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一篇文的精髓就在于船戲啊![手動加粗] (9)

失蹤了。]

苗助理一直沒回。

費夷吾在和刑嵘的對視中敗下陣來,這才注意到流光的臉色不對,但脈象很穩定,不像是頭痛發作。

“怎麽了?”

“沒事。”流光晃了晃手機,起身說道,“我出去打個電話。”

看她竭力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費夷吾心裏直打鼓。

“神神秘秘的。”

“不管再怎麽親密,也要給對方保留個人空間呀小費。距離産生美。”

話是這麽說,凝視着流光的背影,刑嵘一口灌下去半杯冷掉的咖啡,若有所思地眯起眼睛,瞳孔閃過金黃的光芒,瞬間變回黑色。

妖也好,神仙也好,活得越久越是瞧不上人類之間的爾虞我詐,因為對于壽命動辄千年的非人類來說,沒什麽陰謀能敵得過時間。

上當受騙無所謂,反正過一百年什麽都翻篇兒了。

但人類自己呢?

仙不能修,因着子不語怪力亂神以及科技發展,自身天賦逐代退化。八百年前最後一位得道成仙的人類還有一半餓鬼界的出身。

一失足,好端端一條命可就沒了。陽壽既盡,只能去地府報道,排隊等待輪回。百年間幾次戰争,堕入地府的陰魂到今天都還沒完全進入輪回。

人類越多,地府愈發繁榮昌盛。

正因為地府欣欣向榮,十殿閻王漸有取人間界地位代之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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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年地府動作頻出,甚至勾結了一些自以為高明的人——可知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某些人為一己私利同地府合作,卻永遠也猜不到進了對方的甕。

想到這裏,刑嵘不自覺冷哼出聲,重重放下杯子,“小費,我會催上面盡快放夜狩回來。你們保護好自己,實在不行,回神農架找你師父去。守山人多少還有點勢力,不會任人擺布。”

——海城的确到了多事之春。

流光和刑嵘錯身而過,聽到對方在耳邊落下這樣一句話。

她一回頭,老蛇妖已消失不見。

馬路對面的高樓上,望遠鏡的反射光一閃即逝,即使流光敏銳察覺到異樣,立刻追尋過去,卻也未能辨清出自哪裏。

她深吸了口氣。

“十五,跟我回去一下。”

踏入那間書房之前,費夷吾模模糊糊預感到了什麽,但真正看到牆上那排照片時,她還是半天沒說出話來。

九只相框,八張照片,八個正處于美好年華的年輕人。

其中一半是熟面孔。

流光從左到右數過去:“徐默,廖峰,蘇朝陽,鐘炳坤,秦佳佳,海玉昌,劉清華,孫寧。”

然後,手指落在空白的相框上:“越流光。”

好長時間過去,費夷吾才從牙縫裏擠出不成句的話來:“那些鬼影,是你朋友。你朋友,神農架……”

她停下來。

“我不知道。”流光搖頭,“你在雁城打了那通電話後,我猜到或許跟他們有關。可是我用‘第三只眼’的身份召集了這些人,進山的時候他們不知道我姓甚名誰。而且我找的都是和我一樣無親無故的孤兒。”

“那你、你們……為什麽要去神農架?”

“因為神農架有兩個世界的交彙點,比起海城,神農架的交彙點更加脆弱。”流光回答得很流利,“前年年中,我們定下位置大概就是在道觀附近,然後就約定好時間一起進山。”

“中間不知道哪裏出了差錯,我以為我們成功了,很遺憾,沒有。我們被卷進兩個世界的夾縫。”

“只有我逃了出來。”

“準确地說,是被你救出來。”

費夷吾亂極了。

“前年年中,泥石流……發生泥石流的那時間?”腦子一鍋粥咕嘟冒泡,費夷吾虛空抓了抓,沒抓住什麽,做了幾次深呼吸,才腿一軟坐下來,“失蹤的八名游客,就是他們?”

流光也像是失去支撐似的,面對面跪下來:“我想應該是的。”

硬闖另一個世界的行為引發動蕩,官方新聞對此次事件以泥石流爆發掩蓋過去,只說有八名游客失蹤,下落至今不明。

“他們……沒有下落不明。他們,我見過的,一直跟我下山。”費夷吾心頭空落落的,語無倫次,“我在雁城還見過他們啊。”

“還有,我什麽時候救你了?”

