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一篇文的精髓就在于船戲啊![手動加粗] (4)

本職工作不做也沒關系, 态度不積極;

最後:人間界某些專家高層致力于把風水玄學和物質科學徹底分化。除了世代流傳的風水大家,普羅大衆不見得懂個中玄機,唯物主義盛行,人們更不相信怪力亂神。

就算有通陰陽的異人出現,也是呱呱墜地的嬰兒手拿尚方寶劍, 不僅用不出力量,還會被有關部門定一個攜帶管制刀具的罪名。

沒必要自己找上門跟人說“你很厲害,我們談談你有多厲害”。

流光在車禍發生後十秒才知道自己跟別的小朋友不大一樣。她看到了另一個父親越元清。

駕駛座上的越元清半身被安全氣囊包裹,露在外面的部分血肉模糊。另一個越元清高大威猛,一手拉開門,一手把陷在車座椅裏的小女兒抱出來,安撫她“沒事,不要怕”。

有爸爸在,流光不怕。

媽媽有沒有在車禍後出現過,流光記不大清楚了,她只記得爸爸抱着她迅速離開車禍現場,躲在不容易被發現的角落。半個小時過去,她才隐隐約約聽到救護車警車飛馳而來。

爸爸拉着她出去,叮囑不管別人問什麽都不要說話,更不要說出他的存在。

幸好警察和急救人員體諒小小孩童遭遇突發事故,也沒問太多。交頭接耳說這小孩雖然不說話,但不哭不鬧,很冷靜,必成大器。

自始至終,爸爸都陪在她身邊。

還參加了他自己的葬禮。

也就是在葬禮上,流光認識了狐妖老錢。

老錢是個騙子,叱咤海城行騙八十年沒有過一場敗績。

一來老錢不貪心,只騙吃騙喝混個日子過,最多有時候手癢癢小賭怡情;二來她有妖術仗身,行騙時換個人樣,沒人認得出來真身;

最關鍵的是,她樂于懲惡揚善,蔚蔚也是她從路邊撿來的。因此,積攢的運氣雖沒達到登山的高度,至少讓她大半生無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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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老錢經過葬禮現場,看臺上那小孩子太可憐,找機會告訴她她旁邊有鬼,讓她找個風水師天師之類的驅驅邪。

