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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租房才三十來平,地方很小,一下子就看到譚慕銘的母親站在那裏,對着自己的兒子淚流滿面,這情景讓餘眉立即不動聲色的退了出去,輕輕合上門。
關門有聲音,她只是小心冀冀的像之前那樣虛掩上,然後立在門旁,幾乎忘記帶手套,凍的冰涼的手,和提着很沉的菜肉。
從門縫似乎傳來譚慕銘的聲音,“……以為演的是韓國的泡沫劇嗎?”他低聲聽不出情緒的笑了笑:“胃癌?不要告訴我,奶奶去世前你們對她說的就是這個!”
譚母面對對她冷淡的兒子,似乎哽咽的捂住嘴,哭的泣不成聲:“對不對,銘銘,媽媽不知道會這樣,如果知道你會失去奶奶,我一定不會讓你爸爸告訴你奶奶真相,可是,你爸爸真的是沒有辦法了……”
“其實你爺爺去世的時候,你爸爸就已經切了一半的胃,傷口都沒長好,就下了手術臺趕回去,沒有趕上老爺子下葬,你知道你爸爸哭成什麽樣了,他雖然跟你爺爺意見不合,又是年少離家,可是在心裏,作為兒子他對父親的感情一點都不比你少,只是你沒有看到。
銘銘啊,很多事情媽媽沒辦法說,你是媽媽的親生兒子,唯一的孩子,哪個父母不想把孩子帶在身邊?可是早年創業有多難,你爸的胃怎麽壞了?你以為在B市做點生意那麽容易,有一次你爸爸生生喝到胃出血,就為了談成一筆生意。
那個時候沒有人幫我們,每天東奔西走,我想你啊,我想自己的孩子,可是我不去幫你爸爸,你爸爸身邊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而且那時候,我沒有時間帶你,又不想把你帶過來受苦,你才幾個月大,天下沒有狠心的母親,我哭了多少次,晚上思來想去的睡不着覺,最後沒辦法,才把你養在你爺爺奶奶的身邊,你還太小,有老人照顧,總比跟着我們東跑西颠的好。
這一托就托了好些年,有我少次我想把你接過來,你爸爸也提過幾次,可是你爺爺奶奶舍不得啊,你爸爸常說,爸媽年紀大了,養了銘銘這麽多年,一旦離開他,老人怕受不了。
可是,他的病這些年太勞頓,還是惡化了,醫生說癌細胞又擴散了,已經轉成胃癌晚期……”
“沒有時間了銘銘,你爸覺得自己活不了多久,就想着自己的後事,想把你奶奶和你都接到身邊,如果有一天他真去了,你能幫媽媽打理公司,你奶奶也有我照顧。
可是誰知,誰知你奶奶……她走的那麽快,我們有多麽後悔,下葬那天,你在你奶奶墓前哭,你爸爸在車裏哭,你已經近五十的人了,都有白發了,這兩年從胃動過手術,老的特別快,銘銘……”
譚母哭的泣不成聲,聲音都些連不成氣,連餘眉都聽得眼晴在眼晴裏差點滾落下來,“銘銘啊,我知道媽媽對不起你,從小也沒帶過你幾天,甚至長這麽大,都沒跟你單獨說說話兒,可是,你爸爸年紀大了,這次手術醫生也說活不了兩年了,你爸他一直都有個心願,想你能到B市,把公司親手交到你手上,本來他還能等,可是身體實在不行了,才會……你奶奶……
這是你奶奶留給你的卡和樓上的鑰匙,你就看在,我們生你的份上,不要恨你爸爸,你就當可憐我們……”
這時樓梯上下來幾個人,看到餘眉站在門側,眼晴在眼睛裏直打轉,還不由好奇的看了兩眼,心道,這姑娘受什麽委屈了,在門口罰站,餘眉不想被人圍觀,不用轉身往樓下臺階走了兩步,順手擦去淚水。
等人過去,她才回身,想了想又轉身,想往下走,至少出去轉轉,這個時候,屋裏的兩個人也不會想自家的事被人知道。
結果剛一擡腳,門就被打開,高跟鞋“蹬蹬蹬”的聲音,走的很快,很急,餘眉回頭見到人,立即往樓梯邊貼了貼,看向她。