作者有話要說: 诶嘿。

如無意外,今天還有一更。

☆、078:命定之人

一到十。

費夷吾目前的困惑等級是十。

八個人下落不明尚可用變成鬼影跟自己周游兩地來解釋, 她又是怎麽把流光救出來的呢?

流光說你想想。

費夷吾抱着腦袋想了很久, 想不出來。

“給你一……”考慮到十五經常偏差的理解力, 流光豎起右手食指和中指, “兩個提示。”

先蜷下中指,流光的聲音仿佛來自于無邊黑暗的洞窟, 帶着徹骨涼意,“卷入兩個世界夾縫的任何生物都會變成異形。”

“嗯。”

費夷吾知道。老蛇妖帶她去妖間界時再三強調過, 是一種非常可怕的情形, 卡在其中會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第二。”流光右手虛握成拳, 費夷吾抓過來啾咪了一下。

她承認是自己大腦短路了,但是她不喜歡看到流光那種忽然間萬事皆空的眼神。任何問題都可以的慢慢尋找答案, 心涼了再讓它熱起來, 可就沒那麽容易了。

流光眨眨眼,露出費夷吾熟悉的、如同狐貍設陷阱捕捉到獵物的笑容。這樣看來,前塵往事都不過過眼雲煙, 重要的是當下如何邁過坎,走出一條康莊大道來。

十指交握, 費夷吾端正态度, 用力攥了攥:“嚴肅點, 第二是什麽?”

“藤蔓。”簡單的兩個字并不能讓費夷吾馬上聯想到正确答案,流光補充解釋,“我不知道其他人被卷進什麽地方了,但我去的那裏到處都是把人拉進深淵的藤蔓。”

兩界夾縫一片混沌,沒有晝夜之分。但連接兩個世界的管道上因為長期陰暗潮濕, 滋生出無法定義的黴菌,任何生物堕落到這裏,便立刻成為滋生物的養分。

無邊無際。

吞噬人的神智。

九個人行動之前都做好了有去無回的準備,生死也置之度外。

但困入其中才意識到生死算不上大事。藤蔓不停地撕扯着靈魂,在它們的糾纏中,靈魂仿佛到處都是破洞,而本身也産生了痛覺。

比頭痛發作更強烈的痛楚。

所以流光掙紮過,試圖逃離過。

她成功了。

“等等。”醍醐灌頂,費夷吾想起了泥石流後山上滾下來的裹滿泥土的不明生物。她對這件事印象深刻,因為那之後好長一段時間她老覺得背後有雙眼睛。

怪不得流光對她的卧室那麽熟悉,能把酒店卧室還原成為道觀一隅。

“……”費夷吾捂住嘴巴,過了會兒,話從指縫間溢出來,“偷窺我的是你!”

“也不能算偷窺。”流光目光低垂,在費夷吾偶爾作出吞咽動作的白皙頸間徘徊,“那時候我是幽魂散魄,連分辨你是什麽模樣的神智都沒有。完全受本能趨使。”

追逐那道明亮的光。

種田的小姑娘。

卷起褲腿下河摸魚的小漁女。

背經文的小道姑。

……

聽着模模糊糊的聲音,望着始終籠罩在薄霧的身影,跟着小姑娘上山下河的足跡滿山野亂轉。被藤蔓撕裂的魂魄一縷縷粘合起來,污泥填充的靈魂也經過沖刷洗滌,逐漸恢複原樣。

但當魂魄返回身體,她卻再也找不到那座建于在山野的道觀,再也找不到那個女孩。

“可是……我什麽也沒做啊。”費夷吾拒絕領受救人一命的功德,“師父還說我來着,說我不該拿刀子吓你,而且我連那天帶的水果是梨子還是蘋果都不記得了。”

至少要經歷一番驚天動地的鏖戰,憑羅盤打退天宮十萬神兵,驅散地府百萬陰魂,然後頭頂光環腳踩祥雲把美人帶回家——這,才叫救人一命。

而不是因舉手之勞就稀裏糊塗地被人盯上。

流光勾起一側唇角,似笑非笑:“你想想,換成別人,誰會像你那樣專門回去取東西救一只不明生物?”

