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有故事的楊同學

彭曉川接過楊璨的手機，見來電顯示果然是“老媽”二字，不禁覺得奇怪：“這幹嘛要……”

“別廢話了，趕緊接！”楊璨按下接聽鍵，直接把手機貼到了彭曉川的耳朵上。

彭曉川措手不及，慌張地開口：“喂，喂，阿姨好！”

楊璨的母親聽到這邊是另一個男生的聲音，問：“楊璨呢？你是？”

“我是他的朋友。”彭曉川平時很少撒謊，這時候不免有點心虛，“他、他今天出門忘帶手機了，現在還沒回來。”

“都這麽大個人了，怎麽還是那麽粗心。要是有事情突然聯系不上他，我們做父母的該多擔心啊。”

彭曉川看了楊璨一眼，乖乖附和：“就是啊。”

楊母問：“你是彭曉川？你們倆現在住在一起是吧？”

“嗯，我搬過來有一個月了。”

“也好，早說讓他找個室友的，他還不樂意，非說多住個人太麻煩。這有什麽麻煩的？都說出門靠朋友，兩個人好歹可以互相照顧一下，要是萬一遇上個頭痛腦熱的，沒個人在身邊怎麽行呢。”

彭曉川又附和：“就是啊。”

楊母說：“曉川，平時就拜托你多照顧一下楊璨了。”

彭曉川心想平時都是楊璨照顧自己比較多，楊璨明明那麽厲害的一個人，怎麽在他媽媽嘴裏就像個柔弱的小男孩似的，不過他還是說道：“沒問題，阿姨你放心吧。”

楊母又說：“這幾天你們那邊挺冷的吧，你早上出門時提醒楊璨多穿點衣服，他老是為了好看不願意穿得太厚，可好看有什麽用，能比健康重要嗎？真是一點都不懂事。”

彭曉川深有同感：“他還不愛撐傘，這種天氣淋了雨肯定要着涼的啊，他都……”

楊璨見大事不妙，連忙用手捂住他的嘴巴，一個勁兒地給他使眼色，示意他千萬再往下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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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母在那頭一聽就急了，立刻問：“他淋雨了？有沒有感冒？嚴不嚴重？”

楊璨捂着彭曉川的嘴，用力搖了幾下頭，彭曉川點頭會意，楊璨這才松開了手。彭曉川只得又心虛道：“他，呃——沒事，沒事，生龍活虎的，好着呢。”

楊母這才松了口氣，說：“那就好。等楊璨回來以後你讓他給我回個信息。好了，不打擾你了。”

“知道了，阿姨再見。”

挂斷電話，彭曉川把手機遞回給楊璨，說：“你媽媽好緊張你啊。”

“這下你知道我為什麽不敢接電話了吧。”楊璨咳了兩聲，“我現在喉嚨都啞了，還老咳嗽，要是讓我媽聽到，她不又得擔心死才怪。”

彭曉川不太能夠理解：“這也有點太誇張了吧。”

“你家裏肯定就不會這樣吧？”

彭曉川搖搖頭：“不會，我爸媽對我都是放養的。”

楊璨嘆了聲氣：“實話告訴你吧，其實我是我們家的第二個孩子。”他拉着彭曉川一起在沙發上坐下：“我上面還有個哥哥，不過他比較倒黴，當年得了肺炎，不到三歲就死了，後來才有了我。所以你能想象得到吧，我爸媽從我一出生起就特別緊張，生怕我也有個什麽好歹，像我那個倒黴哥哥一樣說沒就沒了。”

彭曉川明白了個中緣由，有些唏噓，說：“那他們一定特別寵你了。”

“這倒是，從小我就要什麽有什麽，他們對我那真是捧在手裏怕飛了，含在嘴裏怕化了。這樣是挺幸福的，但是呢，”楊璨停頓了一下，有些無奈地笑道，“也很累。”

“為什麽？”彭曉川不解地問。

“他們太關心我了，經常讓我很有壓力。他們最怕我生病，我要是不小心感個冒，發個燒，他們能急出眼淚來。小時候我跟小夥伴一起學騎單車，就因為摔了一跤，膝蓋擦破了皮，我媽就再也不許我學了。你知道嗎，我還是進到大學裏才學會騎單車的。”楊璨用拇指和食指比了條細細的縫，“我爸媽在對待我的事情上，神經大概只有這麽細，所以我總得小心翼翼的，免得又讓他們傷心了。”

彭曉川突然明白了，楊璨正是因為成長在這樣一個家庭裏，一邊受到無盡的疼愛，一邊又要顧及父母敏感的神經，所以才會成為了如今的模樣吧——有點驕橫，有點自負，一貫都以自我為中心，卻又總在細微之處做到體貼和周全。

知道了這些，總覺得與楊璨又更親近了一點。

彭曉川這麽想着，不知為何心裏有種幸福的感覺。

楊璨揪着他的臉道：“幹嘛，又傻笑。”

彭曉川被楊璨揪着朝他挨近，邊笑邊有些不好意思：“沒什麽。”突然又想起來要問：“對了，徐聞翹是誰？”

楊璨略微一怔，松開了他的臉：“怎麽突然問起她來？”

彭曉川說：“今天我發傳單的時候遇到那個千年老二了。他這個人真是讨厭，他朋友也是，兩個人一起笑話我，他還說你對我跟對徐聞翹是天差地別。我就是覺得好奇，你對我都這麽好了，那對那個徐聞翹該是好到什麽樣啊。”

