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霜降,天寒月近城(2)
借刀殺人。
借齊騁的刀,殺齊清。
“如何借?”齊淩頗有些不明,“他如今境地……你是知道的。”
“那支箭從五皇子的方向射出,指的是王爺的方向,如果當時王爺真的出事,最大的嫌疑者是誰?”江季麟微微眯起眼,“是三皇子!”
“你的意思是?”齊淩眼睛一閃,明白了江季麟的計策。
“對,我們要讓齊騁以為,害他于斯的,是齊清。”
無論是天石之事,還是,邊城一事。
“不太妥。”齊淩搖頭,“齊騁不傻,他恨本王恨的牙癢癢,又素來和五皇弟沒什麽矛盾,五皇弟要害他,這很難讓人信服。”
“是嗎?”江季麟淡笑,“五皇子與大皇子一母所出,最受皇上寵愛,又素來與大皇子親密無間,若非大皇子……”
江季麟挑了挑眉,大皇子齊玉的事他略有耳聞。
堂堂齊國嫡長子的身份,一伸手就夠得着太子之位,多少名門貴女排着隊等臨幸,齊玉卻偏偏要娶一個鄉野的丫頭,聽謠言,似乎還是個寡婦。說來也可笑,他若真是可心那女子,悄悄收了便是,可齊玉卻偏偏高調行事,不僅要明媒正娶,還要立其做正妃!
這對皇家來說,是天大的羞辱。
江季麟聽到的傳出來的消息是,宮裏特意支開大皇子齊玉要秘密賜死那女子,卻被齊玉得了信及時趕了回來,因為這事和齊炳己幾乎鬧了個父子決裂。
齊炳已如今只是晾着齊玉不聞不問權當他不存在,已經是看在先皇後極大的面子,若換成別的皇子,以忤逆大不孝之罪直接賜死都綽綽有餘。
這是江季麟能打聽到的所有消息,更多的,因為關系這皇室的醜聞,可能有些關聯的人都沒了性命,自然也沒有更多的訊息透露出來。
齊淩聽到江季麟說到齊玉,尴尬地咳嗽了一聲
畢竟家醜不可外揚,雖然這家醜已經揚的天下人都知道了個幾分。
江季麟也沒多提,含糊地掠過了齊玉。
“自己的親皇兄一朝落塵,五皇子心裏難道就不會有半分不忿嗎,如若大寶之位落在另外任何一個皇子手裏,他就一點都不擔心自己的身家性命?五王爺平日裏逍遙山水不問政事,究竟是真的不在意,還是一種蟄伏。如果他真的不在意,為什麽這幾年過去了,幾位皇子死的死,貶的貶,如今只剩下王爺和他二人,而偏偏勢頭一點點又偏向了五皇子。”江季麟咄咄道,“一個沒有任何争鬥之心的人,為什麽,會成為一個,即将的贏家?王爺,您難道覺得,五皇子,是無欲無求,大氣灑脫之人?大氣到連天下都可以不要?”
齊淩抿着唇,神色複雜,良久才緩緩呼出一口氣。
“是本王小瞧了。”
“哈哈!”江季麟突然大笑。
齊淩擡眼,又驚又疑地看向他。
“王爺,方才那話不過是我随性而說,當不得真。”
齊淩面色變了變,正要發怒,突然福至心靈,明白了過來:“你,好你個江季麟!”
他恍然撫掌而笑:“本王竟被你繞進去了。”
幾位皇子死的死,貶的貶,還不是因為眼前這人,自己分明一清二楚,卻竟然因為這人短短幾句話對五皇弟疑心深重。
“王爺現在覺得,三皇子,是會信,還是不信。”江季麟淡笑。
齊淩撫掌道:“本王擇日便找機會去……”
“王爺且慢。”江季麟走了兩步,又指着那聖旨,“王爺,最近一個月,都還是不出王府的好。”
齊淩看着那聖旨,面上的肌肉抖了幾下,皺眉道:“是否太過怯懦。”
“這不是怯懦。”江季麟搖頭,“在皇上看來,這是順從。”
齊淩低頭沉思良久,點了點頭:“那你說此事交于何人可靠。”
“交于任何人都不可靠。”
“什麽?”齊淩微愣,有些不明白江季麟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
“我們要讓三皇子,來找我們。”江季麟淺笑,“那樣,才最安全。”
“你已經有主意了?”
江季麟點頭:“是。”
那日降了溫,黃昏的時候刮起了大風,剪影的窗裏,透出兩抹身影,促膝長談,直到深夜。
……………………………………………
“信?”江季麟接過略有些皺巴的信,眉頭微皺。
“是邊城牧州寧大人送來的。”下人遞了信,垂頭道。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下人退了下去,屋裏只剩下江季麟一人。
他擡手轉着那張薄信,挑眉撕開封口,取出了墨跡斑斑的信紙,嫌棄地皺了眉,“這字真醜。”
季麟哥,皇上上次壽宴,我從邊城回來,一直想見你一面,但一直沒見着。你在王府過得如何,王爺待你如何?皇上壽宴那獨玉石可真是貴,我這幾年俸祿加起來都不夠買一小塊,幸虧王爺免了,否則我得節衣縮食幾年。季麟哥,邊城下雪了……
江季麟幾眼掃便了信件的內容,神色變了幾變,突然煩躁地站起身不停地踱步。
蠢貨!
難道寧長青就愚蠢到了想不到,送給自己的任何東西都會被王府經手,會被齊淩過目嘛!、
他這麽沒有忌憚地寫信,若是洩露出自己的身份……
江季麟深吸了一口氣,從一邊的櫃裏那處火折子,擦了幾下,出了火後便把那張信紙燒了。
星點的火印着他的眸子,黑沉異常。
寧長青……留不得了。
他決不允許,寧長青毀了他苦心經營的一切。
他早就不該留他的性命!