“都會吧。”費夷吾絞手指,“師父、師兄、媽媽……”

“但是只有你在那個時間段出現在那個地方,做了你覺得應該做的事情。”流光又道,“還有,進山的一共九個人,全都被卷入夾縫深淵,為什麽只有我回來了?”

費夷吾脫口道:“命不該絕?”

不對不對,說起來其他人也沒死啊。

“不止。”流光道,“機緣到了。”

費夷吾撇嘴。她一向認為“機緣”是師父和師兄用來敷衍她的萬金油。

他們一家出車禍是師父收繼承人的機緣到了;把媽媽當做繼承人是因為機緣未到;夜狩出現與不出現也都看機緣。總而言之,所有好的、不好的、難以或懶得解釋的全都可以用“機緣”一語以蔽之。

“十五。”不忍心看她繼續糾結,流光又道,“咖啡館門上那只鈴铛,是廖家的傳家寶。”

廖醫生出身三江廖家,如果不是熱衷醫學研究,早已接過他父親的班,成為新一代批命大師。

所謂批命,即是對人生辰八字的推測預算,細可至何年何月遇何事亡故,何年何月遇何人可解災難。

而那只鈴铛,只有命定之人到來才會響。

流光彼時認為的命定,是指能救她性命的人。

可流光沒料到,這個詞也可以解釋為喜歡的、珍愛的人。

“這、這樣啊。”

費夷吾用指關節給額頭刮痧。

“那麽……”她其實已經沒什麽要問的,血液暢通後,讓她硬是想出來一個,“上次視頻裏,還有說什麽犧牲我去救你,需要我怎麽做來着?是不是和你們去另外一個世界的目的有關?”

費夷吾望着流光,但對方遲遲不回答。

“你告訴我嘛,說不定我有辦法呢?”

“不行。”流光繃緊唇線。

不可能告訴十五的。

她也不會再去想這件事了。

而且,流光揉揉額角,經過一年半的藥物壓制,那東西大概也想和宿主和平共處。

“好吧。”費夷吾站起來,拍了拍手,“我們說了這麽大半天,然後呢?”

流光執意認定她為救命恩人,而鬼影的來歷也弄明白了,是一群不知天高地厚試圖闖去另一個世界的年輕人。

看流光的反應,能治好她疾病的——姑且認為是某種神丹妙藥,應該就在另外一個世界。

那就好辦了。

費夷吾笑。

守山人能自由出入兩個世界的事情只有守山人內部知道,不可以透露給外人,否則魂飛魄散,萬劫不複。

既然你不肯說,那我剛好不告訴你了。

流光讓她這罕見的詭秘表情看得十分不安,“我想,你最好回神農架去。”

“為什麽?”

刑嵘剛才也說過類似的話。

“鐘魁,是鐘炳坤的爺爺。”流光指着中間那名男生,照片上,他笑起來連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我們在亂葬崗所遭遇的事情,十有八|九是鐘魁為了試探我,為他孫子報仇。”

費夷吾看着開朗大笑的男生,舉手:“等等,他孫子又沒死,幹嘛找你報仇?”

“鐘炳坤受我牽連失蹤,他找我不是理所應當?風水界另有一套行事準則。”

“像你為父母報仇那樣用私刑?”

雁城看完視頻,費夷吾之所以鑽進牛角尖,正是因為視頻裏流光介紹了她為父母報仇奪去了好幾個人的性命,一條一條列在筆記本上,如果拿到刑事法庭,應該能定下來故意謀殺的罪名吧?

當然,前提是不會被當成看《死亡筆記》走火入魔的中二少年。

“沒錯。”流光苦笑,“一報還一報,古人誠不欺我。”

費夷吾嘟囔道:“但鐘炳坤他們只是困在兩界夾縫了不是麽?又不是不能回來,你都完完整整回來了……”

“我完整回來的原因只有一個,就是你。”

“……”費夷吾無言以對,鎖緊眉頭。

她猶記得問那些鬼影怎麽救他們時,有個男生說出了讓她驚懼的答案:找阿越。

但因為之後發生的事情太混亂,她已經忘了那個男生是照片中的哪個人。

“有沒有這種可能,人變成鬼了,就可以通過某種途徑知曉你的身份?我的意思是,他們一開始不知道你是第三只眼,但一直跟着我下山,所以就……”

“我明白你意思,有這個可能。”

