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第三十九話

紀初霖無奈嘆息。

折騰來折騰去,最終還是回到了原點。

他沒辦法同他們解釋何為抛物線,這個年代的仵作也拿不出什麽有力的證據來說明聞石頭不是因為跌山崖而死。

最簡單的就是推人試驗,但人們說那是妖術,在這個年代粘上“妖術”就注定不清不白。

包拯一時也無法,只能先将聞大牛羁押。

紀初霖被擡回住處,再度崩裂的傷口疼得他呲牙咧嘴。鄉野間也沒什麽好藥,大夫說只能湊合。

衙役給紀初霖拿來了一些上好的白藥和內服的藥,說是一位錦衣公子的扈從帶來的,那位公子在外游歷身邊帶了不少藥物。大夫看過,藥品尚好。

紀初霖請包拯的衙役帶人去尋,那人卻已經走遠。店小二只說那是一位錦衣公子,也不知曉姓甚名誰。

紀初霖自然想到了今日遇見的那個人。無法追蹤,此事也就罷了。

白藥卻是不錯。

只是不見春和。

一問,聞克己在李家鎮找了家小店暫住,将春和關在了客棧裏,自己坐在門口拿着棍棒板着臉,說只要紀初霖敢來帶他女兒回去,他就一棒子打死春和。

衙役還送來了一份聞克己寫的和離書。

理由是春和同紀初霖成親多年卻未有身孕,愧對天地,愧對祖宗,愧對紀家,還是和離了好。

紀初霖看得苦笑不得,前幾日聞克己還拿出一張所謂的契約要求他讓出紀慎給置辦的土地和房産,今日就逼着他休妻。紀初霖越發覺得任何事發生在聞克己身上都挺正常。

正想着該怎麽把娘子弄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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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被輕輕推開,春和見屋中也沒有旁人,慌忙閃進屋,關好門,沖紀初霖莞爾一笑。拿出一個小錦囊倒出一把山楂,塞了一顆在紀初霖口中。“甜嗎?”

“甜。春和不是被關起來了?”

“我翻窗子翻牆跑了。”春和抹了把臉上的灰。

“你居然還會翻窗?”

“你教的。”

紀初霖沉默,他什麽時候教春和翻窗子?爬牆角?

“相公你說有些時候要争,我只是在争而已。”

紀初霖:“學挺快……”

春和自然看見了那份和離書,“那相公要休了春和嗎?”

“我想休了你爹!我這麽照顧媳婦的男人就算在我那個年代都算是女婿中的優秀代表了!結果換了一份和離書?這叫作!作死的作!”

春和吐了吐舌頭。

“之前的事兒我也聽店裏的人說了。”她附身在紀初霖臉上親了一下。“謝謝相公。”

“想要表達謝意就再喂你的為夫我一顆山楂。”

春和将山楂放在紀初霖唇邊,他伸手輕輕擦掉春和鼻尖上的一點兒薄灰。

夜間的飯菜是一大碗豬肉湯,豬自然是紀初霖家的那只。天熱,死豬之前一直被放在擱了冰的地窖中,之前将豬算作證物鎮上的人也就沒有動用過,今日聞大牛的事情過了,裏正說不吃也浪費,便砍了一部分。剩下的給紀初霖留着由他處理。

春和沒有胃口,紀初霖盯着碗裏的肉發呆,“不能推人,又該怎麽證明?”他喃喃自語。

春和小心翼翼地看着他,抿了抿唇。

夜間,聞克己怒氣騰騰沖了過來,扯着春和欲走。

“我的岳父,你的小婿我有一句話也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那就別講!”

“嗯?不,我覺得還是講一下。依照規矩,女人是沒有權利休男人的吧?”

“卻也不是沒有先例。休了你我就将女兒送進尼姑庵!總比搭上你這種淫】亂的男人好!”

“說來我還有地和房子呢。”

略作遲疑,重重一跺腳,聞克己丢下春和甩手而去。

紀初霖吐了吐舌頭。抓着春和的手就睡了去。

春和坐在紀初霖的床邊,聽着風吹過門框的聲音若有所思。

次日繼續審案。

包拯才坐上堂春和就大步上前:“大人!小女子有話說。”

“請講。”

春和眼角的餘光注意到,父親聞克己登時變了臉色。她瑟縮起肩膀,大氣也不敢出。但回過頭看見趴在塌上不敢亂動的紀初霖,心一橫,側臉避開聞克己的怒目。提高聲音。

“大人,那日在天長縣,我相公說驗血你們也不信,可最後卻證明了我相公無錯。難道這一次我們就不能試一試?”

“胡鬧!那是妖術!”

