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一篇文的精髓就在于船戲啊![手動加粗] (5)
次是意外。”師父搓手說道,“不過發生之後自然而然變成了天道使然。”
費夷吾看着她手指上下翻飛,心道師父不愧是師父,絞手指都能絞出深長禪意來。
擡頭看,師父的目光也是那麽悠遠:“小吾既然來過這裏,看來對兩個世界也有一定認識。”
“嗯。”
人間界和妖間界并行:如同同一種豆子泡出的咖啡,因注水的分量不同,而出現顯微差異。
師父又問:“守山人呢?”
“知道一點點,師父剛才說繼承人……”費夷吾說,“不太懂。”
老蛇妖曾把她當成繼承人随意帶去妖間界,後來知道認錯人,緊張得要命。
師父颔首。
“人間的守山人多為人,妖間的守山人多數是妖怪,咱道觀裏是人。既然是人,壽命就不如妖類長,所以一甲子為年限輪換。算起來,再過一兩年我就滿六十年,該退休喽。”
“我有好多年沒出過神農架,這次和你媽媽下山雲游一段時間,老花眼都快找上我了。”
聽師父惋惜的口氣,似乎對退休生活有些無所适從,并不像卸下重擔,
費夷吾真心實意道:“師父您看起來比我媽還年輕。”
“別耍嘴皮子。”師父止不住展顏,話鋒一轉,又道,“你們來前幾天,我算日子繼承人差不多該出現了。”
出事那天晚上,夜狩焦躁不安,依照羅盤的指引,還沒到現場,只見沖天火光從半山腰一直墜入懸崖。
“正常來說,繼承人到來應該比較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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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好是無親無故的獨身人,平白失蹤也不惹人注意。
至于為什麽伴随着禍事——
“無巧不成書,那天有個妖怪試圖從交彙點進入另一個世界,引發動蕩。車輛在動蕩中失控,費施主被帶進時間漩渦。從人間界進入夾縫,再從人間界出來,時空門裏外轉一圈,一眨眼,好幾年過去了。”
費夷吾腦筋打結:“時間漩渦、時空門……聽起來蠻科幻的哦?”
師父改口可快:“小吾就看作你爸爸流落到了兩界夾縫的混沌之地吧。”
畢竟……費爸爸不是繼承人,不好來道觀。
總之,骨肉相連的費家母女兩個安安穩穩留在人間,被師父帶回道觀。
費媽媽頭部受傷,喪失了點記憶,偶爾智力倒退如孩童。
費夷吾受驚過度卻還要裝作沒事人,深夜睡熟了才在夢裏一陣一陣撕心裂肺的哭。
“我知道你們倆有一個是繼承人,你媽媽比你安生,所以我——”
圖清淨選了費媽媽,反正母女都在,跑得了媽媽跑不了女兒,反過來一樣成立。
“……”費夷吾支着下巴,想說點什麽又怕被人指脊梁骨說不尊師重道。
師父若無其事繼續道:“守山人沒太多條條框框約束,有節假日,而且上頭發的福利也還不錯,退休之後至少能再活三十年,你覺得怎麽樣?”
“挺好的呀。”
“小吾覺得好,那就好。”師父欣慰道,“那從現在開始,小吾就是我的接班人了。你媽媽肯定要跟你爸爸走,蘆喜這名號給你吧。”
費夷吾八臉懵:“啥?”
這也太随意了吧!
像是看穿她的想法,師父擺手道:“你就當成撈了個鐵飯碗,細節上的東西回頭我會找幾本指導手冊給你,這事兒就這麽定了。還有別的問題嗎?”
“當然有啊!”費夷吾“騰”地竄起來,“為什麽認定繼承人是我不是我媽?為什麽讓我去海城?夜狩一直附在羅盤上不用吃東西嗎?還有那個妖怪把我爸弄進夾縫然後就沒有然後了嗎?”
