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姬豹和姬璐跟着鄭國使者身後,一邊走一邊好奇地望着毛國宮殿。姬璐還尤可,姬豹一臉貪婪地掃視着亭臺樓閣和穿着宮裝婢女鼓鼓的胸脯,眼珠都快瞪出眼眶了。

這些都将是他的。至于那個女人,如果她識相把屬于姬家的天書都交出來,那麽他就勉強看在大家同胞的份上,給她一個住處。

女人最終還不是嫁人生孩子。管理國家?那是搶他的活兒,姬豹恨恨地想。

鄭國使者瞥到姬豹落後好幾步,忙停下來等他,“姬公子,想什麽呢?一會兒要打起精神來,讓他們看看真正姬候的風貌。”

姬豹皺一下眉頭,滿臉不耐煩,“知道了。”又來說他,真把自己當根蔥了。哼,等他上了那個位置,第一個給他好看。

鄭國使者被他這幅模樣攪得心煩。不愧是市井裏的潑皮。若不是他們鄭國找到他,他還要飯呢。現在卻給他臉色看?不過是個傀儡罷了。

姬豹扭過臉對姬璐道,“阿姊,等我做了君主,就給你穿最好的绫羅,帶最好的玉飾。雖說你年紀不輕了,但是貴女還愁嫁嗎?”他這阿姊十九歲了,着實有些大齡,不過只要有他在,命令誰娶誰就得娶。

他想了想又道,“聽說墨家钜子是為着那個人的美貌留下來的。阿姊與她同父,想來容貌相差不大。我們也可以留下那個钜子,讓他為我們造東西換錢。”

鄭國使者覺得姬豹這番言語實在粗魯,簡直不忍再聽下去。但是日後還要與他周旋,只能忍氣吞聲道,“兩位,快點走吧。”國君已經允諾讓他留下做姬豹的輔佐大臣,他想着毛國雜貨肆裏販賣的那些東西,目光不由得變得有些貪婪。

他要菜刀,許多菜刀,然後挂滿房間,讓大家羨慕他。

幾人各懷鬼胎,加快步伐朝着象征美好未來的宮室走去。

——

雯蘿細細地看着這兩個人,那個女子倒是與她有幾分相似,都是薄薄的單眼皮,微翹的眼角,臉龐也是尖尖的。可是這個姬豹就有點一言難盡了,大雙眼皮、大厚嘴唇、四方臉。

姬豹和姬璐一進來就看見坐在高位的雯蘿,深紅色與黑色相間的深衣,上面繡着白鶴和繁花。皮膚瓷白,眉目清麗,十分貴氣。他倆只看了一眼就自慚形穢地低下了頭,刻入骨髓的窮酸相畢露。

鄭國使者覺得大為丢臉,咳了一聲。

姬豹立刻醒悟過來,對啊,自己才是君主。他立刻昂首挺胸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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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國使者心中猛翻白眼,勉強按下心裏的惱火道,“姬候決定好了?那麽開哪座先人的墳墓呢?”

呵,就知道會十分順利。城外十萬大軍壓陣,也不容她不同意。他瞥了一眼毛國智囊團,想來那些人準備放棄她了。

“你想我開哪一座呢?”雯蘿問。

鄭國使者道,“我國國君的意思是開祖墳,用第一位毛國姬候的骨頭來驗,最為令人信服。”到底是開國姬候,這種重量級的人物就像一個超大的籌碼,再不會有人來質疑。

“不妥,”雯蘿搖搖頭,越久遠的骨頭受損越嚴重,自然血液能沁進去了。“那位先人聽聞脾氣不好,開了他的墳,回頭小心半夜找你去。”

鄭國使者微微一抖,他從小最怕聽鬼故事,“那姬候說開誰的?”

雯蘿猶豫了一會兒,嘆口氣,“我誰的都不想開。”她眼角微紅側過頭去。

在場的衆人心裏皆道,鄭國真是太欺負人了。

“那就老姬候的吧,畢竟是他做的事。找他驗證,再合适不過了。”鄭國使者退一步道。

姬豹和姬璐同時抽抽嘴角。

雯蘿垂下眼簾又嘆了一口氣,擡眸環顧着殿中婢女們,“若是真的,今日我就要離開這裏了,也不知道換了主人的宮殿,是什麽樣子?”