小孩很聽話,找了,就找了老錢。

等到老錢意識到這小孩不僅不可憐,而且很不一般時,已經脫不開身了。

小孩讓老錢幫她變身,變成一個二十多歲的男青年。

對于一百好幾十歲的老狐妖來說,這不難。

難的是,小孩怎麽撐起那副皮囊。

小孩練習了兩次,第三次就沖進了鬧着要分越隆家的會議現場,把基因鑒定、越元清親筆遺囑和一部分私人産業丢在桌上,告訴在場所有人,越家有人當家。

有人不信這個越元清從來沒提到過的弟弟,當場領分紅離開。也有些觀望的,猶猶豫豫留下來。

外面有的是人等着漁翁奪利,或瓜分越氏比馬大的駱駝。然而越元朗沒費多大功夫穩住了內部人員,又拿出和越元清差不多的條件牽住了生意夥伴。

越元清事出突然,有些東西還沒有落在紙面上,全是相關利益方口頭協議。

越元朗卻對這些內容了如指掌,延續下來。無論內外,越隆幾近完美地完成了從越元清到越元朗的更替。

生意場的事兒老錢不懂,可她知道那期間小孩的身邊不管什麽時候都有一個別人看不見的“人”。

他手把手教年幼的女兒一步一步,為自己的将來鋪好路。

越元清陪了女兒四五年辰光。

直到女兒第一次病發。

頭疼欲裂,疼得最厲害時,女兒把自己後腦勺磕出血。

陰氣畢竟是陰氣,通陰陽的野路子也不能天天讓陰魂陪在身邊。老錢勸她放爸爸走。

人死了,都是要投胎的。

流光不願意。

老錢就唬她:你爸爸本來就是橫死,有冤情告到閻王爺那兒,下輩子還能投個好胎,你老拖着人不去地府報道,那就是會在輪回系統裏列減分的。

流光讓爸爸去了。

但老錢萬萬沒想到,她唬人的話再度勾起流光對車禍的懷疑。

流光早就覺得車禍不大對頭,那條路通郊區,路面不寬,是給小型車輛走的。兩公裏平行的地方還有條專門為了東區建設鋪就的大路。

肇事逃逸的那輛空貨車為什麽不走大路走小路。而且會小車時一點兒沒踩剎車,徑直把車撞出道路。

那會兒沒有監控系統,警方按照事故勘驗給出鑒定結果,肇事貨車全責。

貨車司機後來找到了,酒後駕駛致二人死亡,無期徒刑。

此案定論。

流光從小和祖父在臨城鄉野長大,祖父前一年去世,她才被父母接回來。不太習慣城市生活,好一陣子不太愛說話,爸媽臨時起意推掉所有工作帶她去郊外散心。

就因為爸媽的臨時起意掩蓋幕後真相的盲點,她一度打消了疑問,專心在爸爸的教導下守住越隆。

老錢一句橫死,讓流光的記憶立刻鮮明。

她突然想起上車後爸爸随口跟媽媽說:“嗯,我跟老楊說了,今天沒什麽事情。”

憑借記憶裏模模糊糊的一句話,流光決定調查那起車禍。

海城市內監控設施完備,所以在市區沒出事。郊區卻沒有監控。車從郊區出發,司機又喝了酒,天有不測風雲,不會有人想到雇兇殺人。

連她親歷車禍現場都以為是意外,更何況別人。

但如果,背後真的有人要制造這起意外呢?

流光憤怒到極點,曾把父親從下面拉上來過,父親對此語焉不詳。似乎知道點什麽,卻又不願意相信自己被情同手足的兄弟謀害。

從父親這兒聽出端倪,流光讓父親好好去輪回,然後拎了幾個生前專門從事逼債業務的地痞,寫明地址,讓它們輪番入夢恐吓肇事司機。

司機沒熬住,松口說有個遠方親戚那天急匆匆給了他十萬塊,讓他撞一輛車。

親戚就是老楊。

流光如法炮制,用陰魂逼問老楊,老楊最後承認越元清離開公司後,他和幾個人一起實施了預謀已久的計劃。

得知車禍真的是人為而非天災,流光克制住沖動沒有立即報仇。

直接朝仇人下手容易暴露,她仔細篩選了一些品行不太好的人,用她所能想到最曲折的方式,陰魂附體,以牙還牙——老楊雇兇殺人還有資金來往做證據,但是沒有人會相信驅鬼殺人。

她同時還制造出其他意外,用以掩蓋和那次車禍的關系。

苗助理做并購案時,流光的複仇正在進行。

那場會議,複仇到了尾聲。貨車司機早已在獄中因為沖突鬥毆致死。

會議上那位王總的喃喃自語,暴露了他是隐藏最深的主謀。

如苗助理所見,後來也“自殺”了。

至此,越流光的複仇結束。

她終于有時間有心情去料理她的頭痛。那時候才知道自己腦子裏長了腫瘤。

蔚蔚看到片子,沒同情流光年紀輕輕身患絕症,反而戲谑地稱其為“第三只眼”。

片子裏,那顆腫瘤确實很像一只眼睛。

**

苗助理很快帶洛魚下來。

洛魚滿不高興,游戲輸了,十五也不在,越老板整個換了人。她的魚生、仙生、人生沒有了任何樂趣。

“小魚。”幾天來,越老板難得春風拂面,“我只問問題,你不用回答。”

洛魚就地坐下,圓眼睛咕嚕嚕轉,不說話。

“第一個問題。”流光視線極快地略過苗助理的身影,“跟葉紅真打交道會讓我很倒黴。”

洛魚下意識地點點頭。然後,冷汗就冒出來了。

越老板要逼供!