私闖另一個世界的行為連老蛇妖刑嵘都心驚膽戰,那妖怪說闖就闖,把一家人搞成那種鬼樣子就沒任何代價了嗎?
費夷吾額頭青筋直跳。
“還有還有,您沒看到過那些鬼影嗎?”
成,您老人家不是說我該問的都不問,那我幹脆寫本《十萬個為什麽》好了。
師父捧着大茶碗等她說完,端起空壺晃了晃,居然又給她晃出半碗熱水。
“守山人說白了,算是兩個世界的管道修理工,有些人擅長修修補補,有人就不擅長做這種活。你媽媽遲遲不開竅,我只當是時機未到,後來你說撞鬼影,我真擔心你——”師父點了點太陽穴,一臉“你懂得”的表情。
費夷吾氣結。
守山人一個兩個都是這種随便說冷笑話還自以為很好笑的老不正經嗎?
“妖怪也受了重傷,但是我那會兒着急找你們,沒空料理它,給它逃下山去,後來起了一卦知道它去海城,我不就讓你去了嘛。”
“海城那麽大,我怎麽可能找得到?”
費夷吾真是……無話可說。
師父站起來,大白貓“嗖”地一下跳上她肩膀,“行了,回頭再說吧,以後等你修為上去點,問問夜狩也行。”
她拍拍費夷吾的肩膀,把羅盤放回小徒弟手裏。
“再說,你也見過它了。”
還沒等費夷吾領會師父話中含義,白光再次一閃,天地沒有旋轉。
費夷吾睜開眼,正看到師兄滿臉的關切。
師父不在,看樣子還留在另一個世界。
費夷吾本指望師父能幫她快刀剁碎亂麻,搞到最後反而又往裏加了一大鍋漿糊。
滿肚子邪火總不能沖着師兄發作,費夷吾眨眨眼,及時剎車,擠出笑臉問“師兄好”。
師兄看她臉色通紅,挽起衣袖用手背碰了碰她額頭。
“有點發熱。”
費夷吾咽口唾液說沒事。
火冒三丈能不熱嗎!
要說跟師父一番秘密會談有什麽收獲,不外乎長年累月積攢的怒氣值雖然放出了大招,但完全沒能命中目标,撲了一空。
費夷吾漸漸覺悟,并不是自己腦子笨轉不過彎,而是好多事情根本就是碰上鬼打牆,沒有出口的。
“師兄,你一直都知道的?”費夷吾咬了咬後槽牙,鎮壓下要造反的陣陣癢意,“師父她老人家,守山人,這些那些的?”
“知道一點,但是不多。”師兄表情不變,語氣卻又微微感傷,“我沒那個機緣,也沒有做守山人的心性。”
費夷吾脫口問:“怎麽會?”
話還沒落地,肩膀驟地一沉,一團雪白的影子卧在右肩上。
是夜狩。
“不要戳人傷疤好嗎?”
再看師兄,眼神缥缈無焦點,似乎聽不到好大一坨的白貓開口說人話。
“守山人有一點很重要,無論對人或是對妖怪,必須要公正,我總是偏向人。”師兄苦笑,而後道,“不說這個了,這次事出突然,你那個朋友還好嗎?”
“嗯?”
“咖啡館那個和你挺親密的小姑娘,我看她臉色不怎麽好,可能有隐疾。”
“……”
費夷吾這才想到有個關鍵問題沒問師父:做了守山人,她還能下山嗎?
作者有話要說: 前情提要差不多交代完了,這文可長可短,看大家意思?