婢女們一下觸動心腸,嗚咽哭起來。只有角落裏的一個不起眼的婢女,先是愣了一下,見大家都流着淚,她也忙垂下頭,把眼揉得紅紅的。

雯蘿眼睛輕輕一眯。

“既然如此,那麽我們就開始吧。”鄭國使者道。

雯蘿無奈地點點頭。

姬璐突然擡起頭,朝墨染流的方向行了個禮,然後連看都不敢看就把頭垂下。

衆人:“……”

“女郎,你認識钜子?”鄭國使者驚訝道。

姬璐羞臊地點點頭,“兩年前,钜子救過我……”

姬豹睜大眼睛,“阿姊,是不是那年你被山匪劫走了,後來送你回來的公子?”

鄭國使者一臉驚喜,有門啊。

他也不想對墨家钜子下手。先不說能不能得手的問題,主要還會得罪墨家弟子。除非把他們全鏟除了,這個難度就大了。但是如果有人可以取代姬雯蘿就不一樣了。

雯蘿面無表情地撇過去一眼,心道,到底救過多少人?

後者一臉淡漠,“不記得了,救太多了。”

姬璐立刻失望地垂下了眼。

绉澤在旁插道,“對啊,我都是钜子救的。”

蘇棠小聲道,“其實我也是。”

“你也是?”绉澤睜大眼。

推車人清了清嗓子,嗓音渾厚,“人是我送回去的。”

他們這番對答讓本來有些欣喜的鄭國使者臉色越來越差,“好了,時間不等人。姬候,我們現在就去驗親吧。”

雯蘿點點頭,掃了姬豹和姬璐一眼,不知道為何,在他們倆的眼裏,不同程度地閃過一絲膽怯和不安。

開墳墓是大事,得有百官見證。毛國沒有那麽多官,連芝麻綠豆大小的官全算上,也不過幾十人。

鄭國的大軍還在城外,只派進來一個副将帶着幾十人的隊伍進來做見證。

衆人來到一個山清水秀的地方,墓室不大,因為到了先姬候這一代,沒有多少錢財了。他想着自己的女兒不能太窮,因此入葬十分儉薄,只有一個主廳和兩個耳室。绉澤做完儀式後,守墓人開了墓門。

鄭國方面只鄭國使者陪着姬豹和姬璐進去。毛國則是雯蘿、墨染流和绉澤,以及四個負責開棺的人。

衆人懷着敬畏之心緩步走了進去。雯蘿偷偷瞥了一眼,發現每個人都神情肅穆。也是,畢竟人家爹好好睡着覺,你們這幫人卻過來打擾。

開了棺,雯蘿壓根不敢看忙側過臉去,大家只當她是見到先姬候傷心了。但此地也不是安慰的地方,幾乎沒人想在這裏多停留。

鄭國使者見沒有人開口,搓搓手道,“我們開始吧?”

“怎麽開?”陳阿叔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老姬候沒露骨頭。”

鄭國使者有點傻眼,“那怎麽辦?不然再換一個人?”

“你當這是挑菜呢,再換一個?”陳阿叔語氣更不好了。都是這些貪婪的諸侯國,眼饞我們毛國現在比以前過得好了,千方百計地過來掠奪。

墓室裏更沉默了,隐隐還有陰風刮過,又靜又滲人。

鄭國使者想了想,“要不拿刀割一下?”

所有人都斜着眼看他。他瑟瑟了一下又道,“又不換人,也不割肉,那總不能就這麽幹站着吧?”

雯蘿見他看過來,攤一下手,“那是我阿父,我是萬萬下不了手的。”

鄭國使者冷笑,“臨到事前你又不肯了。答應得好好的。怎麽,害怕是真的,自己最後無處可去了是嗎?”

雯蘿蹙了一下眉剛準備反駁,就聽墨染流道,“倘若最後發現是個假的,鄭國逼迫毛國開先人墳企圖易主,這件事鄭國君主想過如何善後了嗎?”