“裏正大人別急。春和自有想法。既然你們都擔心那個假人是我相公在詛咒聞大叔,讓他在陰間都不得安寧,也不能用牲畜辱沒聞大叔。索性……”略做停頓,她看向紀初霖,即便是趴在榻上一身是傷,但他的目光還是那樣溫柔,這幾年從未改變。

春和徹底下了決定。

“那就用春和的假人。”

周圍一片唏噓。

紀初霖喃喃:“對啊。還可以這樣做,我娘子真聰明。”

對春和來說,只要從紀初霖口中聽見誇贊的話,所有的擔憂都成了過眼煙雲。

紀初霖說既然那要做,索性用他的假人。他和聞石頭都是男子,測量起來較為容易。

衆人還未回應春和又搶過話頭執意用自己的假人來做這個實驗。“為人娘子的自然應該替相公分憂,我爹說,這種苦活累活就該女人做。”

此番話自然引來周圍一篇稱贊聲,衆人都說聞克己教女有方。

聞克己面色略緩。

紀初霖皺眉。

春和見衆人對自己的态度略有轉變,便有了更多的底氣。“之前說的是其一。其二,春和是女子,若是女子的假人從那樣的高度墜下都不會壞掉,男人的自然更不會。不就能證明小女子相公所言不虛?”

“胡說八道。”裏正還未來得及出聲,鹿歸林當即反對。“女人的命就不是命?就得……”

裏正怒喝:“長輩說話,哪裏輪到你一個晚輩多嘴?”

“春和明明還比歸林略微年幼一些……”

“春和已成婚,也有相公,你呢?”

抿嘴,鹿歸林不再出聲,憤憤然瞪着紀初霖,似乎想要看穿他面上的每一分神色變化。

偏偏此時,紀初霖也無力插足。春和的話說得明白,死者為尊,男子為尊,女人做出犧牲是理所應當的事情。

連聞克己也不認為此事有何不妥。

一行人乘着天色還早回到了聞家村,在他們之前包拯就托衙役快馬加鞭前去傳話,讓聞家村的村長尋幾個婦人做了一個和春和身形、體重相差不大的假人。

“切莫在家人上留下紀夫人的名諱和任何物事。”

對此事紀初霖也只能道一聲多謝。

倒了聞家村春和就不知去向,紀初霖讓碧蘭尋她,春和也沒有跑遠,只在家中的夥房裏蜷縮成小小的一團,抱着膝蓋,眼淚水在眼眶中一個勁打轉。紀初霖讓碧蘭和十財将自己擡進夥房,趴在她身邊,想摸摸頭,夠不着,只能輕輕拍拍她的膝蓋,摸摸她的手。“害怕?”

“他們都說,寫了名字就會被假人吸掉所有的陽氣,就會死掉,就會下地獄。”

“那你還自動請纓?”

“不這樣做證明不了聞大叔的死和相公沒有行妖術。”春和輕聲說道。

“用我的假人也行啊。”

春和抱緊膝蓋,小小的身體輕輕顫抖着:“相公你總說你是從另一個世界來的。我害怕做了那個實驗,你就會受到詛咒忽然消失。我害怕忽然見不到你。若是這般,還是讓春和成為會忽然消失的那個好了。”

紀初霖撫摸春和的手便停了下來。

他緊緊抓着她的手,許久不能動彈。

“相公?”

“我無事,你也會很好的。我發誓。”

春和低頭看着紀初霖。

他仰頭對着她,笑得很溫柔。

大家都說在假人上用自己的身份會死掉。但紀初霖說不會。春和不知道誰的話正确,但聞克己說婚後夫為妻綱。紀初霖也這樣說。

那相公說的就是正确的。

次日清晨,推人實驗進行。

衙役們帶來婦人們連夜用破布捆出的假人。推前再三像春和确認是否這樣做。春和頗為恐懼,但看着紀初霖遠遠給她做出比心的動作後這種不安也就漸漸消散。

衆人來到小斷崖,衙役們爬上斷崖從各個角度将假人推下,數十次實驗後證明紀初霖的推算沒有錯誤,這個高度不管從任何位置落下來聞石頭都不可能落在屍身被發現的那塊石灘上。假人上面也沒有任何明顯的傷痕,包裹在裏面的動物骨頭也沒有摔折,也算是應證了紀初霖所說的從這樣的高度落下來不會摔成聞石頭那種模樣的推斷。

衆人啧啧稱奇。

他們也分外關心春和,見假人落地多次春和也無任何外傷,這才沉沉松了一口氣。卻又開始七嘴八舌地說春和無事是上天有好生之德,做個假人從高處推下這種事終究還是喪盡天良。

聞石頭不是意外死亡而是被人殺死的事算是得到确認。

村中人也都證明聞石頭死前許久沒回村子的聞石頭忽然跑了回來,聞石頭出事後村中再也無人見過聞大牛。

聞大牛辯無可辯。

紀初霖只覺可笑。

“你如果不是對我娘子倒打一耙我還真想不到你身上,畢竟你時常不在村裏,我都不知道聞家村還有你這樣一個人。這就叫做——自作孽。”

