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一篇文的精髓就在于船戲啊![手動加粗] (8)
氣離開書房去查看情況。
得到的結果卻讓人啼笑皆非。
罪魁禍首居然是白天出去安置弟弟的毛實力。
門衛記得是毛實力把老板送回來的,因此進大門時沒攔阻。毛實力駕輕就熟往小樓開,被二重安保攔下來,讓他等天亮。
毛實力早先老老實實在車上呆着,剛好等到園藝工打掃現場,自告奮勇上前幫忙,但園藝工不認識他,毛實力三言兩語急了眼,覺得自己是老板的私人保镖,一起出生入死共患難,嗓門就大了,吵吵嚷嚷要跟越老板告狀。
要不是流光正好出去證明他說的句句屬實,保安經理都快要把他丢上大馬路了。
“哎我真服了您二位大仙,真的!徹徹底底的!”毛實力高舉拳頭狠狠往掌心一砸,“寧得罪君子不得罪大仙。”
毛實力不知是不是真沒看見越老板滿面烏雲,大嗓門響徹整棟小樓。
“姓葉的那孫子壞事做絕幹盡,現世報斷子絕孫了。真把我給樂瘋了。”
聽毛實力講到葉國輝,流光眉頭一松,帶他到會談廳,“你小點聲,發生了什麽事?”
“我今個兒不是回去看我弟了嘛,給我弟撇了點錢,剛要回來找你們,沒想到接到了我兄弟電話,說姓葉的那孫子讓我們操家夥去給人教訓。”
毛實力想到哪兒說到哪兒,流光耐着性子聽他講完,倒是贊同他關于葉國輝得現世報的說法。
只是有些遺憾這報應來得早,再晚一天,她或許就要給葉國輝施以顏色了。
事情要從頭天晚上說起:
葉國輝拿到錄像,自覺解決了心頭大患,當晚帶着實施綁架的心腹和二兒子葉福昌去市區某餐廳慶祝。
席上少不了推杯換盞,心腹是個幹粗事的,喝多了酒,高談闊論吵到了旁邊一桌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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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桌兩個姑娘忍了他一陣兒,年紀輕的小姑娘不樂意一直忍,文文氣氣讓他聲音低點。心腹就記恨上了,下樓兩撥人趕巧一起上電梯,心腹有意怼人,對年紀輕的動手動腳,然後年紀略長的姑娘突然沖葉國輝冒出來一句話:“我看閣下子女宮低陷,不像有子孫的人,建議你去做個DNA鑒定。”
這話對任何一個男人講來都是侮辱,而且葉國輝的兒子葉福昌就在身邊。
那姑娘和葉國輝說完,轉過頭又跟葉福昌說:“認賊作父。”
葉國輝沒當場發作,心腹叫來附近小弟,尾随那兩個姑娘到了小巷子裏打算來狠的,不知道怎麽回事,跟着跟着跟丢了。
平白在手下面前遭受屈辱,葉國輝出離憤怒,心腹也不好過。當晚心腹通過各種關系查出了那兩位客人的地址,于是便有了第二天召集更多人去報仇的行動。
“我本來想不能去,我要跟老大修仙,不能幹壞事。”毛實力把胸膛拍得咚咚響,“但是哪,我琢磨着一堆大老爺們欺負倆姑娘不好。而且我跟那幫混痞子昨天幹了錯事,得罪了老大您,所以跟我一要好的兄弟通過氣,都想我們得給老大您報了這仇,然後我們倆也去了,打算能幫就幫姑娘一把。”
然而毛實力和朋友根本沒機會出手,他手舞足蹈複述當時場面:“老大沒見到,哎喲,那小丫頭年紀輕輕的,打起人來可是辣手摧爺們。”
心腹被打得最慘,偷偷讓小弟帶他去葉國輝慣常去的私人醫院治傷,正巧碰到葉國輝——
“那孫子也怕頭上帶綠,自己去做了檢查。”
毛實力最後收到的內部消息就是葉福昌可能真不是葉國輝的兒子,聽說老葉連夜去機場準備搭最早航班回國外做二次鑒定。
颠三倒四講完,末了,毛實力還文绉绉拽了句:“善惡終有報天道好輪回,不信擡頭看蒼天饒過誰!”
