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第三十七話

紀初霖許久才睡着,次日清晨,聞克己忽然來了。

從衙役那裏聽見聞克己聽說這幾日發生的事情,只道多謝姑爺保住了他的女兒,卻又說紀初霖是男子,切莫做此等有辱身份的事情。

這類話紀初霖聽得太多,自然懶得同聞克己計較下去。

而後聞克己一臉怒意面向春和,他只道春和一個女子,怎能做那種殺戮之事?殺豬?那是該女人做的事情嗎?

春和埋着頭。“只要能證明相公所言不虛,春和不在意。”

“胡鬧!沒有女德!女人什麽事情該做什麽事情不該做,你難道不懂?”聞克己高揚起手用力扇了春和一耳光,扇得春和站立不穩。

紀初霖想阻攔偏因為後背的傷一動也動不了。

聞克己複又高高擡起手,紀初霖急了,春和只是乖乖站着捂着被打紅的臉緊閉着眼睛。

巴掌卻未落下。

聞克己輕輕拍在春和的肩上,一聲長嘆,找了個地坐下,只是用袖子不住抹眼淚,抹了一會兒,不出聲,呆坐着。

春和第一次看見聞克己哭,吓得不行,只能跪在地上不斷求饒,将所有的過錯都攬在自己身上。

聞克己卻只是搖頭,又抹了一把臉,讓春和起來後他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紙包拿給春和。“你娘給你的。”

那是一包芝麻糖,本事紀初霖從天長縣帶回來給十財的。

春和拿着布包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聞克己,記憶中這是聞克己第一次拿糖給她吃,何況這本來是給十財的東西。

“你娘說若這次能回家,記得帶一只雞回去,她給你炖點湯養養身體。為父聽衙役說你進了牢房,昨夜大雨為父本以為包大人不會那麽早來李家鎮也就未行動,卻不想才起來就被村人告知包大人已經走了很久,道路濕滑,昨天深夜才到了李家鎮外,擔心驚擾你們休息,便在你們鎮外的居所裏暫住了一夜。今日清晨剛到這就聽說犯人挨了棒子,為父還以為是你。”

“相公他替我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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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這才不像話!男人怎麽能代替女人受罰!做娘子的替相公受過才是道理。為父教你的你全忘了?!”

“那個,我的泰山,其實……”

“你為何傷聞大牛?”

春和咬牙将事情大致說了一遍。

“原來這般。出了這種醜事,女兒你難道不應該投井以證名節?”

“岳父大人,你——”

“閑婿病重,還是少說一些為好。”聞克己瞥了眼屋外,一把拉過春和,壓低聲音怒聲道:“既然動了手,為何不一刀殺了他!”

春和呆站。

紀初霖趴在床上也被這番話震得一言不發。

聞克己小心替呆若木雞的春和理了理略有些淩亂的頭發。“可否受傷?”

“沒有。”

“那就好。”聞克己再度坐下。“為父也不是什麽惡人,只是殺了他,大家只會信女兒你。現在大家都信他。你讓為父之後如何自處?讓十財如何光耀門楣?”

“這才是嘛,這才像您老說的話。您老若是太關心春和,我還真是……”

“閑婿住口!這可是我女兒!”

“那您還讓您女兒在家吃剩飯幹苦力?”

“那是女德!”

紀初霖選擇閉嘴,微微翻了個白眼。

“現在你德行有失,老夫一生的清名都毀了!”

春和埋着頭,一動也不敢動。

紀初霖想插話,但面對聞克己的理論卻又不知道該如何糾正,心道反正也就是聽聞克己幾句絮叨。

聞克己說個不停,将女子應該遵守的德行逐一給春和講解了一遍,邊說還邊瞥紀初霖。他的意思紀初霖還是懂的,聞克己不過是用這種方式告訴紀初霖,女兒家應該做什麽,警告紀初霖千萬必要縱容春和再犯錯。

紀初霖閉上眼,開始裝睡。待聞克己說舒坦了,紀初霖方才開口:“岳父大人,請容你的小婿我說一句話,只要鹿歸林回來了,小婿就能難道證據證明我娘子德行完全不失!”

“憑你一句話?”

紀初霖眉梢微微一擡。“自然。我有辦法。”

鹿歸林是在當夜回來的,連續奔波兩日,他眼中滿是血絲,面色分外憔悴,身上遍布塵土,握着春和遞來的杯子,手抖得厲害。紀初霖想他應該是尋到了最致命的證據,便趕走春和,又請聞克己去請包拯,幾人在房中商談了許久。

鹿歸林出門時一臉菜色,頭一遭既沒有給聞克己行禮,也沒有搭理春和,失了魂般離開。

紀初霖面上帶着冷笑。

“我能證明我的思路沒有任何問題了。不過——小春和啊,就真找不到迷香啊迷】奸藥啊什麽啊?痛死我了!”

