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雯蘿給蘇棠派了一輛裝着橡膠輪胎的馬車,以及兩輛裝東西的普通犢車。

這個時代的馬車只有兩個輪子。主要因為兩輪馬車是戰場上使用的。四個輪子不好轉彎,所以為了輕便就是兩個輪子。

于是雯蘿叫人改裝了一輛四輪犢車,換成馬拉行。裏面鋪上細絨草編的席子,可以坐卧。侍衛都穿成普通的裝扮。腰上別着鋼刀,只不過外面的刀鞘很是普通,為了不顯眼。其中一個侍衛帶着燧發槍。

蘇棠顧不得這些,匆匆告別就上了路。

雯蘿雖然知道不應該,但是心裏沒由來的輕松。

終于,終于躲過這場危機了。

墨染流看着她這幅神情,微微勾唇,“什麽事讓翁主松口氣?”

雯蘿猶豫了一下,還是說出來,“因為蘇棠的師父,我覺得,我不用擔心鬼谷子知道天書上的文字了。”

墨染流聽完微微皺眉,“但我似乎覺得沒有這麽簡單。雀小說 ”

“為什麽?”聽他這麽一說,雯蘿頓時有一絲不安,因為他總是一語中的。

墨染流想了一想,“說不清楚,大概就是一種直覺。”

莫名地相信對方的直覺,雯蘿心下一沉,臉上重新罩了一層郁色。

“不過也可能是我想錯了。但無論如何,蘇棠師門出了這樣的事,在列國都是大事。畢竟,鬼谷子的徒弟随便一個都能數得上名號。”墨染流雙眸望向遠方,似乎透過重重山巒望向那座神秘的山谷。

雯蘿嘆口氣,都說他鄉遇故知,只有她超級怕遇到老鄉。

——

三座新城的圍牆已經開始搭建了,并且重新應征了士兵,雯蘿将能量換成成噸的水泥和一萬五千張弓,準備給新城送去。但是還是出了一點小問題。

黃昏時分來送貨的水鏡商人,竟然被拉貨回家鄉的幾個商賈瞥見了。他們別的倒尤可,關鍵是看見了犢車上的一摞摞角弓,震驚地張大嘴巴。

“這得有一萬張吧?”其中一個商賈估計道。

“不止。”另一個商賈摸着胡子眯着眼,看向犢車的方向。

“那後面一車車的東西是什麽?像是面粉?”又有商賈猜測。

不管是什麽,那為首的穿着商賈打扮的人,肯定是一名商賈沒錯的。什麽地方的大商賈能拿出這麽多張弓?要知道一張弓的制作時間要長達三四年啊。

“難道是晉國?”一個商賈猜測道,畢竟晉國是列國中制弓最厲害的國家,而且看方向也像是來自晉國。

幾個商賈互相對視一下,不再說話,急匆匆往家鄉趕。心中掂量着這個消息能在掌權者裏換什麽?

雯蘿看見長龍一般的犢車駛進宮室,立刻感覺頭痛。

這麽長,商人只隐蔽自己的來歷和方向,并不隐蔽貨物。如果讓人看見了才麻煩。以前毛國貧瘠,傻子才經過這裏。現在不同了,來毛國進行貨物交易的商賈越來越多,尋找機會的外鄉人也越來越多。水鏡商人也不知道會不會變通。

罷了,就算看見了,他們也找不到水鏡總部。頂多在心裏猜測一下給她供貨的頂級商賈到底是誰?

那些看到角弓的商賈回到了家鄉,連貨物都來不及卸,就把這個消息賣了出去。消息這種東西,晚了就不值錢了。

得到消息的諸侯國,立刻派出使者去晉國試探。畢竟如果晉國賣出這麽多張弓,那它跟毛國的關系就很讓人尋味了。

晉國被接二連三的試探,弄得一頭霧水。最後才搞明白,原來毛國不知道從哪裏買了一萬多張角弓。

一萬多張角弓,賣給毛國?如果他有這麽多張弓,幹嗎不直接裝備自己的軍隊?

