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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在床上躺了多久，一天一夜或者是更久？

直到被餓得奄奄一息，慕遠才掙紮着撐起身體，簡單地套了件衣服準備出門找點東西塞下肚子。

恰在這時，門外突兀地響起尖銳的敲擊聲。

慕遠還沒走到門口，門已經被強行推開，陸晗站在外面，他表情嚴肅，眼底帶着陰霾。

陸晗身後黑壓壓地站着一排身材高大的保镖，每個人的臉色都一片肅穆。

慕遠被他們駕着帶到了秦老爺子面前。

老人端坐在黑色的太師椅上，面色鐵青，目光威嚴。

那個叫阿九的大漢站在老人身後，看到慕遠被推進來，他沖上前就朝着慕遠一拳打去。

拳頭在半空中被慕遠攔截住，慕遠使勁一擰，阿九的整只胳膊被反扭過來，他痛呼一聲，然後被慕遠一把推倒在地。

阿九在地上撐起上半身，仰着頭，雙目猩紅，咬牙切齒道：“你這個混蛋！惡魔！你居然敢害死小姐！我要殺了你！”

慕遠表情一僵，猛地轉過頭望向坐在房間中央的老人。

老人用複雜地眼神望了他一眼，緩緩開口：“林淺歌死了，顱內出血，在醫院搶救了兩天，最後還是沒救回來。”

陸晗從老人身後走上前，扔了一份文件在慕遠面前。

慕遠翻開文件，那是一份法醫的驗屍報告和警局的現場勘查記錄，上面顯示林淺歌是在與人發生沖突時頭部不慎撞到機床的銳角而最終導致死亡，現場除了阿七阿九只有慕遠一個外人的指紋和痕跡。

“你們覺得是我害死了她？”慕遠灼灼的目光在大廳裏另外三人的身上掃過。

“除了你還能是誰？！我醒過來就看到小姐躺在機床上已經奄奄一息了，她滿頭都是血啊！阿七那個吃裏扒外的家夥還說一定是發生了什麽意外，我看根本就不是意外，你就是故意的！你這個惡魔！”阿九咆哮着又要沖上來，卻被晗哥一把按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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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眼中滿是疲憊和失望，他拄着拐杖，語氣沉重，“慕遠，我們秦家到底和你有什麽仇，你害得秦骁差點喪命還不夠？還要害死他媽媽？”

慕遠捏緊了拳頭，咬着牙說：“我什麽都沒有做，我走的時候她還好好的，她是秦骁的媽媽，我再怎麽樣都不可能對她做出什麽……”

阿九怒吼，“你有什麽做不出來？你爸爸就不是什麽好東西，你比他還不如！你小小年紀就殺過人，做出這種事再平常不過了，你還想辯解什麽？”

慕遠望了大廳一圈，所有人都表情冷漠，沒有一個人對阿九的話提出反駁。

他驟然覺得渾身冰涼。

沒有人可以為他證明清白，而所有人都不憚以最大的惡意去猜測他。

他想起母親去世的那天，在冰冷蒼白的醫院走廊裏，那個戴着眼鏡的男人蹲在他面前，面帶微笑地說：“你去報警吧，可是有誰會相信你呢？”

不會有人相信他。

因為他是個罪犯的兒子，因為他曾經也犯下罪行。

所以他永遠都得不到任何人的信任。

房間的氣氛凝固而滞澀，所有人都看着站在中央的那個少年，他低着頭，過了好久才擡起臉，好像身上被捆了千斤巨石般艱難地開口：“秦骁……他知道了嗎？”

老人深深地看了慕遠一眼，痛心地說：“你放心，不會讓他知道！這種事情他根本沒法承受，今天早晨他知道了媽媽去世的消息就已經哭了一整天，我們騙他是發生了車禍，他一直喊着要讓肇事司機償命，你說他要怎麽接受自己的母親其實是被你害死的事實？”

慕遠低着頭，房間的燈很亮，他想把自己埋進陰影中，卻找不到可以任何可能的去處。

老人看着默然不語的慕遠，輕嘆了口氣，“我們秦家不是不講道理的人，阿七給我說了那天發生的事，我知道是他媽媽先對你做了過份的事，你可能也只是反抗過激，造成了意外。看在秦骁的份上，我不會追究你，這次我會放過你，報告和記錄我們會處理掉，你不用擔心會有警察找上門，希望你也能念着秦家的恩情，放過秦骁。如果你不想傷害到他的話，就走得越遠越好，不要再出現在秦骁面前了！”

“老爺子，你怎麽能放過他！難道我們林家現在失了勢，小姐的命你們就不放在眼裏了嗎？這根本不可能是什麽意外！他絕對是故意殺人！他就是個惡魔！不要攔着我，我要為小姐報仇！”阿九奮力地掙紮着。

老人皺緊了眉頭，“阿晗，把他給我帶下去！”

陸晗聽令将阿九押了下去，阿九被帶出房間時，還睜着猩紅的雙目，不斷嘶吼，“我不會放過你的！我一定會為小姐報仇的！”

大廳裏只有兩個人時，老人最後看了慕遠一眼，“記住我今天說的話，不要再和秦骁扯上關系了，就算不是故意，你害死了他的母親也是事實，秦家永遠不可能接納你，下一次如果還讓我看到你，我就不會像今天這麽仁慈了。”