春和蹲在紀初霖面前,撚起一塊芝麻糖塞進紀初霖的口中。“小時候爹爹打我,姐姐總是會告訴我,身上再疼,吃點糖就不疼了。”

“小春和小時候有糖吃嗎?”

“沒有。糖太貴了,我們這樣的人家買不起。平日連弟弟都沒得吃,但過年的時候娘總會給我們做裹了糖的蒸餅。我,姐姐,弟弟一人一個。每年只有那一次能吃到糖。而那個時候我就想姐姐說的真對,不管一年挨多少次打,只要過年時有糖吃,那些挨過的打也就不疼了。”

“現在呢?”

春和趴在枕邊看着紀初霖。“相公你就是糖。”

“肉麻。”紀初霖伸手摸摸春和的頭,“來,再喂為夫一顆糖。”張嘴。

春和選了塊最大的給他。

含着,他輕聲嘆息說這個年代沒什麽特別的好東西,也就只剩糖了。

“你的為夫我很想讓你知道可樂炸雞山竹芒果是什麽。但實際卻是連這個時代的蘋果都不是我概念中的蘋果。我好想讓你吃一口糖心紅富士啊……”

春和笑着。“春和有糖就夠了。”

“小春和真是好打發啊。”

春和抿着嘴笑,又塞了一塊糖給紀初霖。用最快的速度在他唇角親了一下,紅着臉慌慌張張跑了。

紀初霖摸摸唇角。糖的味道蔓延開來,很甜。

又過了一夜,紀初霖略好了些,春和紅着臉幫他擦拭過身子,換了衣服,他便趴在擔架上被人擡進包拯暫行下榻的寓所找到包拯說起之前的事。

春和自然緊跟其後。

到了寓所方才發現包拯正在審問聞大牛。耆正裏正還有那日的李老都在,紀初霖見人太少,便請求包拯将附近的村民都叫來。“我要當着所有人證明,我家春和很幹淨。別想抓我家春和去浸豬籠!”

“浸豬籠是何意?”

“現在還沒有這個詞?!好吧,我就是想要證明我家春和很幹淨。”

緊随其後的聞克己眉梢微擰。

春和面上含笑,她知曉紀初霖能做到。

李家鎮人衆多,一行人便去了前日審問毆打紀初霖的地方,只有那裏才有能容納全鎮人的空地。

包拯自然坐在正中央,耆正、裏正,李老和那日在紀初霖家一口咬定就是春和引誘聞大牛的老者都被叫了過來坐在左右。鎮上、村裏的人幾乎全跑了過來,叽叽喳喳。

驿館的人還說一位外地來的公子也帶着扈從跑來湊熱鬧。

在這些人面前聞克己自然沒有入座的資格,何況春和有犯案的嫌疑。他只能垂手站在人群中。

紀初霖躺在一旁的塌上,聽着一旁的大姑娘小媳婦悄聲說這紀家的六少爺不僅臉好看,腰身也好看,屁股還挺翹。

“說好的女人要溫柔賢惠說好的女人不能随便看男人呢?!我那個岳父怎麽不來教育一下這群女人?世道……我忽然有種在大學游泳館亮相的感覺。”

“相公你在說什麽?”

“沒啥……小春和,給我搭上被子。”

“天熱。”

“但我被人看得心冷。”

春和趕緊給紀初霖披上了一件長外衣。

審訊開始,聞大牛依舊不改供述,一口咬定是春和邀的他,兩人行男女之事後欲私奔,春和便讓他殺了家裏的豬帶上賣掉做盤纏。

“大人,草民不算是個好人,卻還是明白事理的。若不是這個女人勾引我,大人,好人家的女兒怎麽會和陌生男人共處一室?”

紀初霖看見聞大牛就一肚子火,正準備反諷幾句,春和卻輕輕壓了壓他肩上未受傷的位置,她讓他別做聲。紀初霖本以為春和打算将決斷權交給包拯,卻沒想到春和對包拯行了禮而後跪下。“大人明鑒,小女子有話說。”

“請講。”

“女兒家都愛幹淨,平日若是手臉上有了泥都會很快清洗幹淨。在家中準備飯食,只要有水總會将蔬菜瓜果多清洗幾遍。”

“沒錯。紀夫人請繼續。”

春和指了指紀初霖:“我相公在牢中呆了幾日,昨日又受了大刑。”她眼眶一紅。“遭此大難,我相公依舊把自己收拾得幹幹淨淨。反觀這位先生——”她看向聞大牛。

“這幾日他都被李老好生伺候着,好吃好喝,卻連手臉都不曾洗!一身臭味!再說相貌,我相公走在天長縣上怎麽都會引得女子側目而視。大人在看這個人,大人,小女子是眼瞎了還是鼻子壞了?竟然會同這種人幽會?”

包拯一時無言。

紀初霖噗嗤笑出聲,一笑傷口就疼,趴在榻上又笑又嚎。

聞大牛大笑:“小娘子相公不能人道,幹淨好看又有何用?”

