑,聯系之前的話,她甚想撇清室友關系。
“你問醫生,真沒關系。”蔚蔚欲進還退,“平心靜氣好好休養,憑阿越的條件活過平均壽命不成問題。”
敢情不是長在你腦袋。
費夷吾很生氣。
她從沒有産生過如此強烈的憤怒情緒,不單單是對蔚蔚。她不知道怎麽化解這種怨憤,正好蔚蔚張口讨打,她咬牙惡狠狠地盯着對方。
蔚蔚做出防衛的姿勢:“喂,又不是我把人氣暈的,你別那麽看我,怪吓人的。”
費夷吾一拳頭打在牆上。
蔚蔚吓了一跳,亡羊補牢道:“你別太自責,阿越這是老毛病,不然你以為她為什麽放着集團不管,去開養生咖啡館。”
費夷吾想到咖啡館書架上那兩排快被翻爛的養生書籍。
原來如此。
“哎,真的,到底出了什麽事?”蔚蔚消停了一陣,不合時宜的八卦之心蠢蠢欲動,“前段時間不還好好的嗎?”
“我……”
剛想說不知道的費夷吾猛然想起邢嵘那意有所指的提醒,他肯定是看出流光身體不好才讓她們回去的。
費夷吾揉揉鼻子,化憤怒為自責。
初次見面,老警察就看出苗頭,而自己跟流光相處這麽久,竟然對此毫無察覺。
早知道流光身有隐疾,說什麽也不可能讓她跟着自己到處亂跑。
費夷吾眼眶一紅,但馬上把眼淚咽回去。
太沒用了。
“都怪我。”
“阿越有私人醫療團隊,24小時監測她的體态特征。”蔚蔚深谙打一巴掌喂顆甜棗的磨人術,又安慰道,“她沒跟你說過嗎?”
費夷吾抱頭靠牆蹲。
指關節溢出血跡。
流光說過的吧。
只是她一直沒用心聽。
流光都把鑰匙親手交給她了,而她卻堅守着那是隐私,不可以随意翻看。
她到底在跟自己較什麽勁兒?
明明那麽想了解的一個人,答案都送她面前了,她卻視而不見。
她在怕什麽?
——我說的喜歡是……
費夷吾用力揉眼睛。
“費費。”蔚蔚也蹲下來,“沒事的,禍害遺千年。指不定阿越現在就在裏面等你哭鼻子呢。”
“流光才沒你這麽壞。”費夷吾悶悶地說,“你絕對是長生不老那一卦的。”
蔚蔚笑着推了她一把。
病房裏,流光牽動嘴角,揿下呼叫鍵。
醫生先進去擺弄了一陣儀器,說“可以了”,費夷吾才輕手輕腳地進去,忍着沒把眼淚流出來。
生病的是流光,犯錯的是她。她實在沒資格哭哭啼啼。
“來。”流光向費夷吾招手,看到蔚蔚也跟進來,她平靜地吐出兩個字,“你滾。”
“我可是丢下大客戶一路超速趕過來的,你就這态度?”蔚蔚快把嘴角咧到耳根,“你快把緊急聯系人換了。”
然後在流光“謝謝你,明天就換”的敷衍中如釋重負地滾了。
“十五,對不起。”流光習慣性先道歉,“我沒給你打預防針。”
費夷吾捂臉。
醫生記下儀器上的各項指标,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流光向他使了個眼色,醫生會意:“沒什麽大問題,注意情緒穩定。”
流光摸了摸費夷吾的腦袋:“乖,醫生都說沒事兒了。”
醫生沖她比了個“OK”的手勢,靜悄悄關門離開。
四周除了機器輕微的嗡鳴,只剩下兩個人的呼吸和心跳。
“十五。”
流光坐起來,費夷吾卻把腦袋埋在被單裏。
