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卞婃毫無防備,頭被力道帶得側向一邊,有鮮血順着破裂的嘴角流下。

“你他娘的發什麽瘋病!不要命啦!”

她還沒完全回過神,就被盛航揪着頭發扯到了他的跟前,與盛航那雙布滿紅血絲,盈滿淚水的眼睛直直對上了,有火焰在他的瞳仁裏孕育翻湧。

即将噴薄而出。

卞婃露出了一絲玩味的笑容。

原來盛航,也會害怕啊。

“你,怕死啊。”

在昏暗的車內,卞婃咧着一口白牙,言語裏都帶着玩味,

即使在這樣被動的境地裏,頭皮因為大力的牽扯而劇痛無比,卞婃也沒流露出過多的痛苦神色,只是靜靜眨着一雙眼睛,就那麽淺淺的,毫不在意的與盛航對視着。

盛航被看得一陣發怵。

他一掃方才膽小怕死的模樣,企圖用窮兇極惡來掩飾自己的尴尬和羞憤,再度暴戾的扯着卞婃的頭發就那麽直直的撞在了擋風玻璃上,随着一聲悶響過後,他松開了手。

卞婃極輕的嗚咽了一聲,便如飄零的落葉倒回了駕駛座靠背上,勉力用右手撐住方向盤才沒讓自己滑下去,她倒抽了一口冷氣。

這狗娘養的。

卞婃只能聽到耳膜嗡嗡作響,額頭劇痛無比,肌膚連帶着下邊的骨血肌肉都是爆裂開來的那種疼,麻木到快失去了知覺。她正欲開口罵盛航,便感知到有粘稠的液體從額角流下,裹挾着溫熱,在途經之處掀起一片冰涼。

應該是血。

不然怎麽從眼皮上不慎掉落進眼睛裏後,能把視線染得血紅一片呢。

她随意擡手一抹,果不其然,一手背的鮮血。

“操。”

單字髒話爆出來之後,卞婃一個巴掌便甩到了盛航的臉頰上。

怒火一觸即發,兩個人瞬時撕打在了一起。

不大的車內空間根本放不開手腳,兩人張牙舞爪虛張聲勢的動作了兩下,活像小孩子過家家耍着玩鬧。

盛航從不是能生生把氣咽回去的人。

特別是還被卞婃這麽個女人打。

他直接踢開車門,三步并作兩步繞到了駕駛座那邊,左手拉開車門,右手便立刻擡起來往卞婃的頭發上抓去,卞婃這次有所防備,往後一避躲了開,同時小腿發力踹在了盛航的膝蓋上,力氣大得讓他一個踉跄。

盛航眯着眼睛,鼻翼微張,這次瞅準了直接拽着卞婃的衣領将她硬生生從駕駛座上拖了出來。

卞婃當然不願他遂意,銳利的指甲在他的手臂上,臉上和脖子上劃開了好幾道紅痕,有幾處深得泛出了點血跡。

傷口雖不大,卻挺疼。

盛航一邊被分着注意力一邊氣急敗壞的将她抵在了後座緊閉的車門上,扼着卞婃纖細的脖頸強迫她與自己對視,卞婃翻了他一眼還在掙紮,十根手指攀在他的手腕上,狠命的用指甲去掐他手上的皮肉。

盛航所有的耐心都被耗光了。

又是一個耳光。

卞婃指尖上長長的指甲直接翻了過去,一連撇斷了三根。

場面極度混亂。

盛航手上那些血紅的口子上血糊糊一片,也不知道是他的血還是卞婃手指上的血,

只要她擡腳踹他一下,盛航就一個耳光甩過去。

在卞婃累得擡不起腳的最後,這場戰役被迫逼近尾聲。

盛航收住小腿用膝蓋狠狠頂上了卞婃的小腹,給了她最後一擊,在她苦痛的蜷縮起身子的時候,如同扔一塊破布一樣将她随意推搡到了一邊,任她跌倒在堅硬的,滿是沙土石子的柏油路上。

此時的盛航早已失了理智,每一下出手都是全力,根本沒顧忌到卞婃同他力量的懸殊。

他脫力的靠在車門上,粗喘着氣。

盛航用舌尖刮舔了一下嘴邊早已被血跡凝結上的傷口,腥鹹味兒頓時在口腔裏擴開,伴随着一陣火辣辣的疼。他皺着臉将嘴裏混着血的唾液盡數吐在了地上,捋了一把頭發才想起來去看卞婃。

卞婃還是如剛才一般俯在地上,幾乎看不到呼吸的起伏。

盛航将指縫間纏繞着的屬于卞婃的幾縷頭發絲甩開,又定睛看了看卞婃,發現還是沒有動靜。

他這才有些慌了。

盛航走近了幾步,先用鞋尖碰了碰卞婃的手指,這才發現有鮮血順着她尖瘦的下颌一滴一滴落在地上,浸濕了一小塊兒的地面。

他心下一沉,趕忙蹲下身湊近去瞧。

“阿婃,阿婃。”喊得有些心焦。

他沒想鬧出人命。

至于是怎麽被卞婃撲倒在地,又是怎麽讓她跨坐到了身上,然後又是為什麽會躲閃不及導致他生生用臉受了一拳,都不得而知,一切都發生的太快了。

電光石火之間。

盛航吃痛,龇牙咧嘴的瞪向卞婃。

他把住卞婃的腰就想把她推到一邊,卻被她突然湧出眼眶的眼淚給驚得不知所措。

卞婃實在狼狽極了。

發絲淩亂,亂稻草似的被凝固的血痂粘在臉上,左邊眉骨有一道不短的劃傷,兩邊臉頰上全是通紅的手指印,嘴角撕裂得全堆着血塊,一雙眼睛裏盛着大片的悲傷,淚漬在臉龐上暈開,蜿蜒着滴落在頸下那副精致的鎖骨裏。

