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不怒而威

鐘峻茂将那名叫做冬榮的青年青年交給了刑部，當然是以證人的身份，同時調出了他好友慘死的那件刑事案卷，找出來嚴加查探，一路順着線索挖出了那名公子哥，緊接着找出了公子哥背後的人。

順着這條線索查下去，竟然查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在早朝的時候，嘉月看着提供上來的證據口供，深深的看了鐘峻茂一眼。

因為這個人是蔣懷信，滿朝文武說誰為了錢財而循私妄法嘉月都不會有什麽疑問，唯獨說是蔣懷信她不相信，不相信的人大有人在。

一個人的口碑是不足以讓人深信不疑的，一個家族的口碑卻是可以讓人永不質疑。

蔣家不是今朝才有的，他們的家族已經延續了幾百年，甚至比一個王朝的時間存在的還要長，而在這漫長悠遠的時間裏，蔣家一直以忠誠，古板，守信著稱。

這是用無數的鮮血所灌溉出來的名譽，無人能夠質疑。

在這朝堂之上，瞬間紛雜起來，有無數人指控丞相循私枉法，而刑部又站出來說證據，的确是指向蔣懷信。

蔣懷信很激動，甚至堪稱是熱淚盈眶，這不是因為喜悅，而是憤恨：“陛下怎可和奸臣合謀，陷害忠臣？”

這句話相信的人大有人在，只是沒有人敢說出來而已，但是他敢。

嘉月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明明什麽都沒有做，就擅自被扣上帽子，這種鬼日子真是過夠了。

她好聲好氣的說：“沒人給你定罪，目前也只是懷疑而已。無非是叫你暫停一下手中的職務，到刑部接受審查。”

“審查之後就是證據确鑿，直接定罪。”蔣懷信冷冷一笑，眼中全是不信任，笑得特別嘲諷：“陛下，先帝打下來的江山要亡在你手裏。”

這話一出來，朝中撲通撲通，跟下餃子的全跪了下去，誰都不敢吭聲。

包括鐘峻茂也一樣，跪在地上一言不發。

嘉月心裏琢磨，本來就不是我的江山給了誰又如何？但是眼下不能說這話。她伸出手，指尖敲着面前的桌子：“丞相的妻弟海榮前些日子犯下大錯，也是沒有确鑿的證據，只是有線索指向他，所以就直接将人叫進了京，進了刑部審查。如今已經查出的确是貪污受賄，朕也已經下了聖旨，将其流放。說起這件事情，是因為和今天的事情如出一轍，為什麽海榮可以，你就不行。蔣懷信你告訴朕，你有什麽特殊的？特殊到了別人查你，就是陷害你，不信你就是陷害你？因蔣家百年的信譽嗎？那是蔣家的，不是你的。”

沒有發脾氣，沒有勃然大怒，只是用平靜的語調緩緩的說着這番話，那雙眼睛目不轉睛的盯着蔣懷信，沒有移開過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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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懷信随着最初的憤怒，漸漸冷靜下來。

吳大人在這個時候開口：“陛下息怒。”

衆人齊聲道：“陛下息怒。”

嘉月淡淡的說：“朕沒有動怒，一切都按着流程走，誰若是想玩特殊，破壞朝中規矩，無論是誰朕都不容。”說罷直接起身，小良子高聲喊的，退朝——

刑部尚書走到蔣懷信身邊說道：“也只是例行問話而已，并無大事。”

他點了點頭：“是我失态了。”

此番發怒，不說別的，到是叫人對陛下另眼相待。大家私底下不由得紛紛感嘆，果然是登基過了許久，龍威日益強盛，不再是從前那般用勃然大怒來震懾他人，反而是用心平氣和的語調去碾壓。

此次這番倒是沒幾人覺得陛下做錯了，因為按照規矩的确如此，只是蔣懷信自诩忠誠覺得受辱，其實倘若是其他人提出這一點，蔣懷信也就笑一笑，接受調查，用事實說話。

可偏偏是丞相，第一時間就認為是陛下和丞相合謀想陷害他，冷靜下來才反應過來，這麽明晃晃的事情，陛下應該不會那麽做。

而且像是審查這種事情，鐘峻茂也不是一家獨大，刑部尚書也有自己的底線，那就是查清事實真相。

涉及人命官司又和科舉牽扯上，刑部尚書也不敢獨斷，必要查個水落石出。

雖然是暫時問話，但是蔣懷信還是住在了刑部當中，雖然想的是最好的一間房，仍舊透着一些肮髒的味道。官差未曾脫掉他的外衣，可還是有些涼，尤其是這牢中建在地下，透着一股下水道味兒，還陰森森的。