夕陽西下,湖面泛着橙黃偏紅的光。
“我這是老毛病,不怪你。”
“嗯。”後鼻音自帶沉重。
“而且主要是因為我不知輕重挑釁了邢警官。”
“嗯?”費夷吾擡起頭,眼眶紅紅的,鼻頭也通紅,滿臉寫着“你別甩鍋給別人,別哄我”。
十五小哭包達成了“打死我也不掉眼淚”的光榮成就。
“邢警官他……”
等待氣力恢複的那段時間,流光慢慢理清了思緒。
“起初聽邢警官提起辦事處,我以為他是編制外的風水師,但是……”流光自嘲地笑笑,“他可能是我在人間界見過的最強大的靈物。”
對四柱有造詣的風水師可以通過姓名和生辰八字推算出一個人的過去、現在和将來。能力更強的,只要掌握了一個人的姓名和生辰八字,就能把此人的一切攤開來,長處短處無所遁形。
老警官出現的時機過于巧合,加上态度可疑,她忍不住在拿到生辰八字後測算了對方的命格。
某種意義上來說,這算是主動攻擊。
對方手下留情,對小青年不知天高地厚的挑釁僅僅施以輕微警告。
“十五,你猜對了,我以前也是風水師。”流光揉揉一側太陽穴,視線落在費夷吾上衣口袋鼓起的拳頭形狀上,“年少輕狂,自以為了不起,篡改了很多天機,所以上頭降下懲罰,讓我腦袋裏長了這玩意兒。”
既然小十五不願主動問及,那我來一點一點告訴你好了。
“只要不強行動用力量窺探天機,它就不會發作。”流光道,“是我自作自受。”
“不對。”蚊蠅般的聲音從床邊一團黑影裏冒出來,“蔚蔚說得對,就是我氣的。”
指關節上砸出的傷口痛得費夷吾發抖。
灼燒的熱流從此蔓延。
呼吸停頓了。
“我知道你說的喜歡是什麽意思。”一只爪子從懷裏抽出來,摸摸索索搭上流光的手臂,“我知道。”
“……”
流光托腮。
前額一陣眩暈,她考慮要不要叫醫生回來。
“我也喜歡你。”
儀器上兩道指标線驟然變紅,尖銳的警報聲在樓下監控室響起。
去而複返的醫生滿臉無奈:“不是說了注意情緒穩定嗎!”
費夷吾被随後來的護工強行趕出去。她扒着牆壁上的燈座,堅決不肯下樓。
打針的護士拿過全國針灸技術一等獎,然而即便如此,流光手背上新插的管子還是出現紅線,血液倒流了起碼二十公分。
醫生:“你再這樣,我給你打鎮靜劑。”
流光抿嘴笑,示意護工拿來手機。
天機深不可測,密逾繁星。她何其幸運從中辟出一條康莊大道。
[如果我沒看錯的話,邢嵘可能就是那萬年蛇妖。]流光用一指禪一字一字編輯信息,[但他既然選擇以這個身份示人,應該不算惡勢力。]
[我知道了。]
[這次靠你自己了。加油哦,小十五。]
[嗯。]
費夷吾在門外轉了又轉,手機快要變形的時候,醫生和護工才離開病房。
醫生叮囑:“阿越休息了,別讓她太激動。”
費夷吾:“好。”
她做賊似的推門進去,在床邊站了片刻,确定流光一時半會兒不會醒過來,慢慢彎下腰。
額頭印上軟涼兩瓣。
上方心跳如鼓。
“還給你。”
費夷吾轉身就逃。
二樓監控室雞飛狗跳。
“快快快!鎮靜劑!”
“啓動越級警備方案,快把費夷吾送出去,禁止她再進醫療中心。”
“你們敢!”
