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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綠色的爬牆虎蜿蜒着繞了滿牆,有幾支藤蔓蜷曲着攀上牆頭。

像是想要窺視牆那邊的景致。

柔嫩且茵綠的尖梢拼命想要越過那紅棕的瓦磚牆頭,卻總是差了那麽一點。

偏偏的翻不過去,時不時還要随着微風左右搖擺。

十二歲的卞婃穿着普通的格子裙,昂着一張髒兮兮的小臉,出神的看着那生機勃勃的綠葉。

她看得太入迷了。

以至于後邊何時站着一個人也沒發現。

“咳。”後邊的男孩兒故意咳嗽了一聲。

卞婃猛然回過神,被驚得抖了一下,趕忙轉過臉去。

她見過這個男孩子。

不止一次。

甚至可以說得上是很熟悉。

每次她孤零零的經過小胡同時,都能看到一群半大的,拖着鼻涕的孩子鬧哄哄的圍着這個男孩,削瘦高挺,有着不屬于這個年紀的好看,卻也野蠻莽撞的舞動着手臂,一溜煙就跑向了巷子盡頭。

那些邋裏邋遢的小孩兒,卞婃一個都沒記住,但卻奇跡般的注意到了這個很受擁戴的孩子王。

可能是他有一雙甚是好看的眼睛吧。

卞婃的母親從前告訴過她,白天裏最亮的是太陽,夜晚裏最閃的是星星。

男孩子的面龐酷似朝陽,眼睛像極了星辰。

讓人不敢直視,但也不想移開目光。

此時,男孩兒套着寬大的灰色短袖衫,穿一條系繩的短褲,踩着一雙老舊的拖鞋,眉骨一側還貼着創可貼,鼻梁上帶着淤青,紫裏透紅,正眨巴着他那雙透亮的眼睛,一邊笑着一邊大聲對

卞婃喊道:“喂,你叫什麽名字!”

卞婃下意識的絞緊了裙子下擺,她有些害怕。

但她才不願在人前露怯,不動聲色的往牆根出挪着步子,同時挺直了背部。

剛剛才在胡同裏被那些孩子圍堵住,那些壞語氣的口水歌的調子還不懷好意的唱在她的耳邊,餘音未消,方才胡亂撕打剮蹭出的傷口還散着疼。

麻煩就這麽到了眼前。

卞婃以為這個男孩兒是要來幫他那些小夥伴出口氣的。

她毫無邏輯的亂想着,估算着,一雙驚鹿般的眼睛死命的盯着男孩。

“卞,卞婃!我叫卞婃!”

她伸長脖子,虎虎的提高了聲音,對面前的男孩子喊到。

男孩子微微收起了點笑容,瞬時方才還柔和的一張臉就變得陰冷,連原本圓溜溜的眸子都變得狹長冷峻。

卞婃暗暗的吞了口口水,也不甘示弱,瞪着眼睛與他對看。

過了幾秒,男孩子突然綻開一個更大的笑容。

燦爛到讓卞婃傻愣住了。

“我叫陳措,以後誰再敢欺負你就告訴我,我罩着你。”

男孩兒對卞婃伸出了手。

大方攤開在陽光裏的手掌上掌紋清晰,骨節分明。

帶着比日光還要熾熱的溫度。

卞婃倏然睜開了眼睛。

她盯着純白的天花板靜看了好幾秒,才緩緩起身,穿戴整齊,去到了洗漱間。

已經很久沒有做這個夢了。

但近來卞婃總是能重複夢到,攪得她有些心神不靈。

夢沒什麽,但夢中人才讓她不安。

已經五年了。

她卻還記得那個人,甚至那天陽光的溫度,她都能從向來貧乏的言語裏找到無比合适的形容詞:融化了一手的冰棒奶漬。

清涼且溫熱,粘稠且香甜,絕對的難以割舍。

陳,措。

那個人的名字。

她無聲的将這兩個簡單的字頂出舌尖,從唇齒間呼到空氣裏。

輕輕的,飄忽着就無形的散在了空間裏,但心口的壓抑卻沒有絲毫的減輕。

卞婃低頭吐出了一口帶着血的牙膏漬,染得滿池底血紅一片,她的上眼睑有力的跳動了兩下,卞婃迅速打開水龍頭,任血紅随着水流擴散開來,裹着豐滿的泡沫沖進了下水道。

她鎮定無比的漱了漱口。

随着嘴角的微動作,水珠掉在了衣領上,暈開幾滴深色的水漬。

卞婃提着背包下了樓,餐桌上已經放好了一人份的早餐,她坐到自己平時坐的位置上,咬了兩口面包,端起玻璃杯喝了一口牛奶。

這時李媽正好端着餐盤從廚房出來,卞婃吞下了嘴裏的食物,聲線清冷,“李阿姨,怎麽沒看到我媽下來。”

李媽将盛着雞蛋和培根的盤子輕輕放在卞婃跟前,這才說道:“太太昨夜回來的晚,這會兒還在睡着,已經交代今天不用早餐了。”

卞婃咀嚼食物的動作頓了一下,微乎其微的點了點頭,便加快了吃早餐的速度。

不用細問也知道,母親又是跟她的那群貴婦牌友通宵搓麻将去了。

“小婃啊,先生的禮物已經寄到了,需要拿到你房間裏嗎?”李媽在卞婃系鞋帶的時候從廚房內探頭出來問了一聲。

卞婃頓了頓,聲音悶悶的敷衍着回答了一句“不用了,我拆開帶走。”