☆、066:有我在呢
天還沒亮, 洛魚早早爬起來, 自己穿好衣服洗好臉, 抱着小臺歷本蹑手蹑腳下樓來客廳。
就着天窗投下的晨曦微光, 洛魚悶悶不樂地在日歷上劃了一道新紅線。
十五不在的第十五天——
想她。
洛魚團坐在地板上,把臺歷本翻到上一頁, 找到自己生氣時用筆尖戳破的一格。
那天越老板很晚才回來,苗助理自作主張給她吃符合青少年營養膳食需要的肉制品。如果原材料新鮮也就算了, 誰料到苗助理用的不知道從哪兒弄來的加工肉品, 吃得她半夜上吐下瀉, 還不能去醫院。
越老板叫來廖醫生,給她喝符紙泡出來的水, 另熏了半個小時的香。
折騰一夜治好了腹瀉, 苗助理徹底取代咖啡館隔壁的肥橘貓,榮升為洛魚的頭號敵人。
昨晚洛魚溜牆根聽到越老板跟苗助理打電話,說約好和什麽楊總葉總的今天見面, 叫苗助理過來照顧她。
噫。
洛魚才不要殺魚不見血的苗助理照顧。
七點整。
樓上和門口同時傳來動靜。
洛魚擡頭瞄見越老板瘦長的影子倒映在樓梯間,連忙轉移視線, 瞪圓眼睛, 醞釀出淩遲人于無形的眼神, 望向門口。
但來的卻不是苗助理,而是一位五十歲左右的阿姨:大波浪卷的中長發,面容和善,眼神明亮,到底年歲在, 彎腰低頭的動作略顯遲緩。
洛魚抽抽鼻子耷下眼皮。
肯定不是錯覺,阿姨身上一股子狐貍特有的味道若隐若現。
“老錢。”
阿姨和和氣氣,越老板也和和氣氣,不冷不淡地打聲招呼。看到洛魚,她不易覺察地蹙起眉頭,“洛魚,你起這麽早做什麽?”
洛魚回想昨天寫好的劇本,等越老板踏上地板立馬撲過去抱緊她大腿,“十五不要我了,你不能也丢下我。”
“……”
有那麽一秒鐘,洛魚從越老板腿部肌肉的運動上感覺出她可能要一腳把自己踹出去,不過洛魚不怕:比起跟苗助理大眼瞪小眼一天,還不如松松皮肉和筋骨做伸展運動。
越老板沒那麽狠心。
“十五沒不要你。”她彎腰牽着洛魚的小手,好多天來語氣第一次破了冰,“我也不會丢下你。”
老錢啧啧:“這小朋友就是洛魚哦,挺機靈的。”
洛魚把錢阿姨劃為友好陣營,沖着越老板嘿嘿笑。
越老板說不會丢下她。
“老錢準備下吧,我約了人十點見面。”越老板慣常發號施令,沒兩句寒暄,直接切入正題。
“沒什麽好準備的,吃飯的本事我還留着。”老錢也不含糊,挽起袖子,雙手劃過半空,尖利指甲反射陽光劃出一道弧線,手腕上棕紅的毛發隐約可見。
哇,果然是狐貍精。
洛魚回過頭剛想誇一句:光光交際真廣泛。不留神,光光不見蹤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名西裝筆挺,身材高大的男性。眉宇間依稀辨認得出光光的樣子。
洛魚心想這不對吧,揉揉眼睛念了幾遍太上老君賜我火眼金睛,就看到越老板恢複光光原形。
越老板往鏡子前一站,整整領口和袖口,鏡子裏是男性,鏡子外的本體仍是越老板。
障眼法。
洛魚沖老錢豎起大拇指。
“阿姨您真棒。”
妖仙能識破障眼法,但是普通的鏡子只能盡自己的本分,外面是什麽就是什麽,看不穿真相。
看洛魚驚嘆不已,老錢笑着問:“小朋友還沒見過你這樣子呢。”
越老板漫不經心說:“是啊。”頓了頓,低下頭問洛魚,“早餐吃什麽?”
