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大貓

這天中午，彭曉川總算考完了最後一門課，一個學期終于結束，該收拾東西回家了。

他考完後睡了個大懶覺，醒來時，聽見從走廊上傳來拖動拉杆箱的聲音，是同樓層的同學拖着行李回家了。彭曉川買了明天下午兩點的車票，他看了眼時間，剛好四點半，明天這個時候自己大概也快到家了。

起床後，彭曉川照例去田徑場跑了步，然後去食堂吃了晚飯，回到宿舍時太陽還沒落山，他開始收拾行李。明明感覺需要帶回家的東西也不多，但最後雜七雜八的還是塞滿了一個箱子。整理完行李，他又把電腦拆了，把主機和顯示器裝進櫃子裏鎖好。

全部收拾好後，彭曉川擦了擦額上的汗，又看了眼時間，現在才過了八點。

還有一晚上的時間，該幹什麽好呢？

不知道楊璨是不是也已經走了，彭曉川在回家之前，很想再見一見他。

要不然發個信息問問吧，彭曉川掏出手機，打了一行字，卻沒有發出去，他總覺得楊璨會不樂意收到自己的信息，也不樂意見到自己。

彭曉川輕輕嘆了一聲，覺得心裏悶着口氣，又無處發洩，便推開宿舍的門，打算出去晃兩圈。

夏天的夜晚，小飛蟲繞着明亮的路燈轉圈，迎面偶爾吹來不帶涼意的風。明天就正式放暑假了，校園裏漫步着不少年輕的情侶，也有獨自匆匆走過的學生，或是女生們三三兩兩地結伴而行，互相開心地說笑着，臉上帶着考完試的輕松和即将回家的喜悅。彭曉川耳朵裏塞着耳機，一個人在校園裏亂逛，路過了超市，繞過了湖泊，走着走着便晃出了校門，不知不覺又晃到了楊璨租房所在的小區門口。

來都來了，要不然還是上去看看楊璨吧。彭曉川像是終于給自己找到了個足夠充分的理由，他走進小區，走到單元樓下，擡頭望向四樓，卻見那間熟悉的屋子裏沒有燈光，窗戶也緊閉着，顯然裏面并沒有人。

楊璨已經回家了嗎，彭曉川不免覺得失落。不過想來也不奇怪，并不是每個專業都像他們這樣拖到最後一天才考完試，也許楊璨幾天前就已經考完，現在也該回到家了。

可他在走的時候也沒跟自己說一聲。

彭曉川低頭踢了一腳旁邊的小石子，說實在的，楊璨又憑什麽要向自己彙報行程呢。

他突然想起來，上回匆匆地從楊璨的租房搬回學校宿舍，行李是一件沒落下，但租房的鑰匙卻忘了還給楊璨，楊璨也沒向自己要，于是那把鑰匙直到現在還挂在他的鑰匙串上。彭曉川從口袋裏掏出鑰匙，突然冒出了個想法，然後又把它擯棄掉了——趁着人不在時偷偷開門進到別人家裏，好像一個變态啊。

雖然他确實很懷念在那間屋子裏度過的時光。

彭曉川想要往回走了，轉身時，剛好看到了小區裏的那家蛋糕店，還看到了那只在窗臺上打盹的懶花貓。那只在春天時趴在他頭頂的小貓，現在已經是只大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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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突然記起了那個雨蒙蒙的傍晚，自己提着一盒蛋撻站在屋檐下等楊璨回來，小貓就趴在頭頂陪着他。以前還住在這裏時，他晚上下課回來也會在這家蛋糕店買點東西，當作夜宵或是第二天的早餐。

彭曉川走進蛋糕店，也沒多想就又買了一盒蛋撻，然後坐到店外的木質小桌椅前，打開盒子，拿了一個熱烘烘的蛋撻要吃，大貓便跳下窗臺，蹭到了他的腳邊。

店裏的老板娘朝他大聲道：“別喂它吃甜食啊，都胖死了。”

彭曉川想把盒子蓋上，不料大貓靈活地跳上桌子，趁他不備叼起了一只蛋撻。彭曉川在心裏笑它貪吃，又怕它被老板娘罵了，只得換了個位置坐着，把大貓擋在身前。

從這個角度擡起頭，正好就能看到那間熟悉的屋子。彭曉川吃着蛋撻，輕輕嘆了聲氣，對大貓說：“你說，他是不是讨厭我了？”又啃了一口，心裏覺得不解，還有點不服氣：“可是為什麽啊？”

大貓專心地啃食蛋撻，頭也不擡。

彭曉川繼續自言自語道：“雖然我們才認識幾個月，可我覺得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了，有時候還像哥哥一樣，教了我那麽多東西，又總是照顧着我，不像我那兩個表哥，就只會帶我看黃片。”