楊璨不爽地啧了一聲，往後靠在沙發上：“我就知道，那家夥的狗嘴裏能吐出什麽象牙來。”

“那……？”彭曉川還在等着他的回答。

楊璨道：“徐聞翹是我以前的女朋友。”

“啊。”彭曉川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感到意外，這明明是個情理之中的答案。

等哪天我真的有了女朋友，一定會把她寵上天的——他記得這是楊璨說過的話，而那個名叫徐聞翹的女生，就是曾經被他寵上天的人吧。

那個老二真是莫名其妙，怎麽把自己拿來跟她做比較呢。看來他這人不光讨厭，腦子也不太清楚。

彭曉川抿了抿嘴唇，問：“你當初一定很喜歡她吧？”

“當然了，我就是為了她才考來這所大學的。”

“那你們為什麽會分開？”彭曉川小心翼翼地問，“她把你甩了嗎？”

楊璨瞪他一眼：“你才被甩了呢。”

彭曉川忙說：“你別生氣啊，我就是亂猜的。”

楊璨輕嘆一聲，說：“去年的這個時候，她跟着家人一起移民去加拿大了。”

“這樣。”彭曉川若有所思，很快就又說，“不過你将來也可以去找她啊，你們一起留在加拿大多好，發達國家呢。”

楊璨笑道：“發達國家又怎麽了，我得留下來建設社會主義啊。”

彭曉川認真道：“我來建設就好了，你放心去吧。”

楊璨輕笑了一下，望向天花板上的燈管：“她不會回來了，我也不可能和她一起留在那邊，我畢業以後是要回家的。你知道我為什麽學了金融嗎？因為我爸媽都在銀行工作，他們就希望能給我鋪好一條最順暢的路，讓我一輩子平平安安地生活在他們身邊。”他轉而看向彭曉川：“難道要我抛下他們跑去地球的另一邊？不可能的。”

楊璨說得輕描淡寫，但每一個字聽起來都仿佛嘆息，叫彭曉川的心也籠上一陣傷感。原來即便是在他眼中無所不能的楊璨，同樣也會在現實面前敗下陣來。一邊是心愛的女朋友，一邊是難以割舍的父母，去年的這個時候，他在這樣兩難的選擇之間有過怎樣痛苦的掙紮呢？

如果能早一點認識楊璨就好了，彭曉川想，即使很微薄，他也希望自己能給他一點安慰的力量。

他挨近楊璨，把手心貼在他的後背上：“楊璨，你別難過，将來你一定還會遇到更喜歡的人的。

楊璨看着他笑：“幹嘛，看你這副表情，好像失戀的人是你一樣。”

彭曉川誠懇道：“可惜去年這個時候我還不認識你，不然就可以陪在你身邊安慰你了。”

楊璨沒說話，只是安靜地看着彭曉川，笑得溫柔而無奈，然後把手按在他的頭頂上使勁揉了揉：“行啦，我早就不難過了。怎麽光是我在說，那你呢？”

“我什麽？”彭曉川問。

“你就沒點故事可講？”

彭曉川認真想了想，還是搖頭道：“沒有，我從小到大都是過得普普通通，沒什麽事情值得拿出來說的。”

楊璨又問：“你以前沒談過戀愛吧，那除了宋櫻，你也沒喜歡過誰？”

彭曉川給他這麽一提，想起了以前的事，有些不好意思道：“初中的時候還暗戀過我們班的一個女生。”

楊璨來了興致：“也是因為人家長得漂亮？”

“她沒有宋櫻漂亮，不過也很好看的，可是她不愛說話，我三年都沒跟她說過一句話。”

楊璨啧啧兩聲：“真慘。”

“那時候我只能在後面偷偷看她，偶爾有機會進到老師辦公室裏，翻到她的周記本。”彭曉川紅着一張臉，結結巴巴道，“然後我就……我就……”

“就怎樣？”楊璨好奇。

“就偷偷把我的周記本放在她的那本上面了。”

“就這樣啊？”楊璨哭笑不得。

彭曉川撓了撓頭，害羞道：“這樣就好像我們倆也挨在一起了。”

向喜歡的人表達戀慕可以有許許多多種浪漫的方式，像這樣純情到傻氣而又容易滿足的方式，倒也很符合他的性格，倒也有那麽一點可愛。

楊璨被他害羞的表情撓得心裏一軟，問：“然後呢？”

“然後就畢業了啊，我們去了不同的高中，我再也沒有見過她了。”

楊璨抛給他一個假設：“如果現在她和宋櫻一起出現，你會選誰？”

彭曉川并沒有因為這個甜蜜的煩惱而糾結多久：“宋櫻吧，她更漂亮一點。”

楊璨笑罵：“我就知道！膚淺！”

到了睡覺時，彭曉川挨着楊璨，面朝他躺下，楊璨卻趕他道：“離我遠點，小心你也被傳染感冒。”

彭曉川不依：“不會的，我身體好。”

“就你還身體好呢。聽話，感冒難受死了。”

彭曉川還是不依：“我不怕。”

“不聽話就不摸耳朵了。”

“那就不摸吧。”彭曉川固執地緊挨着楊璨，閉上了眼睛。

他只是覺得，今天，至少在今天，他想和楊璨再靠近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