還沒跟葉國輝正面交鋒而對方已然分崩離析,流光也不知自己該作何感想。
葉國輝頭戴綠帽,子孫緣淺,反而讓他自己逃過一劫。如果他還在國內,現下恐怕已生不如死,但既然出了國,流光不可能追到國外問詢他背後那人什麽來路,要查線索只能從綁架案和爛尾樓着手。
海城打黑成果斐然,打手通常是流動人口流竄作案,要麽就是像毛實力這樣什麽都不懂的熱血青年。
葉國輝想找人實施綁架,門路确不多,幸或不幸撿到了毛實力這麽個活寶,通過他的見聞把這件事畫上不太完滿的句號。
毛實力再年富力壯,亢奮了兩天這時也撐不住,等越老板新指示等到一半頭一歪,睡着了。
流光按鈴喚人來照顧他,一出會談廳,不期然在門口的長椅上看到抱腿枕膝蓋睡成一道風景的費夷吾。
叫了聲十五見沒動靜,流光攏她到懷裏,抱去卧室。
一直到床上,費夷吾都沒有任何醒來的跡象。流光幫她蓋好被子,想了想,自己也順勢躺下。
晨光熹微,流光本以為睡不着,但躺下沒多久,聽着費夷吾均勻和緩的呼吸聲,慢慢沉入夢鄉。
她大約是很久沒有如此平靜的睡眠,醒來後用了一段時間才把此間種種和現實世界聯系起來。她摸了摸唇,夢境堕得極深,但依稀記得是美夢,有過如沐秋季山風的感覺,仿佛……有人吻過似的。
緊接着她突然意識到耳旁缺少呼吸聲。
小十五不在!
流光頓時慌神,疑心她跟上次一樣突然離開,彈起來要找工作人員,才發現手裏捏了張紙條。上面寫着「去湖邊了」。
傍晚的斜陽染紅湖面,湖畔的石桌上趴了個專心看書的人,不是費夷吾又是誰。
唇側浮出放下心來的笑意,流光輕手輕腳接近她。好在這次費夷吾沒讓她等很久,察覺到有人靠近,費夷吾頭也不擡:“等我一下。”
筆記本上畫了幾道橫線,長短不一,共六行。
六爻。流光揚眉。
費夷吾拿鉛筆又劃了幾下,招手讓她過來:“你看我解得對不對。”
卦象是乾上震下,天雷無妄卦。
“蔔者不自占,所以我拿你起了一卦。之前小有災禍,好在先兇後吉。你覺得呢?”
流光深以為切中近況,十五回來,作妖的對手自食其果,順利得不能再順利。
“最近你正當好運,諸事皆宜的。”費夷吾拿筆尖戳了戳紙頭,“不欺不妄,真實至誠,你做得很好。”
一直到現在,費夷吾都沒擡頭看過她一眼,流光端詳下來,品出點兒微妙的味道,連帶的,恍然想起夢中感受到的溫潤熨帖。
她無聲地笑了。
費夷吾仍握筆在紙上劃,痕跡粗淺而雜亂,象征了內心情緒。
“十五。”流光伸手取過筆,劃去六爻上下兩爻,取中間四爻相連分作互卦。
巽上艮下,風山漸卦。
漸。女歸吉,利貞。
《斷易天機》解曰:女嫁則吉,舉事有利。
翻譯成白話文:女大當嫁,這是好事。
看費夷吾耳根紅得像要燒起來似的,流光彎腰噙了下,接着輕聲道:“既然十五不願意搬我那兒,那我搬去你那兒好了。”
☆、075:無心插柳
“我想, 應該是欲求不滿吧。”
“欲求……不滿?”
