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第四十四話
“小娘子在等人?”錦衣公子輕笑。
“與你何幹?”春和想走,卻被那八個家丁困住,無法脫身。
“難道小娘子在等情郎?”
“我已經嫁人怎會有情郎?”
“小娘子如何不自喚‘奴家’?”
“我相公說時間的人皆平等,不用說‘奴家’這種詞。”
錦衣公子大笑:“你這小娘子還頗有幾分意思。你們說,對吧?”
他身邊的手下連連稱是,嬉笑着攔住春和所有的路。道路兩邊的行人自然注意到了這一幕,卻沒有人靠近,他們只是走得遠遠的,對一切視若無睹。
春和記得來汴梁前紀初霖多次對自己說,汴梁城有的是有錢有勢的人,尋常百姓沒人敢得罪他們。眼前這位錦衣公子應該就是那其中的一員。
“這位少爺請讓一讓,我要去找相公。”
“相公?”錦衣公子上下打量春和。“小娘子可不像有相公的。”
“我和相公成婚已有四年。”
“喔?可小娘子這身段也不像生過孩子。”
春和愠怒。“與少爺您何幹?”
“成婚四年也未有孩兒,難道……”錦衣公子貼近春和,。“難道是你相公——不行?”
“那也是我的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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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娘子叫什麽名字?還是回本少爺家中,在床上慢慢告訴少爺我?”
頭一次聽見這種話,春和的臉、耳根都燒得厲害,想要掙脫卻無能為力。“請讓開。”
“小娘子親一下,本少爺就讓開。”
“無恥!”
“本少爺就是無恥,小娘子能奈我何?”
話說多了,春和漸漸冷靜下來。她下意識後退一步。“天子腳下,處處都是行人,這位公子出言不遜卻無任何人有膽量阻攔,想必家世極好。”
“沒錯。”
“大相國寺是皇家寺院,有的是豪門貴胄,公子就不怕被別的大人家的公子看見?而後告訴你爹?”
錦衣公子眉頭微皺:“小娘子還挺聰慧,聰慧中偏又有些小孩子的傻氣,本少爺真是越來越喜歡小娘子了。”
“你……”
“小娘子若是不滿,何不去告官?”錦衣公子輕搖折扇。“本少爺也不是什麽歹人,也不會像話本中的那些登徒浪子強搶民女。小娘子又如何去告官?”
“公子不搶民女,只是攔着不讓離開?這難道不像抓了小魚養在池塘卻不許小魚回到河中?”
“小娘子別急着逃,本少爺不過是只是想要和小娘子聊聊。”
“喲,聊聊嗎?你們打算聊什麽高興的事情呢,說出來,我們一起高興一下?”
聽見那個聲音,春和眼中有了光。
果然是紀初霖,他樂呵呵站在錦衣公子身後,春和見他來了,用力推開錦衣公子,死死抱住紀初霖。
紀初霖輕輕拍拍她的頭,笑着将她拉至身後。眼角睨了錦衣公子一眼。
“告辭。”
偏是錦衣公子招呼手下又将他二人團團圍住。那群手下個個一臉兇神惡煞。
春和越發不安,反倒是紀初霖,終究笑着笑,眼珠子一個勁轉。“這位公子是想要找個地方好好聊聊?”
錦衣公子搖着折扇,笑得輕浮浪蕩。“本少爺的确想聊,但不是和你聊。你走,你娘子留下。”
“先前我娘子說,大相國寺是皇家寺院,今天又剛好趕上了廟會,我相信在場也不至于只有你一個高門家的公子。”
“還真是夫妻,說話的口吻都相差不大。”
紀初霖微笑,輕輕拍拍春和的手。
“我想,這位公子您的父親既然在朝廷做官,自然有不少朋友吧。”
“那是自然。”錦衣公子眉梢一擡,明白了紀初霖的意思。“厲害。”他冷冷一笑,招呼手下讓開路。
“多謝。”紀初霖只一拱手。
“但若是出了大相國寺這種不定有在下父親不少朋友的地方,這位公子又如何?”
“公子既然聽得懂我的話,我相信你不會那麽無聊。”
搖着折扇,錦衣公子狐貍似的眼睛帶上笑意。“這話卻還比較中聽。”
“夢笛,不是讓你先去相國寺……”一中年男子緩步而來,看見紀初霖眉頭一擰。“你是……紀慎的六兒子?”