“我不是,我沒有,別瞎說。”晉國立刻擺手進行否認三連。

其他國家原地納悶,既然不是晉國,那給毛國供應角弓的是何方神聖?那可是一萬多張弓啊,什麽商賈有這樣的手段?

這時又有一些商賈傳出消息,很多個月前就見過那個神秘大商賈到毛國送東西。而且見了不止一次兩次,是許多次。

看來是熟客啊,列國們均想。

那就只好守株待兔了。

扶風城的守衛,發現最近老有些人鬼鬼祟祟地蹲在城門附近。你說讓他進城吧,他還不進。城門有什麽好看呢?守衛納悶。

這些人的等待還真沒白費。真讓他們等着了。

雯蘿訂了二十桶乳膠,水鏡商人剛把貨物交接給宮裏的侍從,到了城門口就被人攔住了。

“兄弟,打聽一件事,你是哪國的人啊?沒別的意思,我看你東西挺好的,也想買點。”

水鏡商賈呵呵一笑,露出标準的八顆牙齒微笑。

不知道怎麽的,這群詢問的人突然感覺有種毛骨悚然的恐懼。就好像面對他們的人,被裝在殼子裏似的。

沒等他們想明白什麽,水鏡商人就沖他們招招手,示意他們附耳過來。

這群人忙靠過去,只見水鏡商人蓊動着嘴唇,這群人就立刻點頭,然後讓開道讓水鏡商人過去了。

等水鏡商人走後,他們才回過神,但是剛剛發生了什麽已經都不記得了。呆呆愣愣地又各自回到原位繼續蹲守。心裏尤在疑惑,怎麽蹲這麽多天了,神秘商賈還不來啊?

雯蘿并不知道城門外的插曲。她剛去查看了白砂糖肆,順便拿了一大包冰糖,準備回去教菊做冰糖葫蘆,然後傳給美男子和美女們,讓他們把毛國的小吃發揚光大。

值得欣喜的是,路過市集,她看見了很多新出爐的食攤。面孔也都是生的。看來小食的傳播,讓很多人有了商業頭腦。也許用不了多久,就該有小吃一條街了。

她乘坐着犢車回宮殿,餘光瞥見街角有一群小孩在奔跑着打仗玩。

她讓車夫停下來,招手讓那群孩子過來,微笑着詢問,“你們多大了?”

孩子們面面相觑,他們認出了這是毛國君主。上次打仗的時候,看到她乘着犢車到城樓去。再上次是河邊的水車。還有更上次的煙花。

雯蘿這張臉對毛國人并不陌生。

他們知道是這個人讓他們吃飽肚子,就算變成老人都有糧食領。頓時心裏又激動又膽怯。畢竟對方是毛國的君主。聽說君主權利很大,不高興了就打人。

因此,即便是這麽一個簡單的問題,還是沒有人敢回答。

雯蘿看着孩子們懼怕的面孔,有些窘,她有這麽讓人不喜歡嗎?

想了想,回頭拿出犢車裏的一袋冰糖,打開給每個小孩抓了一把。

“這是真冰嗎?”一個年齡最小的孩子看着亮晶晶的冰糖塊,忍不住問,“它怎麽不涼呢?”

“這不是真冰,這個叫冰糖。”雯蘿耐心解釋道,因為冰糖産量不高,又是貴族們最喜歡的零食。所以,基本上一出來就被商賈們買走了。毛國的士層階級勉強見到過,平民就見得少了。

“就像饴糖一樣嗎?”其中一個家境還不錯的小孩問道。

“哇,你好聰明啊。對的,就是和饴糖一樣甜的東西。這也是糖,只不過因為它們長得像冰,所以叫冰糖。”

小孩們無比珍重地挑出最小的一塊,塞進嘴巴裏。瞬間就眯着眼睛嗷嗷叫,“哇,太甜啦。”

雯蘿抿嘴一笑,摸摸其中一個沒有門牙的小孩的頭。

小孩們吃了糖,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陷入沉默中。

雯蘿感覺似乎看到了一群绉澤。她彎彎眉眼,“吃了我的糖,怎麽不回答我的問題?”