“脾氣明顯比以前暴躁。”玉小七啜了口加奶的咖啡, “春季特招開始, 我的補習班也開起來了, 工作忙,有時候不得已還要讓月月搭把手, 實在沒那個精力做那件事。所以除了這點,我想不出其他原因。”
她蓋棺定論:“此題無解。”
“無解。”
費夷吾面皮薄, 耳根子更嫩, 從教導主任第一句話說出口, 整個處于如坐針氈的窘迫狀态。
說的是玉小七家狐貍最近頗有些陰晴不定。
“舉個例子。”玉小七放下咖啡杯,扶了扶眼鏡。
費夷吾捏了塊餅幹, 等她舉例說明。
愛情果實如同返老還童的仙丹, 一段時間沒見,安平西校的教導主任雖還是一絲不茍的發髻配老成持重的黑款眼鏡,但整個人年輕不少, 起碼,說她三十歲不到勉勉強強也像那麽回事。
“前幾天我們去約會。普通約會。”
“嗯, 普通約會。”
“一家我認為還不錯的餐廳。”玉小七說, “隔壁桌客人聊天聲音大了點, 她就有點不高興,上去說了人家兩句。進了電梯還故意由着人家動手動腳。”
“出去約會嘛,誰不想開開心心的。我簡單教育了那幫人。”
對有家有室的狐貍精毛手毛腳,那人活膩歪了嗎?
“但是這還不算完。”玉小七重重地嘆了口氣,“月月她……第二天把人騙出去, 打了一頓,打得很慘。回來還振振有詞,說自己正當防衛。對面十幾個普通人,哪經得住她打呀。”
“……”
主任你這麽想可就不對了,明明是對方尋釁滋事啊。
“愁。”
說着滿腹苦惱,要不是嘴皮子翻動,費夷吾幾乎要把面無波瀾的玉小七當成立體靜态投影了。
她回頭看正在工作臺忙活的流光,注水這道工序越老板做起來永遠四平八穩,即使對方迎着她的視線彎眼笑着,細細的水流也不見分毫晃動。
灣街咖啡館開業,客人陸陸續續上門,明眼人瞧得出來,咖啡館這位年紀輕輕的老板最近碰上好事了。
需知該老板顏值雖高,平常過于冷冷淡淡,并不用心經營。現下人逢喜事精神爽,笑容多了,生意也興隆。
就比如安平西校最為慧眼識英才的教導主任玉小七,一大早就翹課過來喝咖啡。
“這件事我聽說了。”送上費夷吾點的特拼飲品,流光來為古月月說公道話,“責任在對方,不在古月月。”
“诶?”費夷吾一頭霧水,看看玉小七又看看流光,“你們什麽時候共享消息圈了?”
“毛實力說的呀。”流光摸摸她後頸,“今天不還讓他換車去了嘛。”
流光讓毛實力把從爛尾樓開來的車還給前雇主,小夥子借機打入敵人內部,說是要看敵人後續有什麽陰謀詭計。
“唔。”
費夷吾隐約想起來,在療養中心的會談廳似乎聽毛實力咋呼過前雇主的倒黴事。
“話說回來。不管對方有什麽問題,她下手沒輕沒重總歸不好。我才托關系幫她上了戶口,萬一被人抓了把柄,影響到以後怎麽辦。”聽語氣,玉小七并沒有獲得安慰,她望着費夷吾,“所以先生有什麽辦法嗎?”
費夷吾喝水。
玉小七都已經下了診斷結果,此題無解,她幫不上忙。
“要麽……”小口啜光剩下的半杯水,費夷吾見玉小七仍目光殷殷,只好避重就輕,“你讓月月拓展朋友圈,你工作忙,她圈子小,難免鑽牛角尖。”
“我在社交平臺上試過水了,沒什麽門路,認識不到妖類,又總不能帶她去風水界吧?”