洛魚扳手數,她能吃的不多,喜歡吃的更少,還不一定随時吃得到,而且吃不對口了會鬧肚子。
啊,人太脆弱了……
越老板見小朋友認真思考人生大事,自顧自去理東西,把今天必要簽的文件放進公文包,該交代的事項寫郵件發信息交代好,回頭看小朋友還在糾結,就替她做了決定:“去海頓吃蔬果彙吧。”
洛魚生冷不忌,忌肉食。海頓酒店的瓜果蔬菜是海島自家種的,不打農藥不施化肥,綠色無公害。外帶給洛魚吃過一次,小朋友一口氣吃了三天的量,應該是喜歡的吧。
越老板提完建議,果見洛魚兩眼放光張開懷抱撲上來:“光光我最愛你了!”
老錢嚼舌頭:“喲,阿越現在帶孩子也挺有一手的嘛。”
得越老板冷冷一記斜眼。
“走了。”
**
楊衲過年前發了七八封郵件,天天追問越總給個準話,什麽時候來談生意,他還有其他下家,如果越老板年前不能決定,他就把那地賣給別人了。
地,越老板是要的;楊衲這态度,越老板不大接受。
做生意要講原則,你來我往兩三個月,細節都談好了,攀上金主說不賣就不賣。合該被人牽着鼻子走。
過完年,楊衲消停了,葉國輝父子也沒什麽大動作。越老板一算時間差不多,回楊衲郵件,擇日不如撞日,就明天吧。
聽說楊衲想搭夜間航班沒買到票,只好乘最早一班飛機從老家趕來海城。
機場到約定的海頓酒店如果不堵車,四十分鐘能到。但這兩天正趕上春運高峰,天氣預報有雨,運氣好飛機不晚點,八點三刻一落地就去海頓酒店,剛剛好。
運氣不好……
他就得祈禱洛魚慢點吃飽。
海頓酒店離源華庭不遠,直線距離三公裏,不過中間隔了道江,去的話需要開車。
電梯下行到車庫,洛魚心裏直打鼓。到了車前,鑼鼓敲到肚子裏。
來接駕的果然是苗助理。
洛魚不解,為什麽越老板明知道苗助理故意挑撥離間,在十五離開的事情上隐瞞了關鍵細節,還隔三差五叫她來做事情。
苗助理也很不解。
為什麽越總盯死了錦輝楊衲在雁城的那塊地。
知道越隆要進軍雁城搞公益,當地某些一心為民的好領導拼着節假日不休,連軸運作,向越隆郵寄來一打又一打肥沃土地的引資方案。
越總不為所動。
路上,苗助理忍不住提起本真實業的那處工廠。越總沒拿那塊地确有先見之明,經過破産清算,私營企業誰都沒撈到煮熟的鴨子,葉紅真的工廠收歸國有。是當地政府向越隆極力推薦的項目之一。
不僅有各項免稅政策,價格也比楊衲的報價足足低了一半。
“一半?”
聽到匪夷所思的低價,閉目養神的越老板眉心一跳。
“沒錯。”苗助理面露得色,“合同讓風控和法務連夜審過了,沒問題。”
越老板仍閉着眼,手指卻無意識地敲打膝蓋。
怪不得後來楊衲沒了動靜。後來知道有戲,蹿得比猴子還快。
政府能給的福利優惠,他一樣都給不起,大概他自己都認為生意黃了。
如果換在以前,有政府抛橄榄枝,越老板當然也不會再考慮楊衲。
但……
她親口向小十五承諾過的。
越老板揉揉眉心,“苗,今天和楊衲把事情定下來,你選幾份覺得合适的,再去一趟雁城。”
苗助理沒發表反對意見。
**
鑒于洛魚非同凡人的食量,越老板單獨開了房間,讓服務生把十人份的蔬果彙全搬進去。
洛魚大快朵頤,越老板看着她吃,連日來鎖着的眉頭也緩緩松開了。洛魚放下空盤子去拿另一碟生菜時,一擡眼被越老板那春風化雨般的臉色驚了個半飽。
“光光?”洛魚顫巍巍地把手上一盤大白菜遞給越老板,“多吃蔬菜,別吃魚,魚不好吃。”
越老板唇角上翹,笑得讓洛魚更加心驚膽戰。
“不吃你。”
洛魚松了口氣,智商随即上線,問:“光光有喜事兒?”