“唔——”
作者有話要說: 別人談戀愛要親親愛愛,我們談戀愛要保重生命。
別擔心,這篇定義是治愈,也包含了治愈越老板腦瘤(x)的意思。
另,現實裏面的風水先生其實都不随便洩露天機的。真的折壽。
換句話說,随随便便幫別人算命看風水的十有八|九是騙子,除非你開的價格很高,非常高。
☆、045:下了窩蛋
費夷吾在停車坪上踢石子。
對面是據說還有三年就修建完工的地鐵站, 轉過旁邊的寫字樓, 不遠處有家火鍋店, 重辣重油飄香百米, 挑逗味覺承受極限。
額頭一根筋突突直跳。
刑警官和她約好半小時內路口碰頭。
流光說刑嵘就是文章裏提到的萬年蛇妖,費夷吾信的。
流光說星星是從她眼睛裏升上天的, 費夷吾也信的。
費夷吾從樹影婆娑的停車坪走到太陽能路燈下,踏上左轉火鍋店的崎岖小路。
距離半小時的約定還差兩分鐘。
她前後左右四周看看, 目光落定在火鍋店晃晃悠悠走出的男性身上, 他身材中等, 一邊下臺階一邊側身擋風點煙。
費夷吾快跑過去。
刑嵘半仰着頭吞雲吐霧,背後長了眼睛似的, 一彈煙灰道:“小費來了。”
得知刑警官是蛇妖, 費夷吾因為沒被一口吞下肚而對他産生了一種別樣的親切感。
萬年蛇妖蠻随和的嘛。
她繞到刑警官面前,豎起兩根手指:“兩萬歲?”
戀愛細胞占據智商高低的人天不怕地不怕,看了蛤|蟆都直呼可愛。
刑嵘口輪匝肌整個活絡起來。
“差兩千年。”
被護工“請”出療養中心, 她給刑嵘打了電話,磕磕巴巴說想跟他一起找小黑。
刑嵘回得很随意:“行, 今晚上跟我巡街。”
海城市區治安良好, 得益于直徑五百米就有一個治安崗哨。一般遇上點什麽事兒東西南北五百米随便跑跑, 準能遇到警察叔叔。
費夷吾本想要搭乘敞篷順風車之類的,并沒有。
刑嵘拍拍褲管,手往虛空一抹。
環境色調驟然變化。
夜晚上不管亮多少盞路燈,深藍青紫的冷色主基調固若星河,然而刑嵘一個輕描淡寫的動作, 清涼月光忽然有了溫度。
四周仍是暗的。
卻是暖光燈開到最低,給人披上薄紗般的柔柔暖意。
呼吸到體內的空氣清爽怡然,費夷吾一恍惚,還以為自己回到了山裏。
海城哪哪兒都好,就是偶爾PM2.5有點高。
“小費,看着。”
他們仍在火鍋店的門口。
進出的食客乍看沒什麽特別,費夷吾找了個燈光直射的角度仔細看,渾然不覺臉色大變。
食客衣冠整齊,舉手投足俨然正常餓壞了或者吃飽了的人。
但頭部卻現出不同形态。
視線掠過的地方,飛禽走獸,牛鬼蛇神,不一而足。
“刑、刑警官……”
刑嵘聽到了,沒着急回應,深深吸了最後一大口,踩滅煙蒂,火星熄滅的時候煙頭倏地消失。他脖頸一轉就找到了費夷吾,小姑娘沒一點兒害怕,興致勃勃問:“妖怪也吃火鍋呀?”
“吃的,怎麽不吃。”
有兩個“人”經過費夷吾停了下,眼神怪異,被刑嵘趕蒼蠅似的揮揮手趕走。走了十幾步仍又好奇又驚吓地回頭對她指指點點。
刑嵘問:“平行世界知道不?”
費夷吾答:“知道,我們是人間界,這是妖間界。”
刑嵘洋洋自得:“我以為你啥都不懂,還真的啥都不懂。”
費夷吾呵呵笑。
辦事處的那對守門人和小熊跟她解釋過辦事處的由來,後來流光拿兩杯不同摻水量的咖啡給她作比喻,說明人間界和妖界是同根所出的兩個世界。
資料在家裏,白紙黑字寫着呢。
這老警官又在糊弄人?