“我五歲。”年齡最小的那個孩子,脆生生回答道。

“我七歲。”

“我九歲。”

孩子們七嘴八舌地報着歲數。算下來大致就是五歲到十二歲之間。

“你們每天都做什麽?”雯蘿又問。

“就是玩啊,玩泥巴,玩石頭,玩打仗。”

“等我再長高些,有了力氣,就可以給翁主看大門了。絕不會浪費翁主米糧的。”最大的那個孩子想得最多。擔心是因為他們每天吃着雯蘿給的米糧,在外面亂跑着玩耍,雯蘿後悔了,覺得養了一群沒用的吃貨。

“我也是,”另一個孩子說,“長大後還會給翁主砌城牆。”

雯蘿沒想到一個簡單的問題竟然會引來這樣的猜測。看來她的子民每個月領完糧食,心裏并不完全覺得理所當然啊。她笑着說,“好啊,那你們快點長大。”她把袋子裏最後的冰糖都給他們分了後,上了犢車。

小孩們用衣服兜着冰糖,站在街邊眼睛睜得大大的,看着她的車遠去。

雯蘿回到宮室後,思考了一會兒叫來陳阿叔,“我想辦幼學。”

其實西周開始就已經有學校了。叫做國學和鄉學。

國學在大城市裏,比如王都,比如各諸侯國都。鄉學在小城市裏。學生都是貴族子弟,所以這些學子又被成為國子。

平民是沒有受教育的權利。貴族們牢牢把文字握在自己手裏,這樣階級徹底固化。平民目不識丁,就如同困在井底的蛙一樣,永遠也躍不出去。

直到周王室慢慢衰落,諸侯們也不鳥天子,開始互相争鬥的時候,等級制度才被打破。

官學沒落,私學産生。再加上西周滅亡,周王室東遷。大量貴族流入民間,文字也就流到了平民中。

“翁主何必費力辦幼學?國學本來就分大學和小學。小學是八歲到十五歲念的。學習的是小六藝。”陳阿叔有點不解。

雯蘿搖搖頭,“我要辦的是平民孩子的學校,不教授六藝。”

“那教授什麽?”

“文字和算籌。”

“文字和算籌?”陳阿叔咧嘴笑,“翁主,那些平民的孩子愚笨不堪,擔不起翁主的教化。翁主給他們糧吃,不讓他們餓死,已經是列國中最仁慈的君主了。”

“他們只需要快快長大,長大後替翁主種地,保衛毛國就可以了。做一個良善的子民,就是對翁主最好的報答。翁主需要依靠的是貴族子弟們。”

“那麽我問你,我們毛國如今還有貴族嗎?”雯蘿問。

“呃,”陳阿叔噎了一下,毛國貧窮,以前最大的貴族就是老姬候、老李将軍和他了。現在老姬候被翁主繼承,老李将軍領了盒飯,就剩他一個因為沒站錯隊活下來的光杆了。若說貴族子弟,也就是他兒子陳小魚了。

“如今毛國貴族凋零,只剩下一些士撐着。士願意去國學學習六藝,那是他們的選擇。而我要做的是從平民孩童開始,進行全國掃盲。”雯蘿委婉地說道。

“什麽是掃盲?”陳阿叔微微張着嘴不解地問。

“就是讓他們認字,會簡單的算籌,”雯蘿微笑,“這樣,等我發布什麽政令,就不需要小吏到處喊。只需要張貼布告,大家就會懂得了。從長遠看,子民得到教化,就不會無知,可以自己尋找答案,不會随随便便就辦錯事,毛國也會得到更好的發展。”

“可是,如果平民們學會了文字,不服王權該怎麽辦?”陳阿叔只擔憂這個,他認為,就該蒙住平民的五識,讓他們只會耕地打仗。

“不服王權的誘因,永遠都是因為苛政。我讓百姓吃飽穿暖、安居樂業,他們為什麽要推翻我?換個君主就能比我更好了?”雯蘿笑眯眯地問。難道程勝吳廣都是飽學之士,才發動大澤鄉起義的嗎?

“平民學會文字,就不用什麽事都靠口口相傳才能記住。還有算籌,我知道大部分百姓還在結繩計數,大好時光浪費在給繩子系疙瘩,數疙瘩上,誰來替我種地和看家啊?”