她趕緊搖頭。

越老板唇角微微上翹,又問:“十五知道這情況。”

洛魚攥緊自己的小拳頭,努力讓自己別點頭。

越老板很滿意。

洛魚去過瀛洲山,不可能除了滿頭五顏六色的雜毛外,沒有任何傍身技能。

或許,趨利避害就是她的能耐。

想到這裏,流光籲了口氣。

“洛魚,你好好跟我講講那天十五離開前後的情況。”

苗助理眼睫一顫,收緊了下巴。

作者有話要說: 啊,好久之後終于寫到了越老板。

☆、063:山重水複

跟師父走了兩天山路, 拖着裹滿泥巴的雙腿深一腳淺一腳, 除了偶爾哼幾聲問師父什麽時候能停下來休息一會兒, 費夷吾連喊媽的力氣都沒了。

媽媽在遙遠的前方行如風。

到一顆蒼勁的青松下, 師父看費夷吾彎腰弓背連滾帶爬,停下來等她。

慢吞吞挪到樹下, 費夷吾拄着膝蓋聽師父慢悠悠道:“小吾啊,你看看你, 才下山半年, 連山路都走不動了, 以前還得你媽媽翻山越嶺找呢。”

費夷吾直喘氣,胸口火辣辣疼。心裏忍不住為自己辯解。

除了體力有所下降, 主要是因為媽媽走得太急了。

她滿山野跑的時候很注意量力而行。

不過, 不能怪媽媽心急如焚。

費夷吾也急。

那天她把視頻看完,還沒來得及整理思緒,思考越老板其人如何。手機嗡嗡震動, 一看詳情,整個人木了。

師父的信息簡明扼要, 一個地址加附注:師兄偶遇費高明, 速來此地彙合。

費高明, 山路開車不小心帶一家人滑下懸崖的費爸爸。

四年半過去,不能說費夷吾不孝順,她潛意識裏,早就接受了某種可能。

突然間失蹤人口重現人世。費夷吾當時看着手機1%的電,反應迅速, 拽了張便箋紙,麻溜抄好地址記好路線。

出視聽室見洛魚打着哈欠迷迷糊糊說餓了,苗助理善解人意,主動提出帶小朋友下去吃點東西。

流光睡得很熟,再加上視頻裏的自白過于匪夷所思,她還沒做好重新面對越老板的準備。但是擔心洛魚鬧脾氣,就又扯張便箋紙簡單寫明情況讓越老板穩住小朋友,留在顯眼位置,即刻出發。

先坐一天硬座火車,再坐四個小時大巴,還有兩個半小時小巴,再走上半個小時,到達約定地點。

媽媽早等得不耐煩了,看到費夷吾兩眼冒火光,張口就是過去訓成績的調:你怎麽才來。

快散架的費夷吾連坐都沒來得及坐下,又接着趕了兩天山路。

廣袤山野,有很多不為人知的村寨。與其說村寨偏僻閉塞是因山抱水繞導致施工條件嚴苛,倒不如說是村寨的人主動選擇與世隔絕,堅決不修路,修路就往大山更深處撤退。

比如神農架無名道觀,比如要去的寨子。

急行軍兩天,費夷吾想明白了,反正除了兩條腿走和一雙翅膀飛,基本沒可能借助現代交通工具。

遙望夜間群山憧憧,費夷吾拖着哭腔問師父:“還有多遠啊?”

