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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醫院出來，他難得地主動給秦骁打了電話，“小奶貓，你還在醫院嗎？什麽時候回陌城？”

電話那邊傳來秦骁不滿的聲音，“我早就出院了！我現在就在家！還有不準再叫我小奶貓了！”

慕遠面帶微微的笑意，“小蠢貓，我決定複讀了。”

“也不準叫我小蠢貓！”秦骁在電話那頭又嚎叫起來，不過在聽清了後半句後又立刻切換成了興奮的語調，“太好了！遠同學，你可一定要和我同班啊，我們要坐同桌，我要全天24小時都能看到你！”

兩人正說着話，慕遠聽到電話那頭遠遠地傳來秦老爺子的聲音，秦骁飛快地把電話挂斷，過了一會兒，電話重新打過來，秦骁心有餘悸地說：“慕遠，不知道怎麽回事爺爺突然又不準我和你聯系了，我跟你聊個電話都要藏起來偷偷地打，這苦日子可什麽時候才到頭啊？”

頓了一下，秦骁又神神秘秘地說：“遠同學，你說是不是我上次自殺的有效期過了啊？我要不要再自殺一次？經過了上次的練習，我覺得我已經掌握了優異的自殺技術，這次絕對可以殺出水平殺得漂亮，肯定不會再掉鏈子了！”

說到最後，秦骁的語氣居然變得充滿了得意和炫耀。

慕遠臉黑了一下，掌握了自殺技術這種事到底有什麽值得誇耀的？！

嘆了口氣，他捧起電話，輕聲說：“你不用自殺，不要擔心，我會解決所有問題。”

回到宿舍，慕遠把醫院的檢查報告點火燒掉，小賊見到火光好奇地湊過來，朝他咪了一聲。

慕遠把貓抱起，低下頭對它說：“有個人告訴我秦家一輩子都不會接納我，你說，我想要某樣東西，憑什麽要管秦家能不能接受呢？即使這樣東西是秦家的，既然被我看上了，他們又不願意給，那麽只能搶過來了對不對？”

小賊懵懵懂懂，見慕遠緊盯着它不放，用力點頭叫了聲：“喵！”

***

次日，林淺歌的葬禮舉行。

按照陌城古禮，亡者的直系親屬需要在墓地結廬定墳，七日後儀式結束，秦老爺子帶着一行人回到家，遠遠地就看到慕遠坐在秦家大門前的石階上。

秦老爺子面色一沉，朝他厲聲呵斥道：“你來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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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遠站起身，拍拍褲腿上的灰塵，仿佛漫不經心地說：“我來帶走秦骁。”

“我上次給你說了什麽你都忘了嗎？”秦老爺子勃然大怒。

慕遠輕輕一笑，“我記得啊，你說秦家永遠不可能接納我，你一輩子都不會讓我踏進秦家的大門……”

說到這裏，他歪過頭，臉上帶着幾分戲谑的天真，“所以我過來把秦骁帶走，從今以後他就是我的人了，和你們秦家再也沒有關系，你永遠也不需要擔心我會進秦家的門了。”

秦老爺子氣極，“你有什麽資格帶他走，如果秦骁知道了……你覺得他會原諒你嗎？”

慕遠垂下眼眸，繼續輕笑，“他怎麽會知道，你那麽寶貝他，你舍得讓他知道嗎？”

秦老爺子臉漲得通紅，他怒視着慕遠，脖子上青筋突起，揮手叫來保镖，指着門前的人吼道：“給我把他打出去！”

棍棒落下來的時候，慕遠沒有覺得痛，反而露出了目的得逞的笑容。

“爺爺你在做什麽？！”秦骁瘋了一樣地從後面的人群中跑出來，卻被幾個保镖給攔住。

他憤怒地瞪着自己的爺爺，吼道：“爺爺你怎麽可以這樣對慕遠？他到底做錯了什麽？就因為我喜歡他嗎？”

