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 第八十九話
春和在清風瓦的名聲越來越大,說話技巧也日益上升。
她非常努力。在清風瓦中極有聲望的楊老也給予了她不小的幫助,時常對春和指點一二。
瓦子裏曾有人問楊老為何願意教春和說話,春和也很好奇,在她看來,那些說話的技巧都是說話人不願外傳的寶藏,楊老卻毫無保留地交給了她。
“老夫曾有過孩兒,但很早就過世,眼下伶仃一人。老夫身子骨眼下還算不錯,但終究會死,總得找個人收屍讓老夫入土為安。”
春和大驚失色,不懂這般重要的事楊老為何會尋她來做。
“因為你與其他人不同。”楊老這般說。他說自己在汴京多年,見過不少說話人,女子也不是沒有。但很少有人像春和這樣,眼中又光,也有溫柔。“想來你年幼時父母對你寵得厲害。”
爹娘嗎?
春和輕輕笑了笑,也不糾正。
寵她寵得厲害的從來不是聞克己和聞氏。
她将此事告訴了紀初霖。
“說話人中最為厲害的老者願意這樣幫你,小春和既然受了恩惠,就要回饋。”
春和越發學得認真,家中若是做了不錯的吃食也總會端一碗給楊老。他二人不過是禮尚往來,卻引來流言紛紛。尤其是穆三更是不滿,他也曾在楊老那裏學過一些說話的技藝卻不歡而散。見楊老這般教導春和自是分外生氣,時常找茬、挑釁。
紀初霖說不用理會那些人,春和一直很聽他的話,倒也相安無事。
偏是一日。冬兒不過晚出來了幾步,就被分外緊張不安的孩童告知春和與夏潔一道被一群窮兇惡極的人綁進了一輛馬車中。馬車疾馳,竟是無人能看清車的去路。
“終究是個分外容易就能被男子綁走的女人。女人還是回家生孩子去。做什麽說話人?”穆三搖着扇子,志得意滿。
不少在清風瓦出賣手藝的人交頭接耳,說穆三平日就與春和不和,出了這種事,穆三自然難逃幹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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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偏在這種言語下,穆三的面上依舊毫無破綻。
冬兒疑窦頗生,瓦子尋不到人,也沒旁人見過他二人,她着了慌,只能回去找紀初霖。
初聽聞的時候紀初霖也頗為緊張不安。略做思考卻又是笑了,只說無事,畢竟有夏潔在身邊,料也出不了什麽事。
“待會兒就會有人送春和回來。如果我沒有猜錯,應該是被禁軍送回來的。八成送她回來的就是慕容羿。”
冬兒大驚。
偏是有叩門聲。
開門,春和從外面紮進門來。看見紀初霖在等她,卻是踯躅不前。她不知該如何解釋自己與慕容羿一道回來的事。她也解釋不了為何才被人擄入車中、還未想好如何做就被禁軍半路救下的事。
紀初霖卻也大大方方,仔細看去春和身上也沒有傷痕,也就放下心來。招呼慕容羿進屋,還問想喝什麽茶。
“紀少爺竟然不好奇為何我與你娘子在一處?”
“顯而易見的問題,明明白白的答案,又有何可問?”紀初霖給慕容羿泡上茶,讓春和鎖好大門。“是因為夏潔吧。”他冷聲道。
春和與冬兒都不甚明白,為何是因為夏潔?
慕容羿笑容中帶着狠意,等着紀初霖的回答。
紀初霖拿起茶杯微微敬了一下慕容弈,淺淺品了一口。
冷笑道。
“從前段時間開始禁軍就在四處查人,說是要找找人販子。一開始我只是好奇怎麽禁軍還管這種小事。沒多想。後來才聽其他人說那夥人販子還涉及詐騙。禁軍消息非常靈通,既然要找人販子,不應該不知道詐騙的事。可我發現夏潔是男人時找你報警,你的态度表現得很像這件事完全不重要。”
紀初霖輕輕擱下茶杯。
“但你又知道同夏潔的事類似的詐騙案的案卷。你是禁軍,又不是開封府。沒事調查人口拐賣的案卷做什麽?這是其一。”
“其二?”