師父仰頭觀星相,數了一會兒,說:“再走兩三個時辰,坐上小筏子沒多會兒就到了。”

費夷吾一口氣沒上來,嗆得胸悶咳嗽,眼淚汪汪。

她看着師父,師父看看快看不到人影的媽媽。

“小吾歇會兒吧,我去讓你媽媽等一等,別着急。”

說起來奇怪。自從費夷吾回來,師父再沒叫過媽媽的道號。

費夷吾雙手合十,不顧地上全是泥,腿一彎跪下來,沖師父恭恭敬敬行大禮。

師父微微搖頭,手指旁邊一顆大石頭。

“傻的。”

費夷吾在泥巴地裏窩了幾分鐘,才找回點力量爬到大石頭上。

空空如也的腦海裏翻來覆去只有一句話:爸爸……找到了。

沒費夷吾拖後腿,師父健步如飛。

無論是背影還是正臉,完全看不出師父已經年近七旬,她比實際年齡年輕太多,臉上也就幾道象征性的皺紋。

師父沒準兒……

也是像刑嵘那樣的大妖怪呢。

費夷吾胡思亂想。

剛被師父救回道觀,光是确定師父的性別就花了費夷吾不少時間。師父個子比媽媽高一頭,面相溫和,一貫穿寬松法袍,少言寡語,聲音很輕,聽起來雌雄莫辯。

即便後來從師兄那裏知道師父性別和自己猜的一樣,但時不時地,費夷吾還是會想師父已經修行到了讓人主觀模糊性別的地步。

不過跟邢嵘相比,師父氣質溫和,沒有老警官那種亦正亦邪的匪氣——或者說妖氣。

守山人也是各種各樣的,費夷吾心想。

肺部的刺痛感總算減輕了,褲子上卻有種不太舒服的下拉感——剛沾的泥水濕噠噠黏在膝蓋的位置,褲腳的泥硬邦邦結成塊。

費夷吾低頭搓泥巴。

回來的時候師父看她自己玩得開心,無聲笑了,反手從背包裏抽了條幹淨褲子讓她找地方換。

“跟你媽媽說了,休息一刻鐘,等會兒再趕路。”

費夷吾感動不已:“師父真好。”轉到師父後面,三下兩下換好。然後順手把褲子當抹布擦了擦石頭,點頭哈腰獻殷勤:“師父您上坐。”

師父笑:“下山一趟,不那麽悶了。”

費夷吾也笑,拿出幹糧和水壺給師父。

一刻鐘可以說好多話,費夷吾也有很多話想跟師父說,但是一口接一口的饅頭吃下去,話也一點點咽回去。

師父說“走了”,費夷吾突然想:如果沒留那張紙條多好。

兩三個時辰,按媽媽尋夫心切的速度來算,是兩個時辰,四個小時。按費夷吾下山一趟退步的身體素質,是三個時辰,六個小時。

吃過幹糧補充了體力,取個平均數,五個小時後,天蒙蒙亮,費夷吾看到了師兄。

他帶了兩個衣着極具黔南特色的當地人,一人一只小木筏。媽媽不由分說上了前面那只筏子,一上去就催師兄快走。

費夷吾說了一長串感謝寨民大清早過來撐船的話,師兄遠遠喊:“他們聽不懂普通話。”

“……”費夷吾趴在筏子邊洗掉手上和臉上的泥,然後把毛巾洗幹淨浸濕給師父。

師父很欣慰:“小吾長大了。”

費夷吾迎接師父慈愛的目光,一種哪裏不對的感覺油然而生。

對媽媽和自己有救命之恩的師父俨然隐居高人。而師父的性情确實像高人般難以捉摸。

說她淡泊随性|吧,偶爾嘴巴裏也會冒出一兩句拐彎抹角頗具兩面性的話。說獨居久了性格古怪,費夷吾遇到不解的事郁悶,她三言兩語也能把半個小徒弟開導了。

但從來沒像這次回來一句接一句表揚她,費夷吾想來想去,最後得出一個不怎麽尊師重道的結論:師父挖了坑等她。

筏子小,費夷吾不敢有大動作,小心翼翼地盤腿坐好,問:“師父您老人家有什麽指示?”

師父笑眯眯不說話。

兩岸煙霧缭繞,約見青山,小河流冒着汩汩熱氣,穿單衣單褲也就稍微覺得涼,一點兒不像冬天。

該不會……

到了什麽四季如春的另一個世界吧?