這麽一說,陳阿叔立刻接受了。他是見過他家管事出去買菜的樣子。明明就幾顆白菜的事,管事站在那裏兩只手忙着系疙瘩,記自己買了幾顆白菜。系完白菜又去系油菜。一個疙瘩一個疙瘩的系。就是這樣,月底的賬務常常還是會算錯。

他也沒辦法去找一個會認字會算籌的士,來替他管家。因為這是一種折辱。

一想到大家都因為系疙瘩耽誤給翁主種地,他就想拿起皮鞭挨個抽過去,讓他們速度快起來。

“翁主說得對,是該從孩童抓起,孩童還聰明點,還有救。只不過,還有一個問題,幼學昂貴,哪有平民舍得掏錢學習文字?”他想到這個關鍵問題。

雯蘿知道,接下來的話,一定會讓陳阿叔原地蹦起三尺。她抿抿嘴,緩緩道,“免費的。”

“什麽?”陳阿叔的尖叫突破天際,殿中所有的婢女都害怕地縮了縮。

“翁主,那些都是你的財富啊。”

就知道會是這句。雯蘿笑了一下,“其實也費不了多少錢。幼學不是六藝,不需要飽學之士,只需要懂文字的士就可以教授。我知道,有很多士也在發愁溫飽,這份活兒,一定會有很多人搶着要的。”

陳阿叔一想也是這回事,“翁主準備在什麽地方辦幼學?”他又想起一個問題。

“我需要在綠樹成蔭的地段,建一棟大的學堂,要帶有院子。”

“這個簡單。”陳阿叔一口答應下來,接着就告辭去操辦幼學了。

如今蘇棠走了,連绉澤都忙起來,他更是一個人幹好幾個人的活,忙得團團轉。哎呀,以前擔心被這幫家夥比下去,現在又開始思念起這些年輕人了,他一把老骨頭實在是挺不住啊。

說服了陳阿叔,雯蘿松口氣。李将軍的事情給了她一個啓示,她在改變毛國的同時,忽略了新舊貴族的沖突。如今,毛國的貴族就剩陳阿叔一個人了,而且又是從一開始就忠心耿耿輔佐她的人,她不想失去這名忠臣,因此在能挑起貴族與平民矛盾的問題上,她選擇非常柔和地勸說。

既然辦幼學的事定下來了,她就想把黑板和粉筆弄出來。這兩樣東西不難辦,而且非常有助于教學。所以她立刻去墨家大殿找墨染流。

走進墨家大殿,永遠都是看見墨染流伏在案上畫圖紙。不過今天有所不同,旁邊還有一個人,是歐治子。

見到她進來,兩人同時擡起頭。

“翁主。”歐治子喚道,“我來找钜子說鼓風囊的事情,黑丹雖然提高了溫度,但是感覺鼓風囊就像小孩吹爐火,一點勁都沒有。”

“鼓風囊?”雯蘿輕輕重複道。

這個時代,列國用的都是牛皮制的古風囊。漢以後雖然造出了水排囊,用水力代替人力。但都比不上明代的木風箱進階版,雙動活塞式風箱能量大。雙動活塞式風箱,一直沿用到後世有了壓縮機,才被取代。

“我知道有個東西可以代替風囊。”她坐下來,拿過紙筆。

墨染流有些無奈,知道靈魂畫手又要來了,這可是畫出長腿太陽的人啊。

雯蘿拿起鉛筆,畫出一個長方體,帶一個把手,就像一個抽屜。她端詳了一下,“嗯,就是這樣。”

歐治子嘴抽抽兩下,“這個箱子就能比鼓風囊還要厲害?”

