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她只得從腿上擺着的煙盒裏抽出最後一支煙,指間夾着在自己嘴裏叼着的半根上借了個火,手臂一伸,目光還留在窗外,準确的将煙塞進了盛航的嘴裏。
他棱角分明的整張臉都埋在升騰起的煙霧裏,看不真切全然的表情,卻能從隐隐綽綽的從舒展的眉尾上看出些許端倪。盛航一手把着方向盤一手抓緊着享受這口得來不易的香煙。
才燃了半根,吞雲吐霧的幾番,盛航就将煙屁股丢出了窗外,目光重新回到前方時略過了身邊的卞婃。
她還有小半支,手肘搭在窗框上,腕部松軟出一個骨骼淩厲皮肉柔軟的角度,指尖夾着彈了彈,娴熟的就将煙灰抖落到了窗外,她眨着根根分明的睫毛,嘴唇微撅,吐出了一個完整的煙圈,看着它被風刮散,消失不見。
手指頭裏的最後那點煙頭,也随着她似若無意的松開,被永遠的留在了回程的路途上。
可能還會燃上一會兒,被晨露打濕,然後再被來往的車轱辘碾進泊油路的縫隙裏。
沒了形狀,沒了氣味,然後沒人知道它來過,在哪裏。
卞婃大膽的将腦袋探出窗外往回看,表情蒼白且冷漠。
盛航叽叽歪歪的罵了一句,沒有聽得太清。
當盛航提着滿滿一袋藥品從24小時營業的藥店裏出來時,卞婃才知道他三分鐘前突然在路邊停車是為了什麽。
哪怕開關車門就是瞬息的事兒,也還是有一絲俏皮的夜風溜了進來,在卞婃裸露在外的手臂肌膚上喚醒了一層細細密密的雞皮疙瘩。
他将塑料袋抖得嘩啦啦的響,藥品翻着跟頭掉在兩人的座位中間。
盛航像極了銀行搶劫分贓的匪徒。
當他将沾滿酒精的棉棒舉到卞婃臉前的時候,她瞳孔裏的那層冰霜才破碎開來。
“我不要塗酒精。”卞婃撇了撇嘴。
盛航壓根就沒打算理卞婃,扳着她的肩膀就把棉棒按在了她嘴角的破裂處,惹得她痛呼一聲,眼眶瞬間就紅了。
“你他媽不會輕點啊!”卞婃氣得頂了他一句。
盛航哼了哼,“你能別啰哩啰嗦的嗎安靜一點。”
“操!你來試試看!痛死了!”
“閉嘴。”盛航瞪了她一眼。
她若不是滿身傷,還是得再跟盛航打一架。
跟他這樣的人沒道理可說,只能甩開拳頭去。
可惜她就沒贏過。
卞婃在盛航的威逼下把冰袋不情不願的捂在臉頰的紅腫處,被冰得直抽涼氣。
“你這算什麽嘛,打一巴掌再賞一甜棗?”卞婃還是伶牙俐齒的。
盛航湊在後視鏡前,自顧自的塗着酒精,痛得眉頭都擰成了個川字也沒粗一聲呼吸,聽到卞婃的嘲諷,手上一頓,斜着眼看向她。
卞婃看着盛航滿目的兇光,識趣的沒再說話。
車內又再度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兩處呼吸聲一深一淺,皆帶着平複意味,刻意放緩。
“聞嘉言他,家裏是不是出事兒了?”卞婃先沒沉住氣。
她盡量挑揀着措辭,不想在什麽都沒問出來之前就再一次惹怒盛航。
盛航正在貼創可貼,一邊比對着位置一邊斜眼瞧了卞婃一下。
“跟你沒關系。”
卞婃聽到這句話後深吸了一口氣,将即将脫口而出的髒話咽了下去,但說出來的話也沒客氣到哪兒去,“我是在認真跟你說這件事。”
“我也很認真。”
“盛航!”卞婃氣不過,提高了聲音。
“你他媽能不能給我安分點,別一天天的在這吵吵作死。他聞嘉言是你什麽人?你愛人還是你親人還是你爹!成天就跟着了魔似的聽到他名字就邁不開腿,橫豎都要插一腳,你是有多聖母要這麽多管閑事?”