聞大牛終于認了罪。他承認是他引路帶那群匪徒進的紀初霖家,不為別的,不過是報複。

至于聞石頭則是一個陌生男人給了他錢讓他去殺的,他不知曉緣由。只是收錢辦事。連用意外掩蓋謀殺也是那個人的主意。

包拯皺眉問過付錢那人的相貌後也不再多言,将聞石頭羁押,他明日将聞石頭帶回天長縣。

夜裏包拯對紀初霖說起那夥匪徒,他們在招供的時候提到他們曾在李家鎮外認識一個兇徒,那個兇徒四處誇耀自己得了一筆大生意,要去聞家村殺一個人,殺了之後會得到幾百貫錢。

“原來如此,大人這才帶着仵作來聞家村。可是大人你說,那個兇徒殺了人能得幾百貫錢……聞大牛只得了五十貫,即是說,那個人将殺人的事情給了聞大牛?”

包拯搖頭嘆息。“本官已經找到了兇徒的屍體。本官帶來人本打算慢慢調查,卻沒沒想到聞石頭卻因不小心跌落山崖而死。一直不知該如何下手。虧得紀少爺的方法确定死因。卻未想到殺人的其實是這個。”

紀初霖卻都越發不解。聞石頭不過是一個山野獵戶,為何要這般大費周章?

除非——

包拯也想到了,向小梅問詢卻一無所得。

“奴家不過是個婦道人家,如何知道這些事情?相公已經過世,大人就不能讓相公安心離去?”她捂着臉,哭得梨花帶雨。

只能罷了。

當夜,衆人卻又不約而同說起那被殺掉的豬。不管活着還是死去,豬這種生物終究只是食物而已。

衆人大快朵頤。

春和幫忙做好飯後,坐在在村外的一塊大石頭上抱着膝蓋看月亮。

有人在她身邊坐下。

她認為是紀初霖。

原來鹿歸林。

鹿歸林默不作聲的在她身邊坐下。春和趕緊朝邊兒上挪了挪位置。聞克己說,不管是出嫁還是未嫁,女人同相公外的男人坐在一處就是逾矩。

鹿歸林卻又挪了過來,春和想逃,鹿歸林卻道:“反正你那個相公也不會在意這種小事,對吧?”

朝一旁挪了挪,春和輕聲道。“相公不在意,旁人會在意。旁人若是在意,就會傷着相公。”

“挺有道理。”面上一時添了煩憂,鹿歸林卻又将煩憂快速收斂,只說上天終究有好生之德,終于下雨了。春和家殺了一頭黑豬,李家鎮和聞家村的人都能受惠,就算紀家少爺是個瘋子,卻也得了個不錯的口碑。

聽他這樣說,春和的煩悶似乎淡了一些。

世間萬物在人的心裏終歸有等級區分。

“那位紀公子還在陪大人喝酒說話,耆正已有了幾分醉意。”

春和也知曉。她爹數次告訴她,男人有男人要做的事情,女人無權多問。

“叔叔的事情,多謝春和了。”

不過是一句話,春和卻覺得鹿歸林身上有什麽東西變了。她覺得他說話的語氣變得分外成熟,卻又讓人覺得有幾分生疏。

不過短短幾日,他就從一個少年變成了一個思慮深重的男人。

“之前我總說要和春和成親,反正你相公你不心悅你,不如跟我這種話。現在我将那些話收回。”

鹿歸林面上毫無表情。

“娘親要給叔叔守墓,一時走不開,家中的財物維持不了幾年,弟弟們又小,總不能讓娘親重操舊業。在下打算去汴梁。”

“不考秀才了?”

“不了。”

“可我爹他希望……歸林你連鄉試都不去嗎?”

鹿歸林看着天際升起的星星:“不考了,何況,也考不了。我朝戶籍管理不似前朝,民衆若想要去別的地方,自行去就行,倒是方便了不少。”

春和知道這個,紀初霖在決定去汴梁後詢問過戶籍管理的事。前朝在戶籍上分外嚴格,人民多只能在當地生活,不能随意改換生活的地方。但在大宋卻無此種煩惱。若是想換地居住,去就行。

“相公說他也要去。”

“也好,汴梁見。”鹿歸林離開得很快,甚至不願好好道別。

春和目送他走遠,記起之前鹿歸林說聞石頭的死“清楚明白”,鹿歸林說他連鄉試都“考不了”。她總覺得鹿歸林知道的遠比他們知道的多很多,她想多問幾句,鹿歸林的身影卻越來越遠。

次日,村民都在說鹿歸林天還未亮就離開了聞家村。春和走到村口的時候看見小梅站在村口的界碑旁,一動不動,似乎風一吹就會飄散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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