走的急是譚母,眼晴很紅,手裏拿着紙巾不斷的擦着臉上的淚與鼻窩,雖然哀傷卻不狼狽,即使哭泣也不會失了禮儀,往下走的時候,一身大家閨秀的裝容,看到了餘眉時,雖沒說話卻點了點頭,然後似趕時間般下了樓。
餘眉在臺階磨蹭了半天,裝作自己才回來的樣子,這才拍了拍身上沒有的灰塵,然後轉身慢騰騰的打開門進了屋,直到把東西放在門口牆角,才感覺到手已經凍的沒什麽知覺了。
她不由的握了握手,看向坐在椅子上的譚慕銘,目光又輕掃過旁邊,上面的卡和鑰匙都沒有動,然後想他現在也不想被人打擾,不由輕移腳想到廚房。
“在外面站很久了。”男生出聲,随即擡眼,“都聽到了。”
他臉色就是那麽清清冷冷,可是偏偏餘眉能看到他眼中的血絲,她不知道他流沒流淚,但是卻覺得心裏疼的很,本來往廚房走的她,情不自禁的走到他身邊。
“有話要對我說?”男生唇邊動了動,“也要勸我原諒他們?就知道你的同情心又泛濫。”
他一個人道:“原諒?”不由坐在那笑,“那是不是以後只要說自己得了癌症,然後什麽願望別人都能無條件滿足,他們也是四五十歲的人了,怎麽這麽天真,以為就這麽幾句話……”
他說到話的時候停了下,餘眉看到他眼晴微微閃了下看向窗外,停了下才說:“小時候會羨慕別人一家團聚,如果能拿錢來換,我一定願意拿出所有的錢。”說着他笑了笑。
“後來才知道,他們也不是那麽重要,是不是……”他擡頭看她。
餘眉看着他的眼晴,不由自主的靠近坐着的他,然後伸手環住他肩膀,“慕銘啊,難受的話就哭出來吧。”除了沈奶奶去世時,男生沒有在她面前哭過,可能本身他也不屑着眼淚吧,時刻恨不得把她腦中的記憶部分劃掉,覺得那種行為是女人才會的事兒。
可是,不哭的話很傷身,她倒寧願他哭出來,也好過憋在心裏。
他停了下,想拉開她的手,似乎笑了笑:“我又不是你,又什麽好哭的。”
餘眉卻緊緊的交叉住手,道:“慕銘……
爸爸,一輩子,只有一個,他若走了,就連恨的人都沒有了……”
只是這麽一句話。
餘眉說的淚如雨下,好像她能感受到男生所有的情緒,似乎自己的淚能替他流一樣。
而他好半天才拉開她的手。
餘眉不知道男生心裏怎麽想的,不過第二天,他坐上到B市飛機,補習課沒上,趕在了開學之前回來,當然其中發生的什麽事,餘眉不知道,只問了他爸爸的情況,他說還好,整個胃要切除。
回來後,餘眉就覺得,男生整個人都有點變化了,這種變化是因為她十分熟悉他才能發現,也許是高中三年發生了太多的變故,這個才過青春期的男生,已經與以前有些判若兩人。
若是以前是鋒芒畢露,此時在卻如一把劍入了鞘,如将光華內斂,有時候餘眉都猜不透他心底在想什麽。
而且,從B市回來,他似乎也不再半點軍校的事,而是開始認真功課,這真是讓餘眉大跌眼鏡了,要說以前的譚慕銘,不學習就能拿第一,确實有點誇張,他愛跑圖書館,很多知識量很早以前就積累了,什麽東西是厚積薄發,沒有憑空而來,天才也要努力才行。
可是這個以前只聽課,而少作業的男生,現在居然認真起來,這甚至股票也暫時放下,讓餘眉有壓力之餘,也不由的心安起來。
之前學校要給他保送T大的名額,他拒絕了,現在看樣子,是打算認真考進去的,別人不知道,他未來怎麽樣餘眉還能不清楚嗎?當然是十拿九穩。
想來,他與家裏的矛盾也應該,不說化解吧,至少近了一點點,至少現在妥協了。
在爺爺的期望,和父親的期望之間,他的選擇不一定是對,但是至少沒有讓位父親也如爺爺那樣不甘離去吧。
想了想,餘眉也覺得自己是不是太為他操心了,上輩子就算沒有自己,他仍然選的是去B市,倒把她哭的眼晴疼,擔心個夠嗆。