“呃,不是,”雯蘿仔細想了一下,慢慢形容道,“這個箱子兩端各有一個設有活瓣的口,叫進風口。側設有一條風道,風道口上也有活瓣。叫出風口。這樣通過箱外的拉杆,驅動活塞往複運動,促使活瓣一啓一閉,就可以達到鼓風的目的。”

墨染流一聽她的話,腦中立刻有了形象,略一思索就畫出來了。

“應該是這樣,等做出一個試試就知道了。”雯蘿看不懂圖紙,但她感覺應該差不多。

“行,做出來看看,不對再改。”歐治子是個行動派,立刻就要過圖紙去找墨家擅長木工的弟子去做了。他不知道,自己随口一個要求,竟然将木風箱的進程,縮短了一千多年。

墨染流雖然很輕易得畫出來了,但他作為墨家的钜子,自然知道風箱的優勢。簡直頂好幾十個鼓風囊的風量。有了這個風箱,再也不需要不停地用風囊鼓風了。

“有時候想,幸虧翁主是毛國的君主。”他看着雯蘿勾了勾唇。

“為何?”雯蘿雙手托着腮看着他,微微上翹的丹鳳眼,纖長的睫毛輕輕扇動着,清麗中透着一絲妩媚。

墨染流覺得身體有一絲灼熱,喉嚨輕輕動了動,把那句話都到嘴邊的話吞了回去。

如果沒有成為君主,她一定會被無數的人觊觎。

就比如,現在的他。

現在的他,拼命克制着自己的欲望,但即便如此,有時都難以自持。雯蘿毫無掩飾地散發光芒,根本就不知道這有多危險。他要是以前的楚太子,早就不顧一切滅掉毛國,把她擄回家了。

墨染流努力把這種想法壓制在心裏。同時暗暗慶幸,自己已經不是以前那個野心勃勃的楚太子。不然,就算毛國遍地地雷,人人拿着燧發槍,他也有辦法神不知鬼不覺把她帶走。

“對了钜子,”雯蘿絲毫不知道對方正在努力使自己像個人,她把自己的來意說出來,“我想要做一種可以寫字的東西。”

“什麽寫字東西?”墨染流收起紊亂的心神,正色問道。

“是黑板和粉筆。”雯蘿指着牆壁比劃道,“就是把牆壁塗黑,然後用白色的筆在上面寫字,寫完用濕布子擦掉,可以反複使用。”

墨染流看了一眼雯蘿指的牆壁,微微一笑,“有這種東西?我也需要。”

如果有這樣的東西,以後再給弟子講解圖紙就不用一群人,都擠到他周圍,把他圍得跟向日葵似的。尤其夏日,簡直感覺身旁堆了一群火爐。

“黑板就是一種大大的木板,塗上黑漆,懸挂在牆上就可以了。至于黑漆怎麽做,我也不知道。”雯蘿吞吞吐吐道,水鏡裏沒有這個東西,她只能來求救墨染流,“不過钜子可以用乳膠試試,想辦法把它弄黑。什麽東西可以染成黑色呢?”

墨染流不假思索道,“黑礬石、柞栗、皂礬,很多。”

“嗯,钜子都可以試一試,”雯蘿點頭道,“再有就是粉筆,用白垩和寒水石都可以做。”白垩是石灰岩的一種,也是古代制作粉筆的原料。而寒水石就是後世的生石膏。捏吧捏吧,直接就可以寫。

“聽起來,比翁主交給我的每一次任務都簡單。”墨染流微微一笑,“翁主為何突然想做這樣一個事物?”

雯蘿想了想,把上午跟陳阿叔的對話重複了一遍給他聽。

“原來是這樣,”墨染流點點頭,“如今私學盛行,講究有教無類,我深以為然。而且各種私學教授的東西都不一樣。儒家是六經、道家是道德經、陰陽家是洛書、河圖。翁主的幼學教授文字和算籌,這樣很好。”

還沒說你的墨家呢,雯蘿心裏嘟囔,你們墨家教授機械、建築、農業、軍工,堪稱超級實用課程。我的與你們相比,就是小孩子玩過家家。

“我的算籌跟钜子想的不太一樣。”

“哦,”墨染流狹長的眼眸流露出一絲興味,“如何不同?”