等不到師父回應,費夷吾摸摸鼻子,糾糾結結地問:“師父,您不冷嗎?我有點冷。”

師父臉上露出怪異的同情,不知從哪兒摸出只溫度計給她看。

二十四度三。

“年紀輕輕體虛畏寒,小吾啊,你可得好好鍛煉,強壯的身體才是革命本錢哪。”

混合上世紀三四十年代的說話風格,嗯,是師父。

費夷吾放心了。

“對了,師父,師兄上次說有點事,我以為他找您來着,怎麽把我爸找到了?”确定對面的師父不假,費夷吾才想起來問正事。

“機緣到了。”

詳情師父說不太清楚,這地方通信不方便,師兄費了好大功夫才找到信號給她發信息,沒條件提具體經過。

費夷吾伸長脖子去找師兄,但前面雲缭霧繞的,根本看不到人影。

又過幾道彎,寨民拿竹篙穩住筏子,指着岸邊小路“咿咿呀呀”。

看到不遠處拴着另一只小筏子,費夷吾知道,到地方了。

沒走多久,費夷吾估計只走了十幾分鐘,幽幽的羊腸小道到盡頭,眼前豁然開朗。

初升的太陽普照大地,群山環抱間的一處谷地,吊腳樓高高低低錯落分散,有些臨河,有些則順地勢坐落在山岩裸|露的石壁上。

費夷吾滿腦袋冒問號。

爸爸怎麽會到這兒?

比起冬季積雪三尺的神農架,這地方氣候宜人,不亞于仙境。

她有一肚子問題要問爸爸和師兄。

但沒想到,費夷吾進門就看到費高明一臉見鬼的表情,失聲問:“你說清楚!什麽四五年?”

媽媽則扒着爸爸一個勁兒地哭,又哭又喊,翻來覆去三連問:“你去哪兒了?怎麽這麽狠?你不想想我們啊?”

行易跟費夷吾解釋:“山裏條件不太好,我看費施主不太清楚後來的事情,就沒告訴他真相,跟你媽媽也說了,但她可能太激動……”

上來就拍打費高明的胸口蹦出一句話:“四五年了,你去哪兒了?”

行易當時心裏一咯噔,趕緊回頭去找小師妹。

回來果然還是這幅場景。費爸爸茫然,費媽媽崩潰。

費夷吾看不過去媽媽失态的表現,條件反射往後退了一步。

道觀四年多,過了最早那段艱難時期,媽媽整體表現還算成熟的大人。突然瓊瑤阿姨附體,給她打個措手不及。

再怎麽說,念了四年經,心态也該比一般人平和吧。

其實費夷吾的想法是,如果媽媽的表現更冷靜,就不會讓她的無動于衷太顯眼。

費高明看到門口站了個年輕女孩,推了推妻子,低聲問她:“那個是小吾?”

“你說你,你連自己女兒都不認識了!”媽媽又是一陣哭喊,踉踉跄跄過來拉費夷吾,“爸爸回來了,你怎麽不知道叫一聲?”

費夷吾勉勉強強叫了聲“爸”,然後閉緊嘴巴,看着陌生的媽媽繼續拉扯早已面目模糊的爸爸。

費高明缺失車禍後的記憶,但對一家人墜下懸崖的記憶十分鮮明。又或是還沒接受女兒一轉眼變成大人,含含糊糊“啊”了聲,匆忙撇過目光,認準目标抱着妻子低聲安慰。

到底,哪裏不對……

明明是一家團聚,費夷吾沒有任何重逢的喜悅,她知道這種情況不對,可又想不出為什麽。只好抱着羅盤,僵硬地往師兄身邊湊。

師兄嘆了口氣,不高不低地說:“小師妹,你跟我出來下。”

作者有話要說: 初五迎財神咯~

☆、064:外挂同志

往下的樓梯上, 行易見費夷吾蔫頭耷腦, 笑着問:“一團亂麻?”