越老板跡不可尋地颔首。
“十五要回來了?”不說倒還好,話一出口洛魚就意識到蒙錯了。
越老板忽然間收掉外露情緒,繃緊了唇線。
洛魚一邊咬着大白菜一邊想方設法補救,一口多汁的肥嫩白菜吞下去,又問:“光光,十五不會回來了嗎?”
……
沒等越老板再次表演變臉,洛魚先呸了自己一口:“魚嘴裏吐不出好話。”
“不提十五個大沒良心的。”不能讓老狐貍精白誇自己機靈,洛魚小朋友賣了個蠢趕緊賣乖,湊到越老板跟前,行了個少先隊禮,輔以豪言壯語明志,“有我在呢,光光不孤單。”
越老板笑。
十五留下的東西不多,洛魚是其中最鮮活的。
要是沒洛魚小活寶,恐怕她已然堕入更深的無間地獄。
“魚兒。”越老板揉揉小朋友的腦袋,“過幾天我帶你去神農架玩,好不好?”
不知小朋友有沒有領會出去找十五的潛臺詞,洛魚想了好久,含糊說好。
九點三刻,敲門聲響起。
“越總,楊衲還有一個紅綠燈就到。”
“讓老錢來一下。”
叫老錢過來延長障眼法持續的時間和效果,越老板看洛魚舔着嘴角意猶未盡,吩咐苗助理讓侍應生再送些蔬果進來。
越老板臨走前,洛魚主動說:“放心吧,我就在這兒不走,等你來接我。”
“好。”出了門,仍有點不放心,越老板轉頭跟老錢說,“你去看她一會兒?”
老錢為難,苦笑道:“我這腦子你知道的,出了事別怪我。”
說的是她的老年癡呆症。
印象中,老錢從不會這麽服軟認輸,越老板看她一會兒,寬慰道:“不會有事的,就半個小時。”
細節之前都已經談妥,又不用跟楊衲閑聊,算算時間,半小時可以結束。
“行,你放心去。”
目送越老板進入電梯廳的不止老錢。
走廊盡頭的消防梯前站着一名穿酒店工作服的年輕男性,默數三秒,他取下胸前的對講機:“越元朗上去了,留了一個老太太。”
一陣微弱的電流聲後,對面傳來回複:五分鐘後行動。
☆、067:肖副經理
海頓酒店保安部人仰馬翻。
越隆老板穩坐監控室, 渾然天上掉下一塊隕石落入楊江, 自入泥沙不動, 卻激起滔滔千層浪。
保安部肖副經理叫苦不疊, 明知道亡羊補牢為時已晚,還得指揮一班保安人員去守住各出入口。
早不出事晚不出事, 偏偏你越老板談生意這天出事,擺明是沖着你越隆來的。
當然這話不能說出口, 人在海頓失蹤, 即充分暴露了酒店方安保措施不嚴格的弱點。
還好酒店的監控三百六十度無死角, 越老板是明白人,知道綁架案最忌撕票, 交待酒店先別報警, 最快速度來到監控室,讓技術人員調出前後兩小時,上下兩個樓層的錄像存檔。
三只屏幕, 十八個窗口,二十四倍播放速度。
肖副經理自認為眼光挺好使, 但在越老板面前自甘認輸。大屏幕上畫面缭亂, 越總身眼球來回轉動, 一遍過去到第二遍時,不知道看到了什麽,突然喊了聲“停”。
畫面定格在10:06分。
身穿酒店制服的綁匪懷裏抱着小朋友,一腳踏出房間門,目光直視攝像頭。
反方向的攝像頭拍到了小朋友正臉, 小小腦袋枕在綁匪肩膀上,俨然睡熟了。
從這個時間點開始,以1倍速播放,綁匪大搖大擺刷工卡進電梯,仍不曾有任何避開攝像頭的表現。他太坦然了,令路人無法起疑心。監控人員就算注意到,也會以為是客人吩咐,而不是一場性質惡劣的綁架案。
攝像頭紛繁切換,從房間到電梯再出大堂主門,完全還原了來龍去脈。
綁匪何其明目張膽,把小朋友丢進車牌號清晰暴露在攝像頭的白色大衆裏之後,還轉身沖酒店大樓比出個OK的手勢。
“越總。”肖副經理擦掉額頭的汗,“您看,要報警嗎?”