雯蘿想了想道,“是一種名叫加減乘除的東西。只要學會這個,買賣東西就會變得很方便。再不用拿着棍子在地上擺數了。等我回去寫下來,編成一本簡單的冊子,再給钜子看。”

墨染流輕笑,“翁主如今都開始撰書了,了不起。”

“不是撰書,”雯蘿連忙否認,“這個東西不是我的獨創,都是從天書裏學來的。”

墨染流勾勾唇,顯然并不相信。

雯蘿見該說完的事已經說完,就準備告辭。但是才剛站起來,就被人攥住了手,她扭頭去看,手中被塞入一個小白冊子。眸光裏,墨染流微微仰着頭,俊臉帶着一絲笑意,“受翁主的啓發,我也畫了一本書。”

雯蘿低垂着雙眸看着他,心尖隐隐被羽毛拂過,想了想問出一句“钜子的手好了?”頓時覺得自己好笨,這句話太煞風景了吧?

墨染流輕“嗯”一聲作答,擡起手背給她看,潔白如玉的手背上,爬着一條可怖的紅色傷痕,“不流血了,我就把布拆了,這樣會好的快些。”

雯蘿看了又看,手指輕輕拂過傷痕,微蹙着眉頭,“會不會留疤?”

墨染流嗓音裏帶着一絲不在意,“也只有小姑娘會擔心這種問題。留道疤也沒什麽。”

雯蘿縮回手去,眉頭依然擰着,“在钜子眼裏我是小姑娘嗎?”

霁月清風的男子輕笑一聲,“在別人眼裏是翁主,在我眼裏,是個小姑娘。”

雯蘿的耳尖漫上了紅暈。

那聲小姑娘就像被舌尖滾過一樣,嗓音灼得很沙。

推車人靠在牆上抱着雙臂,翻着白眼,又來了。

——

幼學學堂建好了。消息也立刻在毛人中炸開。

“哎,聽說了嗎?翁主要辦幼學,是給我們這些國人辦的。”

“錯,聽說野人也有份,野人的崽也可以去。”

毛人們簡直不敢相信。文字過去都是貴族才能接觸到。在他們這些平民眼中,文字是一種高貴的不得了的東西。

那些奇怪的符號,只需幾筆就可以記錄一件事情。拿起竹簡閱讀,對于平民來說,簡直是不可想象的。竹簡在他們心裏從來都是神聖無比的東西。現在翁主竟然允許他們的孩子來學習貴族的語言?也可以拿起竹簡?

毛人們喜出望外,立刻覺得自己那個現在正在屋外玩泥巴的孩子,身上泛着一層貴族老爺的光輝。

“而且呀,聽說翁主還不收取束脩。一枚刀幣都不收。就是午飯需要自帶。”

“那也值啊,反正這群毛孩成天閑着也是在巷子裏打鬧,有一個地方管束他們太好了。”這樣,他們外出讨生計,就會格外放心。

翁主太好了,連貴族擁有的東西都願意分享給她的子民。一想到自己的孩子像那些公子一樣拿着筆,坐在明亮的學堂中,有模有樣地寫字。就感到一股油然而生的自豪。

以後等他家孩子學會寫字,就讓他寫一個大大的面條食肆。然後挂在自家的攤子上,讓那些外來的商賈看看。那些商賈都認字,身上揣着一個小本本,買了什麽都會記上去。哈哈,也讓他們看看,毛國如今就連毛崽子都會寫字了。

這樣,他也可以給遠在他鄉的親戚寫信件了。實際上那個代人寫信的士要價太貴。寫一封信要付出一個月的米糧。

毛人們不懂得文字之于毛國的意義。他們只知道,毛國越來越好,日子越過越有滋味。有這樣一個君主,生活簡直太有奔頭了。

就在雯蘿忙于幼學的建立時,蘇棠回來了。

他整個人都清瘦了很多。但是精神上看起來還不錯。雖然仍舊眼神含有哀傷,但是一回來就立刻投入工作中,一副要化悲痛為力量的感覺。

雯蘿一直惦記着同鄉的事,雖然知道現在毛國的事務很多,還是忍不住把蘇棠從積壓的工作裏暫時揪了出來。

“你師父如何?你,你見到他了?你不是說你從未見過你師父嗎?”