人間界妖怪稀少,傳開玉小七家有只狐貍精,怕是得被那幫沒見識的生吞活剝咯。
“這個嘛……”費夷吾摸鼻子,把求助的視線投向流光,後者攤開手掌,表示愛莫能助。
費夷吾手放到桌子下面拍了她一下,若無其事和玉小七說道:“等你忙完這陣子,再帶她四處走走呗。”
玉小七“啧”了聲:“先生說的輕松。”
“……”
先生說得一點兒也不輕松!
費夷吾下手掐,她最近也很暴躁。
純粹沒睡好。
流光面不改色地伸手握住她,用一指禪慢吞吞地給老錢發信息讓她帶洛魚一起過來。
“我有個朋友,或許能幫上忙。”
狐貍的事情就交給狐貍解決好了。
綁架案後,洛魚和老錢結為祖孫同盟,在西區源華庭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洛魚現在越來越像人類小朋友,甚至還染上這年紀小朋友的壞毛病,整天抱着手機游戲機不撒手,沉迷電子競技。
老錢對小朋友既是內疚,又有打心眼裏的喜愛,并不覺得小朋友貪玩有什麽問題,反而每天一日三餐送到嘴邊,照顧得無微不至。
學校一天打三個電話過來問監護人洛魚小朋友還要不要就讀本校。
就算越老板再犯懶,處于快速學習上升期的費夷吾再自顧不暇,也覺得這樣下去對小朋友的成長沒有任何好處。
半小時後,在玉小七的翹首期盼中,中老年波浪卷阿姨粉墨登場,接着是抱游戲機不撒手的洛魚。
費夷吾幾乎要不認識洛魚了。這個年齡的小朋友見風就長,幾天不見,比之前長高一截,但是洛魚含腰駝背,只顧低頭玩手機。
一進門,跟誰都沒打招呼,在老錢的帶領下徑直來到屏風後,大咧咧往沙發上一躺,一條腿翹上圓桌。
老錢張羅着給她準備水果特餐。
玉小七扶了扶眼鏡,鏡片上反射出教育工作者淩冽奪目的寒光。
“洛魚。”費夷吾讓她放下手機,起碼要問人一聲好。
小朋友沉浸在虛拟世界的刀光劍影中不願意自拔,不耐煩道:“打boss呢!十五五別搗亂。”
費夷吾歪頭跟玉小七介紹:“蠃魚,有八十多年長了吧。”
把蠃魚一族的平均壽命換算到人類的話,八十多年長的洛魚是她目前外表八、九歲的年紀。
玉小七颔首,看洛魚的目光愈發意味深長。
那是種令無數學生從頭皮涼到腳後跟的審視。
穩了。
無心插柳柳成蔭。
費夷吾隐隐間竟有些興奮。
瀛洲山把洛魚送回人間界無非是她上次弄的滿山風雨摧折,但洛魚畢竟在登山系統裏挂過名,遲早還會回瀛洲山。人間界有監護人照管,瀛洲山可不一定。
不需要洛魚學習成績有多好,但小小年紀,不能走上岔路學壞了。這樣不管瀛洲山什麽時候接洛魚回去,她都好立足。
這麽一想,還真有種為人父母的心酸。
費夷吾打了個寒顫,趕緊從角色扮演裏跳脫出來。
而這時,玉主任行動了。
費夷吾甚至都沒看清她的動作,疾如風般一道殘影劃過眼前,游戲機從洛魚手裏換到玉小七手裏。
洛魚炸了毛:“你誰呀!”
玉小七淡淡道:“先生的朋友,兼職補習老師你了解一下。”
“我才不需要什麽補習老師呢!還我!”
洛魚跳起來要搶她手裏的游戲機,然而玉小七不怒自威,教導主任的氣場威懾力非常,她跳着跳着自己蔫了,轉身撲到老錢懷裏告狀:“奶奶!你看她!”