“善後?我國為何善後?毛國君主本來就名不正言不順,我們只是主持正義。倘若毛國不服氣,大可用這個名義朝我們鄭國開戰,我們絕無二話。”鄭國使者盛氣淩人地擡起頭。

這就是弱國無外交了。

雯蘿冷下臉,“鄭國真欺人太甚,這事無論結果如何,我都會去信給各諸侯國,主持正義是天子的事情,讓他們看看鄭國的野心。”她抽出侍衛的青銅劍,鄭國使者猛地往後一退,怕怕地看着她。

“給,”她嘴角翹起嘲諷的笑,“我們毛人是沒勇氣做這種不敬祖先的事情。鄭國既然張羅了,就請自己來吧。”

鄭國使者騎虎難下,知道只有證明姬豹是真的,鄭國才能站在道德的制高點上,而不會被其他國家以此攻擊。

他咬咬牙接過來,剛要上前,突然腦中靈光一閃,轉身面對姬豹。姬豹下意識地後退一步,眼中充滿警惕。

鄭國使者皮笑肉不笑地把劍遞過去,“姬公子,請。”

“我,我不去。”姬豹吓得連連後退。

“姬公子,”鄭國使者陰沉着臉,“這可是為你自己奪回位置。不能幹站着什麽都不做吧。天下哪有這等白來的好事?姬公子若是不想做,那就還回去過你的苦日子吧。”

姬豹一愣,臉色立刻變得煞白,手不停顫抖着接了過劍,咬咬牙從神色冰冷的雯蘿身邊走過。

他到了棺椁前,往裏看了一眼就迅速別過頭捂着嘴想吐。

雯蘿眼神更冷,“這位公子,注意一點,棺椁裏躺的人可能是你阿父啊。”

“他最好祈禱是。”墨染流沉聲道。

姬豹抖了一下,狠了狠心還是提起劍俯下身子。

過了一會兒,他面無人色地擡起了頭,像脫力似得半扶着棺椁,“好了。”

陳阿叔立刻往前一步看了一眼,扭頭對雯蘿道,“是小腿骨。”

雯蘿扭頭繼續掉淚。

鄭國使者忙從袖子中摸出一把匕首,“用這個,那劍已經污了。”

姬豹接過匕首,剛要動作就聽一道冷冷的嗓音道,“慢。”

“去看看。”墨染流扭頭對推車人道。

推車人二話不說一把搶過匕首,鄭國使者頓時臉色一變,“你要做什麽?那是我國君主所賜。你奪走是想對我國君主不敬嗎?”

推車人沒有理會他。

他擺弄了兩下,“啧”了一聲,從袖中抽出一方白帕,拿匕首在上面一抹,帕子立刻染上了血跡。“你家君主的匕首挺好啊?活的,自己會冒血。”他嘲笑着轉頭給了墨染流,“钜子,這匕首上有條暗格,一碰就會觸動機關,血就冒出來了。”

墨染流神色慵懶,但眼底深處卻蘊含着一抹肅殺和冷酷,“鄭國使者如何解釋?”

鄭國使者臉色忽紅忽白,嘴嚅嗫着說不出話來。

“原來鄭國是找了兩個假貨來蒙騙我們,這方法也太下三濫了。”陳阿叔唾了一口過去,正好黏在對方臉上。

鄭國使者平日在國內養尊處優,哪裏受過這個委屈,當下就變臉。他一把揪過姬璐,“就算他是假的,可姬璐絕對是真的。原夫人生下她時,老點的毛國人都知道。”

陳阿叔沒有否認,這的确是老姬候的第一個女兒,“那又如何?”

“既然都是姬候骨血,就要講究個先來後到。姬璐為先,毛國的君主就該她來當。”鄭國使者大聲道。

姬璐吓得腿都軟了,“我不……”

鄭國使者簡直要氣死了,爛泥扶不上牆。

“我看不一定吧,”雯蘿冷冷道,“萬一這個也是假的。”

這回鄭國使者可一點不懼,他冷笑一聲拔出旁邊侍衛的劍,就在姬璐手上一劃。姬璐尖叫一聲,眼睛裏立刻布滿水光。

鄭國使者毫不憐惜,強拖着姬璐來到棺椁前,拉着她的手往裏擠了幾滴血,等着打臉衆人的快感。

他等了一會兒,快感沒等到,等來了驚吓。眼睛越瞪越大,嘴裏嘟囔着,“不可能啊。”他又掐着姬璐的手往裏滴了幾滴血。

绉澤離得最近,他探身一看,臉上露出一抹喜色,“翁主,這個也是假的。”

“不可能。”鄭國使者眼珠僵直,臉色不停變化,從黃的變成紅的,從紅的又變成白的,最後變成黑色。無論怎麽變,血液就是沁不進去。他忍不住尖叫道,“這個怎麽可能也是假的?”