秦老爺子臉色白一陣紅一陣，死死盯着秦骁，眼裏像是要冒出火來，嘴唇蠕動了幾下，最終卻還是什麽都沒說出來，只是吩咐保镖打得更狠了些。

慕遠微屈起身體護住自己的內腑，用脊背和四肢迎向保镖們的棍棒。

他今天穿了件白色T恤，還有條淺卡其色的褲子，很快斑斑血跡就染紅了衣服。

慕遠嘴角滲出血，望着爺爺的眼神卻依舊充滿了挑釁。

秦老爺子臉上霜寒如墨，他高高舉起手中的拐杖，狠狠戳到慕遠身上，同時怒吼着吩咐保镖，“給我繼續打！再用力點！”

“不要再打了！”秦骁嘶吼出聲，一拳打到身邊保镖的臉上，終于掙脫了保镖的攔截，沖到最前面把慕遠抱進了懷裏。

他剛碰到慕遠身體就沾了一手的血，驚慌無措地望着滿手的鮮血，他趴在慕遠身上，帶着哭腔問，“慕遠，慕遠，你沒事吧？”

慕遠擡起臉，給了他一個“不用擔心”的眼神，但是配合着他嘴角的血跡，看上去卻有些凄厲悲切。

秦骁心中更加惶恐悲傷，他擡起頭怒視爺爺，“爺爺你以前不是這樣子的！你那麽慈祥……你已經變了，不再是我喜歡的爺爺了……你如果要傷害慕遠，不如先打死我吧！”

“我今天就打死你！”秦老爺子憤怒地咆哮，鼻翼一張一翕，腦門上青筋暴起，胸脯劇烈地起伏，仿佛有股怒火要從體內炸開。

老人的拐杖帶着無比狠厲的力道打在秦骁身上。

慕遠沒有辦法忘記當時秦骁臉上一閃而逝的受傷和絕望。

秦骁咬着牙，抱緊慕遠，嚴實地擋住他的身軀，替他承受秦老爺子的怒火。

秦朗終于也從保镖的阻攔中沖了出來，他死死抱住老爺子的胳膊，大聲說：“不要打了！不要再打了，爺爺您別生氣了！您看清楚您打的是誰，您打的是秦骁啊！”

秦老爺子的手劇烈顫抖着，他深吸了好幾口氣，才停下了将拐杖揮向兩人的動作。

全場人鴉雀無聲，在一片靜默中秦骁擡起臉，環視了周圍一圈，然後一字一句不帶絲毫感情地說：“我不會和慕遠分開，如果秦家不能接受我們，那麽從今天起我就再也不是秦家人了，我們從此再也沒有關系了！”

秦朗震驚地看向他，秦老爺子手中的拐杖“哐當”跌落在地，他擡起手，手指因氣憤而劇烈發抖，“好！好！好！我們秦家養了十幾年的乖孫子真是好出息啊！竟然為了這麽個外人就叛出秦家，呵呵，你會後悔的！你一定會後悔的！”

“我不會後悔！”秦骁直視對方，聲音冷厲而決絕，“我只後悔自己為什麽生在了秦家，在秦家我連選擇自己喜歡的人的權利都沒有，我只後悔自己為什麽沒有早一點離開秦家！”

秦老爺子不可思議地看着秦骁，眼中閃過失望、掙紮、還有悔恨，他的身體幾乎無法站直，晃蕩了兩下，被秦朗和陸晗一起慌忙扶住。

慕遠把頭抵在秦骁的胸口，在衆人視線的死角，唇邊揚起微笑。

他知道，他贏了。

他選擇了在這個特定的時間，特定的場合，出現在秦骁的家人面前，他很清楚秦老爺子會非常生氣，他甚至進一步激怒了對方，讓他們把自己打得遍體鱗傷。

秦骁的家人已經不可能接納他，那麽秦骁只有兩種選擇：放棄他留下秦家，或者放棄秦家跟他走。

最終，他用自己的血逼秦骁在他和家人間做出了抉擇。

那天，秦骁抱着滿身是血的他永遠地離開了秦家。

秦骁一直抓着他的手，不斷地在他耳邊說，“我已經不是秦家人了，秦家再也不能阻止我們在一起了，我們以後會一直一直在一起……”