“之前在李府,我聽李悅小姐說過一些話。我想,正因為那些事,所以你才不敢堂而皇之地将夏潔帶去審問。難怪我最近時常遇見你們,那個杜公子,應該住在朱雀門這一帶吧?身為禁軍的你比開封府的人還關注這一起案子,大概就是因為李悅小姐說的那些事。
“然後其三——按理說此事不宜聲張,李大人卻鬧得滿城風雨,我想,他應該是想讓官家知道這件事吧?但他卻不肯抓夏潔,大概是因為他想要迷惑對方。但說實話,李大人的這步棋走得不怎麽樣,不過是溺水的人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慕容弈面露愠怒:“紀少爺說這些事!是想要威脅李琛大人?”
“官場上的事與我無關。我只是想要合作。我們相處這麽久,我也有些與衆不同的方法和手段。慕容統帥應該也很清楚。”
“紀公子想要什麽?”
“我這麽認真,你說我想要什麽?在這件事中,什麽東西是被剩下來的?反正太尉大人也不會在乎那些玩意兒。”
慕容羿卻是冷笑,只道紀初霖明明是身份不低卻總想着做這些下等人才做的事。
“我又考取不了功名。能如何?”紀初霖笑道。“何況條條大路通羅馬。”
“羅馬?”
“咳。條條大路通官位。何況有些事你們出馬也不太好。對吧?”
沉默片許,慕容羿終是起身。“在下會将紀少爺的意思轉告給大人。”
整個下午,春和都在問究竟是何事,紀初霖卻同她說起那貨綁架犯。慕容弈讓禁軍審問過,那夥人不過是收人錢財、替人辦事。之前在湖上也是他幾人下的手。
“難道不是穆三?”春和不解。
“穆三不過是個說話人,最多嘴上放放狠話。他若是想要對付你,用不着等你羽翼豐了再下手。何況那是那麽多專業的犯罪販子,一環接着一環,查不到源頭。但做這件事的也不是個聰明人。”
“為何?相公?”
“一個聰明人不會蠢到在禁軍四處設下關卡瘋狂查人的時候綁架兩個女子塞進車子裏出城。做這事的是一個有錢的蠢貨。”
“有錢,卻無權與勢?”
“但凡手中有真正的權勢總能随便找個理由收拾我們。犯不着繞彎子。”
紀初霖抓着春和的小手。
“以後我還是去接你。這一次要不是因為禁軍一直跟着夏潔,結局不堪設想。”他的手越來越用力,眼神飄忽不定,直到春和面露痛苦還仿若從夢中驚醒,忙不疊放開春和的手。“是為夫不好,弄痛小春和了。”
“相公在想何事?”
“小春和,這次很有些麻煩。像楊夢笛說的,一個不小心就完蛋。但是誘惑卻又太大。”他喃喃着。
春和不安,卻也不敢多問,只是不安的拽着紀初霖的袖口。卻是聽見紀初霖一聲長嘆。“是你的為夫我不好。有些事,應該同小春和說清楚。不然,憑什麽讓小春和幫我。”
春和立刻凝神聽着。
“小春和應該知道你的為夫我想要買一家瓦子。我帶你去看過。”
“記得。”
“楊夢笛說那是汴京最大的瓦子。但那家瓦子有個挺厲害的後臺,是朝中的大員。雖說我不确定是誰,但那個人就是想要扳倒李琛的那夥人中的某一個,地位非常之高,就算不是領頭人,都處于核心地位。”
春和想了想。“為何李琛大人與此事有關?”