老錢在一旁觀察了玉小七很久,一手護着洛魚,問她:“你家有狐貍?”
這玉家後人身上有濃郁的同類味道。海城的狐妖一族大部分都是她親戚,但這氣息很陌生,應該是最近幾年才來的新族類。
玉小七看了看費夷吾,見她微微點頭,便回道:“沒錯。”
然後略略提到古月月新來海城不久,為人孤僻,不善交際。
“不對不對,我們狐貍沒有不善交際之說。”老錢擺手打斷她,“你家的這只狐貍,恐怕之前出過什麽事……”
玉小七本來就對古月月最近的反常表現很是擔憂,聽老錢這麽一講,石塑般的表情有了一絲絲松動,也就顧不上洛魚,急切問老錢:“會是什麽事?”
“得見了才知道。”
話說到這種份上,玉小七坐不住,問道:“那就麻煩您去一趟?”
“可以是可以。”老錢指着她手裏的游戲機,“不過你得先把東西還給小魚兒。”
玉小七爽快地把東西還給洛魚,但在她的注視下,洛魚拿了也不敢繼續玩,躲到老錢背後唯唯諾諾道:“我,我不想玩了。”
“那老師帶你去熟悉下教學環境。”
說着,帶着屈服教導主任淫威的洛魚和樂于助狐的老錢,玉小七施施然離開咖啡館。
學生的天敵果然是老師。
一石二鳥,費夷吾卻放不下心,嘀咕道:“我總覺得……到了多事之春。”
流光剛把蛋糕放進烤爐,聞言只道:“先別管別人,十五是給自己的壓力太大了嗎?我看你最近睡眠質量很糟糕。”
相比于自己沾枕頭便睡,費夷吾每天睡得比她晚,起得比她早。
費夷吾苦惱地抓耳朵。
這家夥……
真是的。
這麽多天過去了,還不知道導致自己失眠的人就是她嗎!
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搭錯了,覺得看她睡熟的模樣非常好看非常可愛非常安心,一時鬼迷心竅答應同居。
結果是,越老板睡得真好。她卻怕連呼吸都能把人吵醒了,睡得很不安穩,動不動睜眼到天亮,只能到咖啡館補眠。
費夷吾生悶氣。
不過,越老板精氣神确實比以前好多了。面部肌膚紅潤,唇上也有了血色,好轉的跡象一定程度上安慰了費夷吾。
真神奇。
費夷吾搖搖頭,窩進沙發睡午覺。
流光給她蓋好毯子,認真考慮要不要擴大咖啡館規模,好給小十五專門開辟補眠專區。
既是同床人,她怎麽可能對小十五的輾轉反側無所察覺。
但十五并不是真的排斥同床共枕,偶爾醒來也看到她乖乖枕着自己手臂睡得很香。
她就是太擔心一些無需擔心的小問題了。
還好這段時間還算平靜——
剛這麽想,一擡眼看到兩道人影,流光不自覺皺起眉。
☆、076:風必摧之
萬年老不正經蛇妖刑嵘, 現地府輪回系統工程師周文嘉——這兩人湊到一塊兒……
熟睡的費夷吾夢中一蹬腳, 踢開了沙發旁的高凳。流光見她翻身繼續睡, 收了收心, 把毯子掖好,接着去把門上的營業牌換成反面。
然而一轉身, 就見刑嵘叼着根沒點的煙,斜靠在工作臺上, 一派中老年大叔不修邊幅的邋遢模樣。
眉間烏雲更加濃重, 流光解下圍裙塞進抽屜, 關掉店裏所有燈:“本店打烊了。”
刑嵘指了指牆上的時鐘,“這個點打什麽烊, 那什麽, 給我來杯——”牠低頭看了眼菜單,“藍山。”
“不好意思,賣完了。”
周文嘉也推門進來, 縮手縮腳站在門口的一畝三分地,把自己藏在兜帽陰影裏, 深度社交恐懼表露無遺。任誰也想不到, 她可是如今掌握數億萬計生靈轉世輪回大權的地府首席技術總監。