既然譚慕銘都開始認真,餘眉就更不能有一點點松懈了,高三最後一個學期,周末都沒休了,最多周五晚上早點放學,可是沒學生抱怨,大家都已經麻木了,以前見高三生覺得那教室恐怖的,晚上想想都睡不着覺,但是輪到自己卻覺得,恐怖嗎?有吧?但也就那麽回事了,因為大家都在做一件事,你不孤單。
每天坐着背單詞,站着也背單詞,上個廁所都要手拿着掌上英語速記,看別人在背,你不背都覺得內裏不得勁兒。
這個時候連馬思雲都一點不分心了,他考的是北大,也有保送名額,但慘的是那天發燒,沒有發揮好,所以一切要寄托在高考上,股票是連沾都不沾了。
一開始餘眉也擔心,自己這裏條件差,之前是沒辦法,所以在外面臨時放張簡易床,可是現在的情況是,譚媽把鑰匙和譚慕銘以前的卡歸還了。
餘眉就想,自己這地到底是委屈人,然後趕他上去休息,放着大浴室,舒服的實木床不睡,沒必要委屈自己呢,現在壓力那麽大,泡個澡也好啊,她那個小浴房,別說泡澡了,淋浴都嫌窄,這還是她一個女生,男生可想而知了,估計轉個身牙刷碰掉了,那臉都能黑成什麽樣。
但男生沒收拾衣服,只是上去看了看,坐了半天,又下來了,餘眉一瞬間就明白了,沈奶奶已經不在,那房子再好又怎麽樣,空蕩蕩的,只有他一個人,住在充滿回憶的房間裏,那無疑是種最殘忍的折磨。
餘眉頓了頓,不由将想幫他裝進袋子裏的衣服又拿了出來,擺在簡易衣櫃裏。
時間這東西真的很奇妙,每一天都覺得好難熬,一分一秒度日如年,可是吧,等回過頭,就覺得像坐了火箭一樣,怎麽會過的這麽快,每個班級黑板側都有倒計時,一天少個數字。
看着一個個數字的變化,等到變成兩位數的時候,感覺高三所有的人,包括老師在內,都有點瘋魔了,幾乎就是把自己當作無底洞,管是多大,都要往裏面狂塞,老師都恨不得将自己腦子裏的所有東西都具現化的全部塞到學生腦子裏一樣。
在高三最後暗無天日的黑色歲月裏,沒有人把自己當人,都是當塊木頭,面對書山題海,和老師們輪流的車輪戰術,學生就是麻木鎮定,作業多到做不完還是要做,晚上還有同學學到淩晨兩點,早上六點半起床,一天只睡五小時,為了成績,也是拼了,就是餘眉都經常做到一點,因為作業實在是太多了……
在倒計時終于從三位變兩位,兩位變一位數的時候,極有經驗的戒城學校的老師們,突然一反常态,不再以言語逼得學生狂學習,每天嚴厲必講的那些努力還不夠,潛力沒有發揮出來,多學多得等,聽得人緊張兮兮的三訓,開始溫和起來。
餘眉經歷過,也知道這就是一種老教師的一種經驗,快到考試時時候,反而不能讓學生太有壓力而起到反作業,之前的努力效果也達到,不差這麽幾天。
甚至五四三二一倒計時,她們都帶着無比的笑容和熱情,跟同學鼓勁談心,當然裏面也有衆多心理暗示,關健是要給學生一種我能行的鼓勵與自信。
你們這一界是我教過的最聰明,最省心,最好的一界學生,或者,要點知識點大家掌據的非常好,我對同學們非常有信心,似乎這種讓自信澎湃的話語。
另外作業也少了,甚至不留作業,回家可以看書,但是卻囑咐一定要好好的休息,保證充足的睡眠迎接高考。
在高考前一天,餘媽突然來了電話,說是要來陪考,這可把餘眉給吓的,陪考啊,那不是要住出租屋,幸好是打的電話,要是整個突然襲擊,一年都沒事,最後的最後爆了光,那才好看了呢。
她不由拍了拍胸口,心裏直道我的媽呀,這種心驚膽顫再來幾次,自己真的暈在考場。
電話裏是費了好一通口舌,說家裏來人會讓她緊張,沒有人等反而會狀态更好一點,好說歹說,總算是沒讓她過來。
高考前晚上餘眉睡得很踏實,不知道怎麽就夢到以前上輩子的事,剛重生來的時候,以前的事好像歷歷在目,可是現在卻覺得一切都是夢一起,而自己仿佛真的回到一名高考生的狀态,一夜都在奮筆疾書,早上起來神清氣爽,連高考試題都好像就在昨日溫習了一遍似的。