早就不該!
……………………………………
漆黑的街道上,有一道與夜色幾乎要融為一體的身影跌跌撞撞地狂奔着,那人的左小腿中了一箭,拖慢了他的腳步,留下了一路看不清顏色的血跡。可濃重駭人的夜色和腿腳上的傷似乎比起他身後追逐的人來說根本算不得什麽。
他的身後,與他隔了十來米遠,是一個高大的男子,男子就像是狩獵的獵豹,每一步都緩慢而兇險,又像是壞心的貓一般,即便已經将老鼠抓在手邊,也要一遍又一遍放開,再一次又一次追上去,将被追逐者一次次逼到絕望的邊緣又一次次給他逃離的希望。
被追逐的人終于徹底絕望了,癱坐在街角。
追逐者也停下了腳步,似乎在等待他再一次爬起來逃亡。
“要殺便殺了我!!”男子的聲音沙啞着,逆着微弱的月光更是看不清追逐者的面龐,“別再這樣玩弄我!”
追逐者沉默了幾秒,突然搖頭嘆息:“……沒意思,這麽快就堅持不了了……”
“你……”獵物瞪大了眼睛,眼裏的絕望和憤怒像火焰一般似乎要噴射出來,卻在即将溢出眼眶時卡住了。
一只索命的飛镖刺入了他的脖頸,镖刃深深插入溫熱的皮肉,有鮮血帶着隐忍之勢似乎要從傷口處噴射而出。
男子慢慢走了上來,微俯下身,指尖一動猛地抽出了飛镖,身形一動閃到了一邊,避開了下一瞬噴射而出的血液。
他從懷裏抽出一方軟帕,細細抹去飛镖上的血液,将軟帕扔在了地上,又将飛镖插入腰間的皮束帶裏。
“處理了。”男子淡淡扔下一句話,轉身走了。
他的話音剛落,角落裏閃出一個身影,恭恭敬敬行了禮,像地上的屍體走去。
遮住月光的烏雲移開了半邊,現出一半月盤的月亮灑下冷冽半明的月光,恰有幾抹照在了高大男子的臉上。
眉間微蹙,劍眉星目,眼底有一抹翻滾的戾氣,隐隐發着邪氣,與堅毅的刀削般的面龐形成鮮明的對比。
身後,收拾攤子的人閃着眼,壓下心頭翻滾的疑懼,小心翼翼回頭看了眼男子離開的身影,面目正迎着月光,卻正是徐小水。
大人,為什麽越來越暴戾了……
一個月前來了兩撥刺客,來路不明但明顯是沖着大人來的,幸而大人武功高強,都安然過來了,兩趟下來只活捉了兩人被大人關進地牢親自審問,但不知為何,審到一半大人便把所有人轟出地牢自己一人審問,等大人出來叫獄卒收拾殘局的時候,那兩人已經涼透了。
大人究竟審問出了什麽東西徐小水并不知道,他只知道,自那以後,大人愈發的沉默寡言,這一個月更是三天兩頭便故意做出疏漏讓死牢的囚犯逃出來,自己卻輕裝追擊一步一步折磨死犯人。
雖然……這些确實是罪該萬死的死囚犯,可這樣的方式……讓徐小水不寒而栗。
邊城,牧州府。
燭火微晃。
床榻上的人翻了幾個身,又從床上坐了起來,盤着腿坐在榻邊,沉着眼盯着那團跳躍的燭火。
他坐了會,跳下床來從硯臺上抓起已經幹涸的毛筆,朝一邊茶盞裏蘸了蘸,浸濕了後提了一筆墨就在紙上寫着什麽。
他抓筆的姿勢不是十分熟稔,寫的字有些難看,但一筆一畫透出似乎要穿透紙張後木桌的力道。
季麟哥,江季麟,季麟哥,江季麟……
紙上寫滿了“季麟哥”和“江季麟”,他時而狠狠地寫着,時而又小心地過分,面上的神色時而溫柔,時而泛笑,時而憤怒,時而又癫狂。
“啪”的一聲,筆杆生生斷了,露出發白的木頭紮。
寧長青愣愣地瞧着那木頭紮,失神般拿起來,在左手背上緩慢地滑。
手背上的肌膚瞬間便被尖利的木紮滑破,沁出了鮮血。
寧長青低下頭,将臉貼在血跡斑斑的手背上,眼睛失了焦距,低聲喃語。
“疼啊,季麟哥,疼啊。”
為什麽,為什麽要殺我。
為什麽,你,要殺我。
“為什麽要讓我知道,,為什麽要叫我知道……”他神色有些癫狂,臉頰和手背蹭出一大片暗紅的血跡。
主子說了,若是失手,大可告訴你,他想要你死。
“我不信,我不信。”
寧長青慢慢将頭整個埋在臂彎中,聲音低們悶聽不清在說些什麽。
他殺了那兩個人,在他們說了那話後,他們一定是撒謊了,他們想誣陷季麟哥,他們一定是撒謊了,撒謊的人要接受懲罰,他用刀割了他們的嘴,割了他們的舌頭,一刀一刀,把他們刺的血肉模糊。
他在戰場上殺過很多人,卻從未那般殺過人。
可那是撒謊的人,活該接受懲罰。
撒謊的人……
寧長青無意識般換了左手抓着斷筆,又在右手背上狠狠地滑。
皮肉被血糊成不忍直視的模樣。
“疼啊,季麟哥,疼啊……”
撒謊的人啊,他們是撒謊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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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