卞婃一時間不知該怎麽回擊。
她從沒覺得自己有多讨人喜,相反的,她還在盡力讓自己更不讨喜些。
卞婃實在想不到還有什麽辦法能不引起旁人別有用心的興趣。
但總是事與願違。
所以一旦有人像聞嘉言這樣對她好,她恨不得将心都掏給他。
她生怕虧欠着別人一分一毫,也怕自己還不上那份人情,怠慢了人。
卞婃天真的想用自己的力量來融化這個不愛她的世界。
“你們這種人,懂什麽叫朋友嗎?”卞婃滿眼的不屑。
其實她也說不明白“朋友”這個詞的定義,但她認定盛航他們這樣的人提及這個詞,都是在糟踐。
盛航被堵得啞口無言,半天都沒接上話。
他本想再揚起巴掌的,但面對着卞婃那一張慘烈挂彩的臉,他做不到。
盛航将對心裏軟弱的厭惡都化作了怒吼。
“你他媽給我滾下去!”
卞婃這時候也沒了從前的懼意,兩只眼瞳緊緊的盯在他的臉上,似是要把他釘穿了去,“這是我的車,憑什麽我下去?”
“你存心跟我作對是不是?”盛航揪過卞婃的衣領怒聲問道。
卞婃還是那副不鹹不淡的表情,像是尊上好的雕塑,眉眼明晰,卻不帶一絲的表情。
她緩緩張口,問了盛航一句話。
“盛航,你會害怕嗎?你每天晚上睡下的時候,你怕過嗎?”
他的眼中閃過一絲驚愕。
“你這樣折磨這些不相幹的人,你就不怕報應嗎?”
卞婃沒有等他的回答,自顧自的繼續說了下去。
“你知道嗎,猛獸也會有防備不住的時候,也會有垂垂老矣的時候,它會被有力的蹄踢成重傷,甚至會死亡,或者在晚年的時候,看着那些弱獸在眼前歡騰奔走,卻早已失了爪和牙。”
“你也許從不把那些人放在眼裏,也不會有絲毫的歉疚。但你看不到那些人的可怕,一個人不可怕,一群人也不夠可怕,千千萬萬暗藏着同樣心思的人才可怕。他們也會恃強淩弱,也會滿腔不平,他們就像雄蛛身後的黑寡婦,上一秒親密無間,下一秒,屠刀豎起。他們缺少的,只是反撲的機會。”
卞婃的眼前翻飛過那些回憶,耳邊回蕩起那些肆意的笑聲,只覺得心悸。
那是突然群起的惡意,不問緣由,不計後果。
“那是你軟弱。你得兇狠,你得殘忍,讓那些人怕你,懼你。猛獸再老都是食肉的,你得對着他們咬開同類的喉管,吞食血肉,才能讓他們知道,你不是他們可以肆意欺負的。”
盛航慢條斯理的為卞婃理平衣領上的褶皺,嘴裏的話卻殘忍至極。
“阿婃,世上不公的事情太多了。你管不過來的。連那些人自己都妥協了,你何必要再死拉着趕他們往前走呢。他們會因為你心善就愛護尊重你嗎?這就是個循環,他們受欺壓,他們就會欺壓更弱的人。選中了你,就不會輕易放過你。”
卞婃只覺得血液都涼了。
“那就不要去欺壓。”
她說完的時候,分明看到了盛航眼裏如同看傻瓜般的同情。
“你真偉大啊,還妄想改變這種弱肉強食的生存法則?總會分高低,總會有輸贏,這是人的本性。若是将頂端拱手讓給了別人,那會處在什麽位置上,你和聞嘉言,比我清楚吧。”
盛航挂着笑意,惋惜地搖了搖頭。
“誰敢跟你叫嚣,你就去教他如何閉上嘴。”盛航捧起卞婃的臉,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的教她。
“你能這麽肆無忌憚,是因為你的出身,你背後的家庭,你父母的權勢。”卞婃毫不留情的拆穿了盛航。
盛航嘴角的笑容越揚越高,充滿了玩味。
“投胎這種活兒,不能也要我去教那些廢物吧。他們這輩子享受不到,是他們活該。”盛航突然将她拉近,兩人的鼻尖幾乎挨着。
他的手掌如鐵鉗,緊緊的箍在了卞婃的下颌骨處,不容反抗的将她按進懷裏,兩方鋒利的顴骨摩擦在一起,硌得兩人難受且疼痛,但盛航就是不肯放手。