“小青年別那麽大敵意嘛。”刑嵘咂嘴, 煙随之晃動,叼在嘴上搖搖欲墜。“不喝咖啡也行,咱們聊聊。”
“本店沒有閑聊業務。”
說不清的危機感讓流光暫時無法用尋常态度對待刑嵘。
以及曾是費夷吾客戶的周文嘉。
海城溝通瀛洲山,是人間界和妖間界、人間界和仙界重要的交彙點,因此既有以風水街道辦事處為首的大型組織維護日常, 又有萬年蛇妖坐鎮。
該蛇妖從不注重形象建設,要不是之前下了顆蛋孵化出新蛇妖鬧出亂子,小範圍暴露真實身份,流光也以為牠只是海城玄界人雲亦雲的核|武傳說。
她可以假裝不知道周文嘉目前身份,可此人和刑嵘同時登臺亮相就不一樣了。
地府是超脫于三界卻又融彙三界的特殊存在,近年來玄界輿論普遍認為地府的地位正節節攀升,畢竟無論生前是人、是妖,抑或神仙,在輪回系統前都只是等待分配下輩子是何種出身的一個數據包。
而周文嘉創造并升級了新系統,某種意義上來說,她是“來世”的管理員。
總而言之,即使明知對方沒有惡意,但能促使這兩位大神級人物聯合出馬,且不論好事壞事,必然非同小可。
會和亂葬崗的事有關嗎?
流光站在兩人對面,下意識地望了眼裏側的費夷吾。刑嵘手一揮,瑩瑩藍光分隔開工作臺和屏風內側區域。
再一聯系刑嵘自始至終未曾提及費夷吾,流光心中一沉。
他們是沖她來的。
“啧啧,那我就不拐彎抹角了。嘉嘉,來。”刑嵘招手讓周文嘉過來,然後身子一滑,一屁股坐在長凳上,和周文嘉肩并肩,“這是我最近結交的新朋友,周文嘉,現任地府總工程師。我聽說是你們認識的。”
“沒錯,我們認識。”流光眼神閃爍,“周工程師,你好。”
周文嘉這次沒拿黑盒子,但嗓音依然有種機械感,不像發聲自人類口舌。
“你、你好。”
流光拉把椅子坐下來:“有話直說。”
“排查舊系統數據的時候,我發現了一個被遺漏的bug。”周文嘉有話直說了,“是你。”
“……哦。”
“但是我想不出辦法清除bug,我是說,你。”周文嘉繼續說,“按照規定,我需要把bug提交給技術小組共同處理,或者上級部門,也就是十殿閻王。”
流光挑眉,額頭突突跳。
不懂事的中二時期為了搞清楚自己的能力屬性,她以“第三只眼”的匿名身份處理過不少奇詭之事,在網絡上闖出一片名堂,她漸漸知道自己算不上符合當下定義的風水師。因為別的風水師需要靠家傳絕學或各種工具才能解決的事件,她僅靠看不見摸不着的靈感便能處理得漂漂亮亮。
這是種玄之又玄的天賦。
就好比被臨床醫學診斷為自閉症的威爾夏,只在高空俯瞰一周,便能用畫筆完整描繪出來城市全景,細枝末節毫無偏差。然而大部分畫家卻需要多年訓練,加以實地寫生。
三江風水界稱“第三只眼”為野路子,也有不少擁趸贊其為百年來絕無僅有的天才風水師。可她在和一些逗留人間陰間的前輩交流過後得知,兩百多年前像她這樣的人不在少數,或者說那時候的風水師才是真正的風水師,而非現在靠種種儀式和考試強行開天眼的半調子。
了解了大概以後,第三只眼慢慢退出大衆視野。
木秀于林,風必摧之。
當然主要原因還是腦子裏那東西越來越頻繁的發作。
流光惜命,但并不怕死。不然也不會在前年秘密召集三江流域年輕一代的頂尖好手,去神農架兩界交彙點,試圖闖入妖間界偷取鳳卵,用來提高手術的成功幾率。
然而現在地府工程師找上門來,直言不諱說她是個需要清理的系統bug,這就讓人很不痛快了。
流光垂下眼睫,捏了捏手指,低聲道:“所以呢?”