“如果跟随我的鬼影就是你那些朋友的話。”費夷吾認真道,“也許你能救他們回來。”

流光眼神閃爍:“能救回來就好了。”

“所以你要不要跟鐘魁開誠布公談談,看有沒有辦法把人拉回來,辦事處勢力那麽大,神人也多。冤家宜解不宜結。”

流光苦笑:“要那麽簡單,我也不會一直隐姓埋名了。”

神農架撿回一條命後,基于保險起見,她斷掉所有網絡和社交,大隐于市,等着不知會不會出現的命定之人。

她等到了十五。

也等到了鐘魁。

能說動周文嘉和刑嵘帶來警告,鐘魁的用意很明确,如果再動用“第三只眼”的力量,會被輪回系統工程師檢測出bug,徹底清除三界。

換句話說,鐘魁這是讓她自斷雙臂,來迎接報複。

費夷吾心疼地抱了抱她的手臂,然後被高一頭的對方攬在懷裏。

身高差距過于明顯。攻守方不言而喻。

費夷吾不由自主地嘆氣。她習慣大事化小,不知道這次能不能如她所願。

“要麽,你跟我一起回去?”費夷吾思忖道,“見見家長……”

作者有話要說: 救不明生物指路26章。

☆、079:開誠布公

見家長有兩層含義, 第一:戀愛關系到熾熱階段, 拜訪對方長輩, 獲得長輩認可, 從而為把這段關系上升為法律層面的契約關系奠定族系基礎。

另一種:與人發生争執,尋求背後勢力伸出援助之手。

盡管後一種多發生在校園環境, 但聯系上文語境和說話人性格,流光對這句頗有歧義的話抱以審慎态度。

可兩人貼得太近了, 又讓人心生對驚喜的強烈期待。流光屏息凝神, 等費夷吾給出專屬于她的答案。

費夷吾也在等她回答。

沒等到。

“沒事, 我随便說說,知道你不能離開海城。”

費夷吾蹭了蹭流光的頸窩, 冷冽的中性香如同春季山風下行帶來的複蘇信號, 有種生機盎然的意味,她忍不住探出舌尖舔了下。

“反正我也不知道師父和師兄他們去哪兒了,越總放下公司和我去山裏頭, 好像也不太合适哦,是吧越總?”

咖啡館生意冷冷清清, 老板看上去每天都很閑, 但實際上那只是個假象, 專門做給她看的。只有在陪她時,流光才能偷得浮生半日閑。

越隆是艘正在遠洋航行的巨輪,日常事務可以交給副手,大事總需要船長坐鎮。

肌膚之親帶來的顫栗持續一秒不到,立刻便被後面一句話帶偏重點。

見師父師兄, 不是父母。

流光稍有些失望,随即抹去,不鹹不淡地借題發揮:“如果是見你爸爸媽媽,我肯定排除萬難。”

費夷吾鑽出她懷抱,神情古怪:“為什麽要見我爸媽?”

流光偏了偏頭,手指揩過費夷吾舔舐的地方:“女大當嫁,讓你父母放心把你交給我。”

費夷吾整個人燒起來:“關他們什麽事!”

“難道你不想我們關系更進一步?”

眼見流光眼神異樣,隐隐泛出紅光。費夷吾燒得更厲害,後退了一小步,“我們……不都……那……什麽了嗎?還、還能進到那一步?”

都已經接吻了!四舍五入都已經生孩子了!

看得出小十五不僅社會經驗不足,生理性常識同樣貧瘠。她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有些親昵動作不能随便做的?

“就……”

可以抱在一起的地步啊。

話剛開頭,說話的對象已經跑沒影了。

流光跌坐在椅子上,頸間那層濕熱觸感漸趨擴張,頭部生疼。她嘆了口氣,撥通了廖弘的電話。

歪了歪了。

徹底歪了。

費夷吾一面潑自己冷水,一面回想着自己剛才情不自禁的動作。

她其實很想往下深入來着,但總覺得哪裏不太對,好像有點兒不符合文明規範。

還說什麽“女大當嫁”,呸,明明只是你該嫁人了。

等下,嫁娶了之後是不是就可以……

停!停停停!