面對雯蘿的三連問,蘇棠一點都沒産生懷疑,因為不止是雯蘿,很多人都對鬼谷子有着極大的好奇。不說別的,就單單憑他那活了二百年的傳言,就足夠令人産生一探究竟的想法了。

“我見到了,”蘇棠語氣沉郁,“他很老很老了,須發皆白。但是很慈祥,就跟我想象中一樣。”他停了停道,“以往他都是帶着面具示人,手上也帶着黑色的手套。我知道,他是想掩蓋他的老态,不想我們擔心。但這回,我全看見了。”

他忍不住又想落淚。

但是雯蘿抓住最關鍵的一句話,“你說他平常示人是帶着面具和手套?那麽,你如何認定,你見到的這個就是你的師父呢?也許,他假死?”

蘇棠不太滿意地瞥了她一眼,“夫子他已經很老很老了。而且幾位師兄不會騙人。他們就是在谷中就近照顧夫子的人。再熟悉不過了。”

“也許那幾個人也合起夥來串通?”雯蘿猜測。

“翁主,你好像很怕夫子不死透啊?”蘇棠狐貍眼睛洞察一切地看着她,嘴角微微一勾,“為何?你們倆有仇怨嗎?”

哎呀,了不得,人人都成精了。雯蘿頓時感覺一陣無力。她在钜子面前是透明的,瞬間就會被看破。在蘇棠面前是半透明的,偶爾被看破。就剩一個绉澤,那家夥會蔔卦,所以,還是被看破。

“有什麽仇怨?我都沒見過他。”她裝出一副坦坦蕩蕩的神情。

蘇棠自然也知道這話不假,剛才只不過是來自一個縱橫家的直覺罷了。

“我其實也希望翁主的猜測是對的,但是不是。那麽多師兄弟都回去了,如果有詐,大家難道一點蛛絲馬跡都發現不了嗎?”

那他最好死透了,雯蘿心道,真是一點變卦都不想有。

蘇棠說完這些,就又一頭紮入了工作中。

雯蘿徹底放下心,覺得明天又是一個豔陽天。

但是不過月餘,那種不安就放大了。

毛國自從有了瓷器,可以說是擁有了斂金的利器。但是突然有一日,在對楚國銷售的時候,被對方要求壓低一半的價格。

毛國自然不肯,交易眼看告吹。

楚國看着準備去別的諸侯國推銷的毛國得意道,“如今也不是你一家能燒制出瓷器了。秦國昨日才送過來一批,樣式精美,并不輸于你們。既然不是一家獨大,勸你們吃相莫要那麽難看。”

毛國的人大驚,立刻回去回禀雯蘿。

“翁主,秦國如今也燒制出瓷器賣了。”

雯蘿猛然坐直,“什麽樣的瓷器?”瓷器剛開始發展的時候,只是表面出現一點釉,并不是真正的瓷器。瓷器和瓷器之間還是有差別的。

“就是跟我們毛國一樣的精美的瓷器。”

雯蘿擰着細眉,秦國竟然燒制出了跟毛國一樣的瓷器?

那麽只有一種可能,就是瓷器燒制的配方被洩露了。

她有點惱火,這個洩露,一洩就是好幾樣東西。除了瓷器的配方還有黑丹的秘密,以及風箱。

“洩露不太可能。”得到消息趕來的墨染流道,“管理瓷器的是墨家弟子中我信任的人。負責燒制瓷器的匠人,是從翁主燒制磚和陶器的奴隸中挑選出來的。而且,瓷器肆跟鑄鐵肆連在一起,守衛嚴密。既然瓷器能流出去,那為什麽鐵器和鋼沒有一起流出去呢?”

這麽一說也沒錯,雯蘿心道,但是如果沒有洩露,那麽秦國是如何學會做瓷器的呢?不要告她,僅憑向毛國購買幾個瓷瓶就可以造出一模一樣的。這領悟力有點逆天了吧?

“翁主找商賈購買一件瓷品回來比對一下,就知道了。”墨染流道。

雯蘿一聽立刻派出商賈去秦地購買瓷器。

但是買回來的瓷器令她覺得更匪夷所思了。

這根本不是毛國燒制的顏色釉瓷,而是粉彩瓷和薄胎瓷。要知道粉彩瓷是清朝年間的東西。而薄胎瓷是明朝年間才出現的。瓷器經過幾千年的淬煉,才能夠進化出這樣的水準。

粉彩瓷和薄胎瓷,怎麽可能會被現在的秦國琢磨出來呢?