刑嵘不知從哪兒摸了顆糖丢過來:“客氣點!咱們嘉嘉現在可是地府的人。”
“不不不,我沒別的意思。”周文嘉慌忙擺手,“你和先生幫過我,所以我覺得有必要提醒你。新系統測試版本上線一段時間了,往後會越來越完善,就算我瞞下來,別的工程師遲早也會發現。”
她躬了躬身,道:“不要再有什麽動作了。”
流光不語。
周文嘉有點忌憚對面這人。
她的沉默與其說是斟酌,更像是在表達不屑——就好像她知道些什麽,并不把自己一番警告放在心上。
于是周文嘉懇切道:“真的,要不是費先生幫忙,我,妹妹和我不可能走到今天……”
“我明白了。”流光平靜地打斷她,看向不時變換瞳仁形狀的刑嵘,“刑警官有什麽指教嗎?”
“我就是來給嘉嘉壯個膽,她說什麽你可得放在心上。”刑警官搔搔頭皮,撣去指甲縫裏的白色皮屑,“有什麽問題找政府,別仗着自己有點小本事瞎搗鼓,要遵紀守法,知道不?”
流光定了定,忽然笑了,她回以周文嘉真誠的謝意,表示自己牢記提醒,老實做普通人。而後轉向刑嵘:“沒有藍山,要不要嘗嘗麝香貓?”
麝香貓咖啡,還有個廣為流傳的名稱:貓屎咖啡。産于印尼,和虎同樣是蘇門答臘島獨有的豆種。
因為風味絕佳名頭響,市場上假貨泛濫。大多數愛好者更喜歡關起門來自己品嘗,很少放出去當商品賣。
十五知道這種豆子是怎麽出來的,所以本能抵觸,嘗都不願意嘗,今天剛好拿來招待貴客。
刑嵘在周文嘉背後朝她豎起了大拇指。
兩人心照不宣地交換了個眼色。
周文嘉自認為圓滿完成任務,弱弱地舉起手:“那我先回去了。”
話音未落,門外開來一輛黑色汽車。
流光客氣地說:“歡迎下次再來。”和刑嵘一起送她到車上。
周文嘉一走,一老一少二人齊齊垮下臉色。
刑嵘擡手把半透明的藍色屏障擴大到整個咖啡館,然後啐罵了一聲:“呸,過兩天好日子就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了,爬到老子頭上來了還。”
流光則心甘情願低頭跟刑嵘道歉,說早先多有冒犯。
她是在刑嵘丢糖提醒她“客氣點”時才意識到牠和周文嘉并不站在統一戰線。
老蛇妖本身就不怎麽循規蹈矩,一套官方話說下來,牠自己老臉都挂不住,除了演戲給周文嘉看,流光想不出別的解釋。
刑嵘也是氣得夠嗆,扭頭見費夷吾睡得正香,粗粗長長一條尾巴甩過去:“睡什麽睡!再睡你老板要被人搞死了!”
“……”被尾巴甩醒的費夷吾一臉茫然,“發生了什麽?”
“沒什麽。”流光試圖轉移話題,“十五還困麽?”
費夷吾點點頭,馬上又搖頭,“不困不困,出什麽事兒了?夜狩回來了嗎?”