費夷吾露出懷疑的眼神。
“你把你生活的世界說成人間界,實際上啊,這邊才是人間界。”刑嵘又掏出一根煙,手指着前方經過的形形色|色的人,“在他們眼裏,你們是妖怪。”
費夷吾問:“那你呢?”
刑嵘點了煙,擡手示意往前走。
“我是守山人。”
守山人——
費夷吾有印象,是指看管兩個世界交彙處的人,海城離瀛洲山近,魚龍混雜不好管理,特別設立了辦事處。
“這麽說吧,如果我不在海城,瀛洲山也不會建在海城這兒了。當年我懶得動,被那些神仙陰了一招,說有我鎮江海,可保兩界安穩。”刑嵘惆悵道,“大高帽子一扣,我也樂。結果給自己攬了這麽大的爛攤子,想升仙也升不了了。”
費夷吾越聽越糊塗。
風水街道辦事處、守山人、兩個世界,她本來以為離她很遙遠,可三五不時就要加深了解,拓展認識。
刑嵘道:“不管哪一邊,守山人都是出力不讨好的活。”
“兩個世界偶爾會發生交彙,你們那的人會到他們這兒,他們這兒的人會到你們那兒去。帶回去,拎回來,修複裂縫都是守山人的活計。但兩個世界再相似也不是完全同步,徘徊兩界的守山人就變成了異類。”
這邊那邊,那邊這邊,費夷吾暈頭轉向之餘強撐着一線清明,“那,古月月、玉小七、小黑他們是被帶到這邊了?”
刑嵘語焉不詳:“還不能确定。”
費夷吾問:“那你為什麽帶我來這裏?”
“你哪兒那麽多問題。”
費夷吾心說我還有很多問題要問呢。
老警察抽抽鼻子,鼻翼兩側的法令紋像剪刀似的咔嚓兩下,她就熄火歇菜了。
走出路口,來到一條流量還算可以的馬路,費夷吾看出了兩邊的差別。
妖間界的空氣好有原因。
大夥兒的代步工具不用燒汽油。
刀劍亂舞。
還有騎掃把的。
費夷吾看得眼花缭亂。
刑嵘問:“你師父沒帶你去過一次嗎?”
“啥?”費夷吾心思完全不在老警察身上,心不在焉地反問,好久她才反應過來——“你還認識我師父!?”
“不認識,知道一點,神農架的守山人。”
“什麽?”
她這連鎖反應出乎刑嵘意料,老警察提了提面部肌肉:“你道號什麽?”
“師父沒給我起道號啊。”
刑嵘停下來,一手抓住她肩膀,伸出條分叉的舌頭在她頭頂上方舔了舔,然後,尴尬而又不失禮貌地笑了:“不好意思,認錯人了。”
費夷吾磨了磨牙:“你說清楚。”
“我聽說神農架的守山人收了個繼承人,好像叫露西什麽的。還想着是你來着。媽的,搞錯了。”刑嵘抓了抓頭發,“哎,我警告你啊,不準跟任何人說我帶你來這邊了。”
費夷吾真想拽出腦海裏十萬個為什麽甩到他臉上。
不過……
刑嵘剛才伸舌頭時現出的金黃蛇頭仔細看很像一個“忍”字。
忍。
忍字頭上一把刀。
她低頭試圖撥開迷霧,刑嵘提到的名字突然出現在霧中央。
露西。
露西?
蘆喜!
費夷吾說:“蘆喜是我媽媽。”
刑嵘看看天又看看地,松了口氣,“難怪了,氣息那麽像。”
說話間,老少二人已經轉上另一條馬路。刑嵘後背僵直,收起一身懶散,煙頭也熄滅了,散發出危險的氣息。
“媽的,還真溜到這邊來了。”刑嵘啐了口。“小費,一會兒還得靠你搭把手,打不過我再送你回去。記住了,不管跟誰都不能提到你來過這邊,知道不?”
“提了會怎麽樣?”