“你為什麽就一定要拉上我一起?”卞婃被摟得很緊,只能急促的小口換着氣。“這多有意思啊。”盛航貼在卞婃耳邊,笑得猖狂。
拉着一個想要飛升天堂的人堕入地獄,太有意思了。
他像極了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車外昏暗的路燈光透過擋風玻璃朦朦胧胧的罩在卞婃的臉上,只映分明了她眼眶中聚攢起來的淚水。
她靜靜聽着自己的心跳聲和盛航的心跳聲混在一起,糾纏着狂跳。
卞婃瞪大一雙眸子,兩行眼淚就順着流了下去。
隐進了下颌的一片陰影中。
有關聞嘉言的只言片語,卞婃是在後半夜裏聽盛航斷斷續續講出來的。
他們兩個人誰也沒提回家的事兒,安然的在車內靜坐到天蒙蒙亮。
兩個人像是晚期的癔病患者,頭抵頭湊在一起借火,抽掉了三包煙。
卞婃的指節內側都被煙草熏得黑黃,她就在濃郁的煙霧中頹廢的靠在座椅上,一口一口渡着煙氣,聽盛航在旁邊似是胡言亂語的渾說。
她還不知道,香煙也能醉人。
笑氣這玩意,是他們這個圈子裏的新鮮東西,統共也就接觸過一兩回。
價格高,貨源缺,每次交接也頗費事。
所以他們并不那麽有興趣。
同類推薦

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
伴随着魂導科技的進步,鬥羅大陸上的人類征服了海洋,又發現了兩片大陸。魂獸也随着人類魂師的獵殺無度走向滅亡,沉睡無數年的魂獸之王在星鬥大森林最後的淨土蘇醒,它要帶領僅存的族人,向人類複仇!唐舞麟立志要成為一名強大的魂師,可當武魂覺醒時,蘇醒的,卻是……曠世之才,龍王之争,我們的龍王傳說,将由此開始。
小說關鍵詞: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無彈窗,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最新章節閱讀

醫毒雙絕:冥王的天才寵妃
拍賣盛宴上,擁有絕佳體質的少女被開出天價,人人哄搶。
陡然間,金色牢籠中的少女睜開眼,寒芒四射,懦弱不再。
她一朝穿越為神醫府人人欺淩的廢柴三小姐。
經脈俱廢,不能修煉?怕什麽,她是絕世神醫,這點傷根本不放在眼裏。
爹不疼,娘不愛,人人算計?哼,她有空間在手,靈寵無敵,小小納蘭府翻手可滅!
容顏醜陋,沒人要?眨眼恢複傾世容顏
且看她一路破除萬難,走上巅峰

軍爺,今天套路了沒
被父母逼婚,她随便拉了一個相親對象閃婚了,然而卻沒想到弄錯人,領完證後才發現自己嫁了A市第一軍閥世家的大少爺,權傾京城、尊貴霸道的太子爺司徒昊!OMG!他到底看上了她哪點啊?現在要後悔還來得及嗎?“你覺得我們再進去換個證可能嗎?”她小心翼翼的問道。男人挑了挑眉,“你是想剛領完證就變成失婚少婦嗎?”“可是……”“一年時間!簡雲薇,我們給彼此一年時間,如果到時候還是不能接受,那麽我們就離婚!”男人認真的說道。然而,一年時間不到,她就發現了,原來他娶她,真的是別有用心……“上校大人,我們離婚吧!”她将一紙協議甩到他的桌面上。男人一怔,唇角勾起一抹邪魅,“軍婚不是你想離,想離就能離!”這個時候她才發現,自己上錯賊船,被坑了,面對這個徹夜索歡、毫無節制的男人,她期期艾艾,“上校大人,我錯了,今晚求休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