越老板的臉色說不上難看,直勾勾地盯着屏幕裏定格的綁匪特寫,偶爾眨眨眼,不置可否。此人本就膚白,恐怕要到白裏透青的程度才能看得出變了色。
肖副經理定了定神,又道:“您放心,酒店肯定盡力無條件提供人力物力技術支持。”
他心裏盤算,酒店黑白兩道都有門路,最好不走官路,限制多,容易喪失主動權。
走黑道好,敵暗我更暗。只要把人質找回來,這事兒就好了結,不容易鬧出負面影響。
老僧入定的越老板沉默了十幾分鐘之久,期間肖副經理不由犯起嘀咕,這尊大佛未免過于鎮定,要麽清楚綁匪來路,要麽是在醞釀疾風驟雨。
緊張中間夾雜一絲期待,肖副經理差點錯過越老板開的金口:“時速最快多少?”
肖副經理少年時代也是外環十三郎,誠實地報了個數字。越老板看樣子很滿意。
“把阿姨照料好,過會兒有人來接她,你跟我來。”
阿姨是暈倒在房間裏的大波浪卷老年少女,兵荒馬亂時被吵醒過一次,得知小朋友被綁架了,一聲不響又暈了過去。
肖副經理心一橫,跟高層管理彙報要去将功贖罪,調了輛防彈車來,哪知越老板看了後雖不明确表示,接過助理遞來的鑰匙揿下啓動鍵,不遠處一輛玄黑越野轟然一聲。
光看牌子,高下立判。
越老板把車鑰匙和耳機一塊遞過來:“一會兒有人指路。”
疾馳在通往外環外的路上,肖副經理雖無心炫技,但畢竟是人命關天的大事,心急車快。超了一輛又一輛,到高速上已然獨領風騷。
下了高速,路越走越坎坷,左邊遙遙望得見海平面,右邊遙遙望得見海東國際機場。耳機的導航指示斷斷續續,等徹底沒聲也徹底沒路時,肖副經理依照副駕越老板的指示停車。
前不着村後不着店,路牙子下頭只見一大片爛尾樓。
春寒料峭,臨近海邊,溫度更低。肖副經理服務到位,去幫越老板開車門。
一陣風卷着沙塵吹過來,肖副經理眼皮淺,被灰塵迷了眼。模模糊糊間看越老板變矮了一頭似的,吓了一跳,忙撐着眼皮仔細瞧,見人長腿立定,背影巋然,心想果然眼花了,明明眼前是個身形清矍的大老爺們兒,怎麽會變成弱不禁風的小女孩。
可是越老板一發話,又讓肖副經理胸口打哆嗦。
“一會兒跟着我,口風緊點。”
清淩淩的,明顯是女聲。
真他奶奶活見鬼。
肖副經理咽了口唾沫,任由狂風淩亂聲音和思緒:“聽您指揮。”
越老板的聲音也在青壯年男性和年輕女生之間波折抖動,不知是在安慰肖副經理還是在跟看不見影子的某人說話:“放心,不會有事的。”
說着,擡腳走下土路。
第一排三十二層的爛尾樓只剩樓頂沒拆腳手架,整體結構豐滿,嵌好窗框的樓身密不透風。
肖副經理心想如果他是綁匪,肯定要把自己和人質藏在這排樓。
但越老板腳步不停,徑直往後頭幾排纏滿綠色防護網的殘缺高樓去。
邪乎,邪乎,真邪乎。
肖副經理幾乎要懷疑這是有錢人生活沒樂子,自導自演一出綁架真人秀來消遣自己這個倒黴蛋了。他周圍看看,想找找有沒有隐蔽攝影機。
想着想着,就有點跟不上前面腿長步子大的越老板。
眼瞅越老板遁入一片陰影,肖副經理甩了自己一耳光,趕快追上去。