“假的?”陳阿叔像是受到了欺騙伏地大哭,“我的姬候啊,你被騙了這麽久啊。”簡直太慘了,喜當爹一次也就罷了。兩次,連他這個做臣子的都看不下去了。

雯蘿心道,恐怕這個是真的,只不過骨膜完好血沁不進去。就是她來驗也沒用。只能再證明一次呼倫貝爾大草原的寬廣。

“拿下他們。”她拿出君主的氣勢,這件事要是不了結清楚,過段日子說不定什麽妖魔鬼怪都出現了。

鄭國使者殺雞一般尖叫,“雙方交戰不斬來使。”

“現在沒有交戰啊,”雯蘿無辜道,“難道你們鄭國因為沒有騙出權柄,就要跟毛國開戰?”如果真是這樣,她可不害怕。這種不義之戰,想必會有許多國家有興趣參一腳。

“姬候,不要沖動啊。”鄭國使者氣勢軟下來,流着淚道,“跟我無關啊,都是鄭公的主意。”

真是沒有氣節,随随便便就把自己的君主賣了。

“知道了,我會一同寫進信裏的。”雯蘿笑着說。

衆人走出墓室,外面等着的毛和鄭兩方的人,都焦急地瞪大了眼。剛才一直聽到墓室裏鬼哭狼嚎,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現在一見鄭國使者和姬豹姬璐姐弟都被侍衛壓着出來,大家都吓了一跳。

毛國的人像想到了什麽都喜形于色。而鄭國卻是臉色一變,紛紛叫道,“怎麽把人捆起來了?”

“就是,毛國人輸不起了?知道自己姬候是假的現在動起武了。”

“不怕,咱們十萬軍隊在城外,如果毛國不說出個令人信服的緣由,我們就攻城。”

“對,我們攻城。”

陳阿叔指着鄭人大罵,“攻城?你們君王弄來兩個假的,血滴上去流的哪都是,就是沁不到骨頭裏。”想起老姬候睡好好的,莫名其妙遭被割了腿,還在大草原上跑了一圈,他就鼻子一酸流下淚來,“白白讓我們老姬候遭了罪,誰也別想跑。”

消息太勁爆,鄭人一時反應不過來,毛人可聽懂了,紛紛張口大罵。

“原來是兩個假貨,我呸,趾高氣昂我還以為是什麽神仙血脈。”

“就兩個破貨就想把我們毛國領土诳走?鄭國打的好主意。”

“鄭國大概瘋了,兩個假貨自己心裏沒數嗎?難不成就為了給我們老姬候捅一刀?”

鄭國人臉色忽白忽紅,他們哪裏知道真假,自然是信任自己君主才趾高氣昂來的,誰知道竟然被打了臉。

“這裏面,這裏面一定有誤會。”為首的将領一下子短了氣焰。

“誤會不誤會不知道,但是我阿父不能白挨這一刀。試想,如果是你們阿父,這樣被人開了墳,你們會做何想?”雯蘿眼眶微紅,“諸位請回吧,這事沒完。”

——

鄭國軍隊撤得非常快,連自己的使者都不要了。

雯蘿吩咐侍衛将這幾人丢進大獄後,就火速給秦晉楚周各寫了一封信,告訴他們了不得了,鄭國欲取代天子管束天下諸侯了。

這件事反應最大的就是周天子。私底下把他當吉祥物也就罷了,鄭國這麽做簡直是公開打他臉。他立刻聯合大國聯手斥責鄭國,讓鄭國給出解釋。

其他小國的國君知道後,都很揣揣。鄭國今天可以這樣對毛國,明天就能對他們。大家紛紛加入指責行列。一時鄭國國君成為衆矢之的,急得團團轉。

迫不得已,他只能棄車保帥,把鍋甩給了鄭國使者。說他本意不是這樣,只是偶爾發現了姬候的家人才好意讓軍隊保護送過去。別的他全都不知道啊。至于鄭國使者,姬候就看着辦吧,是車裂還是車裂,只要姬候能解氣就行。

他又另備了一車金玉绫羅當做賠禮,跟信一道送了過去。

跟這封信同時到的還有周天子的信。他在信中先是感謝了雯蘿維護他的權威,接着請求雯蘿把那對假姐弟和使者一同送到周地車裂。他要邀請鄭國君一同觀看,好震懾對方,殺雞給猴看。讓他不把豆包當幹糧。

雯蘿看過信之後怔了一下,周地已經可以用面粉作出豆包了?這進化速度很快嘛,永遠不能小瞧吃貨民族的創造力。

鄭國使者聽完信函內容哭喊着要去見大王,他不相信這鍋就這麽扣他頭上了。而姬豹一下子就暈了過去。

雯蘿吩咐侍衛将鄭國使者和姬豹押走後,目光沉靜地看着呆若木雞坐在地上的姬璐。

“翁主為何不将我也帶走?”回過神來的姬璐泫然欲泣擡起臉問。

“姬豹是你阿母跟別的男子生的孩子吧?”