費夷吾點頭:“嗯, 一團亂麻。”一步下兩道臺階, 悶悶地補充,“還不如一團亂麻。”

亂麻有快刀三下五除二切吧切吧剁了。這腦子裏一團團漿糊, 整一個刀槍不入。

“不明白費施主什麽情況?”

“不……不明白。”

很不明白。

離開吊腳樓,走在硌腳的石子路上, 行易慢慢解釋道:“費施主以為車禍就發生在不久前。”

和費夷吾分別沒多久, 行易應老友的請求, 去百裏外另一個村寨為老人治療眼疾,因為很少來滇南, 行易讓老友給其他村寨散信, 如果需要,就派向導過來指個路。

山外來了好心醫生的消息很快傳遍綿延千裏的大山。

第四天,這寨子來人請醫生, 說河裏撈上來個山外人,傷勢嚴重, 要醫生看看。

剛到這座寨子, 傷者還陷入重度昏迷。檢查過傷勢後, 行易只覺得他落到這裏很奇怪,傷者胸部和面部有安全氣囊彈出傷的特征,顯然是遭遇車禍,但山深處并沒有道路可供車輛行駛,靠河的公路離這裏最近也要三四百公裏。

當地人不懂普通話, 傷者神志一清醒就抓着行易問,見沒見我老婆。行易問過他妻子名字,大吃一驚。

好巧不巧,正是費家媽媽。

費高明一口斷定,車禍就是剛剛發生。而且行易看他的傷口,是新傷沒錯。

“小師妹可以這麽理解,對于你們來說,車禍已經過去了四年半時間。但對費施主,無論認知還是現實情況,車禍才剛剛過去十幾天。”

換句話說,車禍發生時費爸爸四十二歲,他現在仍是四十二歲。

費夷吾喃喃地問:“怎麽會……這樣?”

“我也不知道。費施主頭腦清晰,對你媽媽的形容很貼近,我就給師父發信息,讓老人家帶你媽媽過來了。”行易停頓了一下,又道,“但是他對你的描述有點出入。”

費夷吾不解:“什麽?”

“費施主說你走路含胸駝背,畏畏縮縮,木讷內向,不聰明。”行易微微搖頭,“我聽起來跟小師妹一點都不像。”

費夷吾啞然失笑:“他說的沒錯。”

以前費高明經常吼她讓她挺胸擡頭走路,學學鄰居家姐姐嘴巴甜一點,別那麽木木呆呆。

可是她全身心撲在改變命運的高考上,沒時間折騰外在。

也就是在山裏野慣了,再加上沒有任何學業生活壓力,天長日久,反而背也挺直了,跟人熟了之後也能嬉笑怒罵自然随意。

就比如她剛下山那段時間還很拘謹,見人緊張得說不出話,一兩個月過去,蔚蔚的門她敢摔,大老板她敢訓。

人都是會變的呀。

費夷吾心想。

但是媽媽沒怎麽變,一見爸爸,馬上恢複原形。仿佛多年前那個一心撲在爸爸身上的……小女人。

嘴裏發苦,好像剛喝了杯加倍濃縮的咖啡。但很久很久,等不到回甘。

比起曾以為不幸罹難但萬幸回到人間的爸爸,她更懷念流光親手泡的咖啡。

唔,這麽想好像太不孝順了。

費夷吾甩甩頭發,把對爸媽的不滿和流光的思念推到腦海深處。

行易看她表情轉換不定,直率問道:“小師妹是不是猜到什麽了?”

“啊?”費夷吾茫然,“沒有……啊……”

話剛落地,一個念頭突然劃過腦海。

她下山,師父和媽媽雲游,師兄行醫碰巧遇到失蹤人口。

剛從爸媽所在的房間離開時,滿肚子疑問找不到引線。短短幾百米的路走過去,費夷吾卻覺得一根線正不受她控制地把所有事情串聯起來。

不自覺地,費夷吾的臉色映着日光,越發晦暗。

“怎麽了?”