越老板站在一個黑色門洞前,地是平地,但肖副經理看人的角度從微微仰視變成微微俯視,他斷定,越老板至少比之前矮了十公分,
“你們的人快來了吧。”
肖副經理拿出一下高速便停止震動的通訊器,屏幕上最後一句話是:[總部已派後援,首要保證自己安全。]
一般客人可能不知道,酒店的工作人員大多配備有全球定位系統,這也是他放心跟着越老板深入虎穴的主要原因。
肖副經理把屏幕掉了個頭給越老板看清楚,“快了。”
“你在這裏等,一會兒我帶人上來,你送她回去。”越老板陰陰沉沉,“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你知道的。”
肖副經理自然心知肚明:“您放心。”
越隆的老板是個忽男忽女的奇人,這話就算說出去也沒人信。
窺見了了不得的秘密,肖副經理心思活絡起來,他知道,綁架案穩了:絕對是沖越老板來的私人恩怨。只要他編排好,高層不會怪他們保安部玩忽職守,搞出那麽大的纰漏。
越老板孤身進去了。
肖副經理畫了個直徑一米的圓圈,舉着通訊器原地打轉找信號。說來奇怪,這據說在珠穆朗瑪峰也能正常打電話的設備在此地信號全無。
他有心叫人馬來支援,卻苦于不能發送求救信號。再一聯想越老板的神奇之處,他暗道後援別來最好。
萬一被殺人滅口了呢。
一陣陣陰風襲來,肖副經理一陣陣打寒顫。冷不丁聽到門洞有動靜,他伸長脖子看進去。
哭哭啼啼的小朋友一步三回頭,嘴裏嗚嗚啦啦不知說着什麽。
肖副經理一看到小朋友,心都化了,也沒出自己畫的牢,蹲下來低聲喊:“快來,我們先走。”
他面相憨厚,頗容易贏得客人信賴。但這小朋友剛經歷過綁架,心有餘悸,上上下下觀察了他好一陣子,嗚咽着問:“是肖經理嗎?”
肖副經理拿出工牌和身份證,拿手電給小朋友照亮,确認好身份,小朋友才放了心地爬上他背。
“別怕別怕,你看到那邊的車了嗎?”肖副經理卯足勁往路上跑,一邊跑一邊安慰小朋友,“好多警察叔叔正趕來救你咧。”
他想問越老板怎麽沒一塊出來,再一想不能讓祖國未來的花朵繼續擔驚受怕,只好把疑問變成動力,飛也似地回了車上。
通訊器仍然沒信號,肖副經理給小朋友系好安全帶,回駕駛座握上方向盤,卻發現手抖得不成樣子。
跟越老板來的時候他一心想救人質要緊,現在越老板用自己換出了小朋友,他真能狠心棄人不顧嗎?
小朋友嗚哇大哭,肖副經理狠狠掐了自己腰眼一把,不管怎麽樣,先把小朋友送出去啊。
沿着來路風馳電掣,小朋友颠得直打嗝。
高速入口兩百米不到,小朋友突然大喊“停車停車快停車”。肖副經理一個漂移,車尾打轉,停在一輛普普通通的出租車旁。
前面百米左右還停着三輛刷了海頓酒店LOGO的車,肖副經理喘了口氣,指着酒店車笑呵呵地跟小朋友說:“看,救兵來了。”
小朋友卻沒順他的指引,自己解開安全帶跳下車,奔向出租。
肖副經理懵了懵,低頭看控制面板,安全鎖的指示燈仍是亮的。那這小朋友是怎麽開的門?