刑嵘輕飄飄道:“形神俱滅,萬劫不複。”
費夷吾:“好。”
認真思索了一會兒要怎麽跟流光說。
然後又想為什麽要跟她說。
刑嵘突然拍了下她腦袋:“專心點,咱們要降妖除魔。”
“……”
這條路費夷吾來過一兩次,長倒是不長,兩旁是開放式社區,羊腸小道很多,綠蔭森森,白天如公園,晚上似公墓。
妖界猶然如此。
刑嵘是差兩千年就滿兩萬歲的老蛇妖了還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搞得費夷吾也很緊張,不由抱緊了羅盤。
“按理說,羅盤只能給繼承人,不知道怎麽會給你。”刑嵘冷不丁冒出一句,仍保持着貓腰弓身的姿勢。
費夷吾仿佛看到了信息百科的人形态,興奮道:“羅盤果然另有玄機。”
刑嵘噓了聲:“輕點。”
“抓走那些風水師和妖怪的不是你的話,是誰呢?”費夷吾很好奇,“還有人——妖比你厲害嗎?”
“小費,你知道人一生中最大的敵人是誰嗎?”
費夷吾誠實搖頭。
“自己。”
好有道理!
費夷吾心悅誠服。
“那罪魁禍首還是你?”
刑嵘沒正面回答,腿一彎匍匐在地,四肢扭出S型彎曲的姿勢,費夷吾有預感他下一秒就要變身成蛇。
然而沒有。
趴在地上的刑嵘提了個問題:“你知道為什麽妖怪要修煉成仙嗎?”
“長生不老?”
刑嵘擺擺手:“長生不老沒意思,你認識的,認識你的挨個死掉,只留你一個在世上,很寂寞。”
“那為什麽?”
“和你們那邊的人一樣,活得越久,體內積累的毒素越多,最後痛不欲生。修煉成仙了起碼知道怎麽排除毒素一身輕松。能選擇什麽時候死,又能時刻輕松自在,何樂而不為。”
“……”
費夷吾無言以對。
刑嵘在地上蠕動了一分鐘,有什麽東西從他身上落下,費夷吾夜盲沒看清楚。而後他爬起來,拍了拍衣服。前方一位禦掃把飛行的人閃亮掃把燈,費夷吾看到地上一大塊片狀物正随着夜風輕輕消散。
“我以前,一千年才蛻一次皮,現在,每隔一兩個周就要蛻一次。哎,大限已至。”
費夷吾根本不相信他的鬼話。
“要不你送我回去吧。”她認真提議。
“別啊,你都還沒找到人。”刑嵘不着痕跡地表達了挽留之意。
“那你到底知不知道誰把人擄走了?”
“你真的想知道?”
“我就是為這個才來的啊。”
“那我告訴你。”刑嵘滄桑而憂傷,“我前不久,下了窩蛋。”
……
☆、046:天雷滾滾
天雷滾滾。
腦殼疼疼。
費夷吾把刑警官從頭看到腳, 忽明忽暗的燈光裏, 刑嵘身板結實, 線條剛毅, 拾掇拾掇,也是無愧于職業的硬派形象。
“你下了窩蛋?”
刑嵘沒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反生理常識的話, 點了支煙,無所謂地聳聳肩:“跟蛻皮一個樣, 排除毒素。”
本質算得上五講四美乖學生的費夷吾張口一個“我k……”
盡管及時剎住話頭, 她還是趕緊捂住嘴巴, 眼淚汪汪:完了完了,爆粗口了, 流光不喜歡我了。
對初戀患得患失的費夷吾跟着大型爬行動物排排蹲在馬路牙子上。
刑嵘的煙大概是特制的, 短時間內吸了不少二手煙的費夷吾絲毫不覺得難受,燒過的焦油味極淡,隐隐中有股沁人心脾的薄荷香。
“小費。”刑嵘沖着左邊吐了口煙。
左邊的小費連連打了兩個噴嚏。
“你怎麽不說話?”