師兄關切的問候打斷思路,費夷吾愣了下,電光火石閃過的靈感消失得很快,她沒抓住。

“想不通。”

行易說:“去問問師父老人家吧。”

費夷吾點頭:“好。”

師父正捧着碗茶低頭嗅味道。摻白長發松散地紮在腦後,随着她俯身的姿勢,有幾縷垂在耳側。

聽到動靜,師父擡頭露出一副慈祥的笑容。但她面容偏年輕,這表情裏就有了一點點狡黠的意味。

費夷吾看她老神在在,先前在師兄那還能勉強保持的鎮定一掃而空,連疲憊帶不解糅合發酵,熏蒸出正宗的委屈。

“怎麽回事嘛!”

“小吾別急,等我喝了這碗茶。”

費夷吾一屁股坐到竹凳上,師父越讓她別急她越急,越急越想,越想越急。吊腳樓的主人見氣氛不對,跟師兄打聲招呼離開了。

房間裏只剩下師徒三人。

師兄哄:“小師妹別掉金豆豆,剛不還好好的嗎?”

費夷吾也不想哭,但她忍了一路。忍耐越久,爆發性越強。

剛才還像冷靜自持的大人,一見師父,就像小孩子在外面受欺負,回家找到了最疼她的長輩。

什麽都別說,先哭個痛快。

師父不愧是師父,哪怕是行易幾次不忍心要遞個毛巾之類的,都被她用眼神制止了。

以前小吾難過都是偷偷摸摸夜裏哭,像這樣坦露情緒還是破天荒頭一次。

讓她哭個舒坦吧。

等費夷吾大雨轉小雨,師父一壺茶剩下最後一碗,讓師兄端給她。

“哭夠啦?”

費夷吾點點頭,一口氣喝光,茶是好茶,唇齒留香,就少了咖啡獨有的果酸。

師父擡手:“羅盤給我。”

費夷吾把單肩包取下來給她,師父指指近點兒的位子,示意她就坐這裏。

“你這趟下山,有什麽收獲跟我說說?”

費夷吾多少還有點氣沒消,“收獲很多,一時半會兒說不完。”

師父笑着搖頭,自己動手把羅盤拿出來,平放在桌子上。

“之前聽行易提了點,說你見識很多啊。”

師父說着,一雙青筋凸出的幹瘦雙手蓋在羅盤上,緩緩閉上眼睛。鬓角的長發無風自揚,頗有些神風來兮仙人臨的味道。

費夷吾心裏敲鑼打鼓,預感到什麽剛要後退,冷不丁師兄一手推着她後背,抓着她右手也往羅盤上放去。

天旋地轉,白光一閃。

房間是剛才的房間,師兄不見了,師父腳邊盤卧着一只渾身雪白的大貓。

“哎……”

一回生二回熟,費夷吾第一時間反應過來,自己應該是被師父帶到另一個世界了。

看費夷吾沒有任何驚訝,師父心裏明白,似問非問:“來過?”

邢嵘說師父是守山人,不過提醒過她不能跟任何人說起帶她去過妖間界的事。于是費夷吾眼珠子一轉,曲線回答:“見過邢嵘。”

師父秒解潛臺詞。

“懂事了。”

趴着的那只大白貓擡起腦袋“喵嗚”兩聲,不知是不是錯覺,費夷吾覺得牠在笑。

尖利長牙白森森閃光。

笑得讓費夷吾毛骨悚然。

“還沒見過吧?”師父剛伸出手,大白貓忽然站起來,抖擻油光水滑的皮毛,自覺鑽到師父手下,“這是夜狩,守山人的役使靈。”

費夷吾醍醐灌頂,指着大白貓問:“牠就是羅盤上的……東西?”

夜狩龇牙,對費夷吾稱呼牠為東西非常不滿。

費夷吾面不改色換口風:“強大靈物?”