渾渾噩噩地回到宿舍，慕遠望着天花板發呆。

林淺歌死了。

他很意外，但是除了最開始的驚訝，他竟然沒有絲毫其他的感覺。

他想，我的血果然是冷的。

轉了個身，他開始思考事情的疑點：人是他害死的？不，絕對不是。

在他離開後，一定還發生了別的什麽事。

猶豫掙紮了片刻，他拿出手機撥通了那個他以為一輩子都不會有所聯系的電話。

電話那邊傳來一個冷酷的聲音，“喂？誰？”

“青叔，是我，慕遠。”他有些不習慣地叫出那個陌生的稱謂。

“小遠？”那邊的聲音驟然變得溫和起來，“怎麽突然給我打電話，你遇到什麽麻煩了嗎？”

慕遠握緊了手機，“青叔，有一件事可不可以請您幫我查一下，我想知道秦家的夫人到底是怎麽死的。”

“這麽客氣幹什麽，你是天哥的兒子，有什麽事随便吩咐我們就行！”那邊的聲音幹脆利落地應下。

當天下午，青叔的調查結果就發到了他的手機上，和警察局的結論一樣，現場沒有找到任何其他人的痕跡。

電話那邊青叔的聲音帶着寒意，“小遠，你怎麽會在事發現場，你什麽時候和秦家人扯上了關系？他們是不是為難你了？需要我們替你教訓秦家人嗎，其他人會怕了秦家，我們可不怕！”

“不用了。”慕遠挂斷電話，躺回床上。

最後能證明自己清白的可能性也沒有了，他的心裏沉甸甸的，有種負重在沙漠前行卻不知道該走往什麽方向的迷茫。

手機再次響起，他以為又是青叔，下意識地接通電話，那邊卻傳來了秦骁的聲音。

“慕遠，我今天有點難過，我想找你說會兒話……”秦骁說出的第一句話就讓他身體一僵，“今天上午，我媽媽去世了……”

慕遠僵硬地握着手機，聽秦骁在電話那頭不停地說起媽媽的事。

他說小時候媽媽最喜歡帶他去游樂園，說媽媽每年冬天都要給他親手織一條圍巾，說自己因為和媽媽長得像，從小媽媽就特別偏愛他，每次他被秦朗欺負了，都是媽媽去幫他收拾秦朗。

他不停地在說，仿佛有說不完的回憶。

溫暖美好的回憶。

最後，秦骁的聲音有些哽咽地說：“你說，媽媽那麽好的人，為什麽會發生車禍呢？”

慕遠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他，只能沉默。

秦骁又說：“爺爺說肇事司機逃逸了找不到人，可是那個人肯定會得到報應的！就算法律沒有辦法懲罰到他，老天爺也絕對不會放過他的！慕遠，你說對吧？”

說到最後，秦骁的聲音帶上了一絲寒意。

慕遠喉嚨幹澀地答：“是。”

電話那邊傳來笑聲，“謝謝你安慰我，我現在心情好多了。”

接着秦骁聲音驟然拔高，輕快地說：“哎，遠大學生，你高考怎麽樣啊？考完試是不是就放飛自我光顧着打游戲去了？居然一次都沒有回複過我的消息，要不是我主動給你打電話，你是不是都不打算聯系我了啊！”

“我……”慕遠張着嘴，好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慕遠，你怎麽了？”見電話裏突然沒了聲音，秦骁奇怪地問。

慕遠“啪”地結束了通話。

信息欄裏，秦骁連發了好幾條消息過來。

“慕遠？我是不是說錯話了啊？你不會是沒考好吧？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要生氣！”後面緊跟着七八個花式賣萌的表情圖片。

“遠哥我錯了，你打我吧！你考再差都沒有關系啊，我們可以一起去A大隔壁的職校……”

這句話在屏幕上閃過一秒就消失了，緊跟的是此條消息已被撤回的通知。

“……對不起，我又說錯話了！遠大爺，要不你複讀吧？這樣我們就是同學了！我們可以一起上課，明年一起高考，一起去A大！”

黑暗的宿舍裏，慕遠盯着那塊發着光的屏幕，上面不斷地刷新着消息，才過去短短幾分鐘，已經刷了100多條。

刷到後來，估計秦骁都忘了最開始的目的，已經在給他發中老年表情包和冷笑話大全了。

在滴滴的消息聲中，慕遠突然下定了決心。

第二天一早他就去醫院做了血液檢查。

結果出來，慕遠捏着檢查單，感覺恍恍惚惚，還有點不太敢相信。

“我聽說那個……是有窗口期的，現在這個結果沒問題吧？”他猶猶豫豫了半天，忍不住問醫生。

給慕遠看結果的是個儒雅清俊的男醫生，他微笑着說：“你放心，現在采用了最新的檢測技術，病毒進入體內3天後就可以查出。”

接着又撸了把慕遠的頭毛說：“小朋友，你年紀這麽小，人生還很長，要好好珍惜自己眼前的東西，千萬不要踏錯了路啊。”

慕遠點了點頭。

心中有些暖洋洋的，就像重新灑進了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