費夷吾愣愣地看他, 指指眼睛又指指他,意思是我看你還是雄性的, 怎麽下的蛋?
刑嵘隔着缭繞煙雲回望她, 準确無誤地解讀了肢體語言。他咬住煙嘴兒, 單腳支地,另一只腳往前抻直。
費夷吾目光追随他的足部運動。
等回到刑嵘上半身時,費夷吾“啊”了聲,呆若木雞。
刑嵘穿的便裝,休閑外套裏則是一件領口發黃的白襯衫。老警察那身打扮稱不上邋遢, 不過總有種中年男性油膩膩的味道。
眼下換了張臉,氣質也變了。
長發柔軟,捋耳後的幾縷彎彎搭在肩上,鬓角接受重力吸引的直瀉如瀑。眉是黛眉,膚如白玉,煙熏得眼睛微微眯起。
費夷吾往牠頸間看了兩眼,老蛇妖換了內裏,沒換外在,襯衫沒牠皮膚白,但反襯之下,尤顯得內裏質地優良。
她絞盡腦汁想去形容此邢嵘給她的感覺。
徒勞無功。
最後她放棄了,有點不甘心地下了結語:沒我老板好看。
“小朋友。”邢嵘探腰貼過來,“我不僅能下蛋,還能一下下一窩,你想看嗎?”
看……看你mei……才不要看!
費夷吾騰地起身,瞅準方向麻溜閃人。
“哎哎哎,你去哪兒啊?”邢嵘跟在後面。
費夷吾額角突突突地疼,不留神拖出哭腔:“我想回去。”
“回哪兒?”邢嵘“啪”地往她後腦拍了一巴掌,“咱們得解救人質呢。”
海市蜃樓,大夢一場。
費夷吾咬破了唇,夢沒醒,還把她纏得更深了。
刑嵘肆無忌憚地勾上她的肩,問:“哎,你看過《千與千尋》沒?”
費夷吾掙紮了幾下,沒從蛇妖的桎梏中掙脫出來。
“沒。”
“裏面有個河神,因為人類往河裏排放了太多垃圾變成腐爛神。你沒看過,不知道牠多髒。”邢嵘風情萬種地搔了把頭發,發梢在指尖上打了活結,“跟牠一比我多環保,起碼我生出來的不是什麽淤泥破爛,就幾顆蛋。”
費夷吾自認缺乏跟蛇妖打交道的經驗,又懾于邢嵘淫|威,默不作聲。
路上一輛馬車訇訇而過,馬兒腳不沾地,四蹄冒火。車裏乘客金發碧眼。約是妖間界的“人”眼觀六路,駛過她們身邊時,馬車突然放慢速度,金發男扭身沖着路人吹口哨。
邢嵘張張嘴,粉紅鮮嫩的信子呼呼吞了口飛蟲。
金發男更加興奮,眼睛和馬蹄一塊兒噴火。
“那個……”費夷吾艱難撐開牙關,“我們不是還要解救人質嗎?”
“小青年你真無趣。”邢嵘沖金發男擺手,對方不甘心地攤開手,邢嵘保持着拒絕的姿态,金發男才依依不舍地揚鞭離開。
“你媽要跟你一樣兢兢業業,那還真挺适合當繼承人。”邢嵘仰天長嘆,“這工作,真他x的熬人啊。”
費夷吾摸準牠套路,緊要關頭捂緊耳朵,摩擦的轟隆聲正好蓋過粗言粗語。
不聽,不聽,我不聽。
邢嵘頗為落寞,又拍了下她後腦勺:“行啦,姑奶奶不逗你。”
費夷吾感激萬分:“謝謝姑奶奶。”
“……”
邢嵘也不知道是腳尖還是尾巴尖在她臀部戳了下。
費夷吾怪委屈的。
看似閑逛,但幾分鐘後,站在一堆比她高的乳白蛋形物體前,如夢似幻的夜晚突然叢生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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