紀初霖慌忙應下,不想在這種地方都能撞見他老爹的熟人。
“老夫就覺得看來眼熟,原來是紀老家中的初霖,賢侄,多年不見。”中年男子瞥了眼之前的錦衣公子,略有怒意。“你又在這裏做何事?”他指了指錦衣公子。
“初霖,這位就是老夫曾和你提過的,我的三子,楊商,字夢笛。”
紀初霖微怔,卻還是笑着鞠躬。“伯父好。夢笛兄,久仰。”
楊夢笛手握折扇,笑容古怪。
楊姓男子微露愠怒。
抓住這一瞬間的神情變化,紀初霖迅速換了語氣。“不定我二人喜歡同樣的東西呢。”
楊夢笛折扇輕搖。“比如你的——娘子?”
紀初霖頭微揚,他忽然記起上次回紀慎家,紫桂說起的那位楊尚書,還有尚書家那位和自己一樣的了癔病的兒子。看來可能就是此人?
“夢笛,切莫胡言亂語!”楊姓老者一臉怒氣。
楊夢笛俯身對紀初霖拱手一拜。“抱歉。是在下失言。”眼角上揚,依舊嬉笑着逗弄春和。
楊姓老者又道既然有幸相遇何不尋一家飯館好生聊聊。便帶着紀初霖和春和去汴梁城最有名氣的清風樓用午膳。老者才到,清風樓的老板就面露笑容親自來接。“尚書大人大駕光臨,怎麽不先通知小人早做準備。”
果然是那位吏部尚書楊慨。
楊慨撚須笑道:“老夫欲帶我賢侄嘗嘗汴京美食,思來想去,還是你這裏的清月糕和羊羹最和老夫心意。”
“尚書大人,這兩道菜都還有,您先請。”
一行人在二樓的邀月樓入座。
老板送來菜品,楊慨請幾人入座。春和自然坐在下位,偏巧在紀初霖和楊夢笛的中間,小心翼翼看了眼楊夢笛,朝紀初霖那邊挪了挪。
酒過一巡,楊慨聊起紀慎,紀初霖說起家裏的良田和牲畜,還有上次回去新添的小外甥女。
“又不是男孩?可惜可惜。果然還是得生個男孩才行,不然考取不了功名。”楊慨道。
紀初霖順口應和。
楊夢笛卻在一旁嗤笑道:“在下常聽父親說起紀家的六少爺,聽說六少爺飽讀詩書還寫得一手好文章,今日一見,不知紀家少爺能否即興作詩一首?”
紀初霖:“白日依山盡,黃河入海流?”
楊夢笛紙扇仰面輕笑:“紀少爺在說笑?”
紀初霖給春和夾菜,直言自己四年前得了一場大病,過去所學盡數忘掉,自然做不了詩。
“你們太過于風雅,動不動就要吟詩作對。今天我要混過去也不難,明清的詩詞怎麽都記得一兩首,但我又不是搞古詩詞的,混得過初一也混不過十五。還不如早些認了。”
“這樣啊,老夫還以為紀少爺來這裏是為了來年的科舉。”
“那種事紀某早就做不了了。”
“原來如此。”楊慨親自給紀初霖斟了一杯酒,“賢侄年紀不大,終有一日能恢複。你現在的居所非常破舊還在外城,生活多有不便,何不來老夫宅院暫住?”