“我爹曾說女兒家出嫁從夫,嫁雞随雞嫁狗随狗,相公不論如何,認命就行了。若不能教子,安心相夫就行了。”

包拯含笑點頭,品着茶。

春和又道:“若是真想男人了,我為何不去南風館裏找小倌?”

包拯一口茶噴了出來。

聞克己氣得瞪大眼,偏在這種場合下也不能将春和拖走一頓暴打。

“小倌要錢!哪有我好?”聞大牛涎着臉。

春和面不改色:“你要命。”

紀初霖趴在塌上,痛得直抽抽,臉上卻在笑。

聞大牛不甘示弱:“大人,紀家的門未打開,若不是有意陷害,這女人從哪裏拿出來的刀?”

春和不甘示弱,說清為何帶上刀後,她又道:“此人說殺豬是為了換盤纏,真是有趣,為了錢難道不應該去我家拿?為何要殺豬?而今天熱,豬肉難道不會變臭?”

趴在塌上的紀初霖拍起了巴掌。

包拯含笑。

聞大牛喊冤,他只道紀初霖去了一趟天長縣自然會帶上家中細軟,從天長縣回來他們又徑直去了聞家村,家裏沒有財物,自然不用開門。

“我要和你私奔,身上竟不帶盤纏?”

聞大牛一時說不出話。

趴在塌上的紀初霖笑道。“我再幫我娘子補充一點。既然我娘子是從聞家村跑出來的,她就不知道拿點錢再出來?都要私奔了,還要特意路過李家鎮?生怕不被人發現啊?牛先生,自己傻不要緊,但若是覺得所有人都和你一樣傻就可笑了。”

聞大牛終于有些慌張,卻很快冷靜,他說起紀初霖前幾日想要做的那個實驗。“那是妖術!包大人!妖術!大人如何不懲罰這個意欲搞妖術的男人?”

周圍的民衆面上浮現了不安,有幾個膽子大的跪在地上請求包拯趕緊将紀初霖這個搞妖術的斬首示衆。

春和一慌,趕緊說起殺豬的事。她跑去李家鎮不過是想要殺豬證明紀初霖的清白。

其實那日在聞家村,春和找過裏正,她說既然用假人做實驗會讓聞石頭死不瞑目,那用牲畜總行。可裏正卻說最近天旱,聞家村的牲畜不少都被用來充饑,留下的也非常瘦弱。自然不行。

春和便想到了家裏的大黑豬,天已經黑了他本不敢深夜回去,偏聽見兩個村民聊天說紀初霖做那種奇怪的事情自然是因為妖術,聽見“妖術”,春和怕了。

她便帶上了家中的刀。

“用牲畜的事,裏正、耆正都能證明。”

裏正和耆正聞言說确有此事,卻還是不同意用豬做實驗。他們說人和畜生豈能同日而語?

“還是紀夫人話中有話?認為聞石頭不過是畜生?”

紀初霖趴在榻上一個勁嘟嚕。

“我真是受不了封建社會和農耕社會了,一個推人試驗一個正當防衛都能折騰了這麽久。說你們想中有想,成日胡思亂想才是真的。若是不能用牲畜你們就應該在一開始說清楚,也不會害了我家大黑豬的命,我家小春和也不會不小心摻和進這種破事。”

紀初霖趴在塌上,笑言自己果真是個傻子。在崇尚靈魂的地方宣傳科學。還真是傻得徹底。

“紀少爺在說何事?”

“今天的天氣真好啊!”

事情卻又進入了一個死胡同,春和拿了刀是事實,用刀傷人也是事實。

聞大牛自覺占了便宜,越發得意。

“若不是這個女人和我有約,如何會那麽巧?聞先生教女無方,憑什麽怪小民!這種事難道不是女人的錯?清白?那日衆人都見到了,小人褲子都脫了,還說無事?這個賤】人拿出證據來證明啊!”

春和不知該如何是好。

偏是紀初霖含笑問道:“你——确定要我搞出證據來?”

聞大牛自然不肯認輸:“紀大少爺你在威脅?”

“大少爺個頭!老子是六少爺!別把我和紀霆雷那個二貨扯在一起!你想要證據,六少爺我就給你證據,但你可別後悔——因為紀六爺我馬上讓你知道什麽叫做——天雷滾滾的騷、操、作!”

作者有話要說: 【閑話(#^.^#):

1、浸豬籠其實是清代到民國的一種刑罰哈~~~

2、關于選錯标簽的問題……(望天)說來我還真選錯了,我寫的是北宋,結果我選類別的時候選了個架空……大概選類別的時候手滑了吧……寫了14萬字了才發現……

至于“甜文”“輕松”的标簽,這幾章微虐,但是過了就好了哈~~(#^.^#)……

有時候想,如果哪天我選“虐”這個标簽……(默默望天)┭┮﹏┭┮

3、然後就是下一章的騷操作……默默望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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