費夷吾幹脆把整張臉埋進冷水中,期冀冷卻飛速升騰的溫度。她想到那些睜眼望天花板的夜晚,除了怕吵醒流光,更深的原因是她總控制不住想去見識睡衣下面的身體結構。

……

費夷吾十分鄙視自己這絕對稱得上猥瑣的欲望。

她沒跟師父和師兄學過醫,不能用類似“研究生理結構”之類冠冕堂皇的借口。

發愁。

她明明是想讓流光見見師兄,看到底有什麽法子能把腫瘤去掉。還想讓她見見師父,畢竟師父從事守山人一職半個世紀了,哪些能說,哪些能隐晦地說,師父應該清楚。她想從師父口中套出話來,看怎麽讓八個人回歸人間界。

既然海城這段時間不太平,剛好避開洶湧暗流,就當給越總放假。費夷吾盯着指尖想。鬼影也好、守山人也好,全都起于神農架,也該終結于神農架。至于學習技藝,大不了過段時間再回來。

人吶,可不能幻想一口吃成胖子,萬一撐壞肚子怎麽辦。

誰料到話題卻被歪成了嫁娶。

跑到廚房間喝了一大杯冷水之後,費夷吾冷靜下來,照照鏡子,确認猴子臀大肌一般的顏色離開面部,她若無其事轉回書房。

流光眼神清亮,更映襯出她內心烏漆麻黑。費夷吾喉頭一梗,甚覺沒臉見人,戚戚然道:“我,我去接小魚兒。”

“十五。”流光仗着腿長速度快,趕在她轉身出門時拉住她,“我們談談。”

“還有什麽要談的?”費夷吾無法走出內心陰霾,眼神閃爍不定,畏畏縮縮地不敢直視流光。

“有幾件事要确認一下。”流光牽着她到沙發上坐下。

談戀愛這件事小十五沒經驗,流光也沒經驗。

那就去請教有經驗的。

廖弘廖醫生正是個中高手。

廖醫生回:“談戀愛,跟你做生意不一樣,做生意要藏着底牌,但對真正喜歡的人,最好什麽底牌都沒有。想要什麽,先問問對方給不給。”

一語驚醒夢中人。

對待十五,她總是患得患失,小心翼翼地照顧着對方情緒,什麽東西都要十五明确表示給出來,她才會要。

可是十五顯然不是她商場上遇到的對手,沒有任何套路可言。指望她那個小腦瓜開竅——怕是要把人活活熬幹了。

所以,為何不幹脆開誠布公呢?

在費夷吾躲躲閃閃的目光中,流光開口了。

“第一個問題,你想讓我見家長,是見師父和師兄,對你來說,師父和師兄相當于家長?”

費夷吾歪腦袋想,然後答:“對的。”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母)。師父雖然有時候灑脫得有些不靠譜,但她排除了母親選擇自己做繼承人,也算某種程度上肯定了她的能力,而不是像父母那樣,一味地打壓她。

至于師兄——

老實說,見面的次數和時間并不多,但他為人處世的方式态度深深影響了費夷吾。

如果可以,她非常想選擇師兄作為父親。師兄其人,話雖不多,句句讓人心服口服。

上次師兄在山裏問起流光,費夷吾沒能藏住,只隐晦地說她山下結識的朋友為了給父母報仇,奪走了幾個壞人的命。

師兄并沒有對這個人的好壞下定義,他說的那番話,費夷吾到現在仍會拿出來反複思考:

“道德法律約束的多數是不會破壞它的人,而有些人即便為情理所不容,內心也有一道約束自己的準繩。這準繩有時是人,有時是物。如果這道準繩的約束力足夠強大,那麽他/她會成為其他人眼中的好人也說不定呢。所以不要急于給這個人判死刑,多觀察他/她的行事準則,找出那道準繩。”

費夷吾想,流光的準繩就是不會再取人性命了。

至于那些已經死去的——她已經在努力積攢陰德了不是嗎?

而親生父母算不算家長呢……

心有靈犀,流光的第二個問題是:十五和爸爸媽媽關系親密嗎?