“因為那家瓦子的後臺想要扳倒李琛。官場上的你來我往無非是尋找漏洞,再一舉擊破。
“李琛自然會還擊,他選擇了那間瓦子。
“夏潔背後那夥人販子應該與那家瓦子有極大的聯系。所以慕容羿他們明知道夏潔與那夥人有關,卻也不抓捕夏潔,因為他們想順藤摸瓜抓出那夥人。”
“但如果這樣,為何要全城抓人販子?這樣不是會打草驚蛇?”
“沒錯。小春和都想得明白的道理李琛卻想不明白。能做到太尉,李琛自然不會是傻子。只能說,那人已經将李琛逼得沒有了退路。夏潔就是他們的救命稻草,所以當我聽說小春和是和夏潔一道被帶走的後也就放下心來。有夏潔,小春和你就不會出事。”
春和基本懂了,卻還是生出疑問。若是李琛真做了什麽壞事,他們此舉是否算是為虎作伥?
“李琛那種身份的人又有幾個是幹淨的?包括我爹紀慎,他雖說工資高,但花銷也不低啊。你看我們現在的家境,紀思明小朋友被人騙一下都丢了一萬貫錢。說他當年沒有灰色收入我都不信。
“至于那個幕後之人,若他是幹淨的,就算對付了那夥人販子我也拿他沒辦法。若是不幹淨,那夥人販子的好處他也不會享受不到。”
春和卻還是不懂,朝中官員誰不是家財萬貫?
“因為錢,總是不嫌多的。我和李琛,也不過是各取所需。何況李悅同我說過李琛被人針對的理由。”紀初霖頓了頓,輕聲說道。“李琛想要練兵強軍,不過是想想,就被別有用心的人說是擁兵自重。我不希望他倒,因為靖康之恥實在是太痛。”
“靖康?”
紀初霖只是笑笑,說自己不過是胡言亂語。
傍晚時分。慕容弈的人帶來了口信。
不過一個字。
“可。”
紀初霖聽過後,與夏潔促膝長談一整夜。夏潔終于想通,他也想要找“爹娘”問個清楚。
一行人收拾行裝,準備出發去杭州。
楊夢笛本打算同去卻被紀初霖阻攔。“俗話說不能把雞蛋放在同一個冰箱裏。你留在汴京,萬一出了事你還可以保全自己。屆時記得把我家小春和撈出來。”
“紀雨你呢?”
“我是男人。沒關系。女孩子不能在監獄那種地方呆太久。”
“知曉危險你還做?”
“人世間危險的事情多了。坐飛機聽起來危險,但事故率還不如坐汽車。家裏最安全,但也保不定遇見地震被房頂砸死。”紀初霖對楊夢笛拱手。“若是出了事,你一定要保住春和。”
“你若是死了我就娶她。”
“也好。反正保不定我也沒幾年可活了。”
“胡言亂語!”楊夢笛終是沉下氣來。“若知道自己無幾年可活,為何要這般拼命?難道不應該得過且過?”
“我可是有娘子的男人。”紀初霖拍拍楊夢笛的肩膀。“這個年代得個闌尾都得完蛋,手裏錢多一點會舒坦,放心很多。”
欲言又止,楊夢笛終于點頭。許久,卻又問道:“若是如此,為何要上帶上她?”
“大概只是,她離得太遠我會不安。奇怪呢,去泉州那一次都沒有這樣的感覺。”
“紀雨你就只關心她,家人則是不顧?”
“這一次的官家很仁慈。不會傷及我家人。”
“話雖如此,紀雨你未入朝為官,如何知曉官家的心性?”
“嗯……電視劇說的……”
紀初霖本打算就與春和、夏潔同行,讓冬兒守家。偏是冬兒也緊跟着。冬兒說想要為李家做一些事。“李琛倒了,她的日子便也難過起來。”
不過如此。
正巧韞夫人也帶着鹿歸林出門遠游,之前說話的約定自然延後。擇日不如撞日,幾人收拾好行裝,次日清晨便包了一條船去向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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