姬璐點點頭,“阿母帶我離開毛地後,家人不肯讓她歸家,她就去了秦地。豹就是在那裏出生的,他叫武豹。”

雯蘿讓婢女将一個小包袱遞過去,“這裏面是些錢財,你拿着回秦地吧。”

姬璐解開包袱,看着裏面的金玉,沉默了一下突然道,“其實翁主也知道我是阿父的孩子吧?”她擡起眼,目光中多了一些質問。

“我不清楚,畢竟血沒有沁進去。”雯蘿淡淡道。

姬璐垂下頭沒有吭聲。

雯蘿看了她一眼後,轉過身準備離開。

“翁主,求你讓我見钜子一眼,就一眼。”

身後傳來一聲小心翼翼地帶着一絲希翼的懇求。

她頓了一下,沒有回頭,嗓音更是前所未有的冷淡,“不該惦記的,就別惦記。”

當整個大獄只剩下姬璐一個人的時候,她呆呆望着敞開的獄門輕聲道,“那什麽又該是我惦記的呢?”

沒有人看見,這個平日木讷膽小的女人眼裏,慢慢滋生出的怨毒。

雯蘿回到大殿,陽光很好的透過玻璃照射進來,木板上像打着光一般透亮。似乎前不久在這兒發生的一場陰謀根本沒發生過。

雖然她在驗親上面動了一點腦筋,但是不能否認,老姬候從來都沒動過接回姬璐的想法。就像他從沒有過這個女兒一樣。他們之間的故事已經無從考察了。但她确實沒忍心動這點骨血。

反正已經證明姬璐的血沒用了。這個時代的人對鬼神深信不疑,必不會再從她身上動念頭。就讓她這麽從哪來,回哪兒去吧。

當她這麽跟墨染流說的時候,墨染流沒有說話,反倒是一旁啃烤紅薯的熊耳大咧咧道,“要是我就斬草除根。雖然證明不是你的阿姊,但是人啊,只要目睹了富貴,而且曾經這富貴還觸手可及,心都會變的。”

“怎麽樣?要不要我的人追上去給她背後一刀?反正她背着那麽些金銀,說遇到山匪都可信。”熊耳殘忍地笑着。

雯蘿有些不耐煩,“楚王什麽時候廢你?”

“連你都知道了?”熊耳大驚,難道他父王的打算已經人盡皆知了?這可有點不太妙。

“所以,你快點回去吧。”

熊耳沉默了一會兒,悶悶道,“我不能回。”什麽都沒有拿到怎麽回?一個沒有政績的太子可不就是廢物嗎?

當年熊染匆匆被廢,父王擔心引起朝政震蕩,就定下了他做太子。原因非常可笑。一衆兄弟中,就他長得最像熊染。因為這個可笑的理由,他就做上了那個炙手可熱的位置,成為儲君。但是表面長得像有什麽用?又不是連腦袋裏面都像!

熊染從五歲就當儲君培養,身邊名士環繞,學的是帝王心術,背的是民之法典。無論權謀、運籌、馭吏、閱人用人、縱橫之術,熊染的聰慧,所有楚人綁在一起都及不上。

而他呢?從小撩貓逗狗,拿着個彈弓可哪晃蕩,這能比嗎?到現在他都不會用算籌計數,覺得還沒有結繩簡單,一個疙瘩一個疙瘩數多容易。算籌排列成縱橫,看着就眼暈。

怎麽辦,就是投胎重造,也還是比不上啊。

“王兄,王兄你再幫我一次吧。”他朝墨染流露出可憐的目光,說出了這句他從小央到大的話。

雯蘿溜了一眼面無表情的墨染流,再看看一臉可憐巴巴的熊二。

噗,為什麽這麽想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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