“不、不太親密。”費夷吾不假思索。

并沒有到水火不容的地步,一家三口生活了十七八年,就算貓貓狗狗也會生出點感情。

但如果說把關乎一生的大事交給他們兩個人來決定,費夷吾萬萬不同意。

離開那座寨子時,爸媽都不甚在意。聽說師父給她安排了一個終身工作,那兩個人別提多高興,問都沒問工作內容是什麽。

媽媽甚至直白地說:“工資自己存着,将來拿出一部分給我們養老就好。”

可把費夷吾郁悶壞了。

兩代人之間的關系只剩下:我養你成年,你為我送終。

血緣親情為什麽如此淡薄,費夷吾自己也想不通。

大概……是她太笨了吧。

流光繼續道:“這次是形勢嚴峻,鐘魁目的尚不明确,我怕牽連到你,所以讓你回神農架。第三個問題,如果沒這次意外,你會回山上嗎?”

“要的,師父原定的計劃是明年年中。”

這問題也很是讓人愁悶。

費夷吾哭喪着臉道:“明年師父退休,我就要接替她的位置,維護道觀日常。”

道觀是連通兩界的管道。

道觀,管道。

還真挺押韻的。費夷吾腹诽。

“第四個問題,回去了,還能再下山嗎?”

“能是能,不過可能時間會比較少。”

“好,那第五個問題。”流光道,“你可以結婚嗎?”

“诶?”費夷吾啞火,這個她真的不知道,也沒問過師父。

事實上,她打算回去跟師父确認一下:如果明年真正成為守山人,是不是除了假期都必須窩在神農架。

那樣的話就是異地戀了,她沒信心,也替流光沒信心。

一路問下來,流光心裏有了概念。

“第六個問題。”

“怎麽還有問題?”費夷吾急了,“小魚兒和錢阿姨她們你不管了嗎?”

“快好了。”流光捏捏她手心,安撫她,“既然将來道觀由你管理,那接不接受其他人入住,也是由你來決定咯?”

“應該是吧。”費夷吾不太确定,扯來便箋本,把問題記下來。

流光等到她寫完,繼續道:“那麽剩下最後一個問題。”

“姑且忽略第五個問題。如果我想把你娶回家,或者我要嫁……給你,我應該找你師父師兄,還是找你爸爸媽媽?”

“嗯?!”

作者有話要說: 簡單點。

☆、080:沒問題了

于是在越老板環環相扣的引導下, 費夷吾“見見家長”的邀請摒除強行入戲的第二重解釋, 只留上門提親這一約定俗成的特定用法, 鄭重列入越老板行程表。

總覺得哪裏不對。

一定有哪裏不對。

天外飛來隕石咣當一下砸暈了費夷吾。越老板心滿意足去接洛魚和老錢, 費夷吾在客廳發了會兒呆,又把自己關進衛生間, 開始思考人生。

迄昨天為止,結婚這件事尚未進入費夷吾的思想體系。

考上大學離開家鄉是學生時代的終極目标。

她達到了。

計劃趕不上變化, 慶祝小“廢物”考上大學的家庭旅行以車禍告終。

流落深山無名道觀, 費夷吾沒能和這個時代的其他人一樣, 在大學環境塑造社會人格,規劃以後的人生。

師父言傳身教, 養成了她得過且過的安逸态度。

下山到海城也沒什麽壓力, 城裏不好混,馬馬虎虎過,大不了回山裏呗。

之後碰上管吃管住管還賬單的越老板, 繼而稀裏糊塗成為師父的繼承人,甚至撈上了兩界守山人的鐵飯碗。

費夷吾認為自己的人生可真稱得上順風順水, 一步登天。

因此……

她強迫自己要慎重對待越老板的提親事件。

接回洛魚和老錢, 流光遍尋不到費夷吾, 打電話過去,卻聽到衛生間響起鈴聲。

費夷吾牙疼似的“哼哼”,說自己在思考人生大事。就挂了電話。

流光發去信息:[問你個問題。]

費夷吾把手機翻了個面,怎麽,越老板以為她是答題機器人嗎?

又一聲提示。

重力感應到主人的動作, 屏幕自動亮起。

費夷吾在心裏默數到——三,瞄了眼屏幕。

[撇開所有外因不論,你願意嗎?]

嫁我,或者娶我。随你喜歡。

頭疼。

重點在于費夷吾沒什麽不願意的,找不出任何拒絕對方的點。

[你情我願,沒必要多想。]

盯着屏幕倒映的節能燈光斑不知過了多久,衛生間門被敲響了。

“我去找廖醫生了哦。”

诶?!

頭疼了嗎?