晃過神,肖副經理見出租車上下來個年紀不大的女孩子,小朋友明顯認識她的,拉着她的手蹦蹦跳跳,活力非常。
肖副經理放了心,跑過去跟女孩子說:“你是家屬吧,你快帶小朋友離開這兒,我得再回去一趟。”
女孩卻反過來讓肖副經理去跟酒店後援彙合。
肖副經理心想前方龍潭虎穴,大老爺們怎麽能放着你小姑娘去冒險,态度堅決執意讓她帶小朋友離開。
小朋友兩人争執不休,得女孩眼色,抱起肖副經理大腿,女孩打蛇随棍上,道:“那麻煩您把小魚兒送去安全的地方,我在這裏等你,待會兒一起過去?”
肖副經理無法,只能說好。
一百米不到,肖副經理也沒返回去開車,公主抱起小朋友,跑出了奧運選手的速度。
把小朋友交給車裏的女同事,肖副經理正掉頭回去,卻被車外抽煙的另一名同事一把拽住,“你去哪兒?”
肖副經理吭吭哧哧:“客人還在後頭,我去接……”
同事朝他後面努了努下巴:“老肖,你看看你是從什麽地方出來的。”
十米外,比成年人高的荒草層層疊疊,跟前地上橫七豎八躺着無數刻了字的深色石塊。
肖副經理撥拉開泥土一看,全是碎裂的墓碑。
“你可能不知道,這是東區出了名的兇地。定位落在這兒,我都快要給老嫂子打電話讓她給你準備後事了。剛你一冒頭出來可把我們吓個半死。”
見肖副經理平安回來,同事半是餘悸未消半是調和氣氛,沒輕沒重地開玩笑。
“老肖,人質找回來了,跟咱酒店也就沒太多關系,咱們先送孩子回去。”
肖副經理憋了半天沒說話,同事只以為他吓傻了,默默遞過來一支煙。
點上煙,肖副經理來了勁兒,三兩下爬上車頂。
他望着無邊無際的野草地,想歷歷在目的爛尾樓群,想雌雄莫辨的越老板,想出租車上下來的年輕女孩。
見鬼了。
一根煙抽完,肖副經理抓抓頭皮,跳下來跟同事說:“你們先回去吧。我想再等等。”
大約是和肖副經理生出了逃命的友誼,久久沒見他上車,小朋友掙開女同事懷抱,扒着車窗大聲喊:“肖叔叔、肖叔叔。”
肖副經理記挂小朋友,忙循聲過去。
“別擔心哦肖叔叔,沒事的。”小朋友沖他擠眉弄眼,活潑得不像剛遭遇綁架的人質,“十五回來了,妖魔鬼怪全趴下。”
作者有話要說: 放心,不恐怖(。
☆、068:回來就好
“早知道讓大叔帶咱們一程了。”費夷吾舉高羅盤, 偏了偏腦袋說道, “哎, 要不委屈委屈您, 回來睡一會兒?”
肩膀大白貓的重量仿佛又增加了三分之一。費夷吾一個趔趄,差點被帶趴。
身後, 天蒼蒼野茫茫,出租車司機早已隐沒在荒草之中。
回想起來, 那輛黑色越野車很像越老板的風格:粗野張揚, 透着翻山越嶺小菜一碟的結實耐用。
半路歇菜的出租車實在望塵莫及。
費夷吾嘀咕:“應該讓司機開那輛車。”
夜狩吹吹胡子沒接話, 費夷吾并不介意。
她東拉西扯就是想給自己壯壯膽。
師父說了,這次下山, 夜狩不會再像以前那樣7*24小時明裏暗裏充當外挂, 頂多危急關頭保住她一條小命,其他一概自行解決。
不過這回事出緊急,下飛機解卦顯示越老板有難, 費夷吾狂奔出口招輛出租,司機聽說要去亂葬崗, 就差自己摁差評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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