“謝楊叔叔美意。小侄現在只想在汴梁多逛逛,多看看。有機會做點小生意什麽的。”
“既然如此,賢侄若遇見麻煩記得來找老夫。”
“謝叔叔。”
兩人談話的時候楊夢笛只是吃,面上始終帶着笑意,眼神卻帶着鄙夷。
紀初霖主動敬酒,他接了,目光卻始終落在春和身上,小二送來新做的菜。那是一盤這個時節在街上很難見到的蓮藕,潔白的蓮藕在天青釉蟹爪紋的盤子上擺出含苞的蓮花模樣。白色的霧氣不住升騰。
春和看呆了,想要夾一筷子嘗嘗又不敢。
楊夢笛淺笑着介紹:“別的地方早已沒有這般新鮮的蓮藕,幸而清風樓的老板有一個冰窖。這時節除了官家,也就只有這裏能吃到。這蓮藕是在盛夏時節精心挑選的存入冰窖的。未做烹饪,也不加佐料,不過為夏日的一抹荷香。”
語罷,夾了一片蓮藕放在春和碗中。
楊慨瞪了楊夢笛一眼:“夢笛,不得無禮。”
“不過是說了‘官家’。”
“閉嘴!什麽話該說什麽話不該說你不懂嗎?又哪有你這樣的,給別人的娘子夾菜。”
“孩兒不過是碰巧喜歡她。”
“胡鬧!賢侄媳婦,別在意。”
春和盯着碗中依舊向上升騰白色霧氣的蓮藕着急,她自然不能吃楊夢笛夾來的食物,但清風樓的老板稱楊夢笛的父親為楊大人,這般受尊敬自然是朝中的大人,也不能得罪。
慌亂間,紀初霖将碗遞了過來。“楊兄有所不知,我這個沒用的娘子這些時日吃不了冰凍的東西。但自然不能違逆了少爺的美意,春和,夾給相公。”
春和如蒙大赦。
紀初霖咬了一口,冷得打了個顫。“在初冬吃這麽冷的東西,楊伯父真是、好雅興啊。”
“紀兄還真會說話。”楊夢笛又給春和夾了一塊魚。“這個不涼。”
“夢笛!”楊慨大怒。
“紀兄不是說他娘子不喜生食?在下是主,自然得随客便。”
紀初霖順手夾走春和碗中的魚,對楊夢笛颔首輕笑。“夢笛兄說得不錯,主随客便。”
楊慨面色鐵青,手重重趴拍在桌面上。“楊商!”
楊夢笛冷冰冰笑了笑,不再作亂。他也不再給春和夾菜,一頓飯吃過一半楊慨說還有公務提早離開。留下三人互相張望,春和更覺尴尬,便搬過凳子緊緊靠着紀初霖。
楊夢笛面上的嫌棄卻怎麽都收攬不了。“本少爺的這個無趣至極的爹忽然走了,紀少爺可知是為何?”
“因為我不僅考不了功名,連一首簡單的詩歌都做不出來?”
“家父是吏部尚書。吏部的都這臭德行。”
紀初霖順口應着,忽覺得這位楊夢笛在不少方面與自己相似,紫桂曾說衆人都覺得這位楊夢笛公子平日做派與自己得“癔病”後頗有些相似。
他腦中自然有了想法。
紀初霖真想問個究竟,又想萬一錯了頗有些丢人。不聲不響又擔心錯過機會失去同盟。
憂思間,楊夢笛又開始給春和夾菜。
他一給春和夾,春和就夾給紀初霖。楊夢笛似乎有了怒了,面上卻還是帶着笑。
“小娘子就不知道何為禮貌,本少爺給你夾了這麽多菜,你竟是一筷子都不吃?”
“少爺您這樣不也是咄咄逼人。您父親貴為尚書,還是我公公的好友,這般不顧忌豈不是折損了你父親尚書大人的威嚴?”
楊夢笛聽得認真,回答的眼神也比之前說話時要認真不少:“小娘子真是會說話啊!你這般伶牙俐齒,本少爺真是越發被你吸引了。就是——不知你相公……”楊夢笛皺眉,他意識到這麽久紀初霖一直盯着他。
春和也意識到了。
紀初霖一直盯着楊夢笛,那目光似乎想要将他扒皮抽筋,“相公!”
紀初霖一激靈,才勉強從自己的世界中抽離。
楊夢笛搖着折扇,笑問紀初霖難道就不擔心自己調戲他的娘子?
“不就是‘女人你成功吸引了我的注意’嗎?我家娘子我知道,你再怎麽調戲都沒用的。”
搖着折扇,楊夢笛目光漸漸冷厲,卻又開始浸透溫柔的笑意,讓人一時搞不明白他真實的心緒。“紀公子還真是放心。”
“我從小養大的白菜可不會這麽容易被豬拱了。”
“紀少爺連罵人都別具一格。”
紀初霖眼中頓時有了亮光。
春和總覺得自己在他目光中看見了期待。
一把抓住楊夢笛的胳膊,紀初霖一臉嚴肅。
楊夢笛冷冰冰抽出手。“紀少爺有何事?”
“我有一個上聯,不知道楊兄能否對出下聯。”
“楊某和紀兄一樣,不過是個厭惡聖人書的閑人,如何能對對子?”
“不一定。說不定這對子只有你能對。”
“這倒是奇了,紀兄請講。”
“奇變偶不變。”
作者有話要說: 【要不~~~我們猜猜楊少爺會怎麽回答?(#^.^#)】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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