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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朝後,星弈去兵器室閉了關,月色初升時方才出來。他獨來獨往慣了,在古神戰場上拼殺過來的人,亦不需要仙娥伺候,他殿裏的人僅僅負責幫他點燈、送餐、打掃園林,素日裏離他最近的人也不過七殺和貪狼兩位星主。
他素來閉眼都能瞧清外物,但看見月亮升上來之後,還是點了一盞燈。燈火和月色遙相輝映,透出人影。
星弈走入卧房時,第一眼就看見了白天小鳳凰在窗紙上鑽出的大洞,嚴絲合縫,是一顆球的樣子。即便是拿尺規來畫,說不定也沒有這麽圓。
房中寂靜,看來那只鳥的确是走了。
星弈暗暗想道,天地山川自有它的歸處,總之不會在浮黎宮。
他沐浴洗漱過後,正要寬衣上床,頭剛剛靠上軟枕時,卻發覺有什麽地方不太對勁——他的枕頭裏頭填的是玉屑,外頭用曬幹的将離花填充。此刻他枕邊左側微微凸了起來,有點膨脹,連帶着那一小片有些微微的濕潤。
星弈偏頭看過去,看見了一只被壓在枕頭底下的小肥鳥,還有一雙烏溜溜的小豆眼。
小鳳凰跟他打招呼:“啾。”
他怔了一下,而後用兩根手指把小鳳凰拖了出來——小鳳凰的毛還濕漉漉的帶着水跡,渾身的毛都被水珠子墜着,貼合在他圓滾滾的鳥身上。羽毛濕潤着不蓬松,看起來倒是比白天見到的模樣要小一號。
星弈問道:“你在用我的枕頭擦身?”
鳥類給自己洗澡了之後,不是會抖毛的麽?
這只小肥鳥連毛都被壓扁了,可見的确是一只笨鳥。
小鳳凰跟他大眼瞪小眼了一會兒,星弈道:“回去了,小胖鳥,我是不會養你的。”
聽了這話,小鳳凰拍拍翅膀,蹲去了窗紙的那個破洞前,挺胸收腹,努力把自己縮起來。破洞看起來比他如今濕漉漉的模樣大了一圈。
“你看,我瘦了,不是小胖鳥。”小鳳凰道,眼神中充滿了自信。他怕星弈嫌棄他居心不良,照舊僞裝成一只修為不高的小鳥,堅持不開口說人話。這一聲在星弈耳邊聽來是只是啾啾的聲音,但他鬼使神差地領悟到了這層意思。
星弈看着小鳳凰濕漉漉努力縮起來的樣子,沉默了片刻:“你是真胖,并不是因為羽翼豐滿的緣故,就算你沾濕羽毛,把自己壓得扁一點,照舊還是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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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鳳凰挪動了一下,爪子扒着窗臺,還是全神貫注地望着他。
星弈此刻也終于注意到滾落在地板上的小包裹——絹帛制造,人間常用的破爛紡織料子,只是上頭針腳花紋還算緊密紮實,繡着一朵小小的迎春花。
這麽小的一個包裹,大約裏頭只裝了儲物戒,星弈擡手輕輕一轉,儲物戒便懸空飛了起來。他檢查了一下裏面的內容:一個水蜜桃,一堆曬幹的麥粒,還有——從天而降的,九千九百九十九張厚重寬闊的符咒,嘩啦一聲悉數散開,直接把星弈整個人給埋了起來。
小鳳凰吓了一跳,趕緊撲過來搶救,給星弈叼走他身上的紙。星弈勉強從紙堆裏找到了方向,伸手要捉他,結果小鳳凰靈活自如地在他身上穿梭着,連根毛都沒讓他碰到。
星弈只得撿起一張符咒看着,皺起眉:“這是什麽?變人的低級術法?”
小鳳凰停在他背後。星弈回頭想抓他過來時,他又溜去了他肩側。
星弈揮揮手,須臾間将這些符咒化為了虛無:“這些東西沒用,看來你還真沒能修成人形。”
百萬靈石灰飛煙滅,小鳳凰還沒來得及心痛,那只修長的手又伸了過來。他習慣性地想爬去另一邊,結果被另一只手嚴嚴實實的扣住了。
星弈低頭瞅着他,問道:“那你來找我幹什麽呢?”
小鳳凰眼睛閃閃發光,他蹭了蹭星弈的手。
“喜歡我?”星弈問。
小鳳凰趕緊點頭。
然而下一刻,他又被放回了榻上。星弈低低地笑了起來,聲音淡漠:“你不是第一個,也不是最後一個。走罷,若是再不走,你便跟你帶來的符咒一個下場。”
小鳳凰耷拉着腦袋,拍拍翅膀跳下去,叼起他的儲物戒。
星弈抱臂倚在床頭,看着他收拾包裹。
小動物最不經吓,基本到了這一步,他也可以收手了。
小鳳凰慢吞吞地叼着儲物戒,又慢吞吞地跳着走去另一邊,找到他的藍色繡花包裹布。整只鳥看起來有點頹喪,可憐巴巴的,雪白的毛也還沒有甩幹。他用爪子試圖把儲物戒擺正,又用喙尖撥弄着,結果越撥越歪。
小鳳凰飛快地看了星弈一眼,而後繼續低頭慢吞吞地撥弄着。星弈看了半晌,剛想起身,就見小鳳凰飛快地擺正了。
而後是包裹的四角。
小鳳凰慢吞吞地叼起一片角,不小心松開了,于是又低下頭去撿,半柱香時間過去,好不容易才拼合整齊了,他便開始打結。
一只小爪子扒拉着,喙尖四處點着,也沒個章法。又是半炷香時間過去了,小鳳凰終于停下了動作,無辜地看向星弈。
星弈:“……”
他起身下榻,低頭給小鳳凰把包裹系好,收整好,而後挂在了小鳳凰的脖子上。小鳳凰動了動脖子,忽而“啾”地一聲,直挺挺地往後倒下去,扭動着,小豆眼裏充滿了凄涼。星弈伸出手指碰了碰他,小鳳凰變本加厲,用翅膀捂着自己的順滑毛絨絨的鳥脖子打起了滾兒,仿佛十分痛的樣子,順帶着還蹬了幾下腿兒。
星弈揉了揉太陽穴:“別捂了,這麽圓,你找得到自己的脖子麽?”
小鳳凰立即不動了,靜如鹌鹑。
星弈沒再管他,自顧自上了榻,閉眼開始睡覺。小鳳凰探頭觀察了半晌後,高高興興地飛了上去,小心挪着脖子,拱在了星弈的肩頸處。
星弈睜眼看了看他,沒有發表意見。
小鳳凰讨好地用翅尖碰了碰他的臉:“啾。”
他的叫聲跟別的鳥都不太一樣,仿佛格外嗲一些嬌一些,帶着乖乖的奶味兒,尾音歡快地上揚,簡直壞得要命。
仿佛是覺得有趣,星弈和他對視片刻後,神色沒什麽變化——嘴唇卻張了張,眼裏也攜裹上些許笑意。
他學他:“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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