盛航不常看到卞婃哭。

更沒見過她這麽樣的哭。

仿佛要把五髒六腑一腔子的悲憤都哭恸出來。

盛航還緊捏着拳頭,松也不是,握也不是。

然後他一把将卞婃按進了懷裏。

“你這個該死的小瘋子。就這麽想要我死嗎?為了個聞嘉言,你自己的命都能不在乎,他到底給了你什麽好處啊?”

尾調輕得微風一吹就沒了。

盛航懷裏的卞婃單薄得如一只枯葉,他甚至都能透過僅餘的皮肉感受到其下嶙峋的骨骼,窄窄細細的一把骨頭,稍稍大力都仿佛要被擁散架了似的。

卞婃的呼吸噴在盛航的頸側,卷着夜間的涼,吹得他心寒。

就在沉靜的間隙裏,卞婃推開了盛航,先一步起身,靠着車門坐了下來,手心貼着臉面抹了兩把,就寡着臉好像什麽也沒發生過。

盛航不自覺擡手摸了摸脖頸的皮膚,沾了一手的眼淚。

他緩緩走到了卞婃旁邊,坐了下來,時不時瞟一眼,發現她還是緊抿着唇線,才慢吞吞的伸開了腿腳。

卞婃感覺到手肘被束縛着,低頭才發現自己身上的這件長袖衫早已破開了好幾個大口子,褴褛着挂在自己的肩膀上,她皺着眉将這已經不算是衣服的破布條扯了下來,自始至終沒有看邊上的盛航一眼。

就好似一團空氣。

她皮膚本就白皙,在黑色文胸的襯托下更顯得她慘白,胸骨和鎖骨凸出,掬着月光,□□微微隆起,淺淺的□□隐到黑色布料的上沿,下擺接連着兩把肋骨一直延伸到牛仔褲裏,腰背上骨骼分明,肩胛骨在月光下随着呼吸微動着,如蝴蝶顫動的翅膀。

盛航看在眼裏,呼吸一滞。

瘦且頹唐,唯有一雙眼睛帶着驚人的亮光。

盛航突然站起身,擡臂将身上的外套脫下來,扔進了卞婃的懷裏。

她也沒客氣,利落的套上,始終沒說一句話。

盛航也憋着一口氣,坐進駕駛座,先是“喂”了一聲,便示意卞婃上副駕。

“你要開車?”卞婃滿臉的不信任。

“不想睡馬路就把嘴閉上,趕緊滾上來。”盛航扭轉車鑰匙,發動了保時捷。

卞婃坐進車裏時頗有些艱難,托着腰,手臂外側全是擦傷。

盛航瞧得清楚,什麽話也沒說。

車在返程的道路上均速行駛着,卞婃連安全帶都不系,将臉湊近車窗玻璃,都快貼在了上邊,好像是不夠看得清似的,她手指一按,将車窗降了下來,瞬時淩晨的涼風從窗口灌了進來,卷起了一陣淡香混着血腥氣的味道。

盛航冷不丁的被嗆了一口涼風,正想開口讓卞婃把窗戶搖上去的時候,她清冷的聲線便飄進了流動的空氣裏,平白多了點波瀾。

“有煙嗎?”卞婃說這話的時候,正用青蔥細的指頭将發絲帶到耳後。

漂亮的臉龐在遙遠且昏亮的路燈裏忽明忽暗,半隐半現,透着淡淡的光澤。

盛航在前方的紅燈底下将車緩緩停了下來,從褲子口袋裏摸出了煙盒,丢給了卞婃。

煊赫門的煙身上包着鎏金的寶藍色殼。

卞婃嗤笑了一聲,笑他帶的是這種味道清淡的細長香煙。

“是夜店裏一姐們的,揣我兜裏臨走了也沒拿。”盛航摸着鼻尖解釋道。

火機一擦,有豆大的火光閃現,亮了一兩秒後便彙聚成了煙頭上的那一點紅,在光線晦暗的車內好久才反出來點亮,她将頭偏到窗邊,就着手裏的煙猛抽了幾口,在肺裏過了一圈兒便從鼻腔和嘴裏同時吐了出來。

盛航還沒見過上來便将香煙抽得這麽兇的女孩子。

他一直以為卞婃不會抽煙。

路燈轉綠時盛航朝卞婃的方向瞥了一眼。

只看到了被風吹起來的頭發絲。

他越發好奇,也最喜歡将一個人細致剖開來,反複仔細的觀察,像個老學究,誓要将其從裏到外研究透徹了,才能做垃圾丢了去。

尼古丁的味道再是寡淡,也勾起了盛航的煙瘾,他頸上的喉結上下動了動,便将目光投向了卞婃,起初她明知故作不見,但耐不住盛航的目光越來越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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