彭曉川呆呆地望着那個沒有燈光的窗口，覺得心裏空蕩蕩的，即便是當初表白宋櫻被拒絕時，他也沒有過這樣失落的感覺。

“他最喜歡吃原味的蛋撻了，以前我也經常在這買蛋撻帶回去。”彭曉川低下頭，見大貓用爪子想把盒子扒開，便制止道，“別吃了，你會胖的。”可大貓還在執着地對着盒子撓來撓去，彭曉川只得又小聲說：“老板娘發現要生氣了。”

大貓委屈地朝他喵了幾聲，彭曉川心軟，到底還是不忍心拒絕，便打開了盒子：“那只能再吃一個。”不料這貓極為狡猾，趁盒子打開時立刻跳了進去，四只爪子把剩餘的蛋撻都踩住了。

“你——”彭曉川有點生氣，蛋撻被貓這麽一踩，自然是不能再吃了，扔了又可惜，便只能把剩下的都留給它。看這熟練程度，想必這貓不是第一次幹這種勾當了——所以才會變成了一只胖貓。

彭曉川想了想，捧着蛋撻盒子起身，又招呼大貓：“過來。”大貓聽話地跳下桌子，跟随他的腳步。

他走到十幾米外的一個拐角處，把盒子放在一棵大樹下面，對貓說：“我給你把蛋撻藏在這裏，你在這裏偷偷地吃，老板娘就不會發現了。”

大貓開心地朝他喵喵叫，彭曉川笑着摸了摸它的頭頂：“好了，我回去了，以後再見。”

楊璨回來時，已經是夜裏十點半了。他前天下午就考完了試，今晚灰核四個人最後聚在一起吃了頓飯，明天中午他就回家了。

楊璨走到樓下時，突然一只貓竄到了他腳邊，他認出這是蛋糕店老板娘的貓，往蛋糕店望去，只見老板娘正在關店門。楊璨對那貓說：“快過去，你家主人要走了。”

可大貓兩只前爪壓在他的鞋子上，牙齒咬住他的褲腳一個勁兒地拉，然後又松了口，腦袋轉向另一邊，接着繼續用前爪扒拉他的褲子，像是要帶他去什麽地方。

楊璨今晚喝了酒，這時候腦袋微醺，也有興致跟它鬧着玩，他蹲下身來問：“幹嘛，平時沒見你多愛搭理我，今天突然這麽親熱？”

大貓松開他，往右邊走了幾步，又回過頭看他，接着再走幾步，再回頭，楊璨覺得好奇，便跟在它後面。大貓往前走了十幾米，最後停在一棵大樹下，從樹幹後面拖出來一個紙盒子，擺在楊璨面前。

楊璨低下頭，只見紙盒裏裝着兩個蛋撻。他十分驚訝，接着又忍不住笑了起來，這還是他第一次接受來自小動物的關懷。他蹲下來摸了摸貓頭，笑道：“你專門藏着留給我的？都說貓咪高冷，養不熟，我看也不是嘛。”

他看着那兩個早已冷掉的蛋撻，一時不禁觸景生情：“以前那個笨蛋也經常在你們家買蛋撻回去給我，将來估計是吃不到了。”

大貓又朝他叫，還把盒子往他面前推了推。這時候老板娘在喊它：“阿黃，你跑哪裏去了？阿黃，回家了。“

楊璨揉了揉它背上的皮毛：“主人叫你呢，快去吧。”

大貓最後又朝楊璨叫了兩聲，然後邁開爪子跑掉了。

楊璨撿起裝蛋撻的紙盒，扔進了小區的垃圾桶裏。

他回到家，洗漱完畢後躺在床上，今晚喝了酒，淡淡的醉意讓他格外想念彭曉川。如果能有張他的照片就好了，說來可惜，他們同居了一個學期，最後連一張合影都沒留下。

上次去游樂場應該拍幾張的，還有去海邊的那次，大家玩得那麽開心，也應該拍幾張才對。楊璨在惋惜中突然又想到了學校論壇上的那幾個帖子，他記得帖子裏有路人的偷拍圖，那應該是他目前唯一能找到的彭曉川的照片了。

他立刻從床上起來，打開電腦，登錄學校論壇，可輸入關鍵字查詢時，卻找不到任何相關的帖子。

楊璨甚至對着電腦不知所措地愣了好一陣，然後又想明白了，應該是彭曉川申請讓版主删除了吧。

記得當初他看到那些帖子也很生氣，陳秋珏建議他向版主申請删帖，他當時記下了，事後就忘了個幹淨，反而是彭曉川比他較真得多。

看來那家夥是真的無法接受關于兩個男生戀愛的傳言吧。

楊璨關了電腦，躺回床上，默然望着空白的天花板，直至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