高考黑色七月,天氣悶熱難當,十分煎熬,可是這時候沒人在意這麽多,很多學生有家長陪考,在外面汗如雨下,卻沒一個人走開。
直到最後一門考完,餘眉的一顆心總算放好了,總算重來一次,也不是那麽鎮定,有時候真覺得自己挺沒出息的,出了考場,餘眉被太陽刺的還有點暈,大概是這段時間晚上熬太久,氣血不足吧。
老師帶學生回自己學校,看到平時熟悉的教室,這一瞬間都覺得有點陌生起來,就這麽過去了?高考就這樣結束了?同學彼此看着對方,突然就有男生把書本給抛了起來,摔到了地方,接着就有人跟着起哄,那些輔導書習題冊,就像是再也不需要了,也這段時間內心的一個壓抑情感的發洩,大家都歡呼起來,有人撕書,女生摟在一起又哭又笑,更有人跳到桌上喊,椅子都砸在地上,教室一片亂糟糟。
就連女生都把書撕成碎片,到窗口像雪花一樣往外灑,似乎與黑色高三歲月說再見,撒有那拉。
這時候不僅沒人管,甚至老師都視而不見,一掃高考前的說那種人是累不死的心塞話語,簡直可以說是笑容滿面,別提多好的心情,和顏悅色的跟大家說了一下兩天後到班裏估分,填志願的事,又跟同學笑着說兩了兩句,就走了。
這個時候,教室裏就算把書桌砸了也沒人管,所有人都是争一只眼閉一只眼,每一年也因為這樣換掉不少桌椅。
餘眉因為經歷過這些,倒是裏面最鎮定的人,但她鎮定總有人不鎮定,有個男生激動起來,突然握住她的手,“餘眉,餘眉,餘眉……”連叫三聲,一聲比一聲大,真把她吓了一跳,直到葉英和幾個男生把他拉開。
雖然是個小插曲,但想到以後,這個班級裏一起學習過的同學将來都要各奔東西,有的可能一生都再也無緣見面,餘眉還是覺得,心裏不是滋味兒。
走的時候葉英掉了眼淚,班裏幾個女生抱着哭了一場,她安慰了這個又安慰那個,回去的時候,一方面心裏難受有些情緒低落,一方面也是特別累,又特別困。
回去的時候都有些有氣無力,看到譚慕銘坐在電腦前,電腦沒開,似乎在等她,餘眉不由沒精神的搖了搖頭,“吃飯也別叫我,讓我先睡一覺再說。
有的人說缺了覺是補不回來的,可是餘眉卻覺得這一睡,就像是要把以前沒睡夠的覺都睡回本一樣,也可能是徹底身心輕松,竟是脫了校服,鑽進被窩裏,一閉上眼就進入夢鄉,再什麽也不知道了。
高考後的心情修複,然後是估分,填志願表,吃散夥飯。
散夥飯的時候,幾個班還趕在一個場所,樓上樓下,後來這個酒店的宴席餐廳不夠用了,見他們是一個學校的,就合在一起用一個廳。
甭管是吃飯,喝卡拉OK還是跳舞,聲地大,也熱鬧。
以前在學校,大家都是學生,喜歡誰也不敢說,都壓在心底,到了散夥飯的時候,反倒突然間打開枷鎖般,一些以前覺得不可接近的校花之類,今天都特別受歡迎。
還有告白的,畢竟最後一個聚會,再見不知哪一年,又加上三個班合并,所以幾個班的校花都特別受歡迎,餘眉算是最受歡迎的一個。
除了告白還有送禮物的,禮物還很貴重,真是讓她不知如何是好,光拒絕就死了多少腦細胞。
最後實在應付不來,只得躲了作罷。
宴席廳外面走廊是幾排沙發,看到沙發,出來透口氣的餘眉突然間想到什麽,停住腳,目光在最角落不起眼的暗影處頓了下。
男生今天居然有喝酒的,她如果沒記得,上輩子在“散夥飯”的時候,也是在這裏遇到的他。
那時候她就知道自己可能沒辦法與他一個城市,從此可能就各奔東西,那時候的她特別絕望,而那時候正好就見到喝的有些醉的男生倚在陰影的沙發上,不勝酒力,又似乎疲累的微微閉着眼晴休息。
當時她做了一個到現在為止,都覺得特別膽大,也是上輩子唯一主動過的舉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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