小良子不由得捂住了鼻子，看着那拉的長長的影子說：“陛下不如将人叫進宮裏問話，來這地方做什麽？”

嘉月也不回答，一味的往裏走，走到了最裏邊。因為是特殊的居所，所以這一個過道全都沒有人，據說這個地方是專門給官員騰出來的地兒。

蔣懷信就在最裏面的牢房裏，她走到欄杆外，瞧了人一眼，對方也同樣發覺，板着臉不吭聲，但是行了一禮。

“還有心思跟着較勁，看來你日子過得挺好。”

蔣懷信站起身來，走到欄杆邊上，隔着一個欄杆，兩人兩兩相忘：“他們不是在跟陛下賭氣，只是在想陛下前來探望不合規矩。”

嘉月有些牙疼：“那你想不想知道你為什麽會被懷疑和這一次的科舉貪污受賄案有關，是那富家公子上面的人？”

蔣懷信猶豫了一下，還是說：“想。”

“是因為你取的一張銀票剛剛好，就是那富家公子提供給上頭的人的銀票，那富家公子也沒見到真正的人，只是通過一條暗線來回聯系。”嘉月說着從自己懷中取出一張銀票，那十萬兩銀票後面都有編碼，并且還有防僞标志，不可能會重複。

那富公子的父親是地方富豪，拿了一半兒的家財買通了官員，得到了一份将來要考試的案卷，保證自己兒子穩穩地考中官職。

可是沒想到這是個敗家兒子，居然将人打死，引出了這麽大的禍。更沒想到陛下今年突然開始嚴厲的徹查考試，一下子就栽了進去。而且只是鬧得比較兇的一件，還有其他的無數件。

既然有人能夠拿到考試的題目，肯定會多往出賣，甚至還有些人隐匿在背後，這種歪風邪氣一定要制止。

蔣懷信解釋道：“這銀票是我從萬通錢莊裏取出來的，因為我妹妹即将出嫁，這是我給的添妝。”

嘉月心裏默默議論，豪門真是闊綽。

“朕知道不會是你，那賊人始終派出暗線與人接觸，不展露自己的身份，就能讓那富家老爺相信，肯定是個謹慎又聰明的人。這銀票應該是在萬通錢莊換過，朕派人仔細的詢問了萬通錢莊的老板，那老板終于想了起來，的确是有人來換過銀票，不過是個孩子，街邊讨飯在那種。一看就是有人指使，但是錢莊老板見過很多古怪的人，只要不影響他生意，他是不會管的，所以這條線索到這就斷了。”

“陛下想要将我關起來，讓那賊人先放松警惕？”蔣懷信果斷的抓住了重點。

嘉月扯了扯嘴角，那倒也不，因為這件事情丞相沒有先告知自己，是他的決定，但是自己要利用一番。

蔣懷信見人是這個反應，也有了一些數，嚴肅的問：“陛下是否懷疑過此事可能是丞相所為呢？若非位高權重，斷斷做不了如此的事兒。”

“你們就相互抨擊吧，但心裏有數。”嘉月摸了摸臉頰：“朕知道你們看彼此不順眼，但朕不管那些誰有用，朕就用誰。愛卿，就先委屈你在這裏住一住吧，等回頭查明真相，朕在宮裏親自為你接風洗塵。還有就是我擔心有人會投毒，弄出一副你畏罪自盡的樣子，所以以後會派人給你送飯，上面繪有月亮的标記，你不要吃別人送來的飯。”

蔣懷信點了點頭，回過身去抓出一只老鼠：“在進來以後，就有獄卒送過飯，我偷偷到到了角落裏，這老鼠死了。”

“謹慎也很緊張。”否則不會這麽着急的出手，想要将人除掉。

“可惜沒留下什麽線索。”蔣懷信觀察過那個送飯的獄卒，對自己恭恭敬敬，完全不知道那份飯裏摻雜了什麽東西，也只是受人利用而已，如果真的吃了飯，只怕最後背黑鍋的還是這獄卒。

嘉月輕輕地搖了搖頭：“不需要什麽線索，反正逃不出一個地方。”

兩個人看着彼此，同時吐出了一個字：“吏。”

每年科考都是吏部安排，禮部輔佐，考題由陛下和吏部尚書吳大人商議，明年的考題其實今年就已經商量了下來。

能夠洩露考題無論如何都出不了吏部。

吏部上上下下都被監視，只要做賊心虛，不會一點兒動靜都沒有。

嘉月安排的非常簡單，誰先動誰就是賊，抓個人贓并獲，事情也就完事兒了。

不過在此之前蔣懷信還是要在這又髒又臭的地方呆着，但是他比起之前，現在顯得情願多了。

看看這就是忠臣的好處，只要說清楚利害關系，他盡忠職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