一看信息發送自45分鐘前,費夷吾慌神。

“等等!”

說去找廖醫生純粹是逗費夷吾的玩笑話,流光知道她發起呆來無邊無際,擔心她餓肚子,诳人出來而已。

衛生間梆铛響了兩下,接着傳來重物墜地的聲響。流光不及多想,扭開門鎖沖進去——

差點一腳踩到費夷吾手上。

馬桶上坐太久,腿麻了。起得太急,人摔了。腦門結結實實地磕在洗手臺邊沿,鼓出一大包。

淚眼模糊中見流光彎彎眉眼一副看足樂子的模樣,費夷吾小聲嘀咕:“我就知道沒這麽順利。”

“什麽?”

“我說啊……我這小半輩子太順利了,要什麽有什麽,沒想到的好東西也有人一股腦送過來。老天肯定在前面給我挖了個大坑。”

費夷吾眼淚汪汪,“所以我知道自己以後肯定多災多難,你看,這不就應驗了。”

額前翹起來的那縷劉海幾乎要戳到人,流光聲音都有些異樣:“你在說什麽?”

鑒于對方明确表達過結婚意願,本着網上查來的“婚姻雙方需坦誠相待”的基本原則,她把滿腦門官司攤開來講。

從何德何能大難不死,到神鬼奇謀完好無損,再到萍水相逢喜結良緣。

從衛生間講到卧室。

一開始流光還覺得小十五的腦回路果然非同凡響,聽到最後卻是沉默。

冰袋扣上腦門,看着用被子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費夷吾,流光板着臉問道:“你真的覺得自己很幸運嗎?”

受被子和冰袋雙重包圍的腦袋小幅度晃動。

“那我問你幾個問題。”

費夷吾露出下半張臉,可憐兮兮地問:“看在我受傷的份上,能不能不要問問題了?”

“好。”流光把冰袋固定好位置,指腹掠過她鼻梁,最後停在唇上,“那你聽我分析,等我說完了你再告訴我是不是這麽回事。”

費夷吾很自然地用唇摩擦生熱暖熱了冰冷的手指。

“你家人給你起的這名字,我可以肯定沒按什麽好心。你回海城這麽久,信和電話一個都沒有。這不是父母對子女應有的态度。他們沒那麽愛你。”

“出車禍,你和媽媽流落深山,你師父固然有收留你們的恩惠,但你吃穿用度都是你自己雙手耕作得來的,你沒欠你師父什麽。而且你很尊重師父,她一個電話一條信息發過來,你就會立刻趕回去。她讓你繼承道觀,你有選擇不繼承的權利,但是你還是答應了。”

“來海城,你拿人錢財替人消災,是公平交易。更不用說別人付出的些微報酬根本是你拿自身健康和安全換來的。”

“你覺得遇到我很幸運,但是小十五,你是不是忘了,我一開始接近你的目的,是想犧牲你救我自己。上次在亂葬崗要不是你來救我,我可能已經徹底灰飛煙滅了”

“你與世無争,且習慣于委屈自己成全他人,還因為我牽連到不知深淺的陰謀裏。”

“要說幸運,我才是最幸運的那個。”

……

凡人欲望過多,所以沉淪在填滿欲壑的苦難中。

小十五是欲望太少,得到一點點就會嫌多。

她當然可以說自己幸運,但實際上她得到的幸運遠不及她為此付出的。

她的小半生過得不比任何人輕松。

印象裏,這是流光第一次一口氣說這麽多話。聽起來好像很有道理,但費夷吾下意識地想要辯駁。

比如她爸爸媽媽也有對她很好的時候,比如她來海城完成的那些委托好些是外挂的功勞,再比如……沒有她,越老板堅持健康養生活過平均壽命不成問題。然而因為她的存在,勞累越老板短短時間去了好幾次療養中心。

流光俯下|身親吻她額頭,“你想有得必有失,我卻想有失必有得。”

“你今天所擁有的,都是你應得的。”

流光的眼睛像是兩灣兜了夜空繁星的深潭,她笑起來那麽好看,認真起來也那麽迷人。

費夷吾把被子拉高了些,蓋去臉上發燙的熱度,“我總怕自己太幸運了,往後一不小心失去你。”

她說:“你說抛開別的不論,那就不論以後了。我現在很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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