她站起身來,将禮盒拆開。

嶄新的骨瓷杯。

卞婃若有似無的冷笑了一下,直接拿着盒子出了家門。

她掏出手機将品牌logo拍了下來。

在下一個轉角處,卞婃毫無留戀的将包裝盒連同杯子扔進了垃圾箱內。

又要找代購了。卞婃暗暗想着,頗有些心疼自己的存款。

今天是五一三天假過後的第一天。

卞婃還是如往常一樣踩着早讀預備鈴聲走進的教室。

她斜擔在肩膀上的背包無意蹭到了坐在過道邊的姜會雯桌上胡亂堆砌的書。

那摞得小山般的書堆塌了尖,卞婃眼疾手快的扶住了那幾本即将掉落的書,尖銳的書封角度刁鑽的刺進了她的指甲內。

卞婃一瞬間皺緊了眉。

原本在跟後桌說話的姜會雯經同桌提醒,這才轉回身。

在對上卞婃那雙波瀾不驚的眼睛後,姜會雯常挂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她動作傲慢的猛地從卞婃手裏抽回自己的書本,誇張的拍着上邊根本不存在的灰塵,即使是坐在位置上,也将下颌揚得高高的,勢必不能弱過卞婃。

卞婃收回手,走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有紙巾嗎,書被搞得髒死啦。”姜會雯的嗓音甜膩到讓人有反胃的沖動。

卞婃掀起眼皮往那邊看了一眼。

她擠掉指甲裏滲出的血液,動作利落且幹脆。

就像她今早沖洗帶着飽滿血液的牙膏漬一樣。

上課鈴響。

朗讀聲準時響起。

她端着語文課本,眼皮越來越沉,眼瞅着書本上一排的字變成了三行,一個字有了好幾個重影。

突然的右胳膊被撞了一下,卞婃一掃剛剛的萎靡樣,挺直背脊伸長脖子一邊裝模作樣的胡亂張着口,一邊轉着眼珠子四處尋找班主任的身影。

這時候右邊傳來一陣低低的笑聲。

卞婃只覺得額頭上的青筋突突直跳,惡狠狠的往右邊瞥去,果然看到了含着一口雜糧煎餅笑得前翻後仰的聞嘉言。

她在書本的掩飾下沖他撂起了拳頭,聞嘉言像是早已猜出她的吓唬心思,比了一個鬼臉,低着腦袋繼續大口咀嚼雜糧煎餅。

紀律委員繞到聞嘉言的邊上,警示的敲了敲他的桌子。

聞嘉言抹了一把嘴上的油光,咧嘴賠了一個笑。

值周的小姑娘倒是鬧了個大紅臉,羞怯怯的快步走開了。

卞婃在旁邊将全過程淨收眼底,而後結結實實的翻了個白眼。

聞嘉言也不在意,繼續樂呵呵的吃。

偏分的發絲懸在他兩撇濃密的眉毛上邊,露出一雙始終熠熠生輝的圓眼。

嘴角的酒窩随着他咀嚼的動作由淺及深,深入淺出。

他生得一副好樣貌。

即使是在這樣的重點班裏,以成績論英雄之地,聞嘉言也能混得如魚得水。

甚至可以說是風生水起。

起碼是比卞婃的處境要舒适太多了。

那刺頭似的姜會雯都能難得收起尖牙利齒,朝他笑得羞怯。

還未到深夏,每個人卻都如瘦長了的草,拼命的瘋長,日積月累的重壓無處發洩,幾乎要将這青春蓬勃的軀殼撐脹開來。

剛跨過成年的關卡,都急匆匆的甩掉從前的習慣,妄圖更快些變成大人。

就像蟬,急于沖破那層束縛。

破出的身體脆弱異常,迎風便是急不可耐的舒展。

痙攣着接受成長的必經傷痛。

聞嘉言能在這裏,與這個并不契合的班級共生着,是有原因的。

卞婃和聞嘉言自己,以及這一衆心猿意馬的同學心裏頭都清明得很。

但誰也不願意戳破,表面相安無事的過着。

聞嘉言長得好。

但聞嘉言的家裏更有錢。

比學校裏大多數的學生都要富裕很多,手頭也闊綽許多。

即便這樣,依舊改不了他對路邊攤的鐘愛。

煎餅果子,炸串,燒烤。

他仿佛有兩副腸胃,課間的路邊髒攤,回家後的紅酒牛排,互不阻礙。

若是誰想要問他借錢,講義氣的請他小吃一頓燒烤,沒情意的直接開口,他都大大方方的給。

卞婃不止一次說過他人傻錢多還好騙。

所以沒人會為難聞嘉言。

這麽好,這麽善解人意的闊綽朋友。

這不,又有人來找好朋友了。

“嘉言啊,我最近看上一款游戲,但是這不是月底了嘛,生活費也要見底了。我的意思是,你看,要不……”

前桌的男生轉過頭,掩在書後鬼鬼祟祟的回過頭。

卞婃一開始都沒聽清楚他講了些什麽,張張合合的一張嘴與周邊數十張開合的口融在一起,那些猶猶豫豫的斷句被此起彼伏的背書聲沖得散亂,與男生臉上尴尬的神情很是般配。

但聞嘉言明顯就比卞婃熟悉“業務”。

聞嘉言将最後一口煎餅果子叼進嘴裏,随手抽了卞婃的一張紙巾抹了抹油手印,就從抽屜裏摸出了手機。

“多少錢,我轉你微信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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