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小城
我19歲,春天。
我站在快遞店旁的淺綠色大樹底下躲着太陽。
光像投影儀般透過樹木枝葉繁茂,撒下零星點點的光在青板磚的馬路上,這樣好天氣,如同熱烈的火焰一樣,給所有生物消着毒。
“名字叫什麽?”老板在一堆快遞堆裏找着快遞,累得直不起腰。
老板是個好吃懶做的胖子。我曾經一度懷疑他是怕胖死才不開餐飲店,而去開了快遞店。
“陳維端,尾號6107,一共3個快遞。”我走近看着他不耐煩的站在店門口嚼着口香糖,他今天穿着普通的衛衣衛褲,可氣質還是很特別,又高又白淨,所以站在一群拿快遞的人中我還是一眼能看見他。
原來他叫陳維端!原來我每次過馬路都會見到的人,是叫陳維端啊!
他提前打去電話讓老板把他的快遞先理在一旁,老板沒來得及理快遞。
這電話本來是我接的,我離開哥哥之前都沒跟陳維端對過話,真是太可惜了。
這小破鎮子的做事效率可真慢,店裏已經人手不夠,哥哥又是來幫我來請假。
哥哥從樹底下走到陳維端的身邊,對着老板大聲說,“小城不做了。”
他跟陳維端一般高,戴着銀絲邊眼鏡,劉海長長的遮住了哥哥的眼睛。
老板有些生氣,他眯着眼問哥哥:“這孩子也真的是不靠譜!那他放了暑假能來我這嗎?”
哥哥搖搖頭嘆了口氣,報了電話號碼後取走了快遞。
老板不認識哥哥,手腳并用地把快遞踢來踢去,都弄髒了哥哥的快遞,我實在有些想教訓他。
我看着哥哥抱快遞的憔悴模樣很是心疼,他的雙肩撐不起襯衫,我都能感受到他肩胛骨的凸起,眼睛往面頰裏凹,面色蒼白,嘴唇發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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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瞬間,我仿佛看見了自己。
而陳維端還是好看的,不過他在偷瞄着疲憊的哥哥,我也能感受到哥哥不自在的臉,他臉頰上的筋一抽一抽。
哥哥取了快遞後,察覺了陳維端就跟在自己的後頭。
他剛要騎上了摩托車,車子發出了突突的聲音,就接到了陌生的電話。
“喂?”哥哥開口問電話那頭的人,卻沒有回應。
突然有人一個大步沖了上前,把哥哥拿電話的手給抓住了,手機砰的一聲!摔在了地上。
我想去幫哥哥撿起手機,但我沒有手,我只能看着他們兩猙獰着厮打起來,把地上的手機踩得更碎。
哥哥卻擡起了另一只手,從口袋裏快速伸了出來,直直甩在了陳維端的腦門上,大概把他疼懵了。
“光天化日搶東西?”哥哥的嗓子啞啞的。
是真的很痛!我看見陳維端眉毛都擰在了一起,我小時侯總因為穿得不倫不類的,被哥哥打過頭,打過屁股,疼了很多天。
媽媽說哥哥是斷巴掌,所以打人很痛。
“我是警察!”陳維端怒目赤耳瞪着哥哥。
哥哥沒有相信他的話。“交警嗎?我的車子就停了一會啊,這都違規了?”
他還暗暗得使着手勁,把陳維端的手腕弄得酸溜溜的,直到陳維端把證件拿出來時,哥哥一臉不悅,松開了陳警官。
陳警官還是太缺乏鍛煉,上班之後被打擊得完全失去了鍛煉力量的思想。
他叔是警察局的局長,考上了警校被分配進了他叔的局裏,可那些眼紅的人還是會在背後議論他。
“陳維端不就是靠他叔嗎?”
“這年頭走後門多正常!哎呀!我也想做官二代!”
“他就一打雜的,那些女警有必要那麽誇張嗎?總是小陳小陳的叫,搞得就他受歡迎似的!”
陳維端皮膚又白長相清秀,那些女警察眼光真好。
我是在街上買炸串時聽到的,那些協警吃的滿嘴都是油。
原來嚼舌根不分男女,只分人。
所以有一段時間,我在過馬路的時候,都沒怎麽看見過陳維端,他是不是被人讨厭了所以要辭職?其實早就決定離開這個讓他格格不入的鎮子吧?我能理解他。
但我久久見不着他,特別難過。我總會跑到家附近的湖邊哭,哭這場暗戀還沒開始就結束了。
我不想他走,他是警察,如果鎮子上出了事情,他會下來的吧!我看着幽暗河水流淌不斷,腦子裏越來越來多的想法在湧出。
幾天後的溺亡男童案确實把他留了下來,他對這案子很感興趣。
“叔啊!發什麽呆說話!”哥哥擺弄着頭發照着摩托車上的後視鏡。
“誰你叔啊!你看起來比我老多了!”陳維端狠狠踢了一腳車子的輪胎。
确實哥哥眼下有很多皺紋,黑眼圈都長到了上眼皮,“警察叔叔。”他冷漠的撇了眼陳維端。
陳維端從口袋裏掏出手铐,把哥哥的手铐上了,“跟我去警察局!你車子亂停亂放!”
他還正愁找不到借口,這是哥哥給他的靈感,其實這事還沒有嚴重到要上手铐,一定有別的原因讓陳維端懷疑了哥哥。
陳維端有些兇,路人看他的眼神不像是看人民警察的眼神,而是像看從精神病院裏剛跑出來的瘋子。
“你們警察自己沒車嗎?還要騎着我的車去警察局?”哥哥笑得很溫和,這是不會對我展開的笑容,我一時不知道該羨慕誰了。
哥哥在跟我喜歡的人說話,我喜歡的人擁有了哥哥的笑容。
“先跟我承認吧,吸過毒品沒!”把哥哥雙手铐住後,陳維端更兇了。
原來是懷疑哥哥吸毒啊,我整天都跟哥哥待在一起,連洗澡哥哥都帶着我。
他也沒錢買吸毒,水果都吃不起。
“吸毒?我是沒睡好啊警察!”哥哥坐在陳維端的背後哈欠連天,他低着頭,眼睛快要貼着陳維端的背,微微眯了一會:“破壞人民財産,警察應該知道怎麽辦吧?”
“大不了我再賠你一個!不過坐牢是玩不了手機的。”
兩個陰陽怪氣的大人。我被夾在這樣的氛圍中間真的難以呼吸,好在鎮子不大,很快就到了警察局,陳維端扯着哥哥下了車,趕緊跑進局裏先打了卡。
“小陳啊!又遲到喽!”說話的女警官很漂亮。“邱靜又給你送早餐了,放你桌上了。”
“別買了,怪麻煩的。”
“沒事,收着吧,給人姑娘一機會。”
小陳?小城。
我還以為漂亮的女警官在和我說話。
我好慶幸名字都能跟他這樣相似。
我叫劉城文。不過沒人會叫我小城,只有哥哥。
也只有哥哥,只有他知道我在暑假往後的日子裏都不會再去快遞店打工。
因為他曾經看見過我留下的痕跡,只是我都記不太清楚那痕跡在哪裏。
我本就是個記性差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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