“小吾真行啊。”師父笑得前仰後合,“我應該早點把你放下山去。”

士別三日,吾已非吳下阿蒙。

費夷吾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額頭。然後想起什麽,蹲下來抱拳作揖,“感謝夜狩一直以來的照顧。”

外挂同志,您辛苦了。

夜狩很滿意,合攏上下颚,把尖牙包進去。

“行易先前發信給我,說可能搞錯繼承人了,我還對你媽媽抱有希望。”師父黯然道,“但收到費施主回來的消息,你媽媽的表現,讓我很受打擊。”

和費夷吾糾結乃至自責的點一樣,在道觀裏還算沉穩的修行之人,自從知道丈夫還在人世,瞬間棄修行于不顧,心急火燎地要去找丈夫。

“你媽媽對你爸爸的感情很深。”

“他們是自由戀愛。”費夷吾很贊同師父的話,“我還記得小時候爸爸老吃我的醋,說我把媽媽搶走了。”

每次同學惡作劇叫她廢物的時候,費夷吾總忍不住去想,給她起的這個名字,是不是飽含了費高明對“第三者插足”的嫌棄。

費夷吾,廢物。

天下哪有父母這麽給小孩起名的,也就媽媽捧爸爸的臭腳,覺得這名字好聽。

“小吾。”不知不覺被小徒弟歪了話題,師父一捋鬓發,不着痕跡把話題拉回來,“你媽媽看來是要跟你爸爸回去。”

“回去就回去呗。”

“你呢?”

“啊?”費夷吾還沒轉過彎,“我什麽?”

師父循循善誘:“你也要跟他們回去吧?”

作者有話要說: 恢複老時間更新了。

☆、065:深不可測

“回去哪兒?”費夷吾混混沌沌, 唯一能确定的是, 師父真的挖了個坑, 坑底裏橫七豎八卧的全是等她跳下去才能揭曉的秘密。

她往下看一眼只覺此坑深不可測, 兩腿打顫,暫沒有跳進去的打算。

師父溫吞吞道:“回你老家嘛。”

“我不要回家。”費夷吾想都不想猛搖頭, “我現在成年了,有權利決定自己去哪兒。”

開什麽玩笑, 她拼了一條小命撐過高考為的就是離開家鄉。陰差陽錯因為一場車禍沒能去讀大學, 但好歹借師父秋風學了點風水還考出兩張合格證, 據小熊說再考兩項就能拿到正式執業證。還有還有,雖然小魚兒說她下下等窮溫飽有餘小康不足, 不過側面保證了起碼日常開銷有保障……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等等!

“師父!”費夷吾恍然醒悟, 發現不管她主觀是不是願意,師父已經手拉手帶她來到坑邊,一只腳懸在坑沿, “我爸是穿越過來的嗎?”

師父捂胸口,特別誇張地吐了口氣:“哎喲我的傻徒弟, 我還以為你真的不問了。”

“師父, 您老人家也該多下山走走。”

看老人家現在表情多麽鮮活, 情感多麽豐富。

差點塌了那一派高人氣場。

師父眯眼笑:“老人家愛靜不愛動,你媽媽這次可把我累慘了。”

費夷吾沒什麽好為媽媽辯解的,讪讪地說:“對不起師父。”然後閉上嘴巴,坐回師父身邊。

“傻徒弟,又不是你的錯。”師父身長手長, 長長的手指伸過來蓋住她紅腫的眼皮,“小吾,其實你哪哪兒都好,就是太喜歡大事化了,該問的時候不問。有些東西你問明白了,對誰都好。”

盡管說的是她從小到大的毛病,但費夷吾卻心虛地認為師父意有所指。

“師父。”費夷吾低頭,“那我現在問,不晚吧?我爸……我家那天的車禍,背後有別的原因?”

頭還低着,肩背蓄滿力量,準備好扛東西了:“師父,您都告訴我吧。”

“說來話長。”

費夷吾洗耳恭聽。

“你家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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