“夜狩過兩天就回來了。牠再不回來,我看你倆都要死翹翹了。”刑嵘嗤笑道,“得虧有夜狩作保,把你們前幾天鬧的動靜給壓下來,上頭沒追究,地府倒是派人來索命了。”
“沒那麽嚴重吧。”流光啼笑皆非,彎腰把從費夷吾身上滑落的毯子撿起來放好,“不過能讓周文嘉和刑警官來當說客,來頭不小。”
“跟來頭小不小大不大沒關系,這當口搞動作,麻煩大了。”刑嵘掏出打火機很想把煙點上,一看禁煙标志,又歇火了,“話說回來,你到底是惹了哪個掃把星,連辦事處都跑來橫插一杠。”
流光想到了葉國輝背後的人,但想不出對方為什麽要針對她。毫無線索。
費夷吾揉揉眼睛,頭腦還有些昏沉,聽刑嵘提起辦事處,腦海裏電光一閃。
“哪個辦事處?”
刑嵘反問道:“還能有幾個辦事處?”
“我知道的辦事處是千年前一個吃蟠桃得道的小神仙創建的,就上次送洛魚回來的那個特使,但我記得那次在玉小七家裏問你的時候,你說是鐘魁。”
費夷吾徹底清醒了,思維前所未有的敏捷,她見過那個小神仙兩次,行動力很強,給人感覺光明磊落,不像是搞小動作的陰謀家。
再說神仙也沒必要搞什麽陰謀……吧?
想到這兒,她望着刑嵘,加重語氣問道:“所以讓你來的是哪個辦事處?”
刑嵘沒立刻回答,摸摸下巴上冒出的青胡茬,嘀咕道:“小顧到底兼了多少職,真閑。”
“嗯?”
“沒什麽。”刑嵘回歸正題,“就是鐘魁辦的那個。”
☆、077:多事之春
一直以來, 費夷吾認知裏的辦事處都是「陽江街道風水辦事處」:經費奇缺, 連辦公地點都劃有待拆字樣, 但從創建者到基層工作人員皆神通廣大, 神秘莫測。
而刑嵘所認知的辦事處則是牽頭人為鐘魁的「風水辦事處」:經費奇缺,辦事效率奇低, 人員冗雜混亂,官僚主義盛行, 時常搞出些亂七八糟的鬧心事。
兩個都是官方組織。
只不過一個是成立于千年之前的上古組織, 近些年為了适應時代變化, 效仿社會結構進行改編,結果搞得自己不倫不類宛如山寨。
另一個順應時代潮流去繁就簡, 經過別有用心的運作, 順利取代前者成為坐享其成的上級領導。
“鐘魁前年拿蓋章文件跟我打過招呼,所以我着了道了……”刑嵘老臉一紅,“真以為上頭那幫老家夥撒手不管, 放手讓你們自己玩。”
論機巧詭詐,三界——四界衆生莫不以人類為首。
少了「陽江街道」的前綴, 後來者搖身居上變作權威機構。
多了「陽江街道」的前綴, 原始組織反而淪為新組織的下級。
人心不古, 李鬼變李逵。
世道險惡,蛇妖受蒙蔽。
“……”費夷吾不知道說什麽好,她很早之前就覺得哪裏不對,但一直沒去想其中的關系。實際上,到現在她也只是簡單地把二者分為:有小熊有上古神獸的辦事處, 以及備受刑嵘嫌棄的鐘魁辦事處。
“也不能怪我。”刑嵘給自己找借口,“雙喜跟紅英每次一拍屁股想都不想就把名稱改了,我怎麽可能各個都記得住。”
“那你就沒想過跟人家核實下嗎?”
刑嵘振振有詞:“我睡一覺可能就換新名字了,幹嘛費那事兒?再說,人心險惡,我也是受害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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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流光倒是聽得很明白。
她聽得太明白了,以至于某個真相昭然若揭。
一人一蛇大眼瞪小眼,渾然不覺此店老板已然變了顏色。
流光給廖醫生和苗助理發了同一條信息:[鐘炳坤和鐘魁是什麽關系?]
廖醫生很快回複:[我打聽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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