她心中隐隐有了不安。

但秦國帶給她的驚喜還遠遠不止如此。

白砂糖、醬油醋、大豆油也一并造了出來。因為秦國地大物博,産量很高,商賈們一下子就湧了過去。昔日熙熙攘攘的毛國市集,一下子冷清下來。

如果不是毛國出了內奸,那就是老鄉搗得鬼。

雯蘿現在越來越懷疑,那個鬼谷子是假死。但是令人奇怪的是,他為什麽選擇秦國?難道因為想提前幫秦國統一天下嗎?

“翁主不必着急,”墨染流安慰道,“我已派出弟子趕赴秦國。秦國這麽大的變化,不可能一點蛛絲馬跡都沒有。就像翁主變革毛國一樣,秦國也一定有這麽一個人。”

那麽,究竟是不是他呢?

同類推薦

從零開始

從零開始

想要讓游戲幣兌換現實貨幣,那就一定要有一個強大的經濟實體來擔保其可兌換性。而這個實體只能是一國的政府。可是政府為什麽要出面擔保一個游戲的真實貨幣兌換能力?
戰争也可以這樣打。兵不血刃一樣能幹掉一個國家。一個可以兌換現實貨幣的游戲,一個超級斂財機器。它的名字就叫做《零》一個徹頭徹尾的金融炸彈。

福晉有喜:爺,求不約

福晉有喜:爺,求不約

老十:乖,給爺生七個兒子。
十福晉握拳:我才不要做母豬,不要給人壓!
老十陰臉冷笑:就你這智商不被人壓已是謝天謝地!你這是肉吃少了腦子有病!爺把身上的肉喂給你吃,多吃點包治百病!
福晉含淚:唔~又要生孩子,不要啊,好飽,好撐,爺,今夜免戰!這已經是新世界了,你總不能讓我每個世界都生孩子吧。
老十:多子多福,乖,再吃一點,多生一個。
十福晉:爺你是想我生出五十六個民族五十六朵花嗎?救命啊,我不想成為母豬!
言情史上生孩子最多女主角+霸道二貨總裁男主角

穿越之農家傻女

穿越之農家傻女

頂尖殺手因被背叛死亡,睜眼便穿成了八歲小女娃,面對巨額賣身賠償,食不果腹。
雪上加霜的極品爺奶,為了二伯父的當官夢,将他們趕出家門,兩間無頂的破屋,荒地兩畝,一家八口艱難求生。
還好,有神奇空間在手,空間在手,天下有我!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一九九六年,老謝家的女兒謝婉瑩說要做醫生,很多人笑了。
“鳳生鳳,狗生狗。貨車司機的女兒能做醫生的話母豬能爬樹。”
“我不止要做醫生,還要做女心胸外科醫生。”謝婉瑩說。
這句話更加激起了醫生圈裏的千層浪。
當醫生的親戚瘋狂諷刺她:“你知道醫學生的錄取分數線有多高嗎,你能考得上?”
“國內真正主刀的女心胸外科醫生是零,你以為你是誰!”
一幫人紛紛圍嘲:“估計只能考上三流醫學院,在小縣城做個衛生員,未來能嫁成什麽樣,可想而知。”
高考結束,謝婉瑩以全省理科狀元成績進入全國外科第一班,進入首都圈頂流醫院從實習生開始被外科主任們争搶。
“謝婉瑩同學,到我們消化外吧。”
“不,一定要到我們泌尿外——”
“小兒外科就缺謝婉瑩同學這樣的女醫生。”
親戚圈朋友圈:……
此時謝婉瑩獨立完成全國最小年紀法洛四聯症手術,代表國內心胸外科協會參加國際醫學論壇,發表全球第一例微創心髒瓣膜修複術,是女性外科領域名副其實的第一刀!
至于衆人“擔憂”的她的婚嫁問題:
海歸派師兄是首都圈裏的搶手單身漢,把qq頭像換成了謝師妹。
年輕老總是個美帥哥,天天跑來醫院送花要送鑽戒。
更別說一堆說親的早踏破了老謝家的大門……小說關鍵詞: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無彈窗,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最新章節閱讀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