然後他哭出來，“慕遠，你可千萬不要有事。”

他的手在拼命顫抖，眼裏綴滿淚水，不知道是因為他的傷勢，還是與親人訣別的痛苦。

慕遠閉上眼睛，不忍心去看他。

他誰也不欠，唯獨虧欠了秦骁。

他失去了全部的家人，所以他比誰都更渴望家庭的溫暖，比誰都更了解親情的寶貴，然而他卑劣地剝奪了秦骁擁有這件寶貴的東西的權利。

他讓秦骁失去了他本該擁有的一切，只因為自己不想再孤獨一人。

他曾經不懂什麽是喜歡或者愛，但是從今天起，他會努力讓自己學會愛上秦骁。

這是他唯一能回報給秦骁的東西。

自己微薄而蒼白的感情。

那天，他最終因失血過多在秦骁的懷裏暈了過去。

等醒來的時候，他躺在醫院裏，秦骁趴在他的床前，病床邊的櫃子上放着幾支馬蹄蓮，散發出幽暗的芬香。

秦骁擡起頭，雙眼布滿紅血絲，咬着下唇，像只落水的小狗。

慕遠摸了摸他的眼角，“眼睛怎麽這麽紅，哭過了？”

秦骁一把抓過慕遠的手，死死地拽在掌中，他顫抖着嘴唇問：“慕遠，你是不是其實很喜歡我？”

慕遠輕笑，“難道你覺得我其實不喜歡你？”

秦骁低下頭，聲音細如蚊蚋，“我覺得你應該是有點喜歡我的，我只是從沒想過你原來那麽喜歡我……”

他又擡起頭，深深凝視對方，“慕遠，你到底有多喜歡我？”

慕遠扯了扯身上的繃帶，開玩笑道：“不要命的喜歡，你滿意了？”

秦骁臉上卻沒有半分開心，他聲音哽咽地說：“慕遠，你不要再喜歡我了好不好？”

慕遠擡眼詫異地望着他。

秦骁淚流滿面，“我不想再看到你因為喜歡我讓自己受傷了，以後只需要我喜歡你就行了，你想要什麽我都給你，無論什麽我都願意為你做。”

“我會一輩子喜歡你的！”秦骁抓着他的手，十指相扣，鄭重地說。

慕遠望着天花板，不置可否地一笑，“不需要一輩子，我覺得現在這樣就很好。”

一輩子太長了，他不敢奢望，他擁有的感情很少，他只想抓緊現在眼前的人，這樣就好。

如果有一天抓不住了，那麽他會幹脆地選擇放手。

“慕遠，我已經沒有家人了，現在你就是我的全世界了。”秦骁吻着他的額頭，在他耳邊呢喃細語。

慕遠輕輕閉上眼睛，他在心裏說，其實你錯了。

你才是我的全世界。

他想起初見的那一天，那個少年莽莽撞撞地跌進屋裏，也撞進了他的世界。

少年穿着足球服，滿身陽光溫暖的氣息，白皙的臉頰還殘留着些許稚氣，長而微卷的睫毛下是雙湖水般清澈透亮的眼睛，輕輕軟軟的頭發被風吹起，閃爍着細碎的金色微光。

有那麽一瞬間，他以為見到了小時候媽媽給他看的童話繪本裏的那種小天使。

慕遠逆着光站在窗前，那個時刻，從他身後射進來的陽光全部都落在了那個少年的身上、臉上，灑進了少年的眼裏，而在那雙清澈的眼睛裏映照着自己的身影。

少年渾身都發着光，閃耀而灼熱。

和他見過的所有人都不一樣。

據說在寒冷的地方呆久了，身體會不由自主地去接近陽光。

于是等反應過來之前，他已經朝少年伸出了手。

他說：“你好，我是慕遠。